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专诸鱼肠
太监声音响毕,十人进得大殿中来,周围却没有魏国侍卫随同引路,想是因为魏宫中忽起变故的原因,而且秦国的使团来得太晚,已经没有侍卫接待他们。
秦国使团好大的阵势,当前一人大约四十岁年纪,头戴紫云青铜束发高冠,一根极长的发簪从紫云青铜束发冠中穿过,那发簪一端竟有龙眼般大小的一颗明珠,只是这明珠是陷于发簪之中,而非垂吊而下。这人脸上毫无表情却又目光神炯,让人感觉到气势磅大不怒自威。他身材挺拔,身着青色连体长袍,脚踏连云靴,三玉官腰带栓于腰上,此人必是秦国朝中的风云人物无疑。
这人身后九人跟随,个个面目严峻,虎背雄腰,清一色半腰轻铠,大刀背于脊背之上。与会之人为了尊重魏王,都着国装出席宴会,偏偏只有秦国使团兵戎于身,这不得不让众人心中忐忑。
当下,大殿中便有人嘀咕道:没想到秦国商相爷亲自到了大梁!
这人就是商鞅?潇洒和耗子锤不禁也吃了一惊,秦国不来则已,一来就震慑全场。强横的秦国国相亲自到场,可见这幅古画的重要性,看来商鞅对此幅古画也是志在必得。
秦国使团来到魏国为秦国预留的位置上,商鞅看也不看诸侯一眼,更不答话,慢慢坐下。其身后九人呈半圆状围住商鞅,然后背对商鞅监视四面八方的情况。
众人虽见秦国使团蛮横无理,但国力就是一切,谁敢多半句嘴?就连卮连现在也不敢向潇洒等人说一句私话,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现在秦国一来,众人都不敢开口说话议论,魏王又迟迟不现身,在座的人都已经看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就在一片寂静之中,大殿外的太监又再高声尖叫:“越王驾到!”听到“越王驾到”四字,几乎所有在场的各国使团齐声惊呼“啊!”潇洒和耗子锤有些弄不明白,就算越王来了也不一定比秦国的相国商鞅更有分量,因为越国从勾践死后不停陷入夺权内乱,国力早已衰退,为何所有人如此惊讶?
潇洒借众人大哗之机,小声问卮连道:“越王是谁?”
哪里知道卮连竟然一脸迷茫之色,摇头道:“不知道。”卮连这种能够得到齐相田和赏识之人必定有勇有谋并且省时夺势,他怎么可能不清楚此时越国的君主是谁?
潇洒更加觉得奇怪万分。他不信又问道:“越王难道你都不知道到底是谁?”
卮连摇头道:“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了个越王,据在下所知,越国无王已经两载有余。”
潇洒吃了一惊,无王的国家还能成国吗?
卮连又道:“自从两年前越王之侯过世,越国一直陷入内乱,众臣分为几派把持朝政,似乎根本就没有立君的想法。谁知道现在忽然越国又有王了,这么多人吃惊的原因可能就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越过已经立王的消息。”
越王带领九人进入大殿,大家更没有想到的是越王竟然是一个侏儒,他身后跟着九位身着黑红色衣服的越国人,咋一衬托之下,让人根本不相信就领头那人的德行能担当越王大任。
越王率人跺入大殿中央,左右看去,发现两片空着的位置,这两片空着的位置一是属于燕国一是属于韩国。现在没有人领路和安排,越王显然并不知道这两个位置是属于燕韩两国的,他转身向使团随从打个眼色就向燕国的位置坐去。
诸侯使团众人脸色大变,这越王真是不识好歹,宋鲁等小国使者暗道:以越国今时今日的地位如何能居于七雄之位?楚赵等大国使者更是愤愤不平:此弹丸之国凭何与己平起平坐?没想到越王却心安理得的占了位置,坐了个端正,似乎完全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www..)
潇洒苦笑,越国如何找这人来称越王?在这种形势下竟然不知道自己完全不应当如此做,看来史书中所说的越国共被四次灭国也非空穴来风。
楚国的熊时是性急之人,久等魏王不到,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越王又一屁股坐在自己旁边,心中一怒,满腔怒火就朝越王发泄:“越王大人,咱们楚国旁边容不下你这棵大树,你还是换个位置的好。”话虽说得还算客气,但熊时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越国算什么,凭什么和楚国这种举世大国平坐?
