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阎王看了看,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石蒜花,索性回道:「就这一朵花的时间吧。四十九年落一瓣,直至枯萎,你就必须舍下这一切乖乖去投胎,届时你将失去前世的记忆。」

「好。」柳云曦一口答应,绝不食言。

而这一等,便是六百年。

六百年很长,她受到了特许,得以在阳间游荡,也认识了一些没有缘分的有情人,因此,她将石蒜花的花雏借了出去,盼望这额外的四十九年能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暗中替有情人牵线,成了她调皮而善意的一大消遣;保护新嫁娘不受到伤害,也成了她的使命。

这段时间里,莫言常曾经投胎成了书生、商人,也曾经成了军人,医生,但很令人不解的是,他的身边从来没有过女人,一个都没有。

这太奇怪了,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曾经跑去问过月老:「为什么言常哥连续四辈子都没有娶妻?」

月老只是低低地笑着,道:「天机不可泄漏。」

问不出所以然,她只得暂且忘了这件事,仍继续伴在他左右。幸好她是一缕幽魂,他看不见她,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地赖在他的身旁,时时贪恋他的气息。

「这位少爷,留步。」

一日,铁口直断的挂布就横在前方,令柳云曦吓了一大跳。

那算命的直往她这儿瞅,肯定是看得见她吧?

莫言常当然,这一世他不姓莫了,也不叫言常。这一生,他姓严,落在战乱的年代,他出身军校,却志在行医。

「有什么事吗?」

「你的身边有个女鬼,你可知道?」

「啧,」他嗤笑出声,「您别逗了,我不迷信。」说完,他提步就要离开。那算命的却在他身后扬声道:「她手上拿着一朵红色的彼岸花。那朵花,你有记忆吗?」

他本是不想理会算命的,却突然飘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花香,他胸口一窒,骤然止步,回头惊愕地望了对方一眼。

他怔忡了一会儿。「……抱歉,我没听过那种花。」语毕,掉头离去。

柳云曦僵在原地,半晌回不了神,直到那算命的又开了口。

「那朵花,不吉利喔。」

她一愣。这、这是在对她说话吗?她杵着盯住对方好半晌,这才意识到对方似乎是个盲人。

「唔……你、你看得见我?」她试探般地问道。

「当然。」对方说得好像这很正常似的。

「为什么你说这花不吉利?」

「最近这里来了许多日本人,是日本人告诉我的。」那算命的笑了一笑,继续道:「开了花,只见花,不见叶,生生世世不相见。你说,这吉利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微笑。

「不打紧。这是他送给我的信物,不管吉不吉利,都是我最重要的东西。」说完,她向对方道别,又去追随心上人的脚步了。

转眼数十载又过,他再度走完一生。

眼下,花儿仅剩那么一瓣,柳云曦跑去问月老,若她现在跟着言常哥一起投胎到下一世,他俩可否能有良缘?

月老连鸳鸯谱都不必翻,直接摇头碎了她的希望。

她来到奈何桥前,与莫言常相会。

这一别,又是永别了吗?

「我不想忘记你,也不想你再忘记我了。」她挂着泪,舍不得放手。

六百多年来,唯有在这座桥前,莫言常才得以在这短短的瞬间想起他俩的一切。他抬手顺了顺她的发丝,淡淡微笑,那笑容温柔似水。

「傻瓜,就算忘记,我不是每次都会想起来?」

「那是因为我还在这里,一直在这里提醒你,不许你忘记。可是如果连我也忘了,那我们是不是就真的什么也没了?」她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他注意到她颈上那条坠子。

不,不是坠子,是怀表,而怀表上印刻的纹路,正是他送她的石蒜花。

他笑了出声,「这个是?」

「我想把你送给我的信物随身携带,又想到它象徵着我们剩下的时间,就把它变成了怀表,好时时刻刻提醒我,你还会记得我多久……」

话未说完,语尾没入他的吻里。

他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上。吻方歇,他说:「如果你还记得我,我就不会忘记你。」

