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府第会变成女人争风吃醋的场所?
本想好好休息,以犒赏自己连月辛劳的男子,正脸色难看地端坐在瑞鹤厅上,“我记得我下聘的只有萧家,为什么会多出来两个女人?是谁擅作主张的?”
石崖是一家之尊,发怒时的气势是惊人的,好几名参与者都低下了头。
关叔秀讷道:“我们只是看不惯萧家的虚荣女人入主石府!萧家十年前那样对待你,凭什么还奢望得到礼待?会瞒着你,也是想给你一个意外的惊喜……”
结果一切都教那蠢女人搞砸了!
不过,话说回来,事情不这样发展,大哥怎能看清那个女人的真面目?
“的确是大惊喜。”石崖脸如寒冰,“你们可真有出息,敢在背地里设计我,难道石府就没家法了吗?”
“大哥……”关叔秀低下了头。
贵宾座上的白衣男子把玩着扇子,玩世不恭地道:“我说石崖,你就这点不好,凭空多了两个美人儿这种好事,是男人都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嘛!”何必将气氛搞得这么严肃?不过——
想起刚看到的红衣“妖女”,他还会忍不住全身打颤。
石家人的审美眼光还真有点特别!
“这一切都是我授意的,你要怪就怪我这老头子好了!”
“义父。”石崖起身,浓眉紧皱。
关泰山忍不住叨念:“阿崖,我明白你重情重义,但市侩势利的萧家人根本不值得你如此。看你重金娶回来的女人究竟是什么德行?简直和她那贪财无德的老子一模一样!”
关凌霜附在父亲身边,加入声讨的行列,“大哥,你虽没看到她这几天来的跋扈表现,但就从刚刚她肆无忌惮的行为,应该也能看出她肤浅的本质。
这女人与畅喜园的柳堆雪是一丘之貉,没半点石家主母的得体自重。凌霜真不理解你为什么会娶她,照我说,那种女人就该休了了事,省得败坏石家门风!”
“住口!萧家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人插手!”
“我老头子偏偏管定这事了!阿崖,你还称我一声义父,就不该纵容那女人,否则她迟早会爬到所有人头上。我关泰山的儿媳妇,绝不能是那种秉性不良的贱婢!”
大厅上静默了好几秒,谁都知道,关泰山从不曾对石崖说过重话,会这样脸红脖子粗,足以证明他对萧韶九的深恶痛绝。
“这萧韶九究竟是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痛恨她?”
几双不敢置信的眼落在不知何时进来、正抱着一盘糕点吃得津津有味的风轩扬身上。
“风大哥难道没看到吗?她不知轻重地当众争风吃醋,指使丫鬟打人,这还不够可恶吗?”
“有点。”风轩扬认同地点点头。
“等一等,那个金光闪闪的女人,就是石崖用十箱白银换来的?”旁观的唐煜取得发言权。
“好了!”石崖厌烦地打断他们,“石府的家法从不偏袒任何人,她若犯错,自然会受到惩罚,绝不姑息。”
“有个问题。”
“什么事?”石崖对风轩扬皱起眉。
“我十分好奇你娶她的动机。”
石崖一掀唇角,冷冷地不答话。
“不说也没关系。”风轩扬笑得好欠扁,“有些人一辈子总会遇到一两个人,让他不由自主地倾心,我们不妨称之为情关,关里的那一位,正是某人的克星。现在,不知谁有没有兴趣和我赌一把,萧小姐恰好是石崖命定的那一位?”
所有人的眼光又一齐望向他,一致认为风轩扬是吃错药了。只有唐煜是比较赏脸的那一个,刷地抖开白扇,不以为然地晃着。
“我出一千两,押你输定了。”
“成交。”风轩扬迳自贼兮兮地笑,亮晶晶的眼像是看到元宝白花花的光。
这一回,他直觉会赢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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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嘲笑她这个恶女人总算是自食恶果了。
为了惩罚她在大操场上跋扈的表现,当晚石府举行的家宴,她不被允许出场。据说,石崖就是在酒席上被一班兄弟灌得微醺,在关泰山的授意下,被送入庄百妍房中与她圆了房。
彷佛为了更彰显她的失败似的,与石崖圆房的第二号人物是柳堆雪,因为她在苦挨了一巴掌后,表现出的明理大量,获得大家一致的好评,也引出了石崖的怜惜,进而“宠幸”了她。
这下子,两名“名副其实”的侧室,更有理由来嘲笑她这个倍受冷落的正室了。几天来,她两名风风光光的“妹妹”可没少进她的虞香阁,凑热闹的人当然少不了关凌霜。
不过,没关系,冷嘲热讽嘛!有多少,她萧韶九接多少。
但,她倒是好奇庄百妍与关凌霜之间,是否有过什么协定?毕竟关凌霜种种表现都逾越了兄妹之间的情意,满心希望的就是成为“崖大哥”的妻子,她会那么积极地将庄百妍推入石崖怀抱,且亲亲热热地与她姊姊长妹妹短的,这里头肯定大有文章。
补上腮红,她对着镜子里那副吸血女鬼的尊容,顽皮地笑了起来,“好在现在是冬天,换作夏天,这身行头肯定热死人。”
“小姐不必担心,夏天一到,我和流丹两人一左一右两把小扇子,跟在你身后不停地扬。”
想到那场面真是万分好笑,她无法自主地扩大唇边的笑。
流丹有些迟疑地收拾着散开的饰物,“小姐还要继续扮演泼妇吗?”
