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果然,关耿一为夏易蓉出头的事件引起了轩然大波。
在大家的口耳相传中,不到一天的时间,她先是由平凡的秘书角色荣升为帝皇的亲信,接着,总经理的维护她竟下领情,反而闪身走人,而总经理也放任她无礼离去的消息传开后,她的身分立刻又变成了国王的新宠妾。
彷佛还觉得八卦不够多似的,关耿一干脆大方承认自己的企图,每天九十九朵鲜花不断,搞得总经理室成为一片花海。自此,夏易蓉的角色终于定位--原来她是总经理的最爱!
最后的结果是,夏易蓉辞职了。
因为抵挡不住关耿一在上班时,常常不自觉地就对她做出的踰矩行为,为了避免再徒增不必要的谣传及伤人的闲话,关耿一立刻就准奏了。
有生以来,这是夏易蓉第一次完全放松自己,整天无所事事。
白天的时间,她都跟舞清影混在一起。自那次南下旅游回来后,两人互动得更加密切了,不是相约喝下午茶,便是逛礼服店,再不就是替他们未来的新居构思着该怎么布置。
关耿一明确地表示婚后的生活涵盖了夏易蓉的弟妹,这使她极为感动,而为了实现这个诺言,他又另外在信义区购置了一处豪宅,此刻正加紧赶工装潢中。
婚期订于下个月初,因为关耿一已经等不及了。虽说他一直游说夏易蓉三姊弟先搬过去和他同住,可基于出嫁女儿家的心态,她坚持不应允,因此他们三姊弟现在仍窝在那间破房子里。
唯一令夏易蓉担忧的是--该不该把事情的始末告诉关耿一?她一直犹豫着。
整件事情牵扯的层面太广,况且自那日发现那人也在台北后,至今并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以往,她总会未雨绸缪,但这次她没有往坏处想,反倒很乐观,不断地告诉自己:事情或许没那么糟,那人或许只是正巧北上而已。
为了预防可能泄漏他们三姊弟行踪的线索,夏易蓉只要求简单的教堂婚礼,而且不对外公开,以阻止被记者拍摄上报。
关耿一当然不愿,可美娇娘以不嫁当作威胁,他只好认了。
「易蓉,妳真的只想邀我跟韩做你们的男女傧相,不再邀请其它的人吗?」坐在典雅的饭店内,舞清影啜饮咖啡,再次求证。
「嗯。」
「关耿一在业界满有名的,政商大老知道了婚讯都会想来参加,妳这样子好像要偷偷摸摸地结婚似的,他不反对吗?」
「别提了。」夏易蓉无奈地轻笑。「每次一说到这件事,他就臭着一张脸,说他像个见不得光的小老婆。」
舞清影哈哈大笑。「易蓉,我知道妳一定有苦衷,但为什么不告诉关耿一呢?」
夏易蓉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娓娓地道出心事。「影,我跟易萍、易安不是亲姊弟,他们是我的堂弟妹。三年前,我刚从大学毕业回乡时,发现叔叔正准备卖掉易萍。那天晚上他意图侵犯自己的亲生女儿,还猥亵地说与其让别人无用,倒不如自己先开苞。我当时吓傻了,没想到世上竟有这种禽兽,正想着该怎么救易萍时,就见易安拿着木棒冲了进去,对着自己的养父猛打--」
「等等,易安不是妳叔叔亲生的?」
「不是。我们夏家很奇怪,没生半个男丁,我父母只生我一个女儿,他们在我大学时车祸过世了。我叔叔晚婚,婶婶生易萍时难产而亡,之后抱了易安回来继承夏家香火。后来我叔叔工作一直不顺,靠我父母接济过活,谁知我父母却突然双亡,大概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想要卖掉易萍吧。」
「后来呢?」
