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太太，你们快来呀!”蓝婆婆由门口大喊大叫着，吃力的跑了进来。
蓝婆婆是在郯家服侍多年的佣人，虽说名义上是佣人，但郯家的人从来都不曾把她当外人看，大家都一致叫她蓝婆婆。
她在郯家附近有楝房子，惟一的女儿老早就嫁人了，后来却听说因女婿生意经营不善，全家自杀，就连才十多岁的孙女都没能逃过，从此她没有任何亲人，惟一勉强能称为亲人的就是她帮佣帮了近四十年的郯家了。
“蓝婆婆，怎么了？”郯太太由房内走出来，皱眉看着气喘吁吁的蓝婆婆问。
“桥下……桥下有个女……女孩儿……”蓝婆婆边喘气边说着。
“桥下？什么桥下，妳可不可以喘口气再说清楚些？”郯太太不懂的问。
“门前大圳下有个女孩儿掉下去啦!”蓝婆婆咽下梗在喉头的唾液，一口气说完。
“什么？!妳怎么不早说。”郯太太听完一惊，对着房门大叫：“老爷子，老爷子你快来救人呀!”
“怎么了？”郯先生由房内冲出问。
“唉呀!你跟我们来就是了，我们边走边说。”郯太太拉了她先生对蓝婆婆说：“蓝婆婆妳快带路呀!”
“先生、太太，这边走。”蓝婆婆再次晃动着她那过胖的身躯，带头向外跑。
在蓝婆婆住处内，众人都等着郯先生的检查结果。
“先生，她还有救吗？”蓝婆婆看着面色严肃的他问。
“唉!现在我还不能确定，不过如果再过一天……明天她若没醒，我看就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郯先生叹气的说，“这一切都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孩子？!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还会有孩子呢？”郯太太惊叫。
“她是不是因为被人欺负了才想不开自杀的……”
“可怜呀……”
众人纷纷七嘴八舌的猜测着。
“真的，她肚子里有孩子？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呀!”蓝婆婆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孩，她不信的轻念着，“先生你不是医生吗？难道你不能救她？”
“唉!”郯先生摇头叹气的说，“现在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因为她一点求生意识都没有，只能听天由命了。”
“怎么会，她年纪轻轻的……”蓝婆婆心疼的看着床上的女孩。
“蓝婆婆，我看我们还是把她送医院吧!不然她若死在这，对妳不好呀。”
“对呀!这女孩来路不明，如果发生什么事可就不好了……”
“是嘛，我看还是将她送走比较好……”
大伙七嘴八舌的规劝着蓝婆婆。
“先生？太太？”蓝婆婆转头问郯氏夫妻。
“蓝婆婆，由妳自己决定吧!”郯太太看了她一眼说。
“先生？”蓝婆婆再问郊先生的意思，
郯先生向她点个头，表示回答，他们都知道蓝婆婆会犹豫不决的问他们，就表示她对床上的女孩动了情，绝不会容许这女孩这样死去的，也许这女孩跟着蓝婆婆可以救回一命，那他们又何必阻止呢？而且就算阻止了，依蓝婆婆的个性，她还是会把女孩留下的。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决定将这女孩留下，后果如何，我蓝婆婆自个会承担的。”蓝婆婆和气的向在场众人说，脸上闪着令人不可忽视的毅力舆决心。
“呃，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可是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就别客气!”大伙沉默了一会，有人才说。
“是呀!帮得了忙的地方，妳可别客气。”
“对呀……”
这会儿，大家又有一句没一句的支持她了。
蓝婆婆向大家道了谢送走他们后，才走回房间看着床上的女孩……
“可怜的孩子，妳到底受了什么罪呢？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会想不开，妳可知道在妳肚子里还有另一个小生命呀!可怜的孩子。”蓝婆婆看着她轻念着。
“蓝婆婆，蓝婆婆，我回来了。”钰莹由外街进屋内，口里大喊着。
“嘘!”蓝婆婆由房内走出，用手比着嘴要钰莹小声点，她轻手轻脚的关了房门后，走上前一把拥住钰莹，“小莹，妳回来啦!”