“不扮演泼妇,怎么能成功地与我那夫君‘圆房’呢?”她笑得顽皮。
“可是,这对你的名声……”现在她们主仆连走在路上,都察觉到后头的指指点点,她与敲冰受气倒没什么,可小姐不该受这种气的,特别是六年前……
“你小姐一狂起来,什么都敢做,这些算什么呢?”萧韶九抬起她的俏脸,将她的唇办捏成上扬的弧度,平稳的声调云淡风轻,“你要明白,这是对我最好的安排,这些年来我已渐渐放开自己,明白自己要不起的东西不能强求,所以我过得很好。
况且,一朝恩爱又如何?我念首诗给你们听——”
她抓着镇石轻击在盆上,敲出清脆的声音,“新裂齐纯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风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秋风起后,扇子就用不着了,这是古往今来多少女子的悲哀啊!”
敲冰两手擦腰,凶巴巴地喳呼道:“好啦好啦!好小姐、好妹妹,别好端端地抱不平啊、吟诗的,这悍妇还当不当?柳堆雪那狐媚子可是放话了,今晚她大摆酒筵,施柔使媚地要将姑爷连留三夜。今晚再给她睡上,嘿嘿,明天又有好戏看了!”
萧韶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点头道:“敲冰这凶丫头说得对,庸俗又市侩的女人,怎有伤春悲秋的天赋?”笑嘻嘻地,她率先走了出门。
柳堆雪的幽兰轩与虞香阁相连一条花径,还未到达,便听到悦耳的丝竹之声,不必猜也知道柳堆雪正使出浑身解数,将石崖伺候得身心愉悦,可预见醋瓶女的出现将会多么扫兴了。
“夫人留步。”阁楼下,柳堆雪的贴身丫鬟拦下她们。
敲冰和流丹当先迎上,三张牙尖嘴利的小嘴同样难缠,但二对一,不必想都知道谁会占上风,嚣张的嘈音不免会传至楼上——
“让她进来,”乐音中断,石崖愠怒的声音响起。
“贱蹄子!”啪一声,清脆的巴掌落在被流丹和敲冰一左一右拽着的丫鬟脸上,嚣张得让自己又多了一条不得好死的罪状,“有我相公在,哪容得你这贱婢狗仗人势?别以为凭藉你那个娼妓出身的主子,便可以作威作福、目中无人,告诉你——呀!”空中落下的第二掌被人狠狠攫住。
“走!”下一刻,怒火勃发的石崖火爆地将她往外拖。
“小姐!”身后两名丫头脸色倏变,互看了一眼,紧跟了去。
早先还春光旖旎的幽兰轩里,只剩下衣着凉快的柳堆雪一人在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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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衣!”虞香阁里,他将萧韶九重重地摔人大床,暴戾而阴沉地下令。
“相……公……”她被吓到了,无法抑止剧烈的心跳。
他发觉她的颤抖,挑起她尖尖的下巴,语气嘲弄:“怎么?这会儿倒怕了?你早一刻撒野的骄横哪里去了呢?”
“我……”她该庆幸自己脸上的妆够厚,让他看不到她惨白的脸容,但……面对他令人肝胆俱寒的冷酷无情,她怀疑自己能否演完这场戏。
可能是她的畏怯与迟疑,引起了他的不耐,下一刻,他大手仲向她的衣襟,萧韶九又吃了一惊,下意识用力拨开他的手,猛缩往床里。
石崖猛扯住她的长发,“你见鬼的玩什么把戏?难道你天天不分场合与时间地遣两名刁婢去请我移尊就驾,不是为了这个?现在你如愿了,怎么倒演起贞女烈妇的角色来?”