「等我回神后,急忙冲进去制止易安。我叔叔像是死了,满头的血,易萍则吓坏了,不停地哭泣。易安那时才九岁,平时天真的面容,那日却神情凶悍得连我看了也害怕。我拖着他们两人,收拾了些简单的衣物,从此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
「那天妳神色大变就是因为看见妳叔叔?」
夏易蓉苦笑地点头。「那段日子我特别四处打探消息,知道我叔叔让人给救了。后来他大概发现我们三人一起失踪了,所以猜出了前因后果。没多久,就听说他要告我诱拐未成年儿童。我想他只是恐吓而已吧,不然我们怎能躲过警方的通缉?不过我为了怕行踪泄漏,将三人的名字都改了,因此虽然曾经差点被他逮到,但都侥幸逃过,平安地过了三年。」
「易蓉,」舞清影指出现实的问题。「关耿一算是个名人,虽说你们的际遇很让人同情,不过妳不先告诉他,让他有心理准备,这样好吗?毕竟这件事早晚都要面对的啊!」
「我很爱他,我不希望他知道太多,是想万一有天事情真的爆发出来了,他知道得越少就越无辜,也越能保护他。」
「事情不像妳说的这么简单。除了法律的问题外,还有关耿一心态上的问题。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妳想他会原谅妳的擅自作主吗?如果让他知道妳对他没信心,连他喜欢的女人都没办法自个儿保护的话,纵使出发点是为了保护他,可妳也要先想想他领不领妳这个情啊!」
「我想过这个问题,但……」夏易蓉说出另一个教她犹豫不决的原因。「影,妳知道吗?这之间其实还掺杂着我自己的自卑心态。我从没想过会在逃难的岁月中爱上一个人,偏偏他又是如此的出类拔萃……我一直不敢面对现实的另一个因素是,万一他听了我的遭遇后退却了,或是觉得我是个烫手山芋,甚至……甚至觉得跟我交往是一大错误,害他名誉受损……我现在还不够坚强,会受不了的。」
「难道结婚后他才发现,情况会比现在好?」
夏易蓉一震,接着颓丧地垂眸。「影,我会在结婚前告诉他事情的所有始末,但在这之前,让我再多享受几天甜蜜的爱情吧。」
舞清影同情地望着她。「易蓉,妳真傻。」
回应她的是一记苦笑。
甜蜜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在担心、恐惧及快乐的生活中,婚礼,即将来临。
夏易蓉强自压抑着忧郁的情绪,关耿一不是没有察觉到,但他以为这是婚前症候群,因此除了更加体贴外,并未多做联想。
眼看婚期一天天地逼近,她却更不知该怎么开口。她真想象只鸵鸟一样,就这么埋入沙堆里,什么都不管。可婚姻是神圣的,她无法遮蔽自己的道德良心,隐瞒着他,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她结婚。
她手提着刚刚和舞清影从百货公司购买来的居家用品--一块黄底浅绿的雅致桌布。配上柚木的餐桌及鹅黄的灯光,到时定会使桌上的菜色加分不少。关耿一爱吃她煮的菜,她也甘愿依附在他身边,情愿做个知足的小女人。可,行吗?上天垂怜,可不可以就厚爱她一次,让她平平安安地与他共度这一生?
下了公车,弯进窄巷,她的烦恼仍萦绕在脑中。
这几天关耿一到日本出差,临走前,他还一脸欢喜地盘算着回台湾之时,就是他的大喜之日……想起他那喜形于色的模样,她不禁更加忧虑了。
走至家门口,发现家中的窗帘紧闭,她心中突地闪过些许纳闷,但她并未多做联想,打开了大门进入。剎那间,她整个人忽然僵硬石化,讽刺的是,她心中并没有以往会有的恐慌惧怕,唯一闪过的念头竟是--我憎恨全天下所有的神祇!