“蓝婆婆，里面有人吗？”钰莹由蓝婆婆怀中抬起头好奇的问。
“里面有个姊姊，她刚睡着，妳别吵醒她。”
“谁呀？我认识吗？”钰莹的头直探向房门，好奇得不得了。
“小莹帮蓝婆婆一个忙好吗？”蓝婆婆拉钰莹坐在椅子上。
“蓝婆婆，什么事妳尽管说，我郯钰莹绝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钰莹夸张的拍胸口保证。
“妳哦!”蓝婆婆好笑的点点她的头。
“蓝婆婆，什么事要我帮忙呀？”
“帮蓝婆婆把房内的姊姊弄哭好吗？”蓝婆婆用下巴指了指那间房。
“为什么？”钰莹一脸不可思议的张大嘴问。
“为了救她。”蓝婆婆苦口婆心的说，“她从醒来到今天已经三天了，没有说句话也没有任何表情，支持她存活下来的是她肚里的孩子，可是如果她再这样下去，蓝婆婆怕她会活不下去呀!小莹，帮帮蓝婆婆把她弄哭好妈？至少哭出来会好过点，蓝婆婆也能放心呀!”
“蓝婆婆，那个‘她’到底是谁呀？”钰莹听了半天还是不懂她要把谁弄哭。
“唉，妳跟蓝婆婆来。”蓝婆婆牵起钰莹到房门前，她轻声开了门带着钰莹走进房内。
有些昏暗的房内的床上躺了个人，钰莹随蓝婆婆走到床前，这才看清楚床上躺的是个年纪与她相差不多的年轻女孩，她面色枯黄、毫无生气，紧皱的眉头锁着别人不知的忧愁，凹陷的面颊显露出她虚弱不堪的身子。
钰莹眼里写满了疑问抬头看向蓝婆婆，蓝婆婆则轻轻颔首，带着她走出房间回到客听。
“蓝婆婆，她到底怎么了，她是谁？”钰莹不等蓝婆婆坐好就急着问。
“上星期一，蓝婆婆在桥下发现她，就伙同妳爸妈和邻居将她救起来。”蓝婆婆告诉钰莹，“她昏迷了两天好不容易酲来后，不知为什么，她却不吃不喝一心想死，直到蓝婆婆告诉她她怀孕了，才稍微吃了些东西，可是还是不开口说话，每天都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妳爸爸说如果她再这样下去，不只对孩子不好，她的身子也会受不了的，蓝婆婆好担心，看她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会这样呢？”
“蓝婆婆，她有可能是哑巴吗？”钰莹听完沉默了会儿才说。
“蓝婆婆曾听她在梦中讲过话。”蓝婆婆摇摇头说。
“真要我把她弄哭？弄笑可以吗？”钰莹开玩笑的问蓝婆婆。
“弄哭、弄笑都可以，只是小莹记得，她肚子里可是有个小小孩，妳要多注意一下!”蓝婆婆疼爱的摸摸钰莹的头，相信只要这小丫头出马，事情必有转机，因为她是从不会让蓝婆婆失望的。
“我会注意的，那蓝婆婆我先回去准备一下道具，等她醒来妳再通知我哦!”钰莹一把跳了起来向外冲，她边冲边向蓝婆婆喊。
蓝婆婆笑着向她点头、挥手，看来事情要有转机了。
“嗨，妳好，我叫郯钰莹，住在蓝婆婆隔壁。”钰莹在她的床边拉了张椅子，一屁股坐下后，自我介绍着。
她没有说话也没理钰莹，依然两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
“听蓝婆婆说妳怀孕了，妳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有没有觉得肚子里多个东西呀？”钰莹坐在椅上继续说下去。
“妳高兴有个小宝宝吗？他的爸爸在哪呀？他知道妳怀孕了吗？”钰莹突然打了下头，“唉呀!我真笨，蓝婆婆说妳原本不知道妳怀孕了，是蓝婆婆说了妳才知道，那么当然妳先生也不知道妳怀孕嘛!”
