第四章
为什么明明是歪理,到了她口中却又说不出的光明正大理所当然,惹得他想发火都找不到出处说法?
「不可理喻!」他重重闷哼了一声,转身大步就走。
花春心急忙忙追了出去,可门外哪还有人影?
「唉,可惜了。」她惋惜万分,喃喃自语,「我刚刚干嘛多嘴问呢?直接跟年婶子借文房四宝偷偷把人画下来多好?」
现在只能凭藉着方才刻划进脑子里还新鲜鲜热辣辣的印象下笔了,唉。
这夜,更深人静。
但见一伏案身影走笔如飞,装盛着藤黄、丹青、赭红、朱红、黛绿的小瓷碟子上色彩斑斓美不胜收,在两只烛台照明下,画里野外,春景浪漫致致,碧草柔丝茵茵,衣衫半褪,纠缠得难解难分的一双男女正抵死缠绵。
那位居上方的挺拔伟岸精壮男儿,将胯下巨物直直送进身下娇躯蜜穴里,紧绷的肌理滑腻如玉坚实似铁,仿佛还可见到隐有热腾腾的汗珠在其上,原是冷情的阳刚坚毅脸庞上,因抑不住的快感而微微咬牙狰狞,朝后仰着颈项,像是猛兽般地嘶哑低吼就要冲喉而出……
花春心望着画纸上的关阳,吞了一口口水,只觉喉咙越来越燥热,脑子轰地一声,慌乱地急急把笔一丢,胡乱抓了张干净的雪浪纸盖在上头,呼吸急促,心跳如狂……
不行不行不行,不能盯着他的脸太久,会疯魔的。
她做了好几次的深呼吸,总算心神稍稍定了些许,这才红着小脸把雪浪纸拿开,险些又好一阵流口水。
可是当视线瞄向他身下欲仙欲死的半裸艳女时,花春心傻笑的脸蛋瞬间拉了下来,只觉胸口像塞了团又酸又闷的棉絮,大大不是滋味起来。
这幅春宫图画得好不鲜艳诱人,保证人人见了无不热血沸腾、春情狂奔,可是她是人头猪脑啊?把关阳跟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艳女画在了一处,做那激情四射的野事儿,简直就像她亲手把他给推上了旁的女人床上,这不是活生生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她好不懊恼,又舍不得狠下心肠撕了这幅画,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找出剪子剪了一小方白纸,抹了浆糊牢牢贴在那半裸艳女的脸上,这才大功告成。
「嘿嘿,这不就好了吗?」她得意洋洋,自言自语,「我真是佩服我自己的聪明才智、冰雪聪明啊!呵呵呵……」
笑了一会儿,花春心自己也觉得无趣了,脸上闪过一抹无奈,支着下巴瞅着关阳的画儿发愣。
现在在这儿偷着画,自爽自乐有什么意思呢?
若换作是以前,只要她一句话……
花春心素白的脸蛋神情郁郁,常透着三分睡意的墨玉眼儿隐隐怅然。
「现在,已经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了呀。」她仰起头来,对着子夜长空叹了一口气。
阳哥儿,你果真不记得我了。
【第二章】
安南大将军府——
关阳正瞪着黄梨木团桌上的一双流云靴,修长大掌紧握成拳,沉声道:「单子!」
隐身于主上附近暗处的单子,闻声险些自房梁上摔了下来,幸好及时一扭身安然落地,并在落地的刹那单膝跪下,连忙自行认罪。
「主上,属下罪该万死!」单子那张看似纯良无害的好人脸已经揪成了苦菜花。
「属下真的命小甲押着原物送回了,可车才出了南地城门一里,老夫人的飞鸽传书便来了,说,嗯咳,表小姐的礼先行,人……随后就到。」
「胡闹!」他脸色铁青,一掌拍向桌面。
坚硬无比的黄梨木团桌瞬间崩裂两半,轰然倒地,吓得单子赶紧闭气装死。总管祁叔恰好走到门边欲禀事,也心惊肉跳地僵在原地,迟疑着不敢再上前跨进一步。
「什么事?」关阳目光阴沉地瞥向门外。
「表小姐……到了。」祁叔后颈直发寒。
「遣回去!」
「嗄?!」祁叔和单子不约而同瞠目结舌。
他浓眉倏挑,眼里闪过一抹杀气,祁叔和单子瞬间活似被炸了尾巴的兔子般猛然一跳,二话不说各自分头行事——
一个火速把流云靴带走,一个则是忙去遣送表小姐回京。
只不过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所以摊上了死物的单子分外幸运,但是苦命的祁叔在软硬兼施也请不走表小姐时,只得提心吊胆地再回来向主上请示。
「主上,表小姐说她奉了老夫人之命来照料您的日常,身负重任,所以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无功而返。」祁叔小心翼翼地禀报,「这样是辜负了老夫人,是为不孝,故此恕她不能遵主上之命,立时回京。」
在老夫人娘家那么多适龄的表小姐中,有娇憨的、甜美的、温柔的、秀丽的,可说是百花齐放,应有尽有,但是被老夫人最寄予厚望,也是到目前为止最难「处理」的,当属这位心志坚忍,锲而不舍的宝小姐了。
若依祁叔个人观点看来,这位宝小姐确实论心性论手腕论气度,都当得起安南大将军府的主母,可惜主上不喜,端的是白搭。
「哦?」关阳嘴角微勾,目光清冷。「所以若是我坚持将她送返,便有违母训,更是为不孝了?」
祁叔一凛,心下恍然。是啊,宝小姐这话说的——不是给主上挖坑跳吗?