「我亲爱的侄女……」邪恶的嗓音轻柔地响起,令人毛骨悚然。「妳终于回来了,我等妳很久了。」
三年来,这恶魔的声响宛如恶梦般,紧紧缠着他们三姊弟。她瞄了眼缩在角落的弟妹--易萍蜷缩着小小的身躯,易安则勇敢地挡在她面前,两人脸色发白,害怕得直打哆嗦。
终于,还是让他找到了。
她在心中无奈地苦笑。就连她自己,刚刚也同他们一般地恐惧着,甚至还无声地祈求老天爷能厚爱她这一次,可袍却如此残忍,不但一点儿好运都不愿施舍,还将三人再度打入地狱。
「你来干什么?」她冷冷地问,有股豁出去的念头。
夏有义一怔。他在路上意外发现易安,跟踪他找到这个地方后,并不急着抓易萍走,为的就是等他这个侄女回来,然后享受他们三人恐惧的乐趣,可想不到她的眼神却不再畏怯,这令他不解。「我已经叫警方来了!」他威胁。
夏易蓉讽笑扬眉,根本不信。「叫警方?你若真敢找警方,我们还能躲你这么久吗?你是打算叫警方来抓你自己吗?」
「哼!妳不用耍嘴皮子,妳诱拐未成年的孩子,等着吃免钱饭吧!」
「好哇!我顺便把你畜牲不如的行为告诉警方,看谁胜算多!」
「没人告诉妳话不要太多吗?欠揍!」夏有义恼羞成怒地甩了夏易蓉一巴掌,然后走向角落。
「小杂种,滚开!」将夏易安粗暴地抓扔向一边后,他?起夏易萍。「走!」
他一回身,一把尖锐的刀立即抵住他的脖子。
「放开易萍!」夏易蓉眼神闪着异彩,露出玉石俱焚的诡笑。老天不愿给她幸福,那么,她至少可以阻止痛苦继续发生。
「妳……妳做什么?」夏有义乖乖地放开易萍,一时间竟有点儿怕这个侄女。「妳别乱来!」
「我乱来?」夏易蓉忽然狂笑起来。「我乱来?」她声音高亢地反问,语带哭音。「你看看我们住的是什么地方?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们是你的儿女啊!你竟然狠心卖女,你对得起你的妻子吗?不如我带你去见她,你自己好好地跟她解释!」
「妳……妳、妳胡说些什么?」夏有义真的害怕了。「她早死了,去哪里见她?」
夏易蓉手下一紧,一道血痕立即浮现。「跟我走就知道了!」
「妳、妳……妳疯了!」
「这也全是拜你所赐!」绝望地闭眼,她扬手,一刀挥向夏有义,也斩断了自己的人生。
夏有义以手抵挡,避开了这一刀,接着反手一劈,迫夏易蓉丢下刀子。
刀子弹落到夏易安的脚前,他的眼神落在那把犹自震动不已的刀上。
「妳砍我?妳居然敢砍我?」他开始对她拳打脚踢。「敢管老子的好事?我今天不好好地教训--」
他还没来得及把狠话说完,腹部突然一痛。缓缓低望,就见那把刀正插在他的肚子里,而拿刀的人是--夏易安。
「小畜牲!我……当年真不该……带你回来的……真是引狼入室……」他无力地跪了下来。
夏易蓉彷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见夏易安眼睛眨也不眨,紧抿着唇,面无表情,只有目光如炬的双眼,释放出熊熊的怒火,又露出和三年前一样凶悍决绝的神情,彷佛要置夏有义于死地似的。她知道他是本能地想保护她,就跟他当年保护易萍一样。
「快走!」她硬扯着两个弟妹往外跑。
「救……救……」
没人理会夏有义一口气说不完全的求救声。
姊弟三人跌跌撞撞地跑出巷子。
「易蓉!」舞清影笑着奔上前。「才刚回来又要出去啊?幸好教我遇上了!这是妳买的东西,放在我的袋子里,刚刚忘了拿还给妳,差点带回--咦?妳的脸怎么了?」
夏易蓉一把拉住她,像看见鬼似地往马路的方向跑。见姊弟三人皆是一脸的惊慌,舞清影也跟着紧张了起来,立刻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快开车!」四人上车后,她连忙吩咐。
「小姐,请问到哪里?」
「随便!」见司机一脸愕然,只好随便想了个地点。「嗯……世贸。」
车子上路后,舞清影朝后看,见无追兵赶来,稍稍松了口气,这才正眼望向夏易蓉,接着发出一记轻呼。「天,是谁把妳打成这样的?」
与关耿一双宿双飞的美梦已成幻影,再加上身心上的煎熬,夏易蓉忍不住悲从中来,将脸埋入双手中,放纵自己嚎啕大哭。
一由夏易蓉口中听见她叔叔找上门的消息,舞清影便知道事情棘手了!
