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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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怕赵旭腾再度被追杀,两人不再像之前那样,在路途中间停留游玩,而是一路直奔临都城。
开封四面都有其守卫城市,临都城在开封东南角,是为一绝佳的战略要地,凡进出开封,皆需通过临都城,是以临都城的城门哨检十分严格。
两人停在临都城南城门前,前方还排着一大堆想要进城的人,只见守门兵拿着簿册,一个个指认、询问,若遇有生人,进城的时间便拖得很长。
赵旭腾久候不耐,将头探出车外,观望了一会之后,缩回车内发着牢骚,“之前我们进城哪用通报?只要一见我们的车队,士兵老早就替我们开道了。”
“还真不公平。应该每个人都要排队才是。”
赵旭腾得意地说:“我爹是襄阳王、我娘是当今皇上的姐姐耶,还需要排什么队?这是平民小老百姓才需要吧!”
即将见到自己的亲人,赵旭腾的心绪放松了不少,或许等一会就能听好消息也说不定。
水月无聊地往外看了一眼,道:“人间的制度真奇怪。”
漫长的时间过了,终于有一名士兵来到两人的车前,开始例行的问话:“哪里来的?进城做什么?”
车夫报上了自己的籍贯,士兵提笔记下之后,便对着车上的两人喊道:“干什么的,下车来。”
水月掀开竹帘,走了下来,赵旭腾咕哝一声,也跟着爬下了车,那提笔记事的士兵一看到赵旭腾,表情立刻变得很奇怪。
发现士兵表情的水月微微皱眉,但赵旭腾没有发现,如实报上自己的身世,顺便把水月说成是自己的奴仆。
士兵听完马上低下头去,“哦,是这样,你们可以进城了。”
赵旭腾得意地看向水月,脸上有着“你看,我们襄阳王府的面子很大吧”的表情,水月笑了一下,也不去与他争辩,两人上了车,摇摇晃晃地进了城。
“你二叔住哪里?”
“城北的贵云大街。”
“嗯。”再过没多久,赵旭腾就能安全,到时要讨回龙珠应是再容易不过。
然后自己就可以再回海底去睡个痛快,劳动的日子已经快要过去了。水月垂下眼眸,无法解释那突如其来的、沉甸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你跟我去二叔家,我二叔一定会给你很多好处的。”赵旭腾显得兴高采烈,一路不停说着二叔家是如何富丽堂皇,二叔二婶对他又是多好多好的。
水月静静地听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居然没有将还龙珠的事说出来。
但是,水月看着赵旭腾脸上高兴地似乎都放出了光,不知不觉也跟着开心起来。
“两位爷,咱们到了。”
“哦,到了到了。”
赵旭腾一马当先跳下了车,门前守卫显然都认得赵旭腾,纷纷露出惊喜的表情,跑了过来:“赵少爷,您没事真是太好了,老爷挂心着呢!”
“有没有我爹娘的消息?”赵旭腾问道。
守卫们互望了一眼,这才道:“小的不知道,或许梁嬷嬷知道。少爷,先请进来吧!”
赵旭腾拉着水月走进大门,前头的奴婢带着两人走入大厅,随即奉上了茶。
不多时,从门外跑进一个吕年妇女,妇人进门一见是赵旭腾,随即拉起赵旭腾的手,“赵少爷,真的是赵少爷!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老爷和夫人上玉佛寺去替你祈福呢!”
赵旭腾乖巧地叫了声“梁妈”,随即紧张地问道:“梁妈,可有我爹娘的消息传来?”
“这……少爷,王府接到消息时,也有派人出去寻找,目前没有回报,且再静心等等。”梁妈出声安慰道。少爷遭此变故,自是焦急,或许吉人天相,能有什么奇迹也说不定。
“这样啊,我之前在沿海地区,聘请了一些渔户去寻找,不知是不是有渔户带来消息呢?”
“渔户?并没有啊!”
“这样啊……”赵旭腾低头想了想,“梁妈,驿站有信来吗?”
“什么信?”
“日前我在一个小城镇写的信,没有送来吗?”
