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妈。”
“妈？”
“妈！”
儿子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吓了夏青梦一大跳，她回头不悦的瞪向儿子，抱怨的责怪，“干嘛叫这么大声，妈妈又没有耳聋。”
“你在发呆，我叫了你好久，你都没有反应。”夏寻一脸无辜。
她撇了撇唇，再翻个白眼。“好吧，那你叫我干嘛？”
“你和老爸会结婚吗？”
没想到儿子会这么直截了当的问，夏青梦呆了一呆，一时之间答不出话来。
会结婚吗？她不知道，她现在都还在想他那句——我的心，好像还爱着你。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她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不晓得他说的是真的还假的，他说过去的事他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还会爱着她？他又是凭什么来判断他还爱着她的？
她实在没办法理解这一点，所以对于他突如其来说要结婚的事也没办法苟同，虽然她的确想给儿子一个正常的家庭，虽然她的确还爱着他，虽然她真的很想嫁给他做他的老婆，但是……她不知道，就是没办法在他对她的感情扑朔迷离之下和他结婚。
“妈，你又在发呆了。”
儿子的声音再度将她唤回神。“我没有在发呆，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要不要和老爸结婚吗？”
“你希望妈妈和他结婚吗？”夏青梦不答反问，想听听儿子的意见。
“这事要你自己决定，我没办法给你意见。”夏寻酷酷的说。
听听，这是一个九岁小孩说出来的话吗？夏青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没叫你给我意见，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有一个可以听你说男生的事，说妈妈这个女生不懂的事的老爸吗？”她看着儿子，认真的等着他的回答。
“如果他爱的是别人，不爱妈妈的话，我宁愿没有爸爸。”
夏青梦被他这种过度成人的说法吓了一大跳。
“你为什么这样说？”她试探的轻声问。这种说法感觉就像他真懂男女间的爱情一样。问题是可能吗？小寻他才九岁啊！
“江成朔说他的爸爸外面有女人，他不爱他妈妈，所以才会打他妈妈和他。他说他好羡慕我没有爸爸。”江成朔是夏寻的同班同学。
夏青梦让儿子这一席话震愕到说不出话来。她简直无法相信会有这种事。现在的年轻夫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让小小年纪的孩子说出这样令人震惊的话，羡慕没有爸爸？
“小寻，并不是每一个爸爸都像江成朔他爸爸会动手打人的，你爸爸就不会。”她以保证而且认真的语气对儿子说，“像今天你对爸爸不礼貌，妈妈很生气，本来要拿‘不求人’打你，是爸爸把妈妈拦下来的，记得吗？你爸爸是一个绝对不会动手打小孩和女人的人，知道吗？”
夏寻点点头，但仍有一点似懂非懂的感觉，尤其是对这件事——
“所以，妈，你要和老爸结婚了，对不对？”
“这个问题的答案妈妈需要想一想。”半晌后，她这样回答，以为儿子会就此打住，谁知道他却很有追根究底的精神。
“为什么？因为你不爱老爸吗？”夏寻追问。
夏青梦只觉得一阵头痛。
“你知道什么是爱？”她用问题应付儿子的问题。
夏寻被问得一阵哑口无言，过了一会儿才摇摇头，“不知道。”
“妈妈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才需要想一想。”她趁机顺水推舟。“好了，你该去刷牙准备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她催促，见儿子点头起身走到浴室去刷牙，这才松了一口气，终于不必应付他层出不穷的问题了，太好了。
只不过解决了一个小的，还有一个大的还没解决。
她到底该拿李攸的求婚怎么办呢？答应他？拒绝他？不理他，当做没这回事？
她是很想选择三啦，但是他会允许吗？
想来还真的让人有点生气，为什么都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将近十年，她所面临难以抉择的问题，竟然还是到底要不要答应嫁给他？