四人换了三部出租车,绕了大半个台北市区后,才回到舞清影的住处。「你们暂时就先住在这里,别出门,把伤养好了再说。」她将自家大门的钥匙交给夏易蓉,发现她眼中的犹豫。「易蓉,妳别想太多,反正我现在都住在韩那儿,这里空着也是空着。」
「我叔叔受伤了,不晓得有多严重,万一要是……我不想拖累妳。」
「没有拖累。」知道了事情始末的舞清影,冲动地抱了抱夏易安,以行动向他表示他很勇敢,见他本来呆滞的脸显露出一丝脆弱,她朝他安慰地笑了笑,并揉揉他的头。「今天要是换成我出事,妳也会帮我的,不是吗?好了,不许妳再多说一个字,这几天也别出门,所有的生活必需品我会送过来的。」
「影,我--」
不愿再听夏易蓉说些见外的话,舞清影换了个话题。「对了,关耿一那边怎么办?可以联络得到他吗?」
「不要告诉他!」夏易蓉的情绪突然失控。
「易蓉,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妳还不说吗?」
「不用说了……」她悲泣着,表情空洞。「已经不用说了……」
「可你们后天就要结婚了呀!」
「……不会结了。」
「什么?!」
「影,妳帮帮我。」
舞清影暗叫不妙,该不会是要她……「帮、帮妳什么?」
「帮我拿封信给他,然后告诉他,从此形同陌路。」
果然被她料中了!「我不要!易蓉,妳别这么悲观,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妳这么做,关耿一会恨死妳的!」
「让他恨吧。」这样,至少他心里一辈子都会有我……
「易蓉……妳别这样。」她思量着干脆偷偷地联络关耿一,叫他自己来解决好了。
「影,」夏易蓉抓住她的手,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妳跟我保证,不准对任何人泄漏我的行踪,不然我马上走!」
咦?她的心思有这么好猜吗?「韩要是知道妳在我这儿,我又不告诉关耿一的话,他会骂死我的……」她一脸为难的表情。「嗳!等一等、等一等!别走、别走啊,易蓉!我不说就是了啦--」
事情发生的当晚,关耿一从网络上得知了夏家三姊弟出事的新闻。
那个自称是她叔叔的男人爬出门口求救时,正好让回家的邻居发现了,因此报了警。
他联络不到夏易蓉,偏偏韩清风与舞清影的电话也关机。
因此,第二天,心急如焚的他就将事情交办给随行人员,自己提早一天从日本返回台湾。一下飞机,他便急奔夏易蓉的住处,可除了好奇的围观群众外,现场已遭警方封锁。
袖口突地让人一扯,他迅速回身。「清影?」
「跟我来。」
两人走了一段路后,舞清影拿出一封信,交给关耿一。
「这是什么?」
「易蓉给你的。」
闻言,他急急打开--
我但愿这辈子从没认识你,也希望你这辈子从没认识我。
「这是什么意思?她在哪里?」
「走了。」舞清影闪躲着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他眼中隐含着担心、不舍、心疼及不顾一切,愿与之同受的真心。易蓉是个大笨蛋!她讷讷地说:「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那个男人就是她一直在逃避的人?」
「嗯,他找上门了。」
「他是易萍、易安的父亲?」
「嗯。」
「那他是蓉的谁?」
「叔叔。」
「妳还知道什么?」关耿一下耐地低吼。「一次全告诉我,别让我一句一句地问!」
「你干么这么凶?」
关耿一见舞清影要翻脸了,只好耐着性子说:「我很急,也很担心蓉。那个男人说是蓉拿刀子伤他的,她怎么那么傻?为何不跟我商量?」
「人不是她伤的。」舞清影闷闷地解释,见关耿一一脸不解,才又补充说道:「是易安动的手。」
「警方知道吗?」
她摇头。「易蓉不想让易安的人生染上污点。」
「那她自己呢?」他烦躁地低咒。「她为什么不想想她自己?不然她也可以来找我啊!在她心中,我到底算什么?」
「她想保护你。」
「她想保护我什么?连我自己的女人都无法相信我,哼,还真讽刺!」
「你别钻牛角尖,她心里也不好过。你想想,以你的背景,要是因为她而闹上了社会版,对你跟公司的名誉损失会有多重?所以她要我转告你,她就只是你的一名离职员工,其余的什么也不是。」
「那我跟她之间的感情呢?」关耿一讥笑地反问:「难道她也想一笔勾消?」
