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任佑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又跟那位姑娘分了，这引起了老太君和任夫人的严重关切。
这一回可又是为了什么？丁香姑娘如何如何的好，可都是任佑亲口说的，没有人见过她，而且人也是他自己在外头认识，看顺眼，决定跟人家交往的。
结果老太君才一开口要他带人回来给她瞧瞧，三天後，他就跟她分了。
「为什麽，佑儿？」
「因为她身子骨不太好，是个药罐子。」任佑不满的说。
「哦！」老太君听了大吃一惊。
「孙儿也是在大前天晚上才知道的，所以想想……还是算了吧。」家中已经有一个娘就够他操心了，不能再来一个。
「那佑儿不就难过死了？」老太君一脸心疼的瞅著自己的宝贝孙子。
「不难过。」任佑勉强露出了笑容。「不难过。」
「还说不难过！」老太君白了他一眼。「你那表情简直是难过死了！」还死鸭子嘴硬。
任佑无奈地叹了口气。
「孙儿……」任佑欲言又止。
「说吧，奶奶什么都答应你。」老太君慈祥的说。
「佑儿确实难过，不过难过的是无法让老人家高兴，挑过一个又一个，连『勉强中意』的也不合适。」
突然，一阵笑声逸出，老太君房里的丫环全因「勉强中意」这四个字而笑了出来。
「什么勉强中意？」老太君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人可是你挑的，还说勉强中意？」
「是勉强中意没错，虽说丁香姑娘模样好，可是……就是少了那份感觉。」
「哦，什么感觉？」老太君发现爱孙的话中有话，更要他说个清楚明白不可了。
「没有那一种相处喜悦的感觉。」任佑实话实说。「男女交往，如果没有那一股喜悦渴望、只想跟对方厮守维生的感觉，孙儿只能说，对她只有勉强中意了。」
老太君明白的直点头。
她明白了，这就是佑儿老挑不到喜欢的人的原因。
「那怎么办呢？」这个忙她恐怕帮不上。
「孙儿又找到一个了。」任佑神秘的说。
「噢！」众丫环齐捂著嘴巴。
「去去去，去干活去。」老太君不高兴的遣丫环退下，她的宝贝爱孙怎么可以给人家笑呢？
待众丫环退下，老太君才开口。
「你继续说，佑儿。」
「不能说。」任佑又是神秘一笑。
「为什麽不能说？」老太君更好奇了。
「对方是武林世家的女儿，功夫好、性情柔、又漂亮，孙儿只能说这回一定娶回家，奶奶，您可以准备聘礼了。」
「真的啊？」老太君一脸的惊喜。
敢情佑儿偷偷喜欢人家很久了，才会一个挑过一个都不中意，直到对方终於点首同意，这才开口说要娶人家进门，
不过，不请老太君怎么问，怎么猜测，任佑一直笑著摇头不肯说，这更引起老太君的惊奇了。
「那……八字呢？」总得合过八字才能成亲呀！
「在这儿。」任佑恭敬的递上。
此时老太君一脸的惊喜，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有了八字，就表示事情有一撇了，这么说……她的佑儿真的快要成亲了，
任佑有对象，老太君高兴得不得了，能被自己爱孙看上的，不是富贵千金，就是女侠闺秀之类，总之她可以放一百一千个心，她的佑儿做事一向最知道分寸，绝不会丢任家的脸的。
「好好好，奶奶马上去办，马上去办。」
於是整个任家动了起来，算命、批卦、看风水，新床该摆哪儿好；日子该挑哪一天好？真的忙碌起来。
最伤心的莫过於宁馨了。
办喜事她完全帮不上忙，任佑依旧早出晚归，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一个人窝在书房里悄悄的掉泪，愈来愈憔悴。
「宁馨？宁馨？」一个叫唤声传入她耳中。
少爷回来了！
宁馨赶紧擦乾眼泪，假装拿著一本字帖描着写，证明她正在「用功」没有偷懒。
「宁馨！」任佑跨进书房内，一看见侧著脑袋正在专心练字的宁馨，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宁馨。」任佑又唤了她一声。
