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段敏接到姚薏电话的时候,她真是又惊又喜,褂下电话好几天了,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就像过去这些年,她不断的梦见的一切。

在还没到山上找姚薏之前,她常在半夜哭着惊醒,然后看着熟睡中的孩子,低声哭泣。

这些年来,不是只有姚薏一个人在承受明祺死去的伤痛,段敏因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也必须承受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苦。

一直到最后,她即将临盆之前才去找怀德,才对他坦白,才知道,怀德也活在很深的伤痛和自责里。

姚薏为了这个迟来的约会,专程回到台北。

走在熙来攘往的台北街头,她的所有记忆都在这个城市,有快乐的,也有悲伤的,而那些却是她最想逃开,最不能面对的回忆。

台北对她而言,是一个充满伤心和心碎的城市。

但终究她还是回来了,因为麦威的爱,像一股温柔的鼓舞,唯有面对现实和学习原谅,才能拥有真正的快乐。

为了找寻失落已久的真情,姚薏的第一步就是段敏。

为了拨这通电话,她在山上的公共电话前,犹豫了好久,脑海中再熟悉不过的电话号码不停地来回翻动着,最后,深呼吸一口大气,她拨通了段敏的电话。

约在她们俩年轻的时候最常去的一家很有气质的咖啡馆。

“不知道还在不在哩?”段敏感叹着,却压抑不了心中的惊喜。

“你都没有去了吗?”

“很久没去了,现在没那个心情喝咖啡了,少了……少了一些心情和可以一起喝咖啡谈心的人吧。”

咖啡馆还在,老板换了个人,不再有以前的风情,连者咖啡的方法和味道都不一样了,老板为了更多喝咖啡文人雅士的需求,还开辟了户外区,一方面有左岸咖啡的味道,另一方面也为了一群吸烟人口。

一大早从山里转了小火车和几趟公车,比预定的时间还早到台北,为了这次的约会,姚薏还是有些紧张的,所以她选择先到咖啡馆坐着等,在这段时间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

远远的,她看见段敏的身影,她瘦了。

那份清瘦里,有一份沧桑过后的疲惫,一想到此,她的情绪又开始波动了起来,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好计较了,就像麦威说的,一切都过去了。

姚薏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有一些生疏的微笑,有一些尴尬和微妙的情感流转。

“对不起,我迟到了,等很久了吗?”

段敏在她对面坐下,客气地开了个头。

“不,是我来早了。”

……

寒暄完毕,两个人竟然一阵静默,弄得段敏有点心虚的只是低头喝咖啡。

“我们以前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喔!”

“我们以前是怎么样的?”

“以前要是像这样,我就会嘟着嘴巴,翘得半天高,你就会不停地哈拉,不停的逗我笑。”姚薏说。

“你的吗?你都还记得呀!”

怎么会不记得!当年她们是怎样的好朋友,那种情比姐妹深的情感是这辈子最无法遗忘的。

“不过,以前好像是我比较常迟到喔。”姚薏俏皮的说。

“嗯,你总算自己承认了,我可没有说喔!”

聊到这里,两个人都笑了,那份原本因为客气和生疏带来的僵持,有渐渐融化的迹象。

“段敏,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姚薏这一问,她倒是顿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过的,真的很不好。

友寿,还过得去,平常就是上班,带着孩子过生活,日子不知不觉的也就过去了,现在小祺也已经三岁了,日子过的好快喔。”

“他叫小祺?”

“嗯,叫段怀祺,姚薏,对不起,我自己做了这个决定,没有先问过你。”

“不,你不需问我的,这个名字很好,没想到,我的好姐妹都已经当妈妈了,孩子呢?”

“在幼稚园,三岁了,可以读幼幼班了。”

“我想看看他,可以吗?”

她们站在幼稚园的大厅里,远远的看见小祺开心的扑向段敏。

“妈咪,我的点心还没有吃完,我今天还没有开始唱歌,妈咪?我还不想回家。”

“小祺乖,妈咪只是带阿姨来看我的小天使在学校做什么呀?”