舞清影犹豫了许久,最后无奈地启齿。「是的,她希望一笔勾消。」
关耿一发狠地瞪着舞清影。
「你你……你别这样看我嘛!这些话都是易蓉叫我转达的啊!」
「她在哪里?」
「唉呀,不是跟你说她走了吗?连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关耿一拦了部出租车,上车前转身向舞清影说:「妳告诉她,明天的婚礼照常举行,她来不来全看她。」
「喂!关耿一!你别走,回来啊!我不是告诉你,我根本不晓得她在哪里吗?你叫我怎么转达啊?」她对着逐渐远去的出租车叫喊。
第二天,天空阴阴的,飘着雨丝,沈郁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教堂正中央,站了个英挺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洁白的燕尾服,上了发油的发丝梳得十分帅气,恍若从时尚杂志中走出来的男模般,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为之迷醉。
但此刻,他脸色铁青,阴沈的面容使神父也不敢多话,只是不断地望着两旁的男女傧相,暗示他们吉时已过。
韩清风低望攀紧他袖口的舞清影,她脸色苍白,以往的轻松自信全不见了,只是抿着嘴,紧紧地抓着他,彷佛在寻求倚靠似的。
时间悄悄地流逝,教堂里充斥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尴尬气氛--新娘缺席,让气宇轩昂的新郎傻傻地等着,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直到天色全暗了下来。
「咳咳!」神父寄予无限的同情,但却不得下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道:「呃……关先生,婚礼是否改日再举行?」
关耿一静静地望着神父好一会儿,而后忽然无所谓地一笑。「不用了。」他脱下白色手套,扯下领结,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绒盒。「这捐赠给教会吧!」说完,他转向韩清风跟舞清影。「浪费两位一天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改天我再赔罪,请你们吃饭。公司还有一些事,我先走了。」
舞清影望着关耿一的背影,心一紧,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出声。后方忽然一阵骚动,她回头,只见神父手上的绒盒已开,里头静静地躺着一枚璀璨的大钻戒。
两人出了教堂后,心情都有些低落。韩清风回公司,舞清影则回去她的老窝。
舞清影到家后,一开门,就见易萍与易安在饭桌前安静地读书,而夏易蓉则两眼含泪地猛盯着电视。
「关耿一刚刚才离开教堂。」她叹口气地陈述。
夏易蓉笑得惨兮兮的。「他今天穿得一身白,真帅……」
「妳怎么知--」舞清影以为她也去了教堂,但发现她双眼一直不离电视,还不断地切换频道,因此好奇地望去,正好看见记者在「标竿科技」的大楼前拦住已褪去白色燕尾服,只着衬衫、白裤的关耿一--
『关总经理,听说夏易蓉曾是您的秘书?』
梳了发油的头发不再整齐,反而有种邪气的魅惑感,可关耿一的表情却是冷漠至极。『她旱就辞职了。』
『总经理,能不能谈谈您对夏易蓉的观感?』
『没什么观感,就只是秘书而已。』
『总经理,您觉得夏易蓉有可能杀害自己的亲叔叔吗?』
『我想这可能要问警方才能得到正确的答案。对不起,请让一让。』
『总经理,贵公司招募到一个杀人未遂的员工,请问您有什么看法?』
关耿一的身形顿了顿,回过身,直视着摄影机,那神情就好像正面对着夏易蓉。『她的行为当然不可原谅,虽说她已离职,但她的所做所为仍严重地毁损了公司的形象。就我个人而言,希望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今后有关夏小姐的事,都与本人毫无关系,公司也不再接受采访,谢谢。』