可是宁馨哪敢抬头，她伤心死了，而且她的眼睛肿肿的更不敢让他看见。
「哎哟，宁馨！」任佑拍著她的脑袋，「你这是在练哪一种字呀？字帖都拿反了。」
「啊！拿反了？」哎呀！这回糗大了。
任佑没好气的将字帖转正，还不忘白她一眼。
宁馨一脸的尴尬，直低著脑袋，她羞死了。
「唉……算了吧。」看她「认错」的模样，任佑只能无力的摆摆手，认了。
「那……我先回房了。」宁馨想逃了。
「等等……」任佑拉住她，看也不看她一眼，硬把她拉回来坐好，自己在她身旁坐下。
「咱们好久没聊聊了。」任佑说著起身，由他的书柜暗格里，拿出一个漂亮的盒子。
「这是什么？」宁馨只敢偷瞄他，就怕他看到她的眼睛。
「送你的。」
「送我？」
「你的嫁妆。」
她惊愕的抬起脸蛋。
任给瞅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又哭了？」
宁馨鼻子一酸，又哭了。
「唉！」任佑叹了口气，「我不是再三跟你保证过了吗？你放心，不会有人欺负你，你怎麽听不进去，这麽爱哭呢？」
宁馨伤心得直掉泪，说不出话来。
少爷哪懂她的心情？
他知不知道他就快要属於别人了？她心中那份椎心刺骨之痛有多难受？
他知不知道她就快要跟他分开了？因为只要日子一定，她就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再也不要再见到他了。
宁馨一直哭，任佑放下盒子，无奈的掏出丝帕递给她。
「乾净的。」
唉！这已经是第二条了。
宁馨不肯接过，任佑不得已只好亲手来，他弯腰擦拭著她脸上的泪珠，惹得她哭得更伤心。
「别哭！」他急坏了，她的泪像擦不完似的，纷纷掉落。
她哪有办法叫自己别哭就真的不哭？如果能这样就好办了。
「别哭别哭。」他只好继续哄她。「这嫁妆可是我亲自为你挑的，你不看看吗？」
「嫁……妆……」
「是呀，嫁妆。」」看见她的泪因好奇而稍微止住，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就快娶亲了，」他打开盒子，里头的珠宝璀璨动人。「好歹你也跟了我好些日子，我已经替你的未来打算好了。」他将盒子轻轻推给她。「喏，这些都是你的。」
「少爷……」她愕然。
「等你以後挑了个好婆家时，这些就全都派得上用场了。」任佑一脸的满意。
宁馨听了他的话，不知该如何反应。
「怎么？你不喜欢？」
她像个没了魂的娃娃，直摇著脑袋。
「那……」任佑为难了。「这些东西可都是价值不菲的珠宝耶！」
莫非宁馨看不出来这是很贵重的东西，
宁馨依旧直摇著脑袋。
「那……你喜欢什么？」
她抬眼望著他。
她看得进他的眼里，他却看不见她的心里。
她喜欢的……想要的……不都在她的眼睛里？
「你到底喜欢什么东西？告诉我，我买给你。」
她轻轻将盒子推还给他，一脸的惆怅。
「宁馨……」他拿她没辙，只好又坐了下来，将盒子推回她面前。「不如……你先收下吧，改天我再带你去逛逛，只要你喜欢的，我一定都帮你买回来，好不好，」他硬要她把东西收下。
「少爷……日子订了没有？」她开了口，语气轻忽。
「还没。」他仰首吁了口长气。真累！
「少爷……会不会又变卦了？」她关心的问。
「不会。」他肯定的再说：「不会，我是娶定她了。」他发誓，这回一定要把对方娶进门。
宁馨难过的低下头。
哭了？她怎么又哭了？她哭得还不够吗？她应该高兴才对呀！她就快要离开这里了不是吗？她发誓她再也不当人家的丫环了不是吗，
「宁馨……」看她一直在哭，他无奈的苦笑。
「对方一定很美罗？」
「是啊。」
她抬起脸望着他，用衣袖拭去了泪。
「那声音呢？少爷最喜欢听清亮的嗓音，是不是也有？」
任佑只是笑笑，没回答她的问题，改问，「对了，你的字练得怎麽样了？要不要我再教你？」
她摇首。
看她一脸落寞，他忍不住说：「好，我就跟你说吧」
说什麽？
说他打算娶她？她眼中闪著希望的光芒。
任佑张著嘴，却几度开口又闭上，好一会儿後他还是放弃，没说。
他仰首长叹了声，她的心也跟著一起跌落。
「来，收下吧。」怕她不收下，他只好申明。「这可是我为你精挑钿选的，每一样都很有价偿的哟！」