“没有。”
那送到襄阳王府的信会不会也还没送一呢?赵旭腾道:“梁妈,或许我爹娘回府了也说不定,我原先就是怕你们担心,这才写信过来的,如今信没有送到……”
“少爷、少爷,别急,自从变故发生,主子就要人到襄阳王府守候,每天都有传消息回来。王府现在并没有人回来。”
赵旭腾红了眼眶,但又强自忍住,只静默不语。
爹娘,旭儿很想你们,快回来……梁妈也发现赵旭腾的低落,只忙着想要让他别再难过,转头四顾间,发现了已经在一旁坐到快打呵欠的水月。
“少爷,这位是?”
“啊,忘了介绍了。”赵旭腾道:“梁妈,他是水月,是救了我的人。”梁妈不胜感激地向水月点了点头:“真是太感谢您了,您是我们的大恩人,请务必留下,让我们好好款待您。”
“对啊!水月,留下来,我让二叔请戏班子来,我们一起看戏。”
“我不喜欢看戏。”水月突然感到一阵烦躁,他方才发现自己的心绪居然大半都挂在赵旭腾身上,这感觉真是别扭极了。
“那,看恩人您喜欢什么,王府自然尽心准备。”梁妈道。
“不用特地准备什么,只要小旭将东西还给我就可以了。”水月很快的说。他突然很想摆脱这种情绪不由己的感觉,若此时不提出龙珠的事,更待何时。如果小旭肯还,那自己就可以离开。想到此节,水月觉得心中仿佛架着一张满弦的弓,张满着莫名的情绪。
梁妈不明白水月所提何事,看向了赵旭腾。
就这么,不想要跟我在一起?就这么,想要快点摆脱我吗?只见赵旭腾脸转瞬变了几个表情,突然神色冷凝,罩上一层寒霜:“本少爷不知道拿了你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要还你什么。如果你要其他的财宝,只要你说得出,咱们就给得起!”
之前才觉得赵旭腾还满可爱的……怎么现在又变了个样?水月焦躁了起来,他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情绪,好像小旭还他龙珠也不是、不还龙珠也不是,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水月突然想不真切/。
但满沸的情绪,在赵旭腾挑衅的眼神撩拨下,水月焦躁无方的心情,不知怎地就转变成愤怒。
水月霍然站起:“你人也安全了,你二叔自然会帮你找你爹娘,你又是为何如此蛮横,强占虽人的东西不还?”
“无礼!”赵旭腾也怒气勃发,藉着怒气,别人才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他想要水月留下来的脆弱。
“少爷?恩人?”梁妈不知所措,又不知两人是为何而吵,自然无从排解起。
“无礼?哼!你爹娘就是这样教你的吗?强占他人东西不用归还?好威风、好霸气!”水月急着想撇清心中的奇异感,而赵旭腾又如此强势,双重压力之下,水月口不择言,说了重话,直刺赵旭腾的伤心处。
“你……”赵旭腾乍闻此言,只觉一股气从心底冒了出来,全身都颤抖着,“不准你说我爹娘的不是!”
“两们,有话好说……”梁妈上前扶住了赵旭腾,触手之处冰凉,但脸色却呈现潮红,显见是气坏了。“少爷,可别气坏了身子……”
水月道:“哼!否则要怎么说?说你已无人可管教,才会如此吗?”
这句重话影射了爹娘已死,赵旭腾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抄起几上的茶杯,就朝水月丢了过去:“滚,滚出去!我再怎么样也不还你东西,我不知道我拿了你什么东西!滚!”
水月见赵旭腾找东西还要再丢,深深地看了赵旭腾一眼,赵旭腾一愣,水月突然从眼前消失不见。
“唉唷!老天爷啊!”梁大受惊吓,怔在原地,看着方才还站着水月的地方,如今已空无一人。
水月……赵旭腾握着手中茶碟,脑中思绪翻腾,突然一抬头,将手中茶碟朝水月方才站的地方砸去。
茶碟碎裂声传来,赵旭腾转头便走。方才一直含在眼眶的泪,此时才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稍晚,梁基和夫人回府,一听到赵皇侄居然回来了,直笑得合不拢嘴,马上命令厨子备好赵旭腾最爱吃的食物,要好好为他接风洗尘一番。
“二叔、二婶。”赵旭腾看着两名亲人,心中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鼻端一酸,泪水已然决堤。
梁基看着赵旭腾,想起之前大哥大嫂出海游玩却遭受意外的消息,自己也曾动员好几队人马出去打听,但回报的消息都显示大哥大嫂已不在人世。
如今看到赵旭腾安然无事站在自己面前,梁基只觉老天有眼,旭儿可说是福大命大,“回来了就好,来,让二叔、二婶看看。”
听下人说起了,旭儿曾托人到外海找寻大哥大嫂,却音讯全无,看旭儿眼眶红肿犹有泪痕,想必旭儿心中定是极不好受……梁基将赵旭腾拉到身边,仔仔细细看了赵旭腾一回,梁夫人突然一把将赵旭腾搂进怀中,哭道:“我苦命的孩子……”
“二婶,您别伤心。”赵旭腾反倒安慰起梁夫人。
梁基闻言也不禁鼻酸,这孩子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如今大哥和大嫂遭遇意外,这孩子还这么小,就得随这样的变故……“旭儿,”梁基低哑着声音,“以后就在梁府住下,当自己家,叔叔明日拟个奏摺,即刻向朝迁说明此事。”
“谢二叔。”
梁基笑了笑:“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谢呢?”