小祺转身一看到姚薏就吓得躲在妈咪身后。

“她是山上那个凶巴巴的阿姨,我不喜欢她,我不要她来看我。”

小祺的话让段敏有些尴尬,连忙蹲下身握住小祺的手。

“小祺,不可以这么没有礼貌,姚薏阿姨是妈咪最好的朋友,好朋友是不是要相亲相爱呀,那时候是阿姨心情不好,现在阿姨没事了所以阿姨才跟妈咪来看你,她还带了礼物要送你,跟你和好哦!”

小祺若有所思的嘟嘟嘴,心里觊觎着姚薏阿姨手上的玩具,最后还是躲在妈咪的身后。

“好啦,我不生阿姨的气了,可是我要等晚上才能跟阿姨相亲相爱。”

“为什么要等晚上呢?”

“因为我现在很忙,我要去吃点心了。”

听见如此天真的童言童语,两个人在那一刻好像都忘了那些不堪的过往。

“你把他教得很好。”

她们走出幼稚园,姚薏语重心长的对段敏说。

“哪里,一个人带着孩子,难免就要多付出一点。”

“不止多一点吧,而是双重的付出。”

“还好,没有想象中的辛苦,这些年不也就这样过来了。”

“我们去看明祺好吗?”

当姚薏这样提议时,段敏还是冷不防的心微微抽痛了一下,这些年来,她最怕面对的一刻终于到来了。

“明祺,我们现在正站在你的墓前,好久不见了,你在那里过的好吗?”

两人并肩站着面对明祺的照片,段敏开始哽咽着。

“一直没有勇气来看你,是因为,不敢面对自己,现在我来了,带着段敏来到你面前,过去的一切都过去了,你在天之灵,一定要好好照顾段敏和你的孩子,我已经会自己照顾自己了,你可以安心了……”

她转身紧紧抱着哭得泣不成声的段敏,不停的说。

“段敏对不起,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你一定要原谅我好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错的是我,要不是我,你和明祺不会像今天这样的,该死的是我,姚薏,请你原谅我。”

两个历尽沧桑的女人紧紧相拥着,一切的言语都化做眼泪细诉,过往那些错误的种种就当是过往云烟,一切都消失了。

“好了,别哭了,明祺在天上看到了,又要笑我们两个这几年一点都没长进,还是那么爱哭,看,他都皱眉头了,来我帮你擦擦眼泪。”

段敏真的觉得姚薏变了,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了,现在的姚薏懂得照顾别人了,几年离群索居的生活,真的也让她长大不少。

段敏邀请姚薏到她家吃晚餐顺便过夜,因为她们这两个好姐妹似乎还有好多话没说完,那样的心情就像回到了她们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

那时段敏常常到姚薏家过夜,两个女孩窝在粉红色的房间里,吃一晚的零食,说一晚的心事,一点都不会累。

姚薏脱了鞋进了段敏的家,看见一个整理的很干净的小公寓,看来生活也过得很简单。

“这几年你都是一个人带小祺吗?”姚薏记得段妈妈,两人相依为命。

“她过逝了。”

“嗯,真抱歉,我不知道……”

“我妈对我未婚怀孕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她当年的悲剧好像又在我身上重演一遍,生小祺前一个月,她心脏病发,走了。”

姚薏这才发现客厅的一面角落,褂着段妈妈的遗照。

她在段妈妈遗照前双手合十,默默在心中祝祷着,希望段妈妈能在另一个世界放宽心,她将尽一切的能力来帮助段敏和小祺的,请段妈妈放心。

她们等着小祺放学,一块儿在小小的屋子里吃着晚餐,一块儿享受多年来不曾想象过的生活。叮咚!门铃响了,小祺人来疯的跳上跳下的开心叫着。

“怀德爸爸来了!”

怀德两手拎着满满的袋子,一看到姚薏在屋子里,吓得东西都掉在地上了,看着两个人一脸开心着,一点都不像是有冤仇的两个人,让他以为自己正在做梦哩。

这几年,也多亏了怀德,一直在照顾着段敏母子俩,因为他也带着赎罪的心,去承担这一切的后果。

为了让小祺有一个父亲的认同感,怀德认小祺当他的干儿子,把他当自己小孩一样的疼,虽然他也老大不小了,可是一直都没有结婚的打算。

“怀德,不错呀,我倒觉得你们两个很适合呀。”

怀德带着小祺出去吃冰淇淋,顺便买酒回来,三个人都有志一同的觉得今天应该喝酒庆祝一下的,就像他们年轻时候一样。

“你少挖苦我了,那你自己呢?”