她依然动也不动的平躺着，对于钰莹在她身边讲了这一堆话丝毫无动于衷。
“嘿，妳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呀？”钰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整个人倾斜在她上方，正对着她的眼。
但她只是张着无神的眼毫无焦距的瞪着。
“妳不喜欢妳肚里的孩子吗？蓝婆婆告诉我如果妳再这样下去，妳肚子里的孩子会有危险的。”钰莹又坐回椅子上，佯装不经意的念着。
她似乎为了这句话动了一下，钰莹眼尖的注意到了，看来她还是挺在意她肚里的孩子的，钰莹心想，看来要引出她的七情六欲，只有用原先所想的狠招了。
“唉，看样子妳是真的不喜欢妳肚里的孩子，不然妳听到我这样讲应该很紧张才是。”钰莹叹了口气说。
“看妳的年纪和我相差不多，应该没那么早结婚才对，妳是不是给人欺负了才怀孕的？因为怀孕了才会跳河自杀呀？如果我说错了，妳要讲哦!”釭茔一脸“韦斯利”的样子说，看她没反应，钰莹继续说：“看妳没有说话，那就表示我说得都正确。”钰莹点头说。
“那么妳不想活的理由就是因为妳肚里的孩子啰!如果是的话，那就太简单了，把妳肚里的孩子拿掉不就得了。妳不说话，就表示我说得都对，而妳也赞成我的提议对吧？”看她眼神不再无神的闪动着，钰莹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换上嘻皮笑脸说：“哈，我真是聪明，一猜就对了!妳知道吗？我今天可是有备而来的哦!趁蓝婆婆现在有事外出没有别人时，妳快把这药吞下去就万无一失了。”
钰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类似中药药包的白色东西，并从床头倒了杯水将白色东西倒入杯中，边和着边说：“这是我从学校偷偷带出来的药，我许多同学都说这一种堕胎药很好，凡是怀孕三个月内的女人，只要喝上一、两包就能流产的。
“哦，我忘了说我是医学院的学生，我听了好奇的把药带回来研究，没想到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蓝婆婆说妳怀孕两个月不到，我想这包药妳喝下去一定会顺利流产的。”
钰莹从眼角余光注意到她的眼神慢慢转变了，现在的眼神不再是无神，反倒是充满恐惧的瞪着自己手里的杯子。
“来，好了，妳快喝下去。”钰莹将她扶起靠坐着，然后拿起杯子递到她眼前，“快呀!趁蓝婆婆不在妳快喝下去，不然等蓝婆婆回来就来不及了。”钰莹催促着。
“怎么，妳没力气自己喝吗？那我喂妳好了。”钰莹看着她满眼的恐惧，逼得更急了，“来，张开嘴巴。”钰莹将杯子靠着她的下唇，见她没将嘴巴张开，钰莹又说了：“怎么，妳连张开嘴巴的力气都没有吗？可是为了妳好，还是要喝下这杯药耶!”钰莹假装苦恼的说。
“那我帮妳好了。”突然想到，钰莹凑近她，强迫她张开嘴巴硬将药汁灌入她口中。
“不……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要……”她哭喊着，双手强烈的推拒着唇边的杯子，“不要……不要伤害孩子……不要……”她痛哭失声的求着。
“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了。”蓝婆婆急速跑进房将她拥在胸前轻说着。
“求求妳，不要伤害孩子……不要……”
“好，好，有蓝婆婆在，没有人会伤害妳的孩子，没有人会伤害妳的孩子的。”蓝婆婆轻轻安抚着她。
像是得到保证似的，她没有再大叫，依偎在蓝婆婆胸前，她尽情的哭、尽情的宣泄，直到泪干不再流下。
“好点了吗？可以告诉蓝婆婆发生了什么事吗？”蓝婆婆关心的问着怀里的她。
“这孩子不是私生子，他有爸爸的。”她抬起泪痕交织的脸说。
“那他爸爸呢？”蓝婆婆轻问。
“他……他不要我了，他要跟我离婚和别人结婚了，他把我赶走，我没地方可以去，一个人走着走着，从白天走到晚上，街上的人都不见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走得好累好累好想休息，然后我看到了一条河，它好像在叫我，要我跟它去……”她轻轻的说着，眼泪不由自主的再度潸然泪下。
“好了别说了，以后有蓝婆婆在，妳就跟蓝婆婆住一起好了。”蓝婆婆心疼的将她拥紧，一会儿后，蓝婆婆问她：“可以告诉蓝婆婆妳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严淑倩这名字似乎不再适合她了，因为严淑倩这个人已经死了，不是吗？她抬头看着蓝婆婆，“蓝婆婆，如果不是被妳救起，我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个新生的人，我不想用以前那个名字，妳可不可以给我取一个？”
“这……”蓝婆婆为难的看她。
“好啦，蓝婆婆，妳就帮她取一个名字嘛!”钰莹一直默不作声的待在一旁，这时才有机会插话。
严淑倩一听到她的声音，惊惧的向蓝婆婆怀里靠，双眼防贼似的瞪着她。
“唉呀，妳别这样瞪着我嘛!刚才是为了逼妳说话才不得已演场戏，我不是故意要伤妳的，那杯水里的药只是普通的维他命C粉而已。”钰莹解释着，看她依然以惊恐的眼神瞪着自己，只好向蓝婆婆求救，“蓝婆婆，妳帮我解释嘛!”