“二叔,您有没有我爹娘的消息?”
梁基其实不忍心对赵旭腾说,船的残骸几乎能找的都找回来了,几个当时皇上拔给襄阳王府的侍卫尸体也被打捞起来了,甚至昭勋公主随身嬷嬷的尸身都找到了,就偏偏没有王府两位主子的身影。
停了半晌,梁基道:“旭儿,别想太多,大哥大嫂肯定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这样说来,就是没有消息了?赵旭腾头一低,内心期待希望的情绪已经压得既沉且重,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爹娘尚不知在何处,那种可怕的感觉,重重的压着他的胃、他的心……
赵旭腾努力眨回眼中的泪,爹娘还是要找的,只是眼前,他有二叔和二婶,他不能悲伤,他要坚强,为了不让二叔二婶担心。
梁夫人抹去了泪水,也跟着笑道:“说的是,来来来,吃饭吃饭。”
席间,梁基道:“对了,旭儿啊,太子也很关心此事,曾向我问起你。你既然大劫归来,自然是要到皇宫递贴拜见的。”
“二叔说的是,明天我就到皇宫去。”
“嗯。”
一家人开始用膳,话题天南地北的聊开,赵旭腾强抑悲伤,讲述了这些日子业的冒险,梁基和梁夫人知道赵旭腾的情绪尚未恢复,也都捧场地热络气氛,天伦重聚,气氛和乐融融。
只是赵旭腾偶尔会想到水月的情形。不知道以后还遇得着他吗?
第二天赵旭腾戴上展脚濮头、着紫衣公服、腰第玉镑大带,随着梁基到皇城递贴拜见,不多时,一名太监亲自迎了过来,正是太子的随身太监王忠。
“小王爷、梁大人,太子有请。”
两人随着王忠进明政殿,太子已街在殿中。
“下官拜见太子千岁。”梁基向太子躬身一礼。
“免礼,坐,别拘束。”太子手一让,一旁宫女马上送上茶来。
太子赵晋看见赵旭腾站在梁基后方,亲自迎了上来,亲热地拉着他的手:“回来了就好……怎么穿了这一身来呢?你不是最恨这公服的吗?下回穿贝子服来就好了。”
“太子,礼不可废啊……”梁基忙道。
赵旭腾自小就和太子一起读书捣乱的,其实也不拘那么多礼,要不是二叔硬要他穿上公服,他也真想穿一身轻便的贝子服来就好。
“小……呃……太子殿下……”赵旭腾原想叫他小晋,但二叔在一旁虎视耽耽,只得硬吞了下去。
太子一笑,转头对着梁基道:“梁大人,如果没有要事,我想留赵小王爷在这里叙叙,可好?”
梁基是个机灵人,马上意会,随即满脸笑容,“是,太子殿下,下官正好想到有事需处理,这就退下。”
“你忙去吧!”太子道,一旁侍立的王忠马上躬身请梁基出了殿。
一见梁基走了出去,赵旭腾马上扯下了头上的展脚濮头,接着一屁股就坐到椅上,“哪来恁多规矩?”