十年前下不了决定，是因为他失忆的关系，而十年后，反倒是因为他恢复了记忆的关系。老天这样玩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轻叹一声，她闭上眼睛，无语问苍天。
＊＊＊
门铃响起，打开大门，门外站着的人又是他，夏青梦这回已不再惊讶了，只是有点烦而已。
“才过不到一天的时间，我没办法给你答案。”她直截了当的告诉他。
“我不是来跟你要答案的。既然答应了要给你时间想，我就不会催你，至少在这几天内不会催你要答覆我。”李攸解释。
夏青梦眨了眨眼，在松了一口气之余，忍不住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你又跑来这里做什么？”
“这么不欢迎我吗？”李攸语气无奈，有点小受伤。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你都不用上班吗？”
虽然过去十年来，她尽量不让自己去想他，而把眼耳鼻心都关了起来，但是偶尔不小心还是会在报章杂志里撞见他这个年轻CEO的照片或消息，所以她大致知道他是个大忙人这件事。
“我请了年假。”
“为什么？”她反射性的问。
“为了要追老婆呀。”他回答得理所当然，让她顿时无言以对。
“吃早餐没？我买了小笼包和萝卜糕，你想吃什么？”他走进屋里，将手上的食物放到茶几上，抬头问她。
“小笼包。”夏青梦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选择一项食物来说。
“要不要辣？”他替她张罗着。
“一点点。”
他立刻打开装有辣椒的沾酱，小心的倒了一些在装着小笼包的便当盒里，再将其余的封好，放到一边。
“如果不够辣再加，不要一次加太多，免得太辣。”他对她解释，然后伸手拉她。“来，坐这里。要我喂你吗？”天外飞来一笔。
她一呆，哭笑不得的瞪他一眼。“我自己会吃。”
“好吧。”李攸一副扼腕可惜的表情。
她忍不住想笑。他在耍宝吗？
“你来到底有什么事？”她一边吃小笼包，一边忍不住言归正传。
“昨天的工作还没做完不是吗？”
“昨天的——你是说书架的事？你是来帮我搬书架的？”夏青梦惊喜的叫嚷着。她刚才还在对那一室的凌乱书籍，及那两个她搬不动，却一定得搬出去丢弃的书架发愁呢。
“感动吗？”
她用力点头。天知道她昨晚根本不敢回房间睡觉，只能睡客厅。
“那就亲我一下当谢礼好了。”
她一愣，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犹豫不决又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接着目光逐渐下滑到他唇上。
“不必急着现在亲，你可以等我完成工作之后再亲。”他突然开口，调侃的对她说。
她的脸在一瞬间又更红了些，避开他心知肚明的眼，嘟嘟嚷嚷的低声抗议，“我哪有急？你不要乱说。”
“你脸红的样子真的很好看。”他勾唇微笑。
夏青梦瞪他一眼，侧身而坐的吃她的小笼包，赌气不再理他。
解决了食物，稍微休息了一下之后，他们俩一起移师到卧房准备工作。
“把那个书架的书也搬下来。”李攸指着唯一没有白蚁入侵的那个书架，一边脱去上衣，露出他结实的臂膀。
“为什么？那个书架不是没问题吗？”夏青梦不解。
“我帮你买了新的书架，中午左右会送来，必须把那个空间腾出来，新的书架才放得进来。”他简单的解释。
“你帮我买了新的书架？”她呆若木鸡的看着他，愕然的重复他的话。
看她一脸呆愕的表情，李攸趁其不备，突然倾身吻了她一记。“这是书架的谢礼。”他得意的微笑。
夏青梦捂着突然被窃去一吻的嘴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男人……她到底该感谢他，还是追打他呀？没一时正经，又霸道的我行我素。
“书架多少钱？我给你。”她问他。
“不要说笑话，快点工作。”李攸白她一眼，径自动作开始卸下书架上的书。
昨天因为夏青梦不确定在地上的书什么时候才能有新书架放，所以只能把书往书桌与地板上堆，留下床铺来睡觉。不过现在既然已经确定书架中午就能送到，她当然不客气的把书全堆到床上去，免得挡路不好工作。
卸完架上全部的书籍后，她帮他——呃，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他帮她才对。他帮她将书架移到大门外暂放，等送书架的人来了之后，可以顺便帮他们把旧的载走，处理掉。
只是令她鸡皮疙瘩再度掉满地的是，无孔不入的白蚁竟然连墙上都有，她昨晚没回房间睡的选择果然是对的，她真佩服自己的明智选择。
手机铃声突然想起，是他的。原来送书架的人已到附近，打电话来确定正确位置，以及家里是否有人。