“我呀,自有打算,不劳你们费心。”

看着她眼波流转,一脸甜蜜的模样,段敏一猜就知道她谈恋爱了,就跟当年她和明祺在一起的开心神情是一样的。

“嘿,我真想不到你住在那个乌龟不上岸的偏僻地方,也能谈恋爱呀,更是,媚力无法挡。”

“别挖苦我了,段敏。”

“哈哈,彼此,彼此!”

那一晚,他们共同举杯,遥祝不能聚在一起喝酒的明祺,也感谢这个好不容易等来的聚会,因为那包含了许多无法言喻的伤痛和原谅,和所有人为了爱,而付出的惨痛的成长代价。

“这么说,我们应该要谢谢的人是麦威喔,如果没有他对我们姚薏的深情感动,我们还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哩,我今天真是一下子在天堂,一下子又掉进地狱去了。”

“怎么啦?”

“哇,我失恋了,姚薏又爱上别人了啦。”

“哈哈哈,别伤心了,你真是的,一个那么好的女孩在你面前都还无动于衷,我看你真该下地狱了。”

是段敏,她真的是一个好女孩呀,姚薏现在看着她,是衷心希望她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踏着轻快的脚步,走回山中的小屋,这次上台北,带着满心的愉悦回来,忍不住的吹起了口哨。才推开了大门,眼前怵目惊心的景象,吓的她倒抽一口气。

被摧折殆尽的花草树木、小屋雪白的墙面上被血红的喷漆写着大大的“不要脸”三个字,下面加了另一句“离开Garry”!进了小屋,被翻箱倒柜的一屋子乱七八糟。

她不怕小偷,因为这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愉,让她不解的是墙面上的那些字。

怎么回事?Garry是谁?

咦!Garry,这个名字好像在那看过,对!她想起来了,那天她和小敏走在台北街头,不经意的在抬头时看到大幅的海报挂画,一个很酷的男孩戴着墨镜。海报旁写着大大的英文名字Garry,那轮廓总觉得似曾相似,她还多看了两眼,当时段敏见她的反应还取笑她,“这是现在一个当红的偶像,才在情人节被票选为:‘你的第一次最想跟谁?’的第一名,好多女生迷死他了,听说他的知名度已遍及全亚洲……”

唉,想到那里去了,怎么有这么多叫Garry的人。

可是她还是一头雾水,她这个独居在山中的人,再单纯不过,什么时候与人结了怨,一定是有人弄错了。

想着想着,愤怒渐渐的盖过了害怕的情绪。

真是的,也不弄清楚,一点都不尊重别人的隐私,随便地闯入别人家,还破坏成这样子。

她拉起衣袖弯下腰开始整理眼前残乱的局面,反正现在也只能靠自己了,麦威又不在身边,为了不让远在美国的他担心,她并不打算让他知道这件事。

晚上,她还在厨房擦擦洗洗,手机响了。

“我在大扫除。”

“因为有几个黑山老妖在我家打架,弄得乱七八糟的,气死我了。”

“有什么好害怕的,反正我聂小倩这几年在山上修练的神功,道行比他们还高,放心。”

“真的!快回来了,很想你喔,我等你。”

挂下电话,她抬头看看天空,开心地想着,她的麦威要回来了。

瓶子带着一票“兄弟”到山里时,她还搞不清楚状况。

“你就是勾引我们Garry的那的不要脸的女人!”瓶子觑着凶悍的眼神,将姚薏从脚打量到头,心想,也不过是一个乡下女人嘛,还以为她有三头六臂,能把她的Garry迷的晕头转向。

“对不起,我根本不认识你们说的这个人,你们会不会是搞错了,我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好几年,连电视都没有,怎么可能跟你说的偶像大明星沾上边呢!还有,上次那些事情也是你们做的吗?你们真是太不道德。”

她连生气都很优雅,难怪瓶子一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请你搞清楚状况,我上次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警告而已,如果你再继续纠缠我们Garry的话,你就等着瞧吧!”

