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三分钟前,他下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抛下所有的顾忌、所有的成见,放胆去接受她、去爱她,然而三分钟后,他发现她爱他的理由竟然只是因为她相信他是她前世的爱人。

就只是这样而已。

原本,他可以无视她的迷信,他可以不在乎她的怪、她的疯颠,他接受每个人的个体差异、他尊重每个人的信仰,可唯独这一点他不能让步。

她爱他的理由怎么能够建立在迷信之上?

这表示,这么多年来,她认命跟着他并非是他这个人有多好,并非她迷恋他身上的哪个特质,而是她完完全全相信了「命运」与「轮回」,才会对他这么执着不放……这认知简直比拿刀剖他的心还痛。

「你走吧,拜托。」他别过头去,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

「子博……」她伸出手想碰他,却被他挡下。

她愣住。

「我叫你走,你听不懂吗?」

虽不是咆哮,但对她而言已经够残酷。

她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地滴滴落下,她知道这回他是认真的。她垂阵,抬手解下颈上的链子,递上前。

「这怀表你带着……」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串,一颗又一颗。

他看在眼里,撕心裂肺。怎么?他是傻子吗?自己的伤口都顾不得了,却还连她的份都一起疼。

「我不需要。」他别开视线。

她却硬是塞到他手上,说:「这怀表你带在身边,希望有一天你看着它……可以想起以前的事。」

说完,她留下了她最珍爱的东西,只带走了她自己的眼泪。

关上门,方子博靠在门板上,胸口闷得几乎无法呼吸。

除了上回的梦呓之外,他从没见她哭过,更别说是像刚才那般伤心落泪、无声低泣。

到底是多痛的伤口才能让昕瑞这样的女孩子无声痛哭?

他忽然想起她方才跟他索吻的表情,为什么他们两人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却不能在一起?思及此,他的理智终于断弦,转身立刻开了门,追了出去。

他很快就追上她的脚程,她边走边哭的身影彻底击垮了他。

「听瑞!」他扬声叫住她,走了过去,毫不犹豫地俯首吻住了她的唇。

他不在乎他俩是否正在马路边,他不在乎旁边有几双眼睛看见,他渴切而热情地吻吮着她的唇,像是要把她烙上印记般地深吻着。

方子博作梦都没想过自己会在大马路上这么做。

吻歇,两人细细低喘,额抵着额,先前说过的话,一语成谶。

不是一百,就是归零。

「……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他眉心紧拧,胸口疼得发烫,他深深地渴望她,但如果她的感情是源自以为他是别人,这份爱他不能受。

「我们这样下去也只是互相折磨而已。」

不是问句,不是建言。

她能怎么说?她从来就没有选择的,不是吗?周昕瑞抿紧唇瓣,默默掉了眼泪,也默默点了头接受。

他见了不舍,却也明白这份心疼将会把他俩再次拉回相同的回圈里。

半晌,他拿起那只她最珍视的怀表,替她系回颈上,道:「这你带走吧。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你期望我想起什么?」说完,他立刻转身离开。

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坚毅不摇。她甚至只要开口要求他——不必多,一句就够了,他便会毫不迟疑地留下。

望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周昕瑞茫然,也凄然。

从现在开始,她该何去何从?她是为了他而来,如今他不要她相随了,那么她又应该要去哪?

她不自觉地伸手握着颈上的怀表。

他说:「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你期望我想起什么?」

怎么会没有发生过?

曾经,他对她说:「记得我的话,就把我找出来。」

她牢记着每一个字,费尽心思来到他的身边,可当他不要她了,要她离开的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想起两个人曾经拥有的记忆?难道真要等到两个人又走过一世、重回奈何桥前,才能盼到他亿起她的那一天?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望向星斗,不禁又是一阵鼻酸。

前一世的周昕瑞,出生在一户姓柳的人家。

柳家老爷柳天善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历经数十载打拚挣了不少钱财,算是地方上的大户富豪,偏偏柳夫人肚皮不争气,夫妻俩成亲多年了,迟迟没替柳家添个孩子。