安南大将军府的主母要有心计,却不能有心机,尤其不该拿聪明对付自己人。「老奴明白了。」祁叔面色肃然,恭敬拱礼道:「主上放心,这事老奴知道该如何处置妥当。」
「嗯。」他微微颔首,负着手走进内间欲换下外出袍,可走了两步,狼皮靴蓦地一顿,「祁叔?」
「老奴在。」祁叔立时匆匆回转,拱手恭听。
「就暂且应了我母亲的意思吧。」他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一丝情绪波动。「告诉她,只允她住上一个月,一个月后梁副将回兵部催饷,届时她一起回京。」
「是。」祁叔如获大赦般松了口气,急忙应声去了。
关阳这才入内室宽衣,换了一袭江陵布青袍,正取过腰带的刹那,目光不经意瞥见置放在床榻上的那本鲜亮艳情春宫卷,脑子一轰,咬牙切齿。
「单——子!」
除了那个脑子有洞的混蛋,还有谁敢在他床上「好意」的放春宫卷?
这天,大雨活似不要钱地泼瓢狂倒,热闹繁华的大街上,游人贩子四处乱窜,纷纷躲雨去也,买了,大包袱画画儿色料的花春心拉着反应不及的阿圆,迅速钻进了最近的店家里。
置身南地最大最有名的「八宝银楼」,阿圆一下子便被满堂的珠光宝气晃傻眼了。
「小小小小姐……」
「欸?」花春心抖了抖被几滴雨水溅到的裙摆。
「好漂漂漂漂……」
「那是。」她笑了起来,顾盼自得地道。
虽然懒怠梳妆,不过人就是架不住天生丽质咩,她春心大师的出身好歹撊在那儿,自是唇不点自红,眉不描而翠,立如芍药,坐如牡丹……
「小姐,珠宝好漂亮啊!」阿圆激动地揪住了她的手臂。
俺一口雨水喷死你!
花春心气咻咻地瞪了不谙世情不知死活的小丫鬟一眼,手痒至极,可想到若是把人给吓哭吓跑,往后这洗衣扫地铺床叠被、倒茶做饭的活儿就没人做了。
思及此,她只得再度吞下这口老气,面色放缓,哼道:「八宝银楼向来以聚集天下八方珍宝为名,自然是漂亮了。」
「原来是这样啊。」阿圆欣羡地环顾着四周华丽的摆设和衣着翩翩的女客,忍不住小小声问道:「小姐,不知道在这儿打一支银钗要多少钱?我们村子里的珠花姊要嫁人了,我娘说城里银楼成色好花样多,叫我有机会的话帮她打听打听……五千文钱买不买得到一副头面?」
花春心还未回答,她们身后蓦然响起了一个毫不掩饰的嗤笑声。
「噗!五千文钱打一副头面,这是哪来的乡下土鳖?」
阿圆羞红了脸蛋躲到了自家小姐背后。糟糕了,果然给小姐丢脸了。
花春心赶稿乏眠的黑眼圈尚有淡淡青色未褪,眸底却是精光毕露,瞟得那名陪着自家小姐挑玉佩的多嘴丫头一惊,小腿肚没来由抖了一下。
「土不土鳖也轮不到路人说话。」她眉一挑,似笑非笑。「倒是不知谁家的小姐教出的好丫鬟,竟管起别人家的事来了?」
「你!」那丫头气急败坏。
「姑娘,是我家丫鬟失礼了,还请您大人有大度,莫与她一般计较。」丫头身旁一个典雅高贵的少女慢声道,优雅地上前欠身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