越王看起来懦弱,也不敢开罪了楚国,但此时若受其要挟就离了位,岂不将成各国笑柄?所以越王闷不吭声依旧坐在那儿。
熊时见越王不为所动,更加恼怒,“咣”的站起身来,斥道:“若燕国使者到来,不知越王还能否坐得安稳?”熊时的话处处针对越王,言下之意便是要在诸侯面前羞辱越国。越王虽不说话,但跟在越王身边的九名死士却抽出青铜刀对着楚国人的位置一字排开,看样子只要熊时再多一句话,双方火并再所难免。
偏偏熊时此人平日就作威作福惯了,现下怎么能当着众多诸侯的面生吃了越国的威胁?他把手中酒樽往桌上一砸,怒道:“在下就来看看越国的人是否真的长进了。”他一挥手,只听见“唰唰唰”的声音,楚国死士全部抽出刀来,只等熊时一声令下就冲上去和越国的人拼命。
潇洒看得皱眉,楚国与越国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熊时根本没理由在诸侯面前折杀越国人。
忽然,商鞅在此时开了口,他不紧不慢道:“素闻楚国与吴国颇有渊源,当年伍员(作者语:伍员便是伍子胥)被逼由楚入吴,结孙武、伯僖等人为羽翼请吴王阖闾攻楚。吴军连下汉阳、柏举,最后攻破郢都,楚昭王移驾他乡。楚国宗庙被毁,平王之尸惨被伍员掘出鞭打,当时情形何其惨烈。若非申包胥求于秦国哀公,而哀公怜之出兵救楚平吴,楚国现还存否?楚国仇于吴国,而吴国灭于越国,却不知为何楚国后人知恩不报,反而辱之?”
潇洒听到商鞅间接斥责楚国熊时的这翻话,心中大呼厉害,不指名道姓,却当着诸侯的面说道楚国忘恩负义,而且又语意双关的说道秦国对楚国有再造之恩,当时若没有秦国出兵相助,楚国早就不存在了。
熊时本就是个莽夫,被商鞅一翻话说得哑口无言,又不敢得罪了商鞅,只得有气往肚里咽。他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挥了挥手示意死士收起刀来,然后自己坐了下去。
这时,潇洒发现越王向商鞅投去一个眼色,这眼色显然不是单纯的感激之意。他发现事情可能远非这么简单,从道理上看,无论秦国有多强盛,但也没有理由为了帮助越国而去得罪实力现在算来比较强大的楚国。他想,很可能这个越王与商鞅有某种特殊的关系,当然也可能这越王本身就是假冒的,这一切都是出于商鞅的安排。可是商鞅到底想干什么?根据他的推断,商鞅很可能不仅仅是为了那幅古画,还有其他的目的。
潇洒从史书中大概知道,商鞅本名公孙鞅,因为其为卫国国君姬妾所生的公子,而且到秦国以后又采用了卫鞅这个名字,所以也有人称之为卫鞅。商鞅年轻时候就喜欢刑名法术之学,后侍奉魏国国相公叔座做了魏国公庶子。公叔座病重之时向魏惠王推荐公孙鞅,怎奈魏惠王因公孙鞅年轻而根本不与采纳。公叔座深知公孙鞅之能,若不能为用则必为魏国之大患。他既为魏国国相,自然事事以国为重,在逝世前便对魏惠王说道若不用公孙鞅则必杀之,否则留下后患。果然公叔座死后,魏惠王就下死令诛杀公孙鞅。公孙鞅因贵人相助逃离魏境,听说秦国孝公招贤纳士,这便来到了秦国,最后以自己的才能得到了秦孝公的重用。(作者语:小说中与史记中《商君列传》并不完全相符,请读者不予过多追究)
既然商鞅当年被魏惠王下诛杀令而逃亡秦国,显然他与魏王有天大的仇怨,今时今日以秦相的名义再到魏国,完全置魏王以两难的境地。所谓仇人相间分外眼红,更何况商鞅被任大良造的时候就已经率军围攻魏国都城安邑,最后迫使魏惠王迁都大梁,很难想象魏王知道商鞅亲自到魏又有何感想?
潇洒正想到这里,殿外鼓乐声齐鸣,音律气势磅礴而厚重,数十魏国雄壮之士同时齐报:魏王到!
