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夜十一点半——
郑大编剧的工作室灯火通明,助理蒋怡华抱着一大迭参考数据,走到躺在按摩椅上呈废人状态的郑文雯身前。
「老师,数据都帮妳打印好了……妳还好吗?」刚才老师抓奸回来后,碎碎念地骂了那男人一阵,戴上按摩眼罩,跳上按摩椅,就呈现这副麻木状态。
高档的按摩椅发出低沈的气压运作声,深陷在按摩椅的女人,很舒服地享受帝王级的按摩服务,按摩椅高频率的震动着她的身体。
「唔,我很好。」郑文雯太舒爽了,发出很暧昧、很满足的呻吟。使得画面有点诡异。「唉,幸好我还有彪哥。」「彪哥」是这台要价十一万的总统级按摩椅的昵称。
「我要回去了,要不要帮妳准备晚餐?」
「我不饿。」
「喔。」也对啦,蒋怡华叹息。刚目睹男友背叛,还是跟死对头傅紫琳,遭受到这么重大打击,老师怎么会饿呢?可怜的老师。「那我走了喔,电视台的企划案我整理过了,我放桌上。」
「嗯。」
「提醒妳一下,明天早上十点优活文创学院的课程说明会,要记得喔。」蒋怡华说完,拿了包包离开。
「等一下。」郑文雯抬起手,纤细的手颤抖着。
蒋怡华赶快回到按摩椅前。「还有什么事?」要喝酒吗?需要酒友吗?她绝对奉陪到底。
「那个……帮我订那间很有名的『鼎王』,我要去吃。」
「欸?」鼎王?超有名吃到饱的麻辣锅?「现在?这么晚要跟谁去吃?」
「我自己吃。」郑文雯摘下按摩眼罩,看着蒋怡华可爱的圆脸。「听说那间鼎王开到很晚,赶快帮我订位,如果一个人不开锅,就订两个人,我可以付双倍价钱。」
「妳现在要去吃?这么晚?又这么难过的时候?」
「干么?不行吗?还有,我一点都不难过,OK?我很高兴终于甩掉那个臭男人。」
「可是……可是我记得妳从不吃麻辣锅的啊,妳不是不太能吃辣吗?」
「宝贝。」郑文雯笑咪咪跳下按摩椅,摆个帅气的pose,朝她眨眨眼。「保持年轻的秘诀就是时常挑战自己,嘿。我去洗澡了——」郑文雯边脱衣服边走进浴室。
「帅啊!」蒋怡华追过去。「不愧是老师,每次失恋都这么潇洒。」
「闭嘴,我没有失恋,刘子骐是被我甩掉的。」
「都一样啦。」
「差很多好吗?」郑文雯推开门。「快去订位。」
蒋怡华愣住,看着光溜溜的老师。郑文雯低头,也看着光溜溜的自己。
「干么?」
「老师身材不错欸,不过这里有一点赘肉,缺乏运动喔。」蒋怡华掐了老师腰部一把。
郑文雯尖叫,反掐蒋怡华的肚子。
「那妳这个是什么?嗄?一大坨的是什么?!」又掐她大腿。「这个呢?这个又是什么?!」
「很痛耶,快放手啦,老师。」两人笑闹着,从郑文雯灿笑的模样,嗅不到一点失恋的悲情,实在有够平常心的。
蒋怡华回去后,郑文雯站在浴室镜子前,发现一边的耳环不见了。大概是刚刚跟刘子骐拉扯时掉的。这个耳环是刘子骐送的,她摘下剩下的那一枚耳环,扔进垃圾桶。
「掰掰,臭男人,我不希罕。」通通丢掉!