夏青梦开心的检查书架即将摆放的地方是否已经清理干净，做着最后一次的巡视。
大概过了十分钟，李攸便领路带搬着书架的两名工人进屋，小心翼翼的将大到几乎要占据一整面墙的书架组合定位。
整个过程，她就是不能自已的心花怒放，开心得不得了。
“这么高兴？”工人离开后，他笑问她。
她用力点头，毫不掩饰愉快的心情，因为书架又大又漂亮，最棒的是它有活动层板的设计，可以让她随心所欲的调整书架的空间用度，让她喜欢得不得了。
“这书架好棒，你在哪里找到的？一定很贵对不对？”她问他。
“拿来换你脸上的笑容，一点也不贵。”
她一愣，脸微微地热烫了起来。
铃铃……客厅的电话突然响起。
“我去接电话。”她趁机逃离他炽人的视线。
打电话来的是学校的家长会长林先生，他是一个鳏夫，长得斯斯文文的，待人也很亲切，深受女性家长们的喜爱。她对他的感觉本来也还不错，直到突然开始追求她为止。
“你现在要过来？可是我不在家呀。”她烦得胡言乱语。这家伙没事干嘛说要送蛋糕来给她吃呀？他母亲生日，关她什么事？
“我是打你家里的电话给你吧，夏小姐？”
夏青梦浑身一僵，急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正准备要出门，等一下就不在家了。”
“没关系，我已经到了。”
她顿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你只要下来拿个蛋糕就行了，不需要想太多，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怎么能不想太多？他没听过“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句话吗？收了他的东西，吃了他的东西以后，她未来要如何拒绝他的示好与追求，别开玩笑了。
“林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想——”
“只是蛋糕而已，你不需要有压力，就当作是普通朋友或邻居送的就行了，我在楼下等你，待会儿见。”他打断她，说完径自挂断电话。
“可恶！哪有这样的！”夏青梦忍不住生气的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大骂，怒不可遏的用力将话筒挂上。
“怎么了？”李攸从房里走出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么生气。
“怎么会有这么莫名其妙的人，什么叫做待会儿见，我又没有答应他要下去拿，他怎么可以这样强迫中奖，太过分了！”她气呼呼的抱怨一串。
“他是谁？”李攸很疑惑。
“学校的家长会长林先生。”
林先生？男的？他迅速眯了一下锐利的双眼，不着痕迹的问：“他要你拿什么？下去哪里拿？”
“蛋糕，楼下。”她烦躁的说。
“为什么会有蛋糕？”
“他说他妈妈六十大寿做来送亲朋好友的。”
“他妈妈是你的谁？”
“谁也不是。”有点火。
“那他为什么要拿蛋糕来送你？”终于问到重点了。
“因为他喜欢我，想要追求我。”夏青梦停顿了一下，才撇唇回答。
李攸差点没咆哮出声，脸色超难看的转身就往大门走。
“你要去哪儿？”她愣了一下，急忙追上他。
“楼下。”他的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迸出来的。
“你到楼下做什么？”她一时之间也没想那么多，反射性的问。
“叫那个混蛋家伙离我老婆远一点！”他咬着牙，表情凶恶。
夏青梦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在生气，而且简直是怒不可遏。只是为什么他会突然这么的生气？
离我老婆远一点！
她一愣，倏然睁大难以置信的双眼。
噢，天啊，他该不会是在吃醋吧？因为有人喜欢她，因为有人想追求她，所以他才会这么火大。
怎么办？她突然好想笑。
“你在笑什么？”
完了，她真的笑出来了。
嘴角含笑，眼泛柔情，她凝望着他怒气匆匆的脸，柔声提醒，“我还不是你的老婆。”
“迟早会是！”李攸怒瞪她一眼，火冒三丈的说，只想快点到达一楼将那个胆敢觊觎他的女人的混蛋家伙打扁，根本就没注意到她眼中的柔情蜜意。
一楼处，林先生坐在车子里，对着后照镜整理头发与衣领，身旁的副驾驶座位上则放着一盒条形蛋糕，以及一束美丽的玫瑰花。
从他第一次看见夏青梦小姐，便有种惊为天人的感受，但是由于她的身份是位母亲，所以他理所当然认为她是个人妻。可是没想到他却在前一阵子偶然听到她是个未婚妈妈，而且身边并无交往的对象的事实，让他瞬间爱火狂燃，遏制不住的对她展开追求。