不来则已,一来便是数个重量级人物齐至:突然立下的越王、秦相商鞅、众人久候不至的魏王。
殿内众人同时站起立迎魏惠王,却只有商鞅一人不为所动,稳坐于座位之上,其旁边九名秦国死士位置不变,除了本在其位的秦国死士以外,其他死士并没打算面迎魏王。看这架势,商鞅自持秦国强盛,根本就没有把魏王放在眼里。
先是数十魏国雄壮之士全身披甲涌入大殿立即形成阵势隔开各诸侯,接着太监宫女拥着魏惠王进入,其后又有一批宫内侍卫到场。
潇洒打量魏惠王,只见他年纪已经较大,玉冠束头,面如僵尸,身着黑色上绣麒麟怪兽的王袍。魏王其貌难扬,却踏着龙形虎步,走路的不经意间亦散发出王者气势。
魏王面无表情,通过魏国侍卫隔出的人道走到主位之上,也不坐下,便待说话。魏国侍卫已经变换阵型,众侍卫排成一字型,把魏王前方占个滴水不漏。
诸侯各使团按照规矩必先尽客礼,齐道:“恭迎魏王大驾。”魏王作一接受的手势表示这样就行了,然后道:“今日各国高贤到得魏国大梁,本王深感欣慰。因本王年事已高,身体有恙,碍得诸位等候多时,实是过意不去。诸位请坐。”说完自己也坐下王椅。
等魏王坐下,各国使团使者才敢各自就坐。魏王一扫大殿内各诸侯的位置,不悦道:“为何韩国使者此时还不至?”
一太监道:“回大王,侍卫禀告,韩国使团早已经入宫,只是不知为何现在竟不在殿内?”
魏王“恩”了一声,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楚国熊时似乎还念念不忘越王此来煞了自己的威风,站起冷笑道:“恐怕不于会者不只韩国而已,据小人所知,燕国使团也是不至。”
魏王本来刚才打量殿内情况之时见燕国位置上有人,便没有注意到燕国,此时雄时一说,僵尸一般的脸上模样不变,双眼却射出了精光。他终于注意到坐在燕国位置上那人和他身边的随从显然不是燕人打扮。既然这人敢带人大摇大摆坐在燕国的位置上,而自己又不知道此人到底是谁,便不好立即说破。他微微看了看旁边的太监。那太监机灵得很,越王忽然到场之事早有人告知于他,魏王向自己一看,他便轻声告知燕国座位之上坐的正是越王。
听到太监说此人竟是越王,魏王僵尸一般的脸上竟然也抽噎了几下,显然觉得此事相当不可思议。魏王脸色即刻回复,冷冷道:“恭喜新任越王身登君位,请恕本国无状,新任越王即位竟没有送去贺礼。今日盛会,本国东道之礼也欠缺得紧,邀请时缺了礼数,与会时也未留席位。幸得越王不请自到,让本国也不至于难堪。”听其言语,明里恭维暗里折损,既表示出对越王的怀疑,也表示出对越王强坐韩国使团席位的不满。
越王似不买魏王的帐,也不站起,与魏王平座而言道:“先王之侯归天,兄欲霸朝政,奈何诸臣忠良恐其无道不立之,纷争两载有余,诛杀兄党羽,废兄立本王。事出仓促,未知会各国,难怪各国不知本国立王之事。”
各国使者听完越王一翻说辞,都是惊疑不定,立王之事非同小可,越国诸臣既然已诛杀其兄党羽,岂有立王还有缓急之理?越王之说很难服众。不过既然越王已经给出了说辞,众人不明情况,而且事不关己,也不好多说。
魏王点点头,道:“那么贵王可要座稳了王位,越国能否太平就看贵王了。”说完,又问赵国少平君道:“不知贵国成侯近况如何?”
赵国少平君回魏王道:“谢魏王关心,成侯近来很好,无论阅简练兵都显得精力有余。成侯命在下此来大梁,送上赵国薄礼祝魏王万寿。”
魏王点头表示感谢,又问齐三公子道:“不知康公身体如何,几年前临淄一别,别时康公抱恙在身竟不能送,归国以后本王常挂之。”
齐三公子起身道:“谢魏王关心,父亲经齐国神医济月医治后已经痊愈,此前还带二哥与在下围猎三日。”
魏王道:“此最善。”
魏王连问几国使者,就是不问秦国。
商鞅座在一旁冷笑,直等到魏王问完,这才开口:“今日所来赴会之诸侯,皆为魏王所言长生不老神丹,魏王到会只字不提神丹之事,是否有违待客之道?”
魏王应该早就知道商鞅代表秦国亲来,因二人早有过节,实不便与其说话,所以一直避开商鞅。岂料商鞅一语而去主题,自己不得不回答,这便道:“本王邀诸位来此,自然要说神丹之事。其实神丹并非早已到手,而是根据一幅古画的示意,本王看画多时,实无法理解其中含义,自不能获得神丹。本王邀诸位来的目的便是同赏此画,希望淘宝网女装天猫淘宝商城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www.taobar8.com有高明之士能参透其中秘密与诸侯共享。”
这话一出口,诸侯使者并没有多少惊讶之情,想来大多数人都已经知道此事。若已经得到了长生不老神丹,又有谁人会拿出来与他人共享?
商鞅道:“那么就请魏王亮上古画,诸位都已等候多时。”
魏王吩咐道:“呈上古画!”