*
一小时后,郑文雯神清气爽,坐在鼎王,狂嗑麻辣锅。大概是晚上掷了人肉铁饼,消耗太多体力,饿惨了。
她狼吞虎咽,吃得正过瘾,吃到涕泪直流、舌头麻掉,铜锅热腾腾的烟熏得她眼睛都看不清楚了,突然手机响起。
「文雯,妳在哪?为什么不在工作室?」刘子骐深情问候。「我买了宵夜来给妳,妳怎么不在家?」
「贱人!」郑文雯骂。「刘子骐,你又不是演员干么这么爱演?刚刚被抓奸的人还有脸找我,宵夜拿去给傅紫琳——」
「天啊!妳在哭吗?声音都哑掉了,我好心疼喔。」
「我是笑到哑掉了,喔呵呵呵……想到我终于可以摆脱你这个烂人,我笑得合不拢嘴呢!」
「妳这家伙,就是这么爱逞强,别伤心了,我跟她真的没什么,顶多有点暧昧而已,但是我的肉体没有背叛妳,我的肉体是很纯情的。原谅我好不好?都是那个坏女人勾引我,她故意耍手段让我——」
郑文雯把手机搁桌上,懒得听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她朝服务员招招手,指着锅内的鱼饺说:「这什么鱼饺好好吃喔,再给一盘。」
*
早上八点,闹钟响。
郑文雯吓得坐起身,按掉闹钟伸个懒腰,准备去课程说明会。可是好累好想睡喔,她猛打呵欠,很挣扎的一边呻吟一边下床,穿好衣服。
刚成立的优活文创学院,是退休的T台前主管创办的,专门开班讲授文学相关课程。热爱文学的吴院长筹备了编剧、小说、新诗、歌词等专业课程,让有兴趣从事文学的成年人可以透过课程,享受文学之美,或从事文学相关工作。这是已经七十岁的吴院长的理想。因为有恩于郑文雯,所以她不好意思拒绝。
说实在的,郑文雯对传道授业解惑这种老师工作一点兴趣也没有,加上她最近接受飞鱼制作公司的委托,筹备新剧企划,根本没空收学生。每次接下新戏写本时期,忙起来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头脑打结还兼便秘,有如坐在火箭筒上过日子,忙到焦头烂额,她哪有空给学生上课啊。偏偏吴院长是她事业上的贵人,又一直拜托,只好答应。做人要讲义气,郑文雯架子再高个性再臭屁,这点报恩心还是有的。幸好只需要出席说明会做做样子,因为要有六个学生报名才能开课。
吴院长也说了——
「有没有成功开班不重要,重点是借着妳的名气帮我们学院打响知名度。」
这一切重点不在开班,而是达到宣传效果,带动其它课程。郑文雯当然了解这类的商业手段,她就很有佛心的去帮帮退休的老人家,更何况她早就做好万全的准备,将秘密武器放进包包里,目露凶光。
哼,她绝对会让课程说明会很、精、彩。
喔呵呵呵,郑文雯,妳真是太聪明了。郑文雯拎着包包走出房间。
蒋怡华已经帮她买好早餐,正在看报纸。一看到郑文雯,忽然噗地满嘴的咖啡全喷向报纸。
郑文雯停住走向浴室的脚步。「干么?搞什么啊妳?咖啡喷得到处都是,等一下……我的声音?」郑文雯摸摸喉咙,怎么讲话沙哑像鸭子叫。
蒋怡华冲过来,捧起她的脸瞧,哇哇大叫。
「天啊,妳变猪头了?妳流泪过度吗?还是因为太生气了,所以把脸都气肿了?声音也哭哑了?」
「乱说什么!」郑文雯跑进浴室,一会儿,传来惨号声。「怎么会这样?我只是吃了麻辣锅,为什么变这样?」郑文雯摀着脸冲出来,她的脸起了一块一块红疹,还肿得像猪头。
「妳不是哭肿的吗?」
「我哭个屁!」郑文雯踹沙发一脚。「到底要我说几次跟那个混蛋无关!」
「好,冷静、冷静,先坐下。啧啧啧,脸肿得像猪头,嘴肿得像腊肠,好可怜喔。」虽然同情,但蒋怡华忍不住偷笑。
「妳还笑?」郑文雯作势踢她屁股,蒋怡华举手求饶。
「冷静啦,如果不是哭肿的,那就是过敏了,八成老师对麻辣锅的某种药材过敏。」蒋怡华拿手机要打电话。「说明会开不成了,我先帮妳跟他们取消。」
「等一下。」郑文雯抢走手机。「不行,吴院长好不容易筹办的学院,我怎么可以晃点?做人要讲义气!」她不能让老人家失望,这是造孽啊。
「但是妳现在看起来不像老师比较像猪。」