宁馨勉强一笑，「送给你未过门的妻子不是更好？」
「不，你最适合。」
任佑二话不说硬将东西塞给她後，转身就走。
宁馨抱著木盒呆坐著，表情空洞。
她不收不行，一定要收，就连「寄放」在他那儿也不行，反正非收下不可就对了。
这只木盒让她的心情更加沉重，时时刻刻提醒她。
少爷把她推给了「别人」。
这是她的嫁妆，她将来要嫁给别人的嫁妆。
「可是我只喜欢你，少爷。」她叹了声。「只喜欢你……」
＊＊＊
经过再三的推敲，任佑成亲的日子终於定下来了，对任家人来说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宁馨！」
一群丫环围著她吱吱喳喳。
「以後你皮可得绷紧了，对方可是个侠女哟！」
「不爽的话可是随时可以『亲自上阵』的哦！」
一群人漫开了笑声。
那些暗暗喜欢任佑的丫环们，此刻幸灾乐祸著，既庆幸自已不用忐忑的面对未来，更高兴宁馨就快倒大楣了。
宁馨只是淡淡一笑，不置一词，任由她们瞎说胡闹。
反正她就快离开这儿了。
她的随身行囊已偷偷收拾妥当，随时可以拎了走人，她想亲自跟老太君说一声，免得当初介绍她的人为难，却因为老太君太忙了一直没空见她，所以这事只好搁著。
「宁馨，你还不快打扮打扮？」
宁馨回过神来。
「日子订了，少爷今天……」大夥互使眼色。「少爷今天要带即将进门的妻子回家用膳。」
宁馨愕著双眼。
什麽？
「这一回少爷该不会又突然变卦了吧？」有人取笑著任佑。
「不会吧！」另一个丫环听了笑著说：「日子都订了耶！」
「是呀！少爷的新郎袍都送来了，他不会突然临时又……」
大夥全笑成了一团。
「你的意思是，少爷……要带新娘回来？」宁馨双手握紧。
「是呀，听说长得很漂亮呢！」穿红衣的丫环说著。
「你怎么知道？」
大夥七嘴八舌，更想问清楚点。
「总管见过，回来说的。」
「真的呀！」一阵惊喜的叫声响起。
这么说是真的了？
宁馨脸色刷白，起身要走。
日子订了，喜袍也做好了，连新娘子都带回来了，那她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等等……宁馨！」大夥赶紧拉住她。
「你就要穿这样赴宴呀？」水萍问道。
「你待会儿可得好好打扮打扮。」另一个丫餐也说，还一脸的雀跃。
「为什么要打扮？」宁馨反问。她的灵魂都被掏空了，她还打扮什么？
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失常，反而被「打扮」这话题吸引住，兴奋的谈论。
「少爷说，这一阵子辛苦大家了，他要籍今天带未来少夫人跟大家见面的机会，好好犒赏大家一顿，还有打赏呢！」
「哇！」众丫环高兴死了。
「可是……」小翠拧起了眉头。「不是有规定大喜之前新郎新娘被此不能见面的吗？」
「人家可是侠女呀！」金花说道：「哪管那么多？哦，对不对？」
「是呀！」大夥点头同意。
「江湖儿女只要情投意合即可，才不管什麽礼数呢！」
「对呀，他们一向豪爽不羁，才不管这些有的没的。」
「对呀！」
众丫环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宁馨一脸失落的又坐了下来。
「宁馨，你还不快打扮？」
宁馨勉强扯出淡笑。「还说我呢，你们怎么还待在这儿？都快开膳了，还窝在这儿，不准备打赏了吗？」
「哎呀！」
这一提醒，众丫环惊叫出声，纷纷夺门而出。
房里剩下她一人，她伤感的捧起那只木盒走出门，来到任佑的房里轻轻将木盒放到他的枕边。
「少爷，请珍重。」她轻声说。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前厅突然传出惊喜的叫声。
宁馨赶紧走到门边，遥望著前方奔走的笑声人影，忍不住再回首看了任佑的房间一眼。
来了！她的胸口突然狠狠地揪紧。
真的来了！她惊慌的捂住小口，泪水急涌而上在眼里打转。
她……她真的要跟少爷分开了！
「宁馨，快来！」远处有人朝她招手。
「快点，快点！」春菊不耐烦的走过来催她。
见她不动，小翠也嘟了张俏脸往这儿走来。
