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大概是从12岁那年开始变得不太敢晚上一个人睡觉,我房间的床靠窗,窗户上没有窗帘,每当冷冰冰的月光溢满我的床时,我就会听到一个女人在窗户外轻声的叫:"秦微,秦微......"
第一次我答应了,光着脚跳下去开门,可是门外除了几棵数,一个橙黄的月亮,什么也没有。从那天后,那个声音几乎在每个有月亮的晚上都会出现--只要我爬上床,透过窗户看到天上的月亮,就一定会听到那个声音。
软软轻轻的,陌生女人的声音。
后来我便蒙着头再也不敢看窗外,可那声音依旧出现,我终于害怕得大哭,直到姐姐惊惶的跑进他房间:"微微,出什么事了?"我被送进了医院,医生说我有轻微的幻听和臆想症,然后开了很多药给我吃。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药的原因,从那以后我上床后很快就能睡着,那个声音也就没有再出现。只是这养成了我对药物的依赖,后来医生说那些药不可以长年累月的服用,会对神经造成影响,我就改吃安眠药了。每次上床前只吃两颗,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我大学。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离婚了,姐姐搬出去和她男朋友住,我不想一个人住一个空荡荡的大房子,所以我搬到学校宿舍去住。
医生说过,要多和人接触,才能有助于稳定病情。虽然我认为自己很久前就已经好了,但还是会习惯性的定期去看一下医生,顺便去开安眠药。同寝室的人一开始好奇的问我每天吃的都是什么药,我说是维生素C,他们大笑,觉得一个男孩子每天定时定点的吃维生素C实在搞笑。
我也跟着笑,边笑边吞下手中的药丸。
大三那年,某天我走在街上时被人拦住,问我愿不愿意拍广告。那人长着一双很大的眼睛,我觉得他看着我的时候一定故意把他原本就不小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所以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不像个星探,至少我觉得他看起来比我更像个明星。
"哎,别笑啊,你愿不愿意?"他有些发窘。
"你哪个广告公司的啊?"我还在笑,语气吊儿郎当。
他忙在口袋里翻了一阵,最后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我没接,凑到他手中看了一眼:"哦,MOON·STAR啊。"
"你知道?"他眼睛一亮。
"不知道,没听说过。"我老实摇头,看到他眼神顿时黯淡下去,忍不住安慰他,"我对演艺公司不太感兴趣,我连最有名的都不知道。"
"我们这家公司现在还规模不大,但很快就能发展起来的,真的,你有没有兴趣?"他急切的问。
我想我没兴趣,我讨厌MOON那个词,确切的说,我只是讨厌月亮那个东西。
他相当失望,但还是礼貌的说:"那对不起,打扰了。"
我耸耸肩:"不要气馁,像我这样的,满大街都是。你再等等,说不定下一分钟就会发现比我更好的。"
他缓缓摇头:"不,你很特别。你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阳光,你的眼神却很清冷,像晚上没一点温度的月亮。"
我突然想发怒,所以在我还能克制住自己没有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时转身离开了。
也许我只是看起来有些神经质,他也只是胡说八道了一番,但请在我面前尽量不要提起"月亮"这个词,我会失控。
或许我真的有病也说不定。
生活不会因为一个小插曲而发生改变,所以我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个拿这个MOONSTAR名片的人只是我每天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的无数人中的一个。我照例在周末的上午赖在床上睡觉,并打算一直到中午都不起床了,直到有人拍着我的床板叫我:"秦微,你电话。"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一只手扯着电话线把电话举到我床前。
是姐姐的电话,她说爸又再婚了,下星期举行婚礼,问我要不要去参加。
我说:"你去吗?"
