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她把头抵靠在他胸前,小声应允,在他无法望见的角度下,眼圈儿偷偷红了。
燕青郎总觉事情并非她三言两语说的这般简单,本想再深问个中情由,可是当感觉到怀里小女人无比疲惫脆弱地靠着自己,彷佛再承担不住一丝丝的诘问和压力,他的心紧紧地一抽。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温柔而坚定地将她拥得更近。
也罢,日后有机会再慢慢了解详情吧,现在,没有什么事是比她就在他身旁,在他的羽翼之下安安稳稳快快活活,来得更重要了。
「小米,你放心,」他拥紧她,郑重允诺道:「一切都交给我,我一定会护好你和粮哥儿的。」
「嗯。」热泪悄悄盈眶,她只敢别过头偷偷眨去。
「你哭了?」他虎躯微微一震,心慌地迅速捧起她的小脸,「怎么又哭了?难道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不是……」玉米想解释,但接触到他痛楚怜惜的目光,一时间满怀激荡悲从中来,泪水掉得更凶了。
「别、别哭了,乖。」他越发手足无措,笨拙而焦急地不断擦去她的眼泪,泪水却越抹越多,一颗心简直疼拧成了一团。「小米,没事的,有我,我在,你别怕。」
「燕大哥!」
热泪瞬间夺眶而出,玉米冲动地伸臂勾下他的颈项,扑上前主动地吻住他的唇。
此情此心,小米何以回报?何以还报啊?
他高大身躯一僵,瞬间呆住了。
她柔软微凉的嘴唇虽然紧紧堵住他的,却是青涩地颤抖着,彷佛极度渴望与他深刻纠缠、相濡以沫,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小米。」下一刻,他抬手紧扣住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地热烈吸吮起来,狂野地汲取着专属于她的幽软、甜香,撩拨轻咬,灵活舌尖挑逗着她的馨暖唇齿间,直到她自羞涩笨拙中,渐渐化为脸红心跳的娇喘低吟。
我的小米……
窗外大雨泼瓢,叶颤花摇,屋内却是情浓炽热,呼息缠绕,唇齿相依。
在长长一吻结束后,当娇小人儿喘息着无力瘫靠在高大男人胸口时,却有一滴泪,在不注意间悄悄滑落了下来。
燕大哥,我信你。所以,我更不能害你。
这次,换她来保护她最在乎的人。
一连数日,镇东将军府内犹如春风降临大地,处处皆是和风如煦,人人脸上尽是笑意吟吟。
因为主子和玉米姑娘两人简直像掉进蜂蜜罐子似的,虽从不在人前卿卿我我卖闪搞肉麻,可光是眼底眉梢、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浓浓情意,就已经羡煞府中一海票的旷男怨女了。
连万年小郎独处代表的俊美总管涛天都开始考虑起,自己是不是也真到了该「讨个媳妇儿好过年」的时候了?