「这下跟妳同类了,很高兴吧?」
「欸?老师在讽刺我吗?」
「老师是在警告妳,不要一直提到猪。」
「我是实话实说,到哪找像我这样忠心耿耿的助理?妳要好好用。」
「到哪找喔?我想想……上次那个陆制作好像有介绍一位庄凯文来当我的编剧助理喔……人家以前还是六星大饭店的专业管家,记得吗?当时因为妳,所以我很有义气的拒绝了,现在想想有点可惜噢……」
蒋怡华记得这件事,那时她很怕老师把她换掉。
「那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同志。」
「同志更好,很多同志心思细腻、做事仔细,赞。」
蒋怡华瞇起眼睛。「我是为老师好,妳看清楚自己的样子——妳真的敢这样去外面见人?」蒋怡华把镜子放在郑文雯鼻前。
郑文雯发着抖,看着红肿的脸跟浮肿的眼睛,还有很可笑的肿嘴巴,以及……一开口就呱呱叫的声音。她痛苦地闭上眼睛,深呼吸,下定决心——
「这样更好。」郑文雯握紧拳头,安慰自己。「反正我本来就希望课开不成,所以不需要多漂亮的出现。而且我是去教课,又不是去演戏;我是出卖脑袋,又不是出卖色相,肿就肿,好,我走了。」她拉了拉衣领,出发。
天啊,真的出发了。蒋怡华在她身后用力鼓掌。「有Guts!不愧是我的偶像,赞!」
*
秋天的早晨,两旁的菩提树落叶纷纷,风微凉,迎面吹来早晨树木的清新气味。红砖道铺满枯黄的叶子,走过去就发出沙沙的声响。在优活文创学院外,街道转角的星巴克咖啡馆,已经挤满了等着买咖啡的上班族。
季英鹏穿着驼色长风衣,正在排队。尽管一夜未眠,但是穿上英挺的铁灰色西装,高大健硕的身形,冷峻的外表,他显得英姿飒爽,充满男性魅力。前面的OL们,频频回望他,很难忽视他的存在啊。
季英鹏的口袋里,放着郑文雯的耳环。他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郑文雯打招呼,又好奇着她会以什么样的打扮来上课?身为老师,总不可能穿吊带裤吧?
一想到她,他嘴角微微上扬,心情很好。突然又闻到那股气味,熟悉的气味……季英鹏回头,果真是……她?他纳闷地蹙起眉头。
郑文雯也是,撞见他,震惊地张开嘴指着他。
「又是你?!」他也来买咖啡?这么巧?
季英鹏惊讶地看着她,她怎么……脸怎么……
郑文雯看见他惊讶的神情,尴尬地举高报纸掩着脸。「唔……别看,没礼貌。」
「妳……还好吗?」他关心道。
她更窘了。「好得很……我只是……这是过敏。」
「喔。」不太有说服力,他怀疑她是伤心哭肿的。
瞥见季英鹏同情的眼神,郑文雯站前一步,凶狠狠地低声警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因为那个烂人所以我痛哭流涕变成这副德行?别傻了。我……」她站得更近,小小脸蛋几乎快贴到他脸上去了。「你给我听好了,我这个人宁愿把全身多余的水分尿掉,也不会为臭男人掉半滴眼泪。OK?」
他笑了。「我什么都没说。」
「你的眼神说了很多。」
他笑意更深了。「好,我承认我有一点怀疑。」
「我是过敏,好吗?昨晚第一次吃麻辣锅,醒来就变成这样了。」连声音都沙哑。
「妳也要买咖啡?」他指了指身后。
「嗯。」
「过敏还喝咖啡?」
「都过敏成这样了,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她耸耸肩说。
「先生,请问要点什么?」服务生问季英鹏。
「给我一杯义式咖啡,另外……」他问郑文雯。「想喝什么?我请客。」
「干么给你请,跟你又不熟。」她很不给面子。
他尴尬地点点头。「好吧,妳点妳的。」
「本日咖啡,谢谢。」郑文雯跟店员说。
然后,他们一起等待咖啡。等待时,郑文雯歪过脸来看着他,忽然给他个友善的微笑。
「喂,你都这样随便请人喝咖啡吗?你不要生气,我只是不习惯让人请客,我们又不熟。」
季英鹏点点头,好奇道:「怎样才算熟到可以请喝咖啡?」