时辰到,他被引渡过桥,离开了。

最后他回首,喊道:「记得我的话,就把我找出来。我莫言常发过誓,生生世世,非你不娶。我只认你一个妻!」

声音回荡在空气中,柳云曦的心像是碎成了一地残骸。她双膝一软,跪坐在地,眼泪扑簌簌地落下。

因为这样,他才会一直没有妻子吗?连续四世,一个妻子都没有。

这就是原因吗……

「如何?」

突然,一个浑厚的嗓音自背后传来。她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阎王。

「这一次,你想随他去投胎了吗?」

「花落之前再不投胎,我就不能保有前生的记亿吧?」

阎王点了头。

「那我去。」说什么也得去。

「你真的不悔?」

「我等了数百年,为什么要悔?」

「你记得两个人的一切,他却把你忘得干净,而你不管再怎么努力,注定不会有结果。这条路你会走得很痛苦,还不如一碗汤下肚,把过去抛开!」

「真要抛开,六百年前我就会这么做了。」

她由衷展笑,谢过了阎王的建言。

同年,她带着记忆跳进人间,投胎重生,命名为周昕瑞。

她的亲生父母是对非常年轻的情侣,无力养儿,所以一生下她就将她转送给别人收养,而她的养父母则是一对有点年纪的老夫妻,多年来膝下无子。

那对老夫妻本来没有特别的宗教信仰,直到周昕瑞三岁那年,有个修行的师父突然不请自来,说:「府上有个孩子,身上是带着神恩投胎。这孩子前世有段很深的情缘未解,还请两位务必帮助这个孩子。」

两夫妻听得满头雾水,只当对方是神经病,没放在心上。

这事情过了两年,有一次夫妻俩在农历年间带着女儿去庙里拜拜,住持一见到年仅五岁的周昕瑞,便对他们夫妻道:「这小孩是带着记忆投胎的,神明是特地挑上你们夫妻俩来帮助她。」

夫妻俩半信半疑。回家之后想了半天,像是在逗孩子似的,问她:「瑞瑞,你知道什么是上辈子吗?」

周昕瑞看着夫妻俩,看了好久好久,最后她微笑说:「我记得。但我还是你们的女儿。」

就这句话,夫妻俩信了。

十二岁那年,周昕瑞终于找到了莫言常……不,是方子博这个人。她向养父母说明了来龙去脉,也说明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到对方的身边去,就算是自己独立居住在外地也无所谓。

父母完全相信她拥有成熟的灵魂,可她的身体毕竟是个孩子,于是没有太多的考量,为了这事,他们举家搬去了台南。

「就是那个孩子吗?」周母第一次见到方子博的时候,忍不住俯首问了一句。

「嗯。」周昕瑞笑了一笑,无论他的模样再怎么改变,她总是能够一眼认出他来。

「好像是个不错的男生呢。」周母也跟着露出笑容。

「嗯……看起来很难接近的样子。」伤脑筋。

「别担心,」周母拍拍她的背,笑道:「一回生二回熟,人家不是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吗?没问题的。」

她暗暗叫了声苦,无法不介怀方子博那双冷漠的眼神,「唉,年代早就不一样了啦……」

阎王说的没错,这条路肯定很难走。

可是她心甘情愿,无怨无尤。即使重来了一千次、一万次,她仍然还是会毫不犹豫地走向他。

毫不犹豫。

一声刺耳的手机铃响划破冰冷的空气。

方子博几乎是被吓醒,他瞠大双眼,瞪着天花板,久久才从虚渺的梦境里回到了现实,然后他撑起身,忍着微微的晕眩,伸手往床头柜胡乱摸了一阵,摸来那支响个不停的手机。

「喂?」他的嗓子有些沙哑。

「我啦。」

光用听也知道是谁。

「有案子?」方子博甩了甩头,试图醒脑。

「当然,不然我找你泡茶吗?」

「OK……位置呢?开车过去十分钟内到得了吗?」边说着,他翻开棉被,冷冽的空气直扑而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在你家楼下。」

方子博顿住,瞬间清醒,「我家楼下?!」

「是,我已经在你家楼下等你了,你主管要我绕过来顺道载你一趟。」

呃,原来是这样,害他以为他家楼下变成刑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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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占两世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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