其中,就更别提俨然以「媒人权威」自居的严嬷嬷了,那张古板不笑的老脸,近日来时不时就诡异的微微上扬、抽动了一下,而且开始热衷于每日勤写信,飞鸽传书向燕国公府老太君报告小两口谈情说爱近况的「良好」习惯。
而个中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内情,都是向暗卫们压榨而来的,所以公私两便的
暗卫们,更是从此听壁脚听得不亦乐乎。
这天晚上,正是他们早前约定好「一月烹食日」到期的前一天,玉米煮了一大桌色香味倶全的好菜,还把酿了一个月的桂花酒拿了出来,欢欢喜喜地替他斟满杯。
「来,尝尝我精心特制的桂花酒,闻闻香不香?」她脸上满是热切,把杯子捧到了他嘴边。「喝喝看。」
「很香。」酒杯尚未凑近就已闻到了那阵阵清甜扑鼻的桂花香,燕青郎愉悦地一口饮尽,眼底笑意更深了。「清冽微辣,花香馥郁……就是太甜了,这是小姑子喝的酒才是。」
「以后放着,年岁久了,酒汤陈了,也就不会那么甜了。」她目光温柔,嘴角笑意微微,低声道:「你到时候千万要记得喝。」
当你喝起这坛子桂花酒时,请你记得想起我。就算那时我在你心里只剩下了一点点的念想,残存了一点点的影子,也好。
「到时候你记得提醒我喝。」他笑了,轻点了下她小巧的鼻头。「往后,我可是把我的衣食三餐都交给你了。」
玉米鼻头一酸,忙挤出一抹状似苦恼的笑来。「哎呀,好吃亏啊,到时也不知有没有薪饷可以拿,不会是叫我做白工吧?」
「以后身家都交到你手上,这样还觉得吃亏吗?」他忍俊不住,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声。「想想,好似是本将军比较亏。」
「我又没有哭着求着你把终生交给我的。」她眼眶灼热,嘴角笑意却更欢然甜蜜。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这一切都不仅仅只是戏言。
「是,是我哭着求着你答应的。」他忙道,生怕小丫头一时嘴拗倔强,还就真的不愿负责了。
傻燕大哥……
她突然跳起来紧紧环抱住他,小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他身上有着阳刚醇厚的浓浓男人味,极致干净、疏朗、迷人,又带着令人无比安心信任的温暖强壮气息。
……如果可以,她想永远永远这么抱着他,一辈子都不放开。
「小米,怎么了?突然对燕大哥这么热情?」燕青郎受宠若惊地接住突然跳上来的小身子,大手揽紧了她的腰肢,心下又是荡漾又是好笑。「今天怎么这么好?」
他的小米看似喳喳呼呼没脸没皮的,其实骨子里是个再腼眺不过的姑娘了,平常在外头想牵牵她的手,都要被她脸红地一阵左闪右呸的,今儿怎么恁般主动大胆了?
唔,话说回来,小米所有的热情冲动莽撞大胆,都在那日初次献吻的时候用得七七八八了吧?
她静静地靠在他的肩上,强忍着鼻酸和哽咽,轻声道:「燕大哥,我想我弟弟了。」
「明日我就命人接他进府来。」他坚实有力的铁臂环着她,心下一软,柔声道:「往后粮哥儿就同我们一起住,他不是喜爱读书吗?老军师饱读诗书,胸怀锦绣文章,会是个最有学问有才华的好先生,届时就让粮哥儿拜在军师门下为徒,日后必定能成大器。」
「燕大哥,谢谢你。」眼眶里有泪水滚动,玉米连忙眨去了,嫣然一笑道:「可是这事儿不忙着办,倒是野店是我们姊弟的心血,不管以后是委人打理或是做其他打算,我都得好好思筹一番,再说我也好一阵子都没见着店子了,心里也是想念得紧,明天你就让我回去看看吧?」
「好,我陪你回去。」他微笑点头,「我们俩的事,也该正式向粮哥儿说一声了。」
粮哥儿毕竟是玉家的男人,将来是支撑玉家门庭壮大的顶梁柱,兼又心疼姊姊,所以燕青郎自觉本就应该找这未来的小妻弟来一场男人之间的谈话。
「不行!」她那张小圆脸瞬间变色。
「为什么不行?」他浓眉斜挑,俊脸微一沉。
「因为……因为……」她心慌地低下头,心脏怦评狂跳着,随即佯作羞涩道:「我、我心里都还没个准备,我怕小粮吓到,又怕他会笑我……反正不行就是不行,我不要你跟我一起回去,这样,这样太羞人了。」