「至少要知道彼此的名字跟职业吧?我们根本不算认识,而且多亏你,我昨天泡在垃圾桶里,还被拍了照说要公布在布告栏哩。」
他呵呵笑,自我介绍。「我姓季,季英鹏,职业是手工家具设计师。」他拿出口袋里的耳环递给她。「这是妳的吧?」
郑文雯看着耳环,摇头。「不是。」
「不是?」
郑文雯叹息。「是那个男人送的,我正高兴丢掉了,你真厉害,又把它捡回来。」
季英鹏尴尬着,耳环躺在他大大的手掌里,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郑文雯看他有点内疚的样子,觉得他也挺可爱的嘛。她忽然顽皮的拿起耳环,踮脚,别在他右边耳朵上,退一步瞧着他。
「哇,挺适合你的耶。」说着,还弹了一下耳环。
「真是。」他笑了,摘下耳环。
她也格格笑。「戴着嘛,你看起来太严肃了,戴上耳环比较平易近人啊!」
他们笑着,然后他问:「这样算聊过天了?」
「什么?」
「已经知道名字职业也聊过天了,那么,下次要是再遇见了,我请妳喝咖啡。」
「好啊。」郑文雯拿走柜台上泡好的外带咖啡,笑咪咪往外走。「你以为那么容易就可以遇到喔?」她挥挥手,走了。
季英鹏啜了一口苦涩的义式咖啡,目光追随她的背影,直至那抹倩影消失门外。他低头,摊开手掌,看着耳环,一种久违的愉快感受,涌上心头……
他好像……又能好好的呼吸了。
*
教室里,听说明会的人们惊骇得张大嘴巴,看著名编剧郑文雯走进教室。这……这是老师?大名鼎鼎的郑编剧?天啊!吓死人也。怎么脸肿得像猪啊?
郑文雯放下包包,站直身子,双手插在腰上和大家打招呼。
「大家好——」突然愣住,季英鹏?他怎么也坐在台下?季英鹏举高星巴客的杯子,向她微笑示意。这就算了,隔一个走道,坐着一位很面熟的男人,他高瘦,衣着时髦,冲着她微笑。庄凯文?怎么连他也来凑热闹?
不管了,郑文雯冷静下来,环顾在场三十几名人士,开始。
「首先,跟各位致歉,今天这个站在台上的老师不太美观。」大家笑了,岂止不美观,简直恐怖。她落落大方道:「我过敏,来不及去医院打针,这代表什么?将来要是做编剧,想要让女主角一夕变丑,过敏这个梗就能派上用场了,是不是?」
众人大笑,老师很幽默喔。
接着,大家就笑不出来了。郑文雯目光一凛,换上严厉表情,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脸庞。
「相信大家会来这里是因为向往编剧工作,但是有几个重点,我要先跟各位说明。电视台编剧不代表能认识大明星,所以如果是想跟大明星接近,劝你死了这条心。还有,报名我的课可以,但我对学生的要求非常严厉,如果是玩票性质的也死了这条心。」马上,两条心死矣。
还有呢,郑文雯走下讲台,站在桌椅中间。「还有,跟我学编剧,我规定的功课一定要做完。每次上完课要交两万字作业,办不到的也可以马上死心。另外,尊师重道,这不用我提醒吧?我这个人思想很前卫,但是讲课很八股,我不要跟我打哈哈耍淘气的学生,所以——」
郑文雯扯下讲桌上的包包,打开,抽出一条教鞭,朝空中耍狠的挥几下,引来大家一阵惊呼。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下,郑文雯甜滋滋地说——
「上课时,如果学生不听话,我是会打手心的。所谓不打不成材,如果不能接受,身体不够勇健、心脏不够强壮的,千万、千万不要报名,立刻死心。」
纵使再有心,这下也差不多死光光啦!顿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什么啊?」
「哪有这种事啊?」
连前来协助说明会的课程女助理,也尴尬地杵在一旁,瞪着郑文雯发傻。真不知道院长从哪请来的老师,脾气怎么这么大啊?
大家都是社会人士了,岂能忍受这么荒谬的事?还要挨打?都几岁了?有的年纪甚至比郑文雯大,怎么忍受打手心的羞辱?