屏幕上的人影消失了,夏易蓉又开始转台,舞清影见状,抢了她的遥控器,关掉电视。「关耿一所说的『行为』,指的是妳欺骗他的事,妳知道吗?妳狠狠地甩了他,这就是妳要的结果吗?」
夏易蓉眼眶充满泪水,却仍坚强一笑。「是的。」
「易蓉,妳真是固执!」
「至少可以保他平安。」
「他一点儿都不感谢妳,他恨死妳了!妳知道他在教堂苦等妳时的心情吗?那样得天独厚的男人,妳却教他这般低声下气地空等,最后新娘还是落跑,妳把他糟蹋得真彻底!」
「影,妳可不可以不要再说了,我心好痛……」
「妳还会心痛?那妳为什么不对他敞开心胸?」
「我不敢,而且我的担心真的应验了。妳看,我都已经辞职了,记者还是抓着他不放,若知道我跟他的关系,他一定会让我给毁了的。」
「他那么有能力,还怕没有工作吗?台湾若真的容不下他,去美国发展难道不行吗?或者欧洲市场也可以啊!他都已经张开双臂要跟妳一起度过难关了,妳回给他的居然是两巴掌!」
夏易蓉猛烈地摇头否认。「我没有这个意思,真的没有……」
舞清影见她一脸痛苦,心软了,不再多说。「唉,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接下来妳预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可能带易萍、易安离开台北吧。」
「行不通了!」舞清影断然否决。「以前溜得开是因为事情没有闹大,现在都已经上了社会版,妳的名字也众所皆知了,带着两个小鬼,你们能躲到哪里去?又要靠什么维生?」
「我……手上还有一点钱,省吃俭用的话,应该可以熬个半年。」
「然后呢?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舞清影微微沈吟了会儿。「这样吧,妳还是住我这里,等风声过了再说。两个小鬼就先自修,凭我跟妳两个人,难道还会教不了他们吗?妳呢,就好好地想一想跟关耿一的事要怎么解决,这样可以吗?」
「我……想要出去工作。」
「妳还能做什么?不怕身分泄漏吗?」
「妳已经帮我够多了,我不能一直让妳付出。我想摆地摊、卖小吃,这样人家应该不会查我的身分证。」
「易蓉,妳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独立?这样让人觉得很讨厌耶!」
「那妳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妳还真是不死心!」舞清影认命地叹了口气,想了想。「唔……妳是什么系毕业的?」
「国贸。」
「国贸啊?电子的东西懂不懂?」
「不懂。」
「那电阻、电容听过没有?」
「在公司上班时,常听到这些名词。」
「那妳要不要学?话先说在前头,妳不是本科的,要花上比别人多好几倍的心思喔!」
「没关系,反正我现在哪里也不能去,多的是时间。」
「那好,我就教妳PC板Layout好了,这工作可以在家里做,技术好的话,钱还满好赚的,以后妳要学会了,不用抛头露脸就有钱可以进帐。妳先用我的计算机学吧,反正韩的家里有好几台,我用他的就可以了。以后等妳学会了,我可以帮妳接案子。熬过这几年,等易萍成年了,妳的苦难就结束了。」
「我学得来吗?」
「放心,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她从架上拿下一堆资料。「这是我的笔记还有相关的讲义,我先教妳一些基本的概念。来,看见这个符号没有?它代表电阻,一种被动组件--」
「什么是被动组件?」
「被动组件啊?」舞清影搔搔头。「它是一种要靠主动组件推才可以动的组件,CPU就是主动组件,就好比我们的心脏,而被动组件就是属于比较次要的器官。我不大会解释,妳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概明白。」
「好,继续。这个呢,是电容的符号,电容也是被动组件。这个符号就是主动组件IC的符号了,IC有分很多种不同的包装,这跟它的脚位多寡有关系……」
夏易蓉专心地听,用上全部的注意力。为了未来的日子,她强迫自己必须尽快进入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工作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