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之五)
金仁重晃晃悠悠地下了山,将要走到酒肆时,忽听背后有人阴阳怪气地笑道:“金教主,几年不见,别来无恙?”金仁重不慌不忙地转过身来看时,却是那崆峒派掌门陆广炀。金仁重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酒,道:“原来是陆掌门。找我有何事?”陆广炀道:“陆某今日特来向金教主领教领教剑法,还望不吝指教。”金仁重道:“我已经封剑多年,你最好是另找高明。”陆广炀并无罢休之意,冷笑道:“金教主是害怕了么?”金仁重不吭声,竟丝毫不见从前的豪气。
陆广炀暗暗奇怪,仔细打量金仁重,只见他头发象乱草似地蓬松着,虎目中原来逼人的精光也没了,颔下留着长长的胡须,被葫芦中的酒水浇得透湿,杂乱邋遢;腰间空空如也,果然没有那柄银凤剑。陆广炀数年前见了金仁重总不免有几分畏惧,这一次他练就新的剑法也不如何安心。可他这时看见金仁重沮丧的样儿,惧意全无,盛气凌人,道:“金教主当真不答应么?”金仁重道:“你休要强人所难。”陆广炀阴恻恻地一笑,“呛啷”一声拔出长剑,指在金仁重咽喉处,道:“你今日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金仁重也不慌乱,由得剑尖在喉前颤动,道:“陆掌门实在是好不讲理。”
陆广炀不加理睬,长剑一旋,“嗤嗤”两声,在金仁重胸口划了两道血印,手法之快,拿捏之准,与几年前当不可同日而语。陆广炀又将长剑抵在他胸口,道:“你今日若不答应,只怕回不得山寨。”金仁重在意的倒不是陆广炀的威胁,而是那两剑将他疼得一惊,神智居然清楚了些。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扔了酒葫芦,伸手在胸口一摸,掌心都是又热又粘又腥的鲜血。这一刹那间,他眼前倏然幻现出数年前在烈焰山庄经历过的那个血影飞溅的夜晚,自己正手执一柄银光闪闪的宝剑,上面粘满血污。金仁重全身触电似地颤抖了一下,虎目一睁,抬腿将地上的酒葫芦踩得粉碎,一字一顿地道:“好,我答应你!”陆广炀吃金仁重那陡然间精气逼人的目光吓了一跳,旋即又恢复了惯有的倨傲,道:“金教主终归爽快。明日午时,八秀峰见!”金仁重口里说着“悉听尊便”,两眼却盯着地上那只粉碎的酒葫芦,只觉胸口涌起一种几年来不曾有过的冲动。
金仁重气喘吁吁地回到自己的屋里,正看见玉玲珑拿着那积满灰尘的银凤剑,呆呆地出神,脸上还有残留的泪痕。金仁重一手夺过宝剑,道:“玲子,你拿我的银凤剑做什么?”玉玲珑茫然道:“你还记得它吗?”金仁重低下头,看了一看,将宝剑放在桌上,以袖口拭去剑上灰尘,道:“为何不记得?我明日还要仰仗它与陆广炀论剑呢。”玉玲珑闻听此言,暗自叹息,心想:“这五年来你从不用剑,那陆广炀的剑法只怕都超过了你,你又如何是他对手?”
玉玲珑如是一想,根本不相信金仁重在这须臾之间会有何变化,头也不抬,道:“你又喝醉了。”但她才说完,便嗅到淡淡地酒气中有一股血腥味,她不禁抬起头来,只见金仁重的胸口上现出两道血印,惊道:“金大哥,你这是何故?”金仁重道出原由,道:“若不是陆广炀这两剑,我还未必清醒呢。”玉玲珑喜出望外,转念又想:“几年不曾练过,他这时和陆广炀论剑是必败无疑的。可他为何自不量力?唉,他虽然清醒了些,却仍是半梦半醒的。”
玉玲珑又希望自己的想法不对,试探道:“你可知他因何找你论剑?三日不练手生。以你现在的能为,不一定斗得过他。那年你曾在闻香教里见到过他,他是不是又练成了什么新的武功,这才有胆量来找你?依我看,明日你也甭去了,以免白搭了性命。”金仁重宝剑一挥,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明日偏要去,倒要见识见识那陆广炀有何长进。”玉玲珑心里一阵窃喜,这几年来她记不清用了多少次激将法,却无济于事,不想今日这本不抱有多大指望的激将法反倒激起了金仁重失去数年之久的豪气,她怎不惊喜?玉玲珑又道:“你与陆广炀约在何处论剑?”金仁重道:“就在北面山坡的八秀峰上。这事儿你先别告诉给成老爹他们,不然,若失手的话,我这脸面须不好看。”玉玲珑笑道:“我依你便是。”她口中如是说,心里不能不担心,思忖良久,想出一个连她自己也没有十足把握的法子,心道:“不论明日成败如何,我都得这般做法。但愿陆广炀的剑法没有太多的长进才好。”
次日午时。那八秀峰座落在首阳山的北坡,四面都是陡峭的山坡,仅有一条一人宽的羊肠小道可迂回而上。正中峰顶实是一块宽阔而平坦的岩石,怪异的是寸草不生,甚为光滑,真乃论剑的好去处。山峰东面有一处突出悬空的山崖,仿佛飞鹰展开的翅膀,天生便是个藏身之地。
金仁重立在峰前的悬崖上向山坡下观望,过不多久,只见陆广炀向峰顶疾奔上来,不一时便到了山顶,皮笑肉不笑,道:“金教主果是信人,陆某不胜钦敬。”金仁重淡然道:“闲话少说。你划出道儿来,我必定奉陪。”陆广炀扫了一眼金仁重手里的银凤剑,道:“那也不难,谁若输了,须得任由对方处置。”金仁重犹疑顷刻,道:“主从客便,便依陆掌门之言。不过有言在先,你我并无血海深仇,既是比试切磋,理当点到即止,不应以性命相搏。如何?”陆广炀阴笑道:“金教主言之有理。接招!”手中剑当空一挥,疾刺金仁重偏门,一剑之中罩住金仁重的数处大穴,哪里是点到即止,分明是要取了对手性命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