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安缇不自觉按住心窝,提醒自己要保持理性,绝对不可以受影响。

她跟他,只是朋友。她念经似地在心里复述。

“进来吧。”他拉开门,一阵好闻的油葱香味顺著门缝飘出来。

她吐口气踏进屋里,还没开口谢谢他的邀请,一件黑色围裙迎面飞来。

“穿上。”他指著流理台边的菜蔬。“把它们洗一洗、切一切。我下午客人耽误了一点时间,我来不及准备。”

“喔喔。”她连连应著,看著他把一大把迷迭香塞进鱼肚子里。

她自己则是按著他的指示,洗净莴苣番茄等菜蔬,再把他泡在冰水里的小黄瓜片成细片,全部丢进网篮沥干。

回过头,他正好把鲈鱼放进锅里——他现在所用的奶油,正是她下午在网路搜寻半天才知道哪里有卖的Bordier奶油。

一加热,那香味,她口水差点滴下来。怎么那么香啊!

“这Bordier奶油,每一块都是纯手工捏做的。”他抓起刚才切奶油用的奶油刀,要她沾一点试试。“光涂在面包上就很好吃。”

真的!她闭起眼睛品维。“是不是……有一点榛果的味道?”

他看著她点了下头。不错喔,味觉还挺灵敏的。

“去旁边柜子拿几个大盘子过来。”他指挥道。

她一拿出盘子,他立刻打开炉下烤箱,一阵香馥的油葱味迎面涌来,她才晓得自己买的那罐黄金鹅油香葱的功用。

吸饱鹅油的芦笋看起来又翠绿又好吃。她看著他抓起盐巴与黑胡椒撒在烤芦笋上头,以大圆盘盛起。

而炉上的奶油煎鲈鱼,仍在滋滋作响。

“旁边我放了一小碗油——对,就是那个。”他便分神翻鱼边说。“去柜子拿沙拉罐,把你刚才洗好的生菜全部丢进去,油倒进去拌一拌,抓一点我尝味道。”说完,他张开嘴巴。

瞧他理所当然的——她脸微臊地把沙拉送到他嘴边。

“还可以吗?”

“可以。”他边咀嚼边点头。“拿去餐桌,再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今天晚上的主菜是Bordier奶油煎鲈鱼,前菜是蔬菜沙拉,配餐是鹅油烤芦笋跟一小碗十壳糙米饭。

沙拉脆,鲈鱼香,用沾满鹅油的芦笋配糙米饭,更是好吃到让人想掉眼泪。安缇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能坐在传说中的‘神之手’家中,吃著他亲手料理的食物,重点是,还没花自己半毛钱。

与前两天三餐老是得吃同一道食物的悲惨情状相比,此刻,就像飞进了天堂一样。

“我的天呐,怎么会这么好吃——”每尝一口新菜,她就会赞叹一次。“大师,一般人要练习多久,才能做出这样一桌菜?”

卓海叉了一口鲈鱼进嘴。“你是说你?”

她尴尬一笑。“对啦,就是在说我。我想学这道鹅油烤芦笋,它好好吃喔!还有这鲈鱼,我以前是不吃鱼的,觉得挑鱼刺很麻烦,可是它啊——”她双手叠在胸前闭眼一叹。“真的,我愿意做牛做马,就为了可以常常吃到它。”

“好啊,”他接口。“你以后就每天上来帮我打扫房子,我看了觉得满意,就做几道菜给你吃。”

“啊?”她打开眼睛。不能他教她,然后她自己在家做著吃?

“你以为做菜这么简单,有个锅子一把火就行?”他瞪她一眼。“像这个烤芦笋,你觉得家用小烤箱,能做得这么好吃?”

好像……有一点难。她搔搔头。他刚用的烤箱,感觉都快跟她家里的冰箱一样大了。

他把最后一根芦笋丢进她碗里,示意她吃完。“当然你也可以像烤BBQ一样架个网子火炉直接烤,不过这有一个缺点,你可能火刚点著,大楼警卫已经在门口敲门了。”

警卫上楼还不打紧,她一吐舌头,万一被房东知道她劳烦大楼警卫的原因,只是为了几根芦笋,不马上被扫地出门才怪。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想,自己还是乖乖上来当女佣比较保险。

“那……从什么时候开始?”

卓海差点噎著。他随便说说,她还当真啦?

“你听不懂什么是玩笑什么是真话?”他问她?

咦?她瞪大眼。“你刚是在开玩笑?”

“是真的。”他戏耍她。

那他刚才怎么会问——她一脸反应不来。“唉哟,现在是怎么样嘛?”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是,她都被弄混了。

卓海爆笑出声。

老天,她脑筋怎么那么直啊!

她又窘又气,虽然不懂他在笑什么,可她知道,一定跟自己有关。

捉弄她,真有那么好玩啊!她撇过脸哼。

生气了咧。他用力拉揉了下她头发。

“不气不气。”他站起身。“我去冲壶热茶。”

她这才想起,自己带了礼物过来。

“等一下,”她从包包里拿出茶叶罐。下午,她拿著他开的购物单上超市买菜时,特别在茶品区研究了一会儿,百般揣测,终于选中一款他应该会满意的茶。“你看看合不合你意?”

她想,上来作客,总不好意思两手空空吧?

卓海难得没意见,只是接过茶罐,依著罐上指示泡茶。

她立刻起身收拾餐桌。

把碗盘拿到流理台边时,她忍不住小声问:“有个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请教?”

“说来听听。”卓海手未停地冲烫著茶杯。

“一般人,”她瞄著他侧脸。“不会特别去考乙级厨师证照吧?”