「我看这个老师怪怪的——」
「听说编剧或作家都有点神经质。」
「你要报名吗?我觉得好恐怖。」
「我也觉得不妥,真好笑,谁要让她打啊?」
「就是啊,付钱来学干么还要受气啊?」
郑文雯笑咪咪瞅着他们的表情,她站着三七步,手中教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另一手的手掌。她这招杀手锏果然厉害,剎那消灭众人的编剧梦。但是……可不包括季英鹏。
当看见郑文雯竟拿出教鞭时,他低头,手掌挡住嘴,遮住笑意。她真搞笑!他倒是很好奇郑文雯会怎么打学生的手心。她的行事风格果然很跳tone,为了抓奸连垃圾桶都可以钻进去,现在开班授课,竟然拿着教鞭恐吓学生。她的行为举止完全超乎他的意料,她是大怪胎,完全不受规范的怪胎。
他很难想象,有人可以活得这么自在,不受局限,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他对她的好奇更多了。
另一边,庄凯文目光闪亮,非常赞叹。
「酷啊!」郑文雯真是他庄凯文此生遇过最有Guts的女生了,不枉他追师追到这里。
郑文雯继续吓唬他们:「另外,最最最重要的一点,上过我的编剧课,不保证你就能出师当编剧,一切还是要看个人的天赋跟造化,我不保证你的前途跟收获,以上,可以接受的再报名,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勉强!」
这下,郑文雯赢到许多不爽的眼神、不以为然的表情、以及不屑的哼声。非常好,相信愿意报名的人寥寥可数。这么多规定跟机车要求,谁还想来上课就是自找苦吃。
「怎样?」郑文雯回到台上讲桌前,双手撑着讲桌,笑望大家。「有人要报名吗?」
台下一片寂静。
没人报?太棒了!郑文雯心中窃喜。
「我!」忽有人起立叫好,大声鼓掌。「老师说得太好了,我庄凯文真是太欣赏妳了,没错,越严厉越好。做任何事就是要积极认真做到尽善尽美,这才是professional!我欣赏妳!我要报名!」庄凯文很激动,终于找到知音啊!过去他在专业的管家领域里,也是这么严格的要求自己呢!
这家伙是来乱的!郑文雯眼角抽动了一下,凛着脸问:「还有吗?」
「大家快报啊!」庄凯文怂恿大家。「老师这么有心,你们还迟疑什么?严师出高徒欸。」他很怕课开不成。
「你安静,坐下。」郑文雯挥着教鞭警告庄凯文。
此时,有人冲进来,高举双手,大声呼喊:「我——要——报——名!」
见鬼了!
郑文雯瞪着闯进来的男人,手中教鞭扔出去,正中男人额头,伴随一声怒吼:「刘子骐你搞什么?!」
「天啊,宝贝,妳的脸怎么回事?是因为我吗?瞧瞧妳,眼睛跟脸都哭肿了,都是我不好,我错了,我发誓我会用我一生来补偿妳——」他当众跪下,抱住郑文雯的腿哭泣。「是我不好,让妳伤心成这样……我该死、我混蛋,我会用一生补偿妳——」
「少丢脸了,没看到这是什么场合吗?」郑文雯踹开他。
「先生!」承办小姐有业绩压力,飞奔过来。「你要报名吗?」
「他没有!」郑文雯叫。
「我要报——」刘子骐喊,他要用尽一切办法,挽回这段情。
「你给我出来!」郑文雯揪住刘子骐走出去。
留下的人们纳闷地看着这场闹剧。
承办小姐尴尬地笑着问大家:「还有人要报吗?机会难得喔。这可是鼎鼎有名拿过金钟奖的大编剧呢,怎么样?学费可以分期喔!」
大家狐疑地看着承办小姐,很难想象那个奇怪的女人真的拿过金钟奖。
*
郑文雯把刘子骐推出学院大门,伸出食指狠狠警告:「你要是敢报名就死定了,滚!」
刘子骐扑过来抓着文雯的外套。「不要再骗妳自己了,妳明明还爱着我,脸都哭肿了,我好心疼,我怎么放心离开妳?」
季英鹏从教室出来,看到他们还在争执,他过去关切。
「还好吗?」他问郑文雯。