燕青郎闻言失笑,又有些不是滋味地酸溜溜道:「在弟弟面前,我就不够看了?难道我站在你身边,会给你丢人?」
玉米被他那醋味浓厚又带着三分哀怨的语气,惹得莫名害臊了起来,红着小圆脸,窘然道:「又、又不是在跟你说这个……别闹,还是先说正经事啦……」
他叹了一口气。「打从刚刚起,我说的每一件事都是正经,每一句话也都是真心,几时又闹过了?小米总爱冤我。」
她心一轻颤,泪水又险些夺眶而出,用尽力气才强自压制了下来,强笑着揶揄道:「谁让燕大将军前科可观,十根手指头都数不完了?」
「对不起。」他英俊黝黑的脸庞微红,尴尬地道:「咳,那是……年少不懂事,弄错了法子讨你欢喜。」
当然,他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确实有好长一段时间极是享受这种捉弄她时的恶趣味的。
「所以罚你明天不准跟我回野店。」她半真半假地嗔道,「杀鸡儆猴。」
「是以儆效尤。」他揉了揉眉心,真是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好,不过还是自动服软了。「好吧,那你明日多带些护卫,别太晚回来,路上别淘气,还有,不准叫他们把马让给你骑。」
「对喔,我还真没想到原来可以这样做……噢,很痛耶!」玉米抱着被敲了一记的脑袋瓜,泪汪汪哀怨地瞥了他一眼。「坏伦。」
「要听话。」他笑着又忙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嗯?」
「……嗯。」她低下头,小手紧紧攒着心口的衣衫,强忍着,忍着千万别哭出来。
燕大哥,别恼我……
第二天,在十名护卫的保护下,玉米坐着将军府宽敞的马车,风风光光地回到了野店。
她让剑兰留在将军府里注意那一锅焖上的卤羊肉,还特意交代一定要注意柴火,不能过旺也不能熄,要足足炖上半天才能起锅。
才一踏入人声鼎沸的野店里,她眼眶一热,迫不及待喊了那忙着算账收银子的清秀少年……
「小粮小粮小粮!」
玉粮猛地抬起头来,秀气的脸上瞬间就爆泪了。「姊姊?姊姊你、你回来了?真的是你回来了?天啊天啊天啊!我有没有在做梦?我不是在做梦吧?姊姊!姊姊!姊姊!」
……果然是亲手足、亲姊弟。
这是野店食客们看得目瞪口呆之际,脑中共同浮现的心声。
「呜呜呜,姊姊……我好想你……」玉粮哭哭啼啼,哪还有半点刚刚站柜收钱时那分文不减、六亲不认的「凶残」表情?
只能说这个月内被逼迅速成长为精明能干小店东的玉粮,在看到主心骨玉米后,又自动神速退化成原来的弱不禁风兼没事爱嗷嗷乱叫的一少年。
「小粮,姊姊也很想你……」她吸了吸鼻子,却也不忘跟野店老食客们寒暄招
呼一番。「汪大叔,好久不见!张伯,今天还是吃大饼卷羊肉啊?李哥儿,最近哪边发财呀?哎哟,赵老板,近来骡队生意不错吧?瞧您红光满面的……这边这边,招待李爷爷两碟子小菜,挂我帐上啊!」
和满堂食客嘻嘻哈哈闲聊一气后,她拉着玉粮藉词说要考较他的厨艺,一进了灶房后便一拐弯回了房里。
「小粮,快收拾细软,我们该走了!」她脸上的轻松惬意瞬间消失无踪。
「走?走去哪里?」玉粮大大一惊,顿时脸色惨白。「姊姊,难道是仇人又追上来了吗?」
「不,但是我们不能再留在东疆了。」玉米心口一酸,仍强自支撑着,快手快脚地抓出包袱,在里头塞进了多年来攒的一小匣子银钱和几件随身衣裳。「小点儿声,动作快!」
玉粮虽是心中百般不舍不愿,可这些年来早已习惯了跟着姊姊辗转流离,立刻冲进自己的小房间,三两下便抓了个包袱绑上胸前。
姊姊说过,包袱要绑在前头,免得逃难时被人从后头一抓便抢走了……这些年来,他一直都记得的。
「走。」她一点头,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带着弟弟自野店后头的柴房,悄悄离去。
柴房里有条他们姊弟俩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挖出的地道,狭窄的地道通往三里外的密林,穿过密林便是东河渡口,自那儿上船即能一路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