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爷!」众人惊呼。
他满脑袋只剩下一件事——逃,离这儿越远越好!
「还不快把王爷带下来!」四姨娘急得跳脚。
只见几抹黑影跟着窜上屋瓦,拼命追在穆潇身后。
听闻到后边的窸窣声,穆潇心里又急又气,突然脚步一滑,摔跌坠落。
「王爷!」护院们惊喊。「快拿灯笼来!」
几个人七手八脚找来四、五盏灯笼,居高俯视,大伙儿瞬间没了声音。
老天!几人面面相觑,王爷跌下的地方,是个黑幽幽的山谷啊!
四姨娘得知,气急败坏地嚷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点带人去把他找回来!我警告你们,要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个提头来见!」
众人如梦初醒,大批人马提着灯笼往山谷方向寻去。闹了整个晚上,天都见亮,依旧寻不到主子踪影——
天际刚透出点鱼肚白,住在芮城山村里的杜钥儿,便拎着小提篮到林里采菇。她家恰巧就座落在穆王府别苑下方,每次抬眼,总能望见金碧辉煌的王府别苑,在她头顶上闪烁。
长得甜俏清灵的杜钥儿今年一十有六,正是一名姑娘最含苞待放的年纪。毗邻的宋媒婆上门提亲了好多回,却次次被钥儿她爹杜保斥回。
钥儿娘亲早亡,几年来一直和她鳏居的爹相依为命,杜保舍不得女儿出嫁,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苦了邻近的少年郎,眼巴巴看着钥儿越发娇美,自己却寻不着理由借口亲近。
钥儿惯来的森林树木浓密,早上水气重,枯枝里多多少少会蹦出几朵鲜嫩的菇。钥儿她爹最喜欢吃蘑菇炒豆腐,她盘算要是采着菇,傍晚一定跟顺伯买块豆腐回家。
走着走着,她眼角瞄见树下摊着一坨黑物。开头以为是根断木,没心眼地走了几步后,她察觉不对。
那儿躺的是个人响!
她搁下篮子,翻正了男子。虽说全身沾满了污泥跟枯叶,但从他镶着毛边的衣裳,瞧得出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子弟。
怎么会昏在这儿?她探探他鼻下,确定还有呼息,赶忙拎起了提篮,奔回家找爹帮忙。
一刻钟后,年近半百的杜老爹把男子抬上自家床铺。杜家家境不富,前前后后不过三间竹房。这会儿床铺让给男子,杜老爹晚上就没地方睡了。
「爹。」望着床上脸色惨白,气若游丝的男子,钥儿拉拉爹的衣袖。「需不需要请大夫过来看一看啊?」
「咱们哪有那个钱?」杜老爹帮自己倒了杯茶喝。刚才还在林子里的时候,杜老爹已把男人摸了一遍,身上连个子儿也没有。杜老爹猜,这少爷公子肯定是遇上了匪寇,才会弄得一身狼狈。
「你去烧个热水把他头脸擦擦,我去草药铺问一问,要一帖祛伤解郁的草药回来。」
不过是遇上盗匪,杜老爹心想,顶多被人打上一顿,喝个药休息个两天就没事了。
钥儿虽然觉得爹的方法不太好,哪有不看大夫就乱吃药的道理,可她也明白,家里真的是请不起大夫。
她爹每天送柴到王府别苑,每个月只挣回来十吊钱,要不是自家还有块小田可以种米种菜,两人早饿死了。
「那我出去啦,」杜老爹不忘交代道:「记得,男女授受不亲,帮他擦好脸你就回自个儿房里。要是他醒来对你乱动手脚,你别怕,只管打,爹去去就回。」
钥儿噗哧一笑。「您不用担心,瞧他模样,哪是一时半刻醒得来的样子。」
杜老爹也这么认为,才敢放心留女儿跟陌生男人同处一屋。
杜老爹一出门,钥儿立进灶房烧水。待擦去男子脸上污泥后,她吓了一跳,多俊的一张脸蛋!
芮城不顶热闹,最有看头的,就数庙会跟偶尔搭起的酬神戏台。钥儿曾在爹的陪同下欣赏过几回,也曾迷过台上扮相俊美的生角。可看了这男人才知道,那些角儿,哪里及得上眼前人一根小指。
瞧他一双眼睫长得就像两把扇子,鼻梁挺直如刀,抿紧的嘴唇带着一抹忧郁。可惜,他还没醒过来,看不见眼皮子底下会是一双多好看的眼睛。
越看越爱的钥儿假借擦脸抚着男人脸庞,完全忘了爹出门前的叮咛。忽地碰到他额头一角,感觉他身子抽了下。
她这才发现他头上有个好大的肿包!
其它地方呢?她伸手在他胸口手臂拍拍,碰到他脚踝,他又是一抽。脱去他脚上绸袜,才知他脚踝也肿了。
「爹也真是的。」她望着他瘀青的左足嘀咕。「只顾着抓药,也不先弄清楚人家怎么了,万一吃出问题,看他拿什么赔人家!」
她忽地想起爹柜子里有罐跌打损伤药,现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打开药瓶嗔了嗔没什么不对劲,她才小心翼翼涂在穆潇额头跟左踝上。
怕他翻动压伤脚,她还到院子找来两片木板,牢牢实实捆在他左足两侧。
弄着弄着,杜老爹回来了,一见女儿还在他房里,气得大骂。
「你这丫头这么不长心眼,我刚是怎么交代你的?」
「您别光顾着骂嘛!」她指着男人的伤脚说道:「我是发现他还有其它伤口,才留下来包扎的,他一直没醒。」
「我是担心你——」杜老爹指着女儿说了半句后,一想也对,床上人还昏着,他穷担心什么。「算了算了,这草药你拿去煎一煎,煎好了端来给我。」
「这可不行。」她这会儿不依。「您这样胡乱给药,万一喝出问题怎办?」
「就一碗伤药,会有什么问题?」杜老爹推着女儿背脊,就是不想让女儿跟陌生男人共处一室。连他也有感觉,脸擦净的男子实在生得太俊,危险。「快去快去,这儿我来就行——」
「不可以——」
就在父女俩推推搡搡你不依我、我不依你时,床上人苏醒过来。
穆潇疼痛地呻吟。
「爹,」她倏地转身。「他醒了!」
杜老爹奔到床边。「喂,醒了就睁开眼,说说你是哪里人,家住何方,我好找人来接你。」
穆潇的眼皮颤抖着,头裂似的疼痛让他一时睁不开眼睛,偏偏杜老爹说个没完,弄得他心浮气躁。好不容易清醒,他说的头一句话却是:「好吵。」
这是跟救命恩人说话的口气?杜老爹拉长脸。「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老头子我拼着吃奶力气把你从林子里扛回家里,你不说声多谢就算了,还敢嫌我吵——」
「爹。」钥儿扯着爹的衣袖。「我刚不是告诉您,他头上肿了一个大包,您就别再骂了,我们到外边让他好好休息——」
「我管他头上几个大包!」杜老爹仍在气头上,可说真话,他没什么恶意,只是刀子口豆腐心,脾气来了就要骂。「他是我捡回来的病人,在我家,哪许这么跟我说话!」
父女俩的争执字字句句钻进穆潇耳朵,他身子痛极了,实在很想发火,但也知道,是自己理亏。他深喘口气忍下另一阵的疼痛,哑着声音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用这种口气……」
「好了好了。」钥儿当和事佬。「人家都道歉了,爹您就别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