姐姐在那边无奈的笑:"我不想去,每见他结一次婚,我就对男人失望一次,再这样下去,我会对男人绝望。"
我默然,我觉得姐姐现在这个男朋友挺可怜的,他已经够好了,却仍然无法给我姐姐安全感。一个在经济上独立而感情上不独立的女人是可怜的,姐姐的悲哀之处就在于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全身心的去投入一场恋情。
还没开始就担心以后会不会受伤害,这样患得患失的恋爱,太难长久。
所以她换了三个男朋友,抛弃过三个可怜的男人。
我爸再婚那天我还是去了,不过只是隔着马路远远看了一眼,新娘子是圆是扁都没看清楚。我觉得我算是尽到义务了,等他们上了车,我无聊的转身向车站走去。
"喂。"有人在我身后叫了一声。我回头看了一眼,不认识,可能不是叫我,于是继续往前走。
走了两步,有人赶上来在我肩上拍了两下:"叫你呢!"
我有些诧异的回头,是个男的,和我差不多大的样子,皮肤很白,脸长得相当好看。我只会用"好看"来形容一个人,男的女的都是这个词。我当时只想一男的长这么好看干什么?要是女的我非泡她不可。
我最喜欢单眼皮瓜子脸的类型了,而他正好是。
"干吗?"我确信自己不认识他。
"你是来参加小秋的婚礼的吧?你是她朋友?"
"谁?"我一阵迷茫,"小秋是谁?"
他也愣住了,我们两傻站在路边,大眼瞪小眼。
最后终于弄清楚,我老爸刚结婚的对象,就是他口中的"小秋",也就是他表姐。他觉得颇不可思议,他一点也没想到我老爸居然有我这么大的儿子。我很想笑,我老爸还有个比我还大了三岁的姐姐呢,他今年已经48了。不过他保养得好,加上有钱,所以年纪可以忽略。
然后他提议一起去喝点东西,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就点头答应了。
我那时候思想很单纯,以为男的和男的除了做兄弟,就是做对手。打死我也不会想到还会有第三种可能。
这人说他叫陈曜,读大三。
我说我也读大三。
我们竟然在一个学校读书,不同系。
谈话有些无聊,不过我们都不这么觉得,所以还是在兴致勃勃的继续。那次算是我和他正式认识了,我们交换了手机号,喝了三瓶啤酒。临走前他说下次一起打球,我说好。
我以为我只是多了个朋友。他怎么以为,天晓得。
学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自从我认识了陈曜以后,总能在各种地方和他不期而遇,就连中午吃饭路过食堂门口卖CD的小摊子顺便蹲下来淘碟的时候都能撞上他。他本来是跟他几个同学拿着饭盆准备回宿舍的,看到我,便也蹲下来和我一块儿东挑西拣的。
"晚上一块儿去玩电游吧?"他问我。
"嗯,好。"今天是周五,晚上可以在外面玩通宵。
他眼睛一亮,很高兴的和我道别走了。
下午下课我收拾了一下课本,托同学带回寝室,直奔学校西门。陈曜推着他那辆看起来还算不错的脚踏车,站在校门口等我。他看见我的时候笑得巨傻,然后跨上车,示意我做到他车后座去。
我心情很好,两只脚在后座上晃来晃去。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我高兴的时候大多都是很盲目的。
七点多钟的时候我们去了网吧,他跟那家的老板很熟,好像特意留了位子,不然周末晚上肯定是要没机子的。
一坐下来就开始杀得天昏地暗,他玩得很不错,我们两人配合得相当默契,玩得很爽。快到凌晨两点的时候,我有点困了,退出来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
他还在聚精会神的玩。
后半夜醒过来,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件衣服,陈曜只穿着件短袖T恤,很显然,那件衬衣是他盖在我身上的。
"饿不饿?"他见我醒过来了,问了一句。
我下意识点点头。
"那你等等啊。"他退出游戏,站起来往外面走,我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过了几分钟,他跑进来,手里端着两盒炒粉,还冒着热气。
"幸好我和那家老板熟,要他晚上晚点关门,嘿嘿。"他把炒粉放在我面前,笑得特别傻,可是特别好看。
"陈曜你明天有时间么?"我的话冲口而出,快得连自己都来不及思量。
"有,干吗?"他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想请你去吃肯德鸡。"
他又笑起来,看得我一阵恍惚。
"好,我明天起来打电话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