蓝婆婆看了钰莹一眼，低头对她说：“小莹是我从小带到大的，她不会害人的，而且刚刚的事全是我托她演的，妳别怪她。”
严淑倩以满眼的疑问看着蓝婆婆，但却没有发问，因为她信任蓝婆婆，而且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温情，而不是别人的解释，所以她没有问。
看到她眼中的惊惧消失，钰莹知道她原谅自己了，便高兴的再度开口：“蓝婆婆，妳快想一个新名字给她嘛!”
“这……”蓝婆婆遁是不敢作主。
“蓝婆婆，我这条命是妳救的，没有妳，现在的我根本不可能还活着，妳就随便帮我取个名字吧，”严淑倩对犹豫不决的蓝婆婆说。
“蓝婆婆，妳就替她取个名字吧，不然我们以后难道都要用‘妳’、‘她’来叫她吗？”钰莹在一旁帮忙游说着。
“那……那我叫妳倩儿好了，这原是我外孙女的小名。”蓝婆婆终于替她取了个名，恰巧的是这个名字竟然和她原本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
“谢谢蓝婆婆，那我以后就叫蓝倩。”严淑倩点头同意的说。
“蓝倩？妳也姓蓝？”钰莹讶异的叫起来，怎会有如此凑巧的事!
“没有，我只是向蓝婆婆借个姓。”严淑倩回答她后，转头询问蓝婆婆，“蓝婆婆，可以吗？”
“这样不好吧，妳怎么连姓都改了呢？”蓝婆婆劝道。
“没有差的，反正我父母早已不认我这女儿，与我断绝来往和关系了，我改不改姓也没差。”严淑倩轻描淡写的说，“就当以前那个我真的死了，今天在这的是才刚来到这世界的蓝倩不是很好吗？”
“好，那以后妳就跟蓝婆婆牲，叫蓝倩。”蓝婆婆看她苦不堪言、强颜欢笑的面容，心疼的再度将她瘫紧，不知道逭女孩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十几岁的她，却有着五十岁年纪才会有的沧桑面容？
郁杰面无表情的听着钰莹述说当年，这一切皆是他所不知道的。
“蓝倩就一直和我们生活在一起，蓝婆婆更是视她如己出，看她的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难免遭受到别人的非议与轻视，但她都坦然的接受，更没有一丝沮丧，反倒更坚强的站起来。”钰莹停顿一下，“可是你知道吗？这样的她反而更让人心疼、更让人不舍。从她生下乖乖后，便陆陆续续有不少条件不错的人来向她求婚，但她都一一拒绝。我们不知道乖乖的爸爸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蓝倩被逼到走头无路而去自杀后，却还是不能忘情于他。”
说到这，钰莹抬头盯着郁杰良久，“你现在知道一个错误的选择不仅害己，更会伤人了吗？如果当初你不是如此独断自私，自以为你的决定就是对大家最好的，那么今天的结局也就不会是这样的了。”
“我不会让这种情形继续下去，我会赢回她、弥补她的。”郁杰抬头对她说，深邃的眼眸里闪着不容忽视的决心。
钰莹迎向他的目光，审视他一会后，轻笑一声说：“我支持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别客气。”目光一闪，她话气变得有些警告的意味，“不过，可别再伤害蓝倩，不然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真不知是该高兴蓝倩有妳这个朋友，还是该难过我招惹到妳。”郁杰笑靥迷人的开玩笑。
“你该高兴才是，毕竟我真的是蓝倩的朋友，却不见得会惹到你──只要你不伤害到蓝倩的话。”钰莹笑咪咪的回答他。
“有妳的威胁在，我哪里敢放肆得罪妳，所以放心吧!因为我还想活。”
“你还真识时务者为俊杰哩!”
“多谢夸奖。”郁杰夸张的躬身作揖。
钰莹看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你这么爆笑。”
“人生苦短须及时行乐才对。”郁杰不太正经的说。
“对，人生苦短须及时行乐，所以我现在要去做人生的第一乐事──睡觉，没事你可以请了吧!”钰莹不客气的做出送客状。
郁杰对她的态度置之一笑，不在意的起身向门口走去。
“郁杰，祝你出奇制胜、马到成功。”钰莹在他身后叫道。
“谢谢，”郁杰回头对她笑道，“顺便告诉妳一声，晚上我将蓝倩借走了，乖乖就要麻烦妳了。”
“没问题，你们好好的去玩吧。”钰莹挥挥手说道，“嘿，麻烦你帮我带上门，我要去睡觉了，再见。”
郁杰看着消失于门内的身影摇摇头，顺手反锁了门将它带上，带着一脸的深思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