殿门口八位壮士赤着上身,同扛一方大案桌进来摆放于大殿中央。跟着,两名太监手持画卷两端走了进来,把画卷放在大案桌上缓缓展开。
魏王道:“诸位可以观看,但不能动手触摸,违者按魏国例律罚之。”
众人都围住大案桌,只见这幅古画超大超长,正好盖住大案桌。画中上方仙鹤口叼一枚金丹似想冲破云端,下方几座巍峨大山屹立于大河之上,而河中竟有一只大龟以壳托山。单从此画看来,画工美妙,气势博大。若从意境看来,仙鹤为成仙之兆,大龟为长生之象,本画其中自含寓意。
诸侯使者围观详查良久,虽皆觉此画非比寻常,却没人能说出一翻能另人赞同的言语或者推测。
齐三公子自幼喜好丹青之术,他越看此画越觉古怪,忽然小心道:“以愚看来,此画多半非古画,而是今人所作,且画卷不过完成几日。此画恐是好事之徒作之,为何魏王视之如宝?”说完这些,又不禁摇头道:“若说是好事之徒为之,寻常之人又怎来如此神妙之画笔?”
众人一听齐三公子说此画竟然不是古画,都是惊疑之色,齐声不信问道:“公子此言是否不妥?魏王亲口所说,此画乃古墓中出土古物,何来今人所画?”
齐三公子自觉失言,这么一说便是失了魏王大大的面子,在众诸侯面前魏王如何下得台阶?他眼睛向魏王瞟去,魏王却无任何责怪之意,反而目光中满是赞许。
众诸侯使者同时看向魏王,魏王笑道:“齐三公子好眼力,此画确非原画,而是由本国第一画师姬童所临摹的原画,虽非愿画,但其中内容并无二致。”
少平君道:“那么原画……”
魏王道:“因此画乃古物,久放于古墓中,出墓后颜色蜕变,为保存好原画,本王已命人又送回了古墓并且把古墓封闭。”
“哦!原来如此!”众诸侯使者释然,又接着再看此画。大家都知道古画多以薄绢为载体,一旦环境变化便很难保存,所以都相当理解魏王的做法。
几柱香的时间过去,依然没有人能够从画中看透玄机,就连魏王也等得无趣。
就在这时,越王忽然道:“此古画照诸位这么看来,那是永远也解不开玄机。今日既然诸位有兴,越国就来为诸位解开其中奥妙。”越王此话一出,大殿上所有人,包括魏王的眼神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魏王听到越王此言,言下之意便是他能够看透这一幅古画中的玄机一般,心中虽不信,但又怀了些侥幸,问道:“越王此言何解?”
越王笑道:“魏王既知鹤龟二物为羽仙万年之辈,又为何不知螭凤为腾云翱头之物?此四物都乃夺天地造化之神物也。”
魏王大奇,又问道:“未知越王何用螭凤比于鹤龟?”越王答道:“吾观此画,自有另幅古画对之,玄机当解。否则抱残守缺,只观此画,玄机再无可解之日。”
众人听越王这么一说,又向古画看去,可是不仅看不出古画残缺,也看不出有何画能与此画为双。越王虽说鹤龟应当对应螭凤,但谁都没听说过天下竟有这等说法,也不知是越王故弄玄虚还是确有其事。
魏王叹道:“即真如越王所说,又何来螭凤画卷以之对应?”越王道:“不敢,此画正在本王身边。”说完,越王旁边一人从背后抽出一根木囊,从木囊中又抽出一卷画卷。
所有人大惊,越王的不请自来,难不成就是为了两幅本是一对的古画?
魏王惊异之色溢于言表,颤声道:“那么可否请越王借此古画卷一观。”越王道:“本王此来所谓此事,怎会推脱?”说完示意越国使者上前献画。
越国使者走上几步,魏国侍卫卸下越国的兵器,又示意必须解开画卷查看是否在画中暗藏利器。
越王不悦,正色道:“此乃本国至宝,尔等凡夫俗子有何资格先于魏王观之?”
魏国侍卫见越王起怒,不敢摊开画卷查看,只从画卷中央中空之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任何利器,既然中空之处没有,自然画卷中就更不可能藏有利器。魏王见无任何异处,自己又观画心切,急道:“把画呈上给本王。”
越国使者把画捧到魏王面前,慢慢展开画卷……
魏王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幅古画……
突然,越国使者从古画中抽出一柄鱼刺般细小的短剑直刺魏王胸口……
这一幕在吴国早已经上演过,“萧鱼会”上专诸进鱼,藏鱼肠短剑于鱼腹之中,成功刺杀王僚。
现在这柄鱼刺般细小的短剑,正是当年那柄鱼肠剑!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本人即将推出的第三十五章《仙人驾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