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辽阳风云(3)
随着那人的尖叫,几个契丹卫士懒洋洋地上来,见方信推着的酒桶,都是两眼一亮。
“他,就是他,给我狠狠地打!”
契丹卫士搔搔头,互相嘀咕了几句,好不容易才有三个冲出,连刀也不拔,就要擒拿方信。
方信捏了捏拳头,却不待人合揍自己,推车子挡着前路的一人,自己疾走一旁就是一掌叉在一个契丹军士脸面上。
那个契丹人大约没想到这个家伙这么勇猛凶狠,只以为是个无聊差使,反应十分迟钝,结果大吃一亏,顿时给他打了个五窍酱紫,两耳轰鸣,昏然倒地。
方信借力顺势后退几步,撑起一个飞脚,这招他用得最熟手,快如迅雷闪电,却是保安队人人见势而色变的一招。
遭殃的契丹人抱着下身脸红脸白,做声不得。
随后,就是方信和剩下的一名契丹卫士的决斗了。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那名契丹卫士有点可惜地搬正倾洒了些少的酒桶,这才徐徐走到方信面前。
方信出其不意打倒两人,顿时全身是劲,正犹豫着是否再次抢先出手,不过想来对方定有防备,却是苦忍了下来,只弓起身子准备搏斗。
那契丹卫士没有因为两名同伙被击倒而发怒,反倒像看珍稀动物一样上下打量方信一番,才乐呵呵地互击了一下拳头,叫道:“你是勇士,我也是。咱们该好好较量一场!”
“打什么打。还不叫其他人一起上?”先前颐气指使地那人吼道。
那卫士却不鸟他。阴阳怪气地回道:“傻叫个啥。你也不就是个渤海奴。太师打死了你地两个亲信。却拿别人出什么鸟气?”
他又对方信道:“放心。你们酒铺地烧刀子是太师地最爱。这狗屁总管奈何不了你们。”他所说太师即是东京留守萧保先。
萧保先地来头挺大。他地弟弟是宰相萧奉先。妹妹则是耶律延禧地宠妃元妃。这些军士作为萧保先地亲卫。见得世面多。又是正宗地契丹人。对于渤海人总管还真地不放在眼内。
他指了指那名抱着命根子地军士。对方信道:“我要跟你角抵一场。不过你不能用刚才那种招数!”
旁边那群契丹军士闻言都哈哈大笑。一个个对那名抱着命根地汉子努力地保证照顾好其妻妻妾妾。
方信听到只言片语,猜测了个大概,便点头道:“角抵?不就是相扑么!老子可拿手。”
相扑在唐宋时期是“国技”,虽然后世是日本人的了。
宋太祖在戎旅之中,就曾制定过一条角力斗殴以较胜负、渐增俸缗、迁隶上军的“圣训之法”。在招待国外来使的庭宴上,相扑力士表演,是属必备节目。尤其面对契丹,这是个很好的振国威的手段。
民间相扑的欢迎度不下于蹴鞠。名门望族招募相扑力士,显示气派;庙宇祭神,也要请人扑上一扑,添增喜庆;市坊之中,更有无数人争睹相扑,比后世的所谓“拳王争霸赛”更受欢迎。
在保安队中,魏炭头领着的百人监军队选拔的主考项目便是在每月一次的相扑比赛中胜出。
方信能够在保安队脱颖而出,当然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见两人作了约定,契丹人很爽快地拉了独轮车、酒桶退后,空开一片诺大的空地。
那名卫士甩着手背,蹲在右边,又道:“我叫萧申家奴,你呢?”
方信在左边叉开双腿,弯膝弓腰,立了个门户,将这句日常对话听个清楚,流利地回道:“方信,汉人,炎黄子孙!”
萧申家奴见他强调自己的种族,不禁笑着回道:“我,契丹人,草原的勇士,骑白马青牛的天神结合留下的神佑之民!”
相扑的规则,是未战之时,各占一半,中间心里合交,而一旦相扑起来,正如空中星移电掣相似,些儿迟慢不得,一来一往,胜负只在刹那间。
草原上的摔跤角斗同样是差不多的规矩。
两人俱是个中老手,此时目光灼灼,在对手身上游动,寻找可能的破绽。
即使是高药师也忘记了害怕,跟大家一起屏息观看。
“太师!”渤海总管见萧保先出来,惶恐之中又带有报复时机来临的痛快,便要添油加醋地诉说一番。
可是不想萧保却先摆手制止他说话,饶有兴趣地观看起来。
渤海总管不是滋味地低头闭嘴,暗自怨恨不已。
高清臣瞥眼看到高药师,不由道:“这不是茅台酒铺的高掌柜?”
高药师一见有人认识自己,立时抛去对相扑的注意力,躬身点头道:“小的正是,小的正是,不知大人是?”
高清臣笑道:“我认得你,你却不可能认得我!”辽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万多户常住人口,对于高家这样的大族,任何一处风吹草动都能察觉。
事实上,对于城内的所有贵族而言,高药师都不是陌生人。
在寒冬这个上好时机,“烧刀子”这种少见的烈酒几乎一亮相就受全民追捧。冬日无事,高清臣随同伙去凑热闹一点都不希奇。
高清臣有意无意地问道:“现时国内烽烟四起,辽阳眨眼便可能堕入战乱,高掌柜竟然有胆从辽西至此卖酒,倒是勇气可嘉。”
高药师早有说辞,熟练地回道:“小的从幽州得遇此酒的卖家,那时已经占定了南京府,并且向上京拓展铺面。辽国虽大,小的想来也就东京这边还有几口汤喝,也就先来落脚。说的悲观点,也就不过三两年的生意,还望大人多多关照才是!”
