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韩天鹤吸口气。「我跟你们走。」
「少爷!」旁边一干伙计傻了眼,不明白少爷为何会作此决定。
「人命要紧。」韩天鹤只说了这一句,乖乖束手就擒。
头儿眼神一瞟,底下人立刻掏出绳索将韩天鹤双手绑得死紧。
「告诉你们大老爷,要你们家少爷一条命,就拿一百万两银来。」丢下这么几句,头儿放开吓到尿裤的伙计,带着韩天鹤扬长而去。
韩天鹤被绑的消息很快传回杭州。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韩天鹤他爹,也是埠康现今的当家韩绍,难以置信地望着伙计王和。
年纪比韩天鹤稍长的王和频频抹泪。「老爷,是我们底下人保护不周,才会酿成这场灾祸,您就责罚我吧。」
「现在不是责不责罚的问题——」韩绍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踱步。经营钱庄二十余年,他从没遇过这么大的难题。「天鹤呢?有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好不好?马帮那帮人会不会对他不利?」
王和擦擦泪说话。「小的派了人去打听,据说马帮这一阵灾祸连连,一场瘟病弄死了他们帮里不少马,没马就没办法接生意——」
韩绍明白了,马帮这批人是走投无路,才会动起捋人勒索的念头。
「让我好好想想——」韩绍话还没说完,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爹,听说有天鹤的消息?」
穿着桃粉外袍,淡粉裙幅的红萼闯了进来。自韩天鹤到常州,每隔一天、两天,总会收到他报平安的信笺,但这几天却迟迟没来消息。知道爹也担心天鹤。红萼嘴边虽没多问,可心里却比谁都要担心。
方才听仆人提起,好像有人从常州回来了,正在灶房同朱嫂说话的红萼,身一转既往书房跑来。
但进来一见爹表情,还有频频拭泪的王和,她心里摹地一紧。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先别慌,问清楚情况再说。
「天鹤呢?」她抖着声问。「为什么天鹤没跟王师傅一道回来?」
韩绍担心她挨不住,先要她坐下,才肯告诉她实情。「天鹤被掳走了,对方要求一百万两银才肯放人。」
红萼吸口气。一百万两,韩家虽富,可要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两,也是不容易的事。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两人。「现在呢?天鹤还好吗?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少爷一被掳走,小的立刻赶回杭州报讯,所以少爷的现况,还得等常州那儿传来消息——」王和愧疚说道。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忍住到口的呜咽。他出发前明明对她保证过,绝对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现在却……
韩绍轻拍她肩膀。「红萼,你先别难过,爹正在想办法。」
「可以吗,爹?」她抬起湿红的双眼,焦急地望着韩绍。「这笔钱,我们能马上筹出来?」
「就算不能也要想办法。」韩绍深深吸气。「红萼,你放心,爹一定会安安全全妥妥当当把天鹤接回来。」
韩天鹤这头也没闲着,自被人绑着离开分号,他脑子便不断转着,想着该怎么做才能全身而退。
他知道现在他只有一个人,力拼不行,只能靠脑袋智取。
而且要快!他知道他被掳走的消息一传回杭州,红萼跟爹肯定会担心死的!
一想到红萼那只漂亮的眼眸会因为担心他而哭得发肿,他心里就一阵怞疼。
好在马帮头儿也没为难他,一回马帮就把他关在一间四面都守着人的小屋子里。送来的三顿饭虽然粗糙,但味道还不差。
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会好好养他养到赎款送来为止。
被关了几日,韩天鹤靠自己双眼,还有守卫们对话拼凑出实情。马帮这会儿是真的有困难——每天送饭来的妇女,多是面黄肌瘦,衣裳也是补了又补的摸样。守卫们也是再三哀叹,忧心这样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还得再挨多久。
被关第三天,他心里盘算停当,头一回拍门要守卫去请头儿。
「我想了个赚钱的法子,看你们帮主要听不听。」
就这句话,诱来面貌凶狠,双眼却炯炯有神的马帮头儿——马野龙。
进了门,马野龙幷没坐下,只是一脸怀疑地望着韩天鹤。「听底下人说,你有事情找我。」
「是。」韩天鹤一派安适地要马野龙坐着谈,仿佛当这是自己家,而来人,不是绑他来此的绑匪,而是上门谈事的客人。
马野龙从没见过韩天鹤这样的人,对他的印象,也多了几分敬重。
韩天鹤想出来的主意说难不难,既然帮里的马目前没法撑起帮众们的生计,那就化整为零,让拳脚利落的汉子外出工作,只留下少数人守住家园,等日后马儿养大,再重整马帮,继续先前的营生。
马野龙盯着韩天鹤想——这家伙干嘛帮他们想活计?里头是不是有诈?
韩天鹤察言观色,一下解出马野龙心思。
「我知道马大哥不相信我,认为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被掳来的人不吵不闹就算了,竟然还帮掳匪想办法,但我就是这个性,我来常州这几天,把分号里的账册大概看了一遍,发觉我们跟马大哥往来已久,您也一直是有借有还的好客人——」
「废话!」马野龙大掌一拍。「我马野龙向来说一是一,从不食言,要不是这场马瘟弄得帮里无法安生,我也不至于——」起了歹念。马野龙忍住底下话没说出,但黝黑的脸上清楚可见他的不甘愿。
韩天鹤点头,他可以理解。世道就是如此,运气差的时候,一文钱也能逼死一条好汉。
「我明白,所以我才想帮马大哥您。」他说的恳切。「当然,我也会提出适当的帮助,埠康再借您十万两,归期由您自定,且无保无息。」
「用十万两换一百万两——」马野龙哈哈大笑。「你以为我会答应?」
「我赌您会答应。」他坦然直说。「眼下十万两,您可以正大光明告诉全天下人,这款子是您马野龙用您信誉借回来的,而且只要您把我送回埠康,我立刻能提出现银,解您燃眉之急。但一百万两——说真话,埠康虽是钱庄,但筹起来仍得费上十天半月。小弟斗胆说一句,马大哥底下人,还挨得住吗?」
马野龙眯着眼睛看着他。「我看,你是舍不得花那一百万两吧?」
「是。」他不避讳。「但另一原因,也是不想马大哥背上掳人勒索的罪名。」
后边这句话,教马野龙沉吟许久。
马野龙长韩天鹤十来岁,靠的是精湛养马训马的功夫,才闯出今天成绩,就算土里的竹根也想往上发芽,有谁会希望自己越过越堕落,好好的善良百姓不当,净当个匪贼?
只是白花花的一百万两银,一得手就是一辈子的衣食无缺,实在是个颇大的诱因。
韩天鹤心里虽急,但表面仍旧一派安适。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马野龙幷不是贪到骨子的人。只要有机会让马野龙东山再起,他不会甘愿当个匪贼。
当然,最坏的打算,就是等杭州送来一百万两帮他赎身。
「我考虑考虑。」马野龙说。
这一考虑,又是两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