直到成亲第十年,柳夫人终于绝望,打算劝夫君纳妾的时候,他们却在这个时候怀上了第一胎。

美中不足的是,产下的孩子却是个女娃。幸好柳天善非但不在意,还宠得紧,连邻人都说他简直疼女儿疼到骨子里了。

女娃满月那天,柳夫人盼她将来貌美如花、倾国倾城;柳天善则寄望她将来个

性就像那云上的日阳——不烈、不灼,锋藏云后,恰如其分,于是柳天善便为女——取名为「云曦」。

此后,柳夫人再也没有怀上第二胎,从未如愿替柳家添个男孩。

光阴匆匆,滚滚流逝。柳云曦很快的已经十六芳华,出落得婷婷玉立,窈窕绝美,城村附近许多自恃条件甚佳的男子纷纷上门提亲。

而柳天善的生意可就没那么热络了。

几年前,柳天善被他最信任的挚友骗走了大半的钱财,还差点丢了老命,从此之后性情大变,原本客客气气的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当然也就连带影响了生意上的信用与名声。

柳天善变得极为易怒,终日神经兮兮,长年在商场上所经营出的名望终于不堪打击,生意日渐惨淡,最后,柳家人只得收起生意,靠老本度日。

柳天善知道这样下去终有坐吃山空的一天,见女儿一天天长大了,遂将女儿的婚事视为是一座金矿山。

只是那些不像样的小家子户他可看不入眼,他要女儿嫁给真真正正的大户公子爷,这才供得起他柳天善后半辈子的无尽奢华,是不?

打从柳云曦及笄之后,柳天善便每天打着这如意算盘。每天每天,日日夜夜。

当然,这心思埋得很深,柳云曦并不知晓,柳夫人也从未察觉。

一日,柳云曦带着从小陪着她的丫鬟春枝出门去散散心,顺道绕去附近的武财神庙烧了炷香,替父亲的生意和身体求了愿。

回府的路上,她俩沿着溪畔而行,无话不聊。春枝虽是丫鬟,可她打从周岁起就和小姐一起长大,交情自然诚挚而深切。

「小姐有没有中意哪家的公子了?」春枝不经意地问起。

柳云曦失笑,道:「哪有什么中意不中意?还得看爹娘的意思嘛……」

「春枝明白小姐的孝心,可是婚姻付出的是女人的一生,小姐不希望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吗?」

「想嫁给心爱的人,也要先有那么一个人吧?」说罢,柳云曦浅浅一笑,若有所思地望向河面。

虽然都已经是这个年纪了,她却还迟迟不识情滋味。

连日来,她偶尔会想,若爹娘真的将她许给了不错的人家,那么她的一生是不是就会这样,平庸的慢慢走向结束?像是含苞的花朵,在来不及绽放之前就必须走向凋零。

这是她寄望的吗?若不是,她又该寄望什么?

「小姐?」

忽地,春枝的声音由背后传来,唤回了她的心思。

「小姐您瞧瞧,树上那黑影……可是个人躺在那儿?」

柳云曦细眉微蹙。树上躺个人?树上怎么可能会躺个人?她举袖掩嘴笑了笑,旋身随着春枝望去,道:「我说春枝呀,你这眼睛真是愈来愈差了,我看你还是去城里找大夫治治吧?不然哪天——」

话未落,她一口气顿住。春枝不是说笑,还真有个人躺在上面!

那是个身着灰色衣袍的年轻男子。他闭着眼的卧在粗枝上,背倚着树干闲适而歇,双手交叠环抱在胸,手持长剑,似乎是习武之人。

柳云曦看得出神,不由自主地朝着他走去,却被春枝及时拉住衣袖。

「小姐,别去!」

「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恶人?」男人只要见了小姐的美貌,几乎无不心生歹念的。

「可他看来不像恶人。」

「就算他不是,他见了小姐的貌美,肯定也会想这样、那样的,春枝一个弱女子,保不了小姐呀!」更何况那人手里还有剑呢!

闻言,柳云曦忍不住笑出声。

「什么这样那样!不得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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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占两世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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