高清臣想了一想,倒找不出什么破绽,见高药师卑微懂礼,对这商家的印象有点不错,便对萧保先道:“还是太师面子大,近两月豪族大家几乎踏破茅台酒铺,都难得卖有一瓮酒。太师随意一声,高掌柜就亲自送上门来了!”
萧保先瞥了高药师一眼,微微一笑,随口道:“这酒不错!”
“谢太师夸奖!”高药师现出一脸感激涕零的样子,暗暗却松了一口气,对高清臣生起几分好感。因为萧保先既然这么一说,当然就不会突然翻脸打人了。
却说那边两人较量已经开始了。
萧申家奴率先动的手。
方信身材已是高大,但是萧申家奴自幼肉食,又是萧家专门挑出来的亲卫,身形却比方信高壮一筹,这时呲牙裂齿满脸狰狞地跨步向前,依靠自己的庞大体形和低矮重心猛然向方信威逼过去。
方信不甘示弱,亦咿的一声,身法灵活地穿向萧申家奴左方。
萧申家奴伸手一抄,却没揽着,待到转过身来,方信立时碎步绕到身侧,如此疾走,打算扰乱对手的步子。
众人方得叫了一声好,两人已是太阳和地球一般绕着转。
正是相持间,萧申家奴一声长笑,猛地扭身,一个大扫腿,突然将方信截住。
方信不想他表现出来的身体笨重,只是一种欺骗的表象,实际上其身形矫健迅捷不下于自己,当下大吃一惊,但他搏斗丰富,临危不惧。
当即不作迟疑,大叫一声,拧身上去擒着了对手的胸襟,要趁对手下盘不稳之时将其摔倒。
众人惊呼声尚未出,却不想萧申家奴早料方信有此动作,右手钳住他揪着自己胸膛的双手,探左手插入他交裆,用肩胛顶住他胸脯,要把他整个人直托将起来。
方信大惊,两手这时已被萧申家奴锁得死死,一时挣扎不脱,完全落在了下风。
高药师见他即将落败,又再松了一口气,心道:输吧,快输吧,我们得快快离开这里!
那群契丹勇士见大事将要抵定,都扬声高呼。
萧保先微微一笑,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众人都已认定方信必败。
却不想方信这人最善随机应变,他猛地吸气两腿用劲往地里急撑,整个人借力且又顺了萧申家奴托起之势,竟然在萧申家奴反应不及的情况之下嗖的一下从他肩膀翻到了背后。
这下可精彩了,一个眨眼,刚刚面对面的过肩摔变成现在的萧申家奴在前,而方信从背后箍揽的景况。
萧申家奴脸朝前,看不见对手,自是落下下风的。
他倒也不惊,双手改锁为拿,擒住方信的手,同时往前急跨一步,企图通过牵扯使他失重,并拉开距离为自己赢得空间。
方信首次得利,可不愿放弃优势。他不加思索就来了一招锁喉手,随即整个身体重重往下蹲。
两人一个前奔,一个下蹲,正正用力相向。
萧申家奴力气虽然比方信大,但前进的力度终究比不上方信顺着地球引力以整个身体下堕之势。
只见萧申家奴上身一顿,两脚跑在前面,头重脚轻,跟着方信一齐砸到地上。
萧保先面色一变,以两人高度,萧申家奴被锁着脆弱的颈部下挫,只怕……性命难保。
他的脸色难看了。这府内的亲兵侍卫都是家族自小培养出来的,对他最是忠心不过。只要有这一百契丹勇士,即使女真人来攻,他也有信心全身而退。可谓任何一个的损失都让他心痛不已。
对草原之人来说,两个勇者之见的角斗,是绝对不容许别人插手的。否则,即是对角斗勇者的最大侮辱。所以,所有的契丹卫士虽然同时色变,却并不上前解救,只是睁大眼睛死死盯着两人伏地的身体,屏声等待结果。
在高药师心胆俱裂之下,方信率先得意洋洋地站起身来。
完蛋了,这次小命难保!高药师一瞬间觉得天空黑暗下来。
可是,众人却神色一松,只见萧申家奴仰躺着的身子活动起来,他咳嗽了几声,站了起来。
啐了一大口水,这个契丹人搭着方信的肩膀,哑嚓着声音道:“你这小子太滑溜了,比山间的狐狸狍子还滑溜。不过,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契丹卫士们大笑,涌上来将两人托起上抛,一时闹成一团。
契丹人崇拜勇士,在他们的观念,一时落败并不丢脸。萧保先心情大好,赞道:“这汉子不错,可以充当我的亲卫!”
高清臣闻言一呆,忍不住道:“太师的亲卫,当要由亲信心腹担任,怎能随意插入外人?这个时势可得万分小心啊!”
萧保先其实只是随口说说,这时脸色一僵,心道:这书呆子真真罗嗦烦人,改天找他点事做,免得天天在身边撩起我心火。
高清臣见他不愉快,又道:“既然太师舍不得勇士,可以将他差到奚汉营干一段时间,看看考评如何再做打算?”
萧保先摆摆手,不耐烦地道:“好吧,随你意,随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