宁馨难过的直摇头，「我不去。」
「你不去？」春菊和小翠异口同声的喊。
「你知道少爷一看到我们的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吗？『咦，宁馨呢？怎麽不快去把她叫过来？』，害我们还得赶快来叫你。」小翠手插腰没好气的嚷。
「可是我……还没有换衣服。」她想法子推拖。
「换什么换？我们还不是一样没换？新娘子突然来了，哪有空换？」春菊火气可大了，她本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走啦！」两人不由分说的直拉著她走。
宁馨挣不过只好依了她们，来到厅里，水萍留了位子给她，还好这个位子在最后面，离任佑和将过门的新娘子最远，而且还是背对著他们。
「宁馨，别难过了。」
同桌的丫环纷纷夹莱给她，展现难得一见的珍贵友情。
「换成是我，我也会哭。」另一个丫环伤感的说：「谁知道进来的这个少夫人会不会又凶又狠——」
「嘘！」大夥连忙制止她。
「你不要命了？」有人低喊，「她可是有武功的女人耶！」
「所以宁馨才会担心得直哭呀！」
大夥纷纷望向宁馨，只能摇头。
做丫环的大都会被欺负，难怪宁馨会伤心成这样。
「你们看，少爷在替她夹菜耶！」坐在宁馨对面的丫环张大了眼嚷著。
「小声点！」大夥忙叫道。
每一个人的现线都顺著刚刚那丫环的话看过去，确实看到了一个巧笑倩兮、白净如莲的漂亮女子，正凑在任佑的身边说话。
「真的很漂亮！」虽然没办法就近看，但单看笑吟吟的花容月貌，就已令人心旷神怡了。
宁馨困难的深吸了一口气。不，她不回头，她绝不回头，不管少爷娶的对象是谁，她都衷心祝福。
「宁馨，你快看！」又有人惊喊。「少爷和她正往你这边看呢！」
宁馨脸色刷白，拿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宁馨，快回头打招呼呀！」小翠捏了她的大腿一把。
宁馨只好回首。
任佑正朝她举杯，笑得很开心，而那位姑娘也朝她颔首示意，突然宁馨手中的筷子掉了下来。
好漂亮……真的好漂亮……宁馨看得双眼发直。俊美的少爷身旁坐著的是一位气质出众、美若莲花的女子，两人看起来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难过的捂著胸口。终於知道少爷为什麽会距离她愈来愈远的原因了。
她不怨！她不怨！少爷真的是好眼光，挑到了一个连她都十分欣赏的女人，她还有什麽话说？
「宁馨，少爷要你过去。」有人顶顶她。
不，她不去。
「去呀！」
「老太君在瞪著你呢！」
「去呀！大家都在看你！」
可是宁馨置若罔闻，不肯回头就是不肯回头。
「哎呀，老太君往这儿走来了……」
众丫环赶紧正襟危坐。
宁馨突然起身，走向迎面而来的老太君。
「太君，宁馨有话跟您说。」
「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这丫头好大的胆子任由佑儿呼唤，却来个相应不理？
两人来到了厅外，老太君拄著拐杖不高兴的低喝。
「说！」
「宁馨想跟您告别。」
老太君一脸的惊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宁馨将「思乡心切」的理由告诉她。
「你真的要回去？」老太君仍是一脸的不敢相信，进任府工作可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
「嗯。」宁馨点头。「而且今晚就走。」
「这……」
宁馨朝老太君跪了下来。「少爷快成亲了，新来的少夫人还是由她自己带来的丫环服侍会……比较妥当，宁馨手脚一向笨拙……」
「这不碍事的！」老太君连忙要扶她起来。
「不。」她仰首看著她。「宁馨……心意已决！」她紧紧的咬了咬唇。「请太君成全。」「唉，你这丫头……」
在怎么劝，宁馨都不肯的情形之下，老太君只好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