他停手看她。“东旭没跟你提过,我老家是开餐厅的?”

她连连摇头。

“我本来打算一读完大学,就到餐厅工作。”所以一上大学,他就开始在家族企业中打工,还没毕业,已经取得乙级执照。“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

就他奶奶卧病在床,然后他开始学习按摩。她点头。

“那按摩与做菜,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他微蹙著眉头把茶水注入杯中,绿茶特有的清冽茶香扑鼻而来。

这个问题,他倒真没细想过。

“……按摩多一点吧。”

“可以说一下原因吗?”她继续探问,小心翼翼的。

“不可以。”他故意说,可一见她瞪大了双眼,又立刻笑开。

她轻拍著胸脯。真是的,一次不捉弄她会死是不是?她以为又惹他生气了咧!

“你不晓得我的按摩程序对吧?”

她连连点头。“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不清楚。”

这是因为他很少跟业界人士往来的关系。

卓海考虑了一会儿。他想,自己早晚会接受她的采访,这些事,终究得要让她知道。

他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杯。“跟我来。”

“要去哪儿?”她赶忙站起。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比较喜欢按摩?”他抓起大门钥匙,然后打开大门。

“我就让你亲身体会。”

这是第一次,安缇来到十七楼,却没看见礼叔站在电梯门外。

卓海老马识途地把点灯跟窗户打开。

他丢给她一件粉红色丝袍。“开口在背后,对了,内衣不用脱下。”

“你……要帮我按摩?”她噎住似地看著他。

瞧她吓的。“放心,我只按你手臂到肩膀两个部分,让你大概体验一下。”按摩这东西,实际感受永远会比用嘴巴说来得真实。

卓海递给她一份表单。

“这是每个客人进来首先要写的东西。你看完就好,不用填,我去准备一下。”说完,他帅气转身,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直到看不见他背影,她才把目光移到表单上头。

表单一共两页,除了惯常看见的姓名、出声年月、电话、地址之外,下头竟然还有病名、医院,主治医生电话——这些一般人不会问的问题。

写这些做什么?

她怀著疑惑走进更衣间。卓海所给的丝袍非常柔软,她一套上,立刻感觉到被薄薄蝉翼包住的舒适感,真不愧是名媛贵妇级才享受得了的服务。

她带著做梦般的表情,尾随墙上指示穿过走廊,一走过转角,她立刻瞪大双眼。

里边,竟然有座花园!

大片大片的芭蕉、缅栀、九重葛、蝴蝶兰、紫绣球花,长春藤等她叫得出或叫不出名字的植栽,错落有致地叠在一小片池水边。

淡黄的墙灯高高地打在水面上,不断上涌的粼粼池水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梦似幻——她有如刘姥姥逛大观园,嘴里不断‘哇’地低嚷。

难以想象,如此漂亮的景观花园,竟能出现在车水马龙的商业都市中心十七楼里?

而另一边以木造地板加高的平台上,安放著一座木质按摩床,凉凉的晚风自打开的窗户中吹入,空气中依稀可嗅到一阵淡淡青草花香。

至于卓海,已经换上白色立领衬衫加上奶茶色的长裤——应该是他平常的工作服,然后弯身将燃起的拉住放进玻璃杯中。

安缇按卓海指示脱下拖鞋。

她踩在木造地板上的脚趾头,看起来就跟粉红色的樱花瓣一样娇嫩可爱。

他目光从她脚丫移到她脸上。

“一般来说,在按摩之前,我会先跟顾客确认她的身体情况。也就是表单上头问的,生了什么病,目前医生如何处置,只是纯粹想按摩放松身体的客人,我不接。”边说,他边递给她一杯温度适中的玫瑰花茶。

“为什么?”她将茶碗捧在手心,舒服地啜了一口。

“光台北市就上百家养生指压会馆,不需要我凑热闹。”他开始动手调配按摩油。“所以,你很幸运。”

“我知道。”她由衷说。“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她看著他接连打开好几个贴著标签的褐色玻璃瓶,做实验似的,东一点西一点地倒满一只白色浅盘。

“我只接生病跟年纪大的客人。”他接著说。

“就像你奶奶?”她问。

“对。”他点头。“我奶奶让我发现,真正需要人外力帮助的,其实是这一群身体不适,无法自主运动的老人家——这也是我要特别问过客户病情的原因,决定接下CASE之前,我会事先打电话跟客户的主治医师沟通,咨询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安缇脑中倏地闪过电梯贵妇的身影——“你不担心针对病人按摩万一出了问题的话……”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他浅浅一笑。“比起药物或手术,指压按摩对身体的帮助相当缓慢,需要非常多的时间,才能有一点点成效。当然,很多人都会说按摩完之后他们身体得到多大改善,但我会跟他们再三强调,如果他们想看见更长久更直接的改变,独靠按摩是没用的,得彻底从生活习惯下手。”

他说得没错。安缇点头。他这说法,坊间医师也一再呼吁强调,只是亲身力行的人很少,就连她自己也办不到。

“那……你会帮客人按摩到什么程度,全身吗?”

“正面胸部到胯部之间不碰。”他直直看进她眼睛。“你现在一定在想,几乎全裸被男按摩师按摩,很奇怪对不对?”

被猜到了。她尴尬笑。

“外国非常多男按摩师,”他示意她口鼻对准床上的圆洞趴下,然后把手放在她肩上,隔著丝袍,从左至右轻轻捶打。“就像一般餐厅的大厨多半是男人一样,男人力气大,杜宇这种需要花费力气的工作,通常会比女性更加得心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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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摸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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