“规矩可多着呢!只是你从来没有遵守过。”太子一笑,也坐到石椅上,伸手拿起鱼藻纹瓷杯,“这茶是福建贡来的,香。你试试。”
“福建……”赵旭腾闻言浑身一颤,那时,爹娘还带着自己专程去找种茶人的园地之后才出海的呢!捧着茶杯,赵旭腾的眼泪怔怔掉了下来。
太子见景,似乎也突然醒悟自己说什么该死话,忙坐到赵旭腾身边:“我让福建官员出动官船去找了,消息不日便到。”
“谢谢。”赵旭腾道。
“这一盼消息就盼来了你,我可得天天用这心等消息才是。今儿个看到你平安没事,心里真高兴,真是太好了!”
“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你如果有消息的话,不管是好是坏,一定要告诉我。”
“别想太多,今日你平安归来,只可惜唐钰不在,否则三人一同共醉,为你接风洗尘,岂不甚好?”
“唐钰呢?”
“被调到德州去了。”
“呃……”德州在哪里,其实赵旭腾心里也没个底,但看太子眉眼带愁,不禁问道:“是……皇上?”
太子微微一笑,道:“不说这个了,说说你吧!”
他和唐钰都知道太子并非皇帝(大宗)所出,属于入继,是为小宗。众所周知皇帝对赵晋这个太子的态度一直很不好,太子想必也承受不少压力。
赵旭腾想到此节,了解太子不想多说的心思,便将遇到水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太子,只略去那一段,他对水月那种说不清、化不开的感情。
“水月和易缺啊……真是神奇的人。那水月呢?怎没有随你一同前来?”
“他走掉了。”
“嗯?真可惜,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原想将他召来,亲自谢他。”
“算了吧,他不会回来了。”赵旭腾想到当天水月的那些眼,至今想起,心里还有一角猛地紧缩,那眼神,竟像在眼前一般!“为什么?他满足于你们给他的奖赏了?”
“他没有拿任何东西。”
太子看看赵旭腾,等着下文。
“我惹他生气了,他不会回来了……”
“这样啊……”太子看着赵旭腾方才说着水月寻时放光的眼睛,和此时懊恼的表情,突然冒出一句:“你喜欢他?”
赵旭腾像被火烧到一样,突然跳了起来:“才没有!”
“呵呵,说中了?”
“你再乱说我要走了喔!”
“是是是,我不说了,咱们好久没见,今天留在皇宫彻夜长谈如何?”
赵旭腾笑了,“嘿嘿嘿,那……我要吃荷香长寿鸡、奶浓叶子糕,还有……”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反正你每次点还不都是那几道?”太子打断赵旭腾,免得赵旭腾的口水滴下来。
“那,先来个冰镇燕窝吧!”
“是是是,赵大爷!”太子简直拿他没辙,这家伙每次来,都你饿死鬼投胎一样。“王忠!”
“奴才在。”
“你听到赵王爷的话,叫御膳房张罗去吧!”
“是。”
等到王忠去远了,太子才回过头来道:“对了,小旭,我说个正经的你不要生气,王爷头衔乃世袭,你现今没有爵位,什么事都不方便,如今襄阳王行踪不明,我打算写个折子,让中书令将襄阳王的爵位给你。这样,我也能指几个下人、仆奴去服侍你,让你回襄阳王府去。虽说是你舅家,但总是寄人篱下。”
赵旭腾看着这从小就一起念书、长大的玩伴,居然如此为自己着想,赵旭腾鼻端不禁酸了起来,“小晋……”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太子见状以为踩到了赵旭腾的痛处,忙道。
“不是,我……很谢谢你,但是,我有个任性的要求,能不能,等到确定我爹娘……”赵旭腾顿了一下,不敢说出那些不祥的字眼,“再等我一些时日,好不好?”
太子叹了一口气,“我也舍不得你走,襄阳王的领地也远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再等等。但,时间也别太久,规矩还是有的,旨意要是下来,到时就容不得你不了。”
“是!到时我自然穿戴整齐,到大殿上去谢恩!”赵旭腾对太子扮了个鬼脸,太子不禁一笑。
林旭腾当晚留在太子宫殿,两人尽举长谈,直至深夜才各自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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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太子尚有政事待办,赵旭腾也回到了梁基在开封的别府中,梁基和梁夫人上山还愿去了。
赵旭腾觉得没趣,百无聊赖地坐在水池边,有一下没一下地丢着饲料喂鱼,一边喃喃自语:“水月不会出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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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水月,居然说走就走,也不会留一下,筇本。”赵旭腾用力朝池内丢饲料,看着池里的锦鲤大嘴一张一合,想起水月说他五百年才吃一次,不知不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此时一名小厮跑了过来,对赵旭腾说,梁基出门前,已替他叫了他最爱看的戏,此时戏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赵旭腾一听,顿时眉开眼笑,顺手就把整包饲料都洒进池中,惹得池中锦鲤个个你争我夺,水花四溅。赵旭腾却无暇欣赏,脚跟一旋,就往后院去,果见戏棚已搭好。
赵旭腾兴致勃勃地坐下,一旁有小厮随侍在侧,帮忙扇风递茶点。赵旭腾此时只觉顿忘忧烦,人生最大的享受莫过于此。
府中奴仆见赵旭腾坐定,忙吩咐台上开演。
今日上演的戏码正是“女娲娘娘补天”,赵旭腾看到精彩处,不由得大声喝彩,一手不自觉地伸向旁边:“水月,你快看,那个戏子唱得多好啊!”
