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太谦虚了,有谁像你这么年轻就取得这么多成就呢?」梁雅晶的眼神和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
他低低地笑了,端起咖啡啜饮几口。
「可以接受我的访谈吗?」梁雅晶问道。
「谢谢你和制作单位的厚爱,但我对出现在萤光幕上实在没啥兴趣。」他委婉地拒绝。
一来现在的八卦媒体太过猖獗,简直到了全民狗仔的时代,他不想因为六十分钟的曝光而影响他的婚姻生活。
再者他手边的工作已经够多了,光是岳父淡水豪宅的监工就占去他所有的时间,下星期还得去美国参加建筑研讨会,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上什么谈话性电视节目。
「为什么不想接受采访?这对提高你的知名度很有帮助。」梁雅晶一脸困惑。
「我就是不爱。」他淡笑拒绝。
「我记得有个名人说过——未来,每个人都有机会成名十五分钟。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而且我们节目的质感非常好。」梁雅晶努力说服道。
当初节目企划部在构思建筑师单元时之所以将魏牧擎列为首选,除了他在设计界的知名度外,他俊朗的外型也非常有话题性。
「安迪·沃荷。」他介面说道。
「什么?」梁雅晶轻愣了一下。
「那是名画家安迪·沃荷的名言。」魏牧擎顺着她的话补充道。
「想不到你对艺术也有研究。」梁雅晶恭维道。
「那是我妻子告诉我的,她在画廊上班,耳濡目染下,让我也对艺术方面有点了解。」谈到恺意,魏牧擎深邃的眼眸瞬间变得柔和。
「既然每个人都有成名的时候,那你就不该再拒绝啊!」梁雅晶僵笑道。
当魏牧擎开口谈论到他的妻子时,眉梢眼角都染着笑意,让她感觉有那么一点的……嫉妒。尤其看到他指节上的白金戒环,她心里更有说不出的失落感。
「雅晶,对我而言有没有知名度并不重要,我只想在自己的领域里好好工作,而且我不想在大众面前很高调的曝光。」魏牧擎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但你接受过那么多杂志的专访,不就已经在大众媒体面前曝光了吗?」梁雅晶硬是不放弃,继续游说他。
「我接受的仅是一般平面媒体的专访,再者它们都是建筑领域的专刊,跟一般电视节目还是非常不同,所有访谈内容,采访编辑会跟我再三确认。」魏牧擎还是有所顾虑,谁知道剪辑过后播出的内容会怎样?
重点是,平面媒体要的访谈资料,秘书和公关人员会替他预先拟定所有的采访稿,他只要做最后的审阅即可。
「那我向你保证,当天录影采访的内容由我亲自拟定再拿给你过目,只要有任何你不想谈的地方,我们就不要谈,甚至要播出的带子我也会专程拿给你审核,要是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我们就立即修剪掉。这样够意思了吧?」梁雅晶一副诚恳的表情,带点撒娇的语气说:「就当是帮忙老朋友嘛,邀你上个谈话性节目有这么难吗?」
「……好吧。」魏牧擎只得勉强答应。
「我一定会把我们第一次合作的节目做得非常完美,让你感受到我的专业能力!」梁雅晶漾出一抹胜利的笑容。
「不过我下星期要出差十天,采访录影的时间要等我从美国回来才行。」魏牧擎看在梁雅晶这么有诚意的分上,实在不好再推辞了。
「那有什么问题。」梁雅晶笑道,主动伸出手与他交握,「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魏牧擎淡笑道。
两人结束谈话后,魏牧擎绅士有礼地送梁雅晶到电梯口,她望着他伟岸俊挺的外型,眼底浮现淡淡的哀愁。
在学生时代追求她的人很多,魏牧擎当然不是最有钱的一个,但却是最有才华、最出色、最吸引人,也是最让她心动的男人。
可惜他太专注于课业上,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陪她,和她向往的那种浪漫开心的恋爱完全不同,所以她选择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
如果当年她没提分手,他们的故事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魏牧擎受邀前往美国参加建筑研讨会,与会的人士包括来自世界各地知名的建筑师、工程结构师等专业人士,该会议的重点主要是探讨生态建筑,包括能源、材料与技术等,特别是绿建筑以及环境设计等等。
在为期一周的研讨会里,主办单位一共策划了二十五场的专业会议,其中包括绿色住宅的成果发表和绿建筑设计竞图大赛颁奖典礼。
为了这场研讨会,魏牧擎下了班之后,几乎都待在书房里研读相关的资料,而恺意则在卧室里替他打点行李。
她先上网查了一下华盛顿地区最近的天气,再决定要替他准备哪些衣服。她将行李箱摊放在床上,打开衣柜,逐一将衬衫、西裤、贴身衣裤、睡袍等折放进去,担心当地气候较冷,又多放了两件V领开襟毛衣。
然后她又踅回化妆台前,打开抽屉,取出前几天去逛街时替他选购的古龙水。
经过半年多的朝夕相处,恺意不只摸熟了他的脾气,更明白他所有的喜好,知道他惯用一种混着淡淡海洋气息的香水。
蓦地,抽屉底层的一个小纸盒勾起她的好奇心,她取了出来,里面装着一叠明信片和照片,那是在完成硕士论文后,她拎着简单的行李,独自搭机前往大溪地旅行,从当地寄给自己的明信片。
凝看着明信片上的沙滩、海平面、蓝天白云和随风摇曳的椰子树,令她忍不住怀念起那平静的自由……
她一直渴望重回大溪地,甚至想在那个陌生的国度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她韩恺意一个人的家。
并不是魏牧擎对她不够好,相反地,他对她太好了,好得令她感到愧疚。
其实她并没有他想像中爱他,更正确的说法是——她根本不爱他。
或者该说,她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
她心底一直有个无愈合的伤口,源自于她贫穷孤单的童年以及母亲刻薄的眼神。
她的父亲和母亲年轻时不顾家里长辈的反对,私奔结婚,结果两个小夫妻根本负担不了一个家庭的经济重担,成天为了金钱吵架、冷战。
终于,两人离了婚,而她则开始流浪在各个亲戚的家庭里,有时候是在祖父母家、外公外婆家,有时甚至是在父亲的女友家。
小小年纪的她就懂得察言观色,更从他们言谈和眼神中明白一件事——她是一个多余的孩子,是个负累。
没有人期待她的到来,大家也吝于付出他们的关怀,她甚至被父亲的再婚对象视为麻烦,送回母亲那边。
后来母亲和继父结婚,她跟着住进了大豪宅,户口名簿上的姓氏也从「于」改姓为「韩」,成了韩恺意。
在韩家的生活并没有让她孤单黯淡的童年幸福多少,顶多就是衣食不缺,但「拖油瓶」的身分还是让她看尽所有人的脸色,尤其是母亲和继父发生争执时,她更成了受气包,要一并承受母亲的迁怒与怨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