“你这个人很奇怪,不但不为私闯民宅破坏人家的东西而且道歉,只口口声声的Garry!Garry!Garry倒底是谁?我天呀,你要我怎么说你才懂呀?我再说一次,我不认识他,不认识什么叫Garry的人,我、不、认、识、他!好吗!好了,如果你不是来道歉的那你们可以走了,这里不欢迎你们。”

“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哦!我没把握,我会来吗?我手上的证据会让你心服口服的。”

瓶子把事前准备的几张照片和手机的通联纪录拿了出来,丢在姚薏面前,照片上是她和麦威在河边散步的亲密照片。

她和麦威在一起,从来没有拍过照的,这是怎么回事。

“照片里的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现在你还有什么好否认的。”

“是麦威呀,天呀,我跟他在一起关你们什么事,真是太过份了,破坏我家还偷拍我们的相片,你到底是谁?又到底要做什么?”

“你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呀,跟你在一起的人,就是现在台湾最红的偶像——Garfy、他的中文名字叫麦威。这样你明白了吗?”瓶子到最后不管姚薏是不是装傻,反正,话说明白看你还装什么装。

而乍然听到这个让人一时无法相信的事实,她的心跳就跟着乱了节拍,一路一路往下沉,明明是个阳光灿烂的好天气,怎么眼前一时之间都昏暗了。

等她稍稍恢复了神智,她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你说的是真的吗?Garry就是麦威?”

“是呀,哪!证据,证据在这里了,还有这些电话通联纪录,不需要做假吧,你知道光是上个月的电话费就花了十几万,不都是打给你的吗?”

要一定,一定要保持头脑的清醒!姚薏不断地这样提醒自己。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唉呀,人家是当红的偶像,总要弄几个像你这样的纯情蠢女人来玩玩吧,不这样怎么能显示自己多有魅力,不瞒你说,像你这样被骗的女生还不只一个,等一下我还要去解决另一个,唉,没办法,谁教人家红呢?”

“我不相信麦威会骗我,他不是这种人。”

瓶子真的是受不了她了。

“那你又了解他多少?我看你连他是做什么都不知道吧!好吧,为了让你死心,我就告诉你,麦威爱的其实是我,在你之前,我们就同居在一起了,你不要以为他对你最专情,你呀,被骗了还不知道,真是,还以为自己有多特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样子。”

见姚薏不说话,一脸凝重,不过还挺沉得住气的,一滴眼泪都没掉,瓶子的计策看来奏效了。

“同样是女人,我还是要劝你,这种男人少碰为妙,你们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他就像天上的星星,过着名利双收,多采多姿的生活,你呢?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电话都没有……,唉呀,我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如果你还这么不自量力的纠缠着他,倒霉的一定是你自己。”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自己知道我该做什么,没事的话,你们可以走了。”

原来,只是个弱不禁风的乡下土包子,用她瓶子的一根手指头就搞定了,看来她大费周章带来的兄弟一点也派不上用场。

“好好保重呀,我走了!”瓶子带着胜利的笑脸离开了。

而她呢?有种欲哭无泪的心痛,一直不愿意相信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那个刻薄的女人说的话是事实。

但,她又真的了解麦威多少?他在台北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他交的是什么样的朋友?在台北,他是个挂在天边让人崇拜疯狂的偶像,这是真的吗?她认识的麦威不是只是在喝片公司工作的职员吗?天呀!他为什么要骗她?

他的笑容,他的甜言蜜语,他的吻,他留在她身上的体温和缠绵……都是假的吗?

这所有的一切真的如那个刻薄女人说的吗?

她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傻子似的,在事实的贡相背后承受如雷击一样的青天霹雳,天呀,好痛呀!心好痛!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在伤痛中渐渐痊愈了,却没想到,她还是输了。

她将麦威送给她的手机,远远的、恨恨的抛了出去,摔了个碎烂,就像她此刻的心境和选择。

她的爱情,又再一次的被击垮破碎了。

她狂笑出声,这一次,她不想再哭了,她笑自己的痴傻、笑自己的狂妄,笑,上天为何老爱做弄她,这一声声的狂笑里,只见两行泪滴止不住的滑落下来,流在脚边已风干的马鞭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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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拨马鞭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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