一旁的小厮有些惊愕,连忙应声:“是,小少爷,那个戏子可是全城最棒的。”
赵旭腾伸出的手蓦然一僵,回头看见不是水月那俊朗的脸,心底突然一阵火起,反手就甩了那小厮一巴掌,“谁要你多嘴?退下!”
“是。”那小厮不明所以,抚着脸快步退下。
赵旭腾回头再听那戏子唱得穿云裂碑,心里头却越来越烦躁,方才还觉得好听的曲儿现在却越听越烦,气得赵旭腾将杯子往地上一扔,起身便走,留下一班戏子呆在当场,面面相觑。
“旭儿,听下人说今儿个的戏不合你心意是吗?”梁基关切地问。
“……唱得挺好。”
“那,是为了什么生气呢?说出来你二婶和我也好替你想想办法。”
“二叔、二婶,你们对旭腾真好……”赵旭腾眼眶微热,“其实,旭腾是想起水月,他救了我,我却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给他,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那天水月被自己气走了,虽然当时自己也气,但不知怎地,水月离开的这几天却老是想起水月,包括他那气死人的顶嘴和说话方式,也都令人怀念。
他……好想他。
梁夫人闻言,伸手过去搂住赵旭腾:“原来是这事儿。旭儿的心肠好,做事的确要知恩图报才是。”
梁基想了想,“管家,去找个画师来,让旭儿将水月恩人的容貌画下,明天一早我让人出去找。”
管家微一颔首,快步走出,梁基对着梁夫人道:“咱们想想该怎么报答恩人呢?”
“旭儿啊,你觉得呢?”梁夫人拍着赵旭腾的背,轻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水月他,好像什么都不缺……”
“什么都不缺啊……要不,我记得府里之前好像有一个宝物,叫什么八卦镜的,说是可以照出妖怪原形,而且可以退邪。旭儿,你觉得送他这个好不好。”
“小王爷!小王爷!”
赵旭腾在花园荫下乘凉,冷不防小厮急惊风似的冲了进来,赵旭腾摆起脸孔,“鬼赶着?有话慢慢说。”
“小王爷……那个,前厅……襄阳王、襄阳王……”小厮吞了口唾沫。
赵旭腾一听,心里一紧,霍地站起,也不再管小厮还要说什么,跨起大步就往前厅冲去。
爹……娘……你们回来了吗?旭儿要见到你们了……前厅怎么这么远啊!赵旭腾奋力跑着,觉得平时抬脚就到的地方居然这么远。
穿过拱月洞门是前厅了,有人声,爹、娘!今天是中秋呢!果真月圆人团圆。赵旭腾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大步流星地跨进了前厅,但一见前厅景象,赵旭腾只觉全身血流都冻结了……“旭儿……”梁基看见赵旭腾顿时失去血色的脸庞,不禁担心唤道。
赵旭腾一步步走了进来,他想告诉自己眼见的不是真实,那是梦,这梦太痛了,快让他醒来……谁快让他醒来?前厅地上摆了两个物体,被海水浸泡过久的人体显得不堪入眼,青白肿胀的皮肤像是涨满气的牛蛙肚皮。
入眼的是爹娘那眼熟的、破碎的服饰……熟悉的面容、却是残破不堪的……赵旭腾浑身一激灵,一股强烈到无法宣泄的哀伤陡然从体内冲出,赵旭腾张大口却喊不出声音、眼睛布满血丝却流不出泪……水月猛然抬头。
那悲伤,很深沉。
他无法形容,那是承受怎样的伤痛,才会出现那样的情绪。
但他知道这样的悲伤,来自谁。
只因为,自已的龙珠在他身上,自己有半条命、半个灵魂,是属于那个的,是属于……赵旭腾的。
开封城东的六棱池突然起了一阵阵的波动,池里的鱼虾纷纷跳上岸来,过往者皆惊奇不已。经过一阵混乱,池面又恢复了宁静,
水月静卧在六棱池中,方才因龙珠感应的关系,让自己的心绪也为之波动,无辜那些鱼虾了。
赵旭腾遇到什么事了?该不该去看看?水月烦恼着这个问题,却猛然一惊:为什么自己这么担心他?而且,刚刚完全没有想到龙珠的事。