郑文雯冷哼,瞪着跪在地上抓着她外套的刘子骐。「被苍蝇纠缠怎么会好,刘子骐,拿出点男人的气魄好吗?你没自尊心吗?」
「骂我苍蝇也无所谓,是我不对,随便妳骂。」刘子骐握住郑文雯的手。「我送妳回去,我们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一谈。人与人相遇多么不容易,在茫茫人海里能找到契合的伴侣多难得,要惜缘啊——」
郑文雯低头咬他手,他大叫。她在刘子骐手背咬出血痕,然后甜滋滋地问:「请问跟劈腿的男人要谈什么?谈劈腿的技巧吗?」
「妳……妳一定要这么狠吗?我的手流血了?!」刘子骐瞪住郑文雯,又呕又气发着抖哭出来。「难道妳都没有错吗?难道妳觉得自己是很棒的女朋友吗?妳赶剧本的时候就把我这个男朋友丢一边去,不跟我碰面,也不接电话。情绪很暴躁,整整一个多月不见面,有哪个男人受得了?我只是跟那女人暧昧,我们又没有上床有这么不能原谅吗?!郑文雯,这就是妳爱人的方式?!妳需要人陪的时候就交男朋友,工作忙的时候就希望男朋友滚开自动蒸发?妳真自私,妳不配爱人。」
「对,我就是这种人。」郑文雯大方承认。
「既然这样,干么又为了我哭到眼睛肿声音哑掉了,何必这样折磨自己,让我看了更放不下妳,妳不要倔强了,明明很爱我——」
「我是吃麻辣锅过敏!」受不了。郑文雯翻个白眼,搧着脸,很火大。失恋有这么了不起吗?大家会不会把爱情看得太重了?她郑文雯才不会为男人哭咧。
「别逞强了,妳就承认妳也不想跟我分手吧!」刘子骐有够自恋。
郑文雯转头问季英鹏:「请问你有开车来吗?可以送我回家吗?拜托。」
「没问题。」季英鹏带她走向他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喂!我认得你,喂!」刘子骐冲来,抓住季英鹏的手臂。「你干么纠缠我的女朋友?我们在讲话你乱什么?」
季英鹏用力一甩,刘子骐被甩得跌到地上。
「好臂力。」郑文雯称赞。
「过奖。」他微笑。打开车门,让郑文雯坐进去。
郑文雯按下车窗,探出头,对着狼狈的刘子骐挥挥手。「你走吧,去找能二十四小时陪你的女朋友,掰。」
季英鹏发动车子,瞬间驶远,将刘子骐狠狠地抛在后头。
在车上,他们沉默一阵。
然后,季英鹏问:「这是什么味道?」
「唔?」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妳用的香水……我觉得这个气味很熟悉。」
「喔——」郑文雯打开包包,找了找,拿出一瓶附有滚珠的瓶子。「不是香水,是桧木油,提神用的。」
季英鹏笑了。「怪不得我觉得熟悉。」去木工何明的工作室时,闻到的也都是这种木头的气味。「我竟然没想到是桧木的气味,还一直在想是什么香水。」怪不得觉得熟悉。
郑文雯在额头上抹了一点,靠着椅背叹气。「真是的,我的感情运怎么会这么不顺啊?」
季英鹏笑着,他的感情路也好不到哪去。
他问郑文雯:「妳住哪?」
「噢、」她坐直身子,看看前面道路。「这里直走,对,右边,右边拐进巷子里……这边可以停车了,刚好有空位,快停。」
台北东区的顶好商圈?她住这么热闹的地方?这么快就到了,季英鹏有点失落。
「谢谢你。」郑文雯跳下车子。
「不客气。」他微笑道。她凑近,在车窗边对他笑。
「你不下车吗?」
季英鹏不解地挑起一眉。
她笑道:「在星巴克的时候不是说下次再遇到我,要请我喝咖啡吗?这里有一家咖啡厅很棒,去不去?不去的话我自己走喽。」
当然要去!他微笑,熄灭引擎,拔出车钥匙。有一瞬间,他感觉心头那根尖刺,好像也渐渐地被拔除了。
跟她去喝咖啡,怎么觉得有点兴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