她是一个未婚妈妈，而他是一个丧妻的鳏夫，两个都是自由之身，都有个小孩，年岁相近，条件也相当，感觉就像天造地设的一对。
不仅他自己觉得不错，连周遭的朋友也都这样认为，还不断地鼓励他去追求，让他勇气倍增，只不过女方的反应似乎有点冷淡，还有点抗拒，让他有些受挫。
可是他绝对不会因此就放弃的，因为她可是继他的亡妻之后，第二个让他感觉到心动，想共度一生的女人。
想着想着，就见心仪的佳人从公寓大门里走出来，他立刻推开车门，拿起花束和蛋糕走向前，迎向佳人。
“夏小姐。”他欢喜的叫着，因为她下来的速度比他预期的快上许多，这让他惊喜不已，眼中除了佳人看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男人突如其来的挡在他前方，让他差点就要撞上对方。
“搞什么鬼，小心点。”他斥责一声，没时间理这连路都不会走的家伙，急忙往右跨一步，然后继续往——“干什么？”往前的路突然又被挡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对方，第一眼便被对方俊帅的模样吓了一跳，接着又被他脸上的怒气吓了第二跳，遏制不住的往后退缩了一步。
“你是什么人，你想干嘛？”他先声夺人大声道。
李攸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慢地将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往上看回来，才不疾不徐的冷声开口，“你就是家长会长林先生？”
没想到对方竟叫得出自己的称谓，林伟仁愣了一下，才怀疑的问：“你是谁？”
“夏青梦的未婚夫。”
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林伟仁整个人呆若木鸡的看着他，半晌之后才愕然怀疑的问：“什么？”
“夏青梦的未婚夫。”李攸双手盘胸，好整以暇的再说一次。
林伟仁震惊得面无血色，根本无法相信这么离谱的事情，夏青梦连男朋友都没有不是吗？怎么可能会无端冒出一个未婚夫？
“我不相信。”他拒绝相信的摇着头。
“不管你信不信，这就是事实，把你的花和蛋糕给我带回去，以后不准你再借花献佛的靠近我老婆半步，听见了吗？”李攸冷峻的警告。
“我不会听你胡说八道，青梦将来会嫁给我，她会是我的——”林伟仁话未说完，领口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往前拉，甚至举高了起来。
“有胆再说一次。”李攸的声音冷得想冰，眼神和脸部表情也一样。
“李攸！”夏青梦惊吓的叫道，没想到他会对林先生动手，更没想到他的力气会这么大，竟然拿单手就可以将一个体重至少七十公斤的男人举起来。
她迅速冲上前拍着他的手臂，阻止他流氓般的行为。
“放开他，别这样，他快不能呼吸了。”
“这样正好，早死早超生。”他冷酷的说。
“李攸！”她快急死了，因为林先生的脸已经快涨成猪肝色了。“你再不放手，我就要生气了，一辈子都不会理你！”她又急又气的威胁。
看她像是认真的，李攸只好将他丢开。
“咳咳……”林伟仁抚着脖子，一边咳嗽一边用力的呼吸。
“林先生，你没事吧？”夏青梦担忧的跑向他，本想伸手拍拍他的背脊帮他顺气，没想到手才刚举起来，她腰一紧，整个人便往后被李攸拉进怀里，紧紧地锁在他身边。
“他死不了的，不用理他。”他板着一张不悦的冷脸，醋意甚浓。
夏青梦完全无话可说，搞不懂男人为什么有时候会这么孩子气，非把一件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让人想将他抓到面前好好的训上一顿，最好能再叫他去面壁思过三十分钟，想一想自己为什么会被罚站。
“夏小姐，他说的话是真的吗？他真的是你的未婚夫吗？”林伟仁抬起头来咳声问。
“对不起。”夏青梦只是向他道歉，没有否定。
“我不相信。”他摇着头。“如果你已经有了未婚夫，为什么之前都没说？他根本就不是你的未婚夫，你只是想用这个方法让我知难而退对不对？”
她对他摇摇头，轻叹一口气，决定直接给他一记当头棒喝斩断他所有的希望。
“林先生，”她直视着他的双眼，毅然决然的为他介绍李攸，“他的名字叫李攸，身份不仅是我的未婚夫，还是我儿子的亲生父亲。”
李攸闻言，双眼一亮，欣喜不已。
林伟仁双目圆瞠，震惊到面无血色。
“走吧。”李攸满心欢喜的拉她走。
“对不起。”她再度向林伟仁道歉，转身离开，留下他一个人呆立在原地，因为打击过大而久久回不来神。
真是个可怜的家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