自己不是因为龙珠才想要回去,而是……牵引自己心绪的,是那个人。
不不不!水月晃了晃自己的头,自己肯定是因为龙珠还在他身上,才会这么在乎他。
“谁叫他那么霸道啊……”水月喃喃道。
因为他这么霸道,所以自己才会一直想着他那时不时就抬起脸指使人的表情。
“谁叫他那么骄纵……”
因为他这么骄纵,所以自己才会一直想起他喜欢命令人的语气。
“谁叫他那么爱生气……”
所以自己才会老是想到他那一生起气来,就晶亮得像是星星的眼睛。
水月轻轻用尾巴拨着沙。
“他一定在哭吧,爱哭鬼……”
他一掉泪,就让自己有心脏被捏紧的感觉。
这些,一定都是因为龙珠在赵旭腾身上的关系……一定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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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弟:多日不见,晋弟一切安好否?小旭的爹娘可找到了?但望一切无事。
兄知京城之事多烦忧,恨不能飞奔回弟身边,为弟解忧解闷。弟一人在京,兄心甚念。
太子之位至为尊贵,弟德性兼修,堪负重任,何以口出旭弟比弟更胜太子之位?愚兄不明。
兄虽不才,愿为弟之马前卒,此心但昭日月,弟明监之。
太子捏紧了手中信纸,低下了头。赵旭腾的爹娘已在八月十八日下葬。
虽然是早已知道结果,但太子心中仍有一丝痛楚,自己所做的事,是对自己的兄弟下手啊!唐钰是自己的兄,而赵旭腾是自己的弟,为什么自己非得做到这种地步?连对唐钰也要隐瞒?已经知道赵旭腾是真龙子的自己,已下定决心要除掉赵旭腾。
唐钰即将离京那一天,他忍不住问了唐钰一句:“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你还会当我是兄弟吗?”
“就算你做的事天地不容,我一样支持你,不离不弃。”
唐钰离京前对自己说过的话又在离中响起。
太子手一颤,差点抓不住信纸。
如今,他却害怕了,害怕唐钰如果知道真相,会如何看待他?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一个连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都狠得下心残杀的……魔鬼?但是,他已经不能回头,皇上虽然病重着,但依旧握有生死大权,皇上会抱着病躯,和大臣位见面;那些一心想龙颜欢悦、顽固的大臣们,正寻隙觅缝地想要扳倒他。
太子吁出一口气,放下信纸,重新折好。
皇帝已经知道小旭爹娘的事情,要小旭接任襄阳王的诏书应该就快下来了,等小旭离京,一切……就都结束了。
“主子。”
门外突然传来王忠的声音,太子将书信收好,道:“进来。”
王忠的脸色显得有些紧绷,动作恭敬地下拜:“主子千岁。”
太子道:“别跪了,什么事?”
王忠谢了恩,站起身来:“皇宫传来消息,说当今想要让德妃认了赵旭腾当义子。”
“是吗?”德妃就是他从宫外寻回的妃子,德妃都已经是小旭的亲娘了,还要认儿子啊……太子突然想笑,人算不及“天”算吗?“主子……”这件消息对主子要做的事来说是个阻碍。但是,主子怎么在笑?“王忠。”
“奴才在。”
“记得知院事陈大人府怎么走吗?”
“知道。”
“知道怎么做吗?”
“知道。”
“那就去办吧!”
“是,奴才告退。”
暗椿、算计、权谋……太子望着自己的手心,接着举起了自己的手,怔瑕地,慢慢地覆上了自己的双眼。如果身处的环境不再光明,就让他自己将黑暗留在自己眼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