心口的不适与头皮的疼痛,使她瘫软在床上,早失了开口的力气。
这个男人肯定以为她在玩欲拒还迎的把戏了,怎么办呢?再不给她喘息的空间,别说演戏,她小命也会玩完了……
敲冰和流丹两名丫头端来酒菜,用力地撞开大门,“唉呀!姑爷误会小姐了,小姐的意思是……洞房花烛之前……要先喝交杯酒!”一向机灵的丫头们看到她委顿在床,慌了神色,连借口几乎也编得奇差。
“是呀!交杯酒未喝,仪式未算完成,也不吉利!姑爷先坐到那边,让小姐先舒舒气,我们小姐啊,是太兴奋了……”硬着头皮,敲冰挤到对峙的两人中间,收到她眼色的流丹,立刻顺势将石崖拉离床沿。
石崖再次瞪了床上发抖的女人一眼,抑不住厌烦神色,没发现在他转身之际,敲冰匆忙将一颗药丸塞入萧韶九口里。
“来来,奴婢在这里祝贺姑爷与小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长长久久……”紧张地递上一杯酒,看着石崖仰头喝下,殷勤地再斟满一杯。
“小姐……”敲冰脸上血色褪了一层。
“没事……”萧韶九艰难地摇头,努力平复心悸的同时,猛打眼色,敲冰会意地加入劝酒的行列。
“相公所喝的,是来自兰陵的郁金香,是奴家特从娘家带来的,不知相公可喜欢?”萧韶九平复气息,一脸讨好地接近。
石崖皱眉地瞪着已递到唇边的酒,重重地将它放下,“的确是好酒。”
“那相公该多喝一点。”佯装没看清楚他眼底的厌恶之色,萧韶九迳自殷勤地夹菜递酒,未了又吃吃笑道:“我想府里的人对我萧家都有点小误会,其实十年前……”
石崖重重地拍上桌面,“不要提十年前的事。”
好大的怨气!她若识相就不该再问下去,偏偏她所扮演的是一名不识相的女人。
“我以为相公……”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我石崖痴傻,忘了曾在你萧家受到的羞辱了吗?”
“可是相公娶了我……”
“那不算娶,叫买,清楚吗!?”可笑的是,他的十箱白银居然换回这么个庸俗的女人!
“可是……”
石崖猛地站起来,“如果你还想留下我,那么马上为我宽衣。”他决定在自己没后悔之前,忍受这女人一夜。
“是、是。”啊哈,看来石崖对她真厌恶到极点了,她敢打包票,这男人自进房来压根儿不曾正视过她。
既然这么讨厌她,又何必娶她呢?没有寻思背后的解答,她垂下头,眼底的神色闪烁。
“你……”有什么不对劲吗?为什么眼前的萧韶九会变成七八个红色的影子?
“唉呀,相公醉了,站都站不稳呢!丫头们,还不快来帮忙扶姑爷上床——”
萧韶九的呼声成了最后模糊的印象,他头一晕,带着萧韶九一齐倒入床衾之间。
主仆三人明显地松了口气。
“唐门秘制的迷药果然厉害,石崖这么精明的人居然也上当了。”
“那是小姐你演技好,段数高啊!奇怪,他都昏睡过去了,为什么小姐你还没事?”耳边传来流丹的呼声。
“什么没事?我好困……”她的眼皮重了起来。
“小姐?”
“你们俩可要记住我的吩咐……”
周公遥遥招手,模模糊糊地,她沉入睡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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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在朝为官的父亲得罪了朝中权贵,受到弹劾的下场,便是乌纱帽不保。不久后,父亲潦倒而死,临终之前,命他投奔曾与父亲义结金兰的萧八两,并郑重嘱咐他务必信守其当年许下的信诺,娶萧八两之女为妻。
体弱多病的母亲因受不了奔波劳累,而病死途中,当他带着信物来到扬州萧家时,已是穷困潦倒,孑然一人。
萧八两在得悉他石家境遇之后,便露出了假仁假义的真面目,将他赶到柴房,要他在他家当个干粗活的下人,因为他萧家从来不养无用的米虫!
当时心高气傲的他,哪堪忍受这样的羞辱?当下将得自萧家的一碗米饭狠狠摔到萧八两面前,痛斥他的势利,枉费父亲那样看重他。
结果,恼羞成怒的萧八两一不做、二不休地赶他出府,并且当面毁约,摔断萧石两家订亲的玉佩。
满怀屈辱的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当天晚上,他偷偷溜人萧府后院,秉持着“石萧间的盟约并未消失,萧韶九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不会在萧家忍辱偷生,但属于他的东西,一定要带走”的信念,想要带着萧韶九一块走。
但,最终他没有,因为在萧家后院跌跌撞撞地摸索了半天,他凑巧听到他们父女俩的这一段对话——
“爹,石崖被你赶走了吗?”
“提他干什么?那个浑小子连给我的女儿提鞋都不配!”
“也好,横竖我萧韶九的夫婿,断不可能是囊袋空空的穷光蛋……”
他当时羞愤交加地愣在原地,心也凉了。
他从未曾真切打量过十岁的萧韶九,因为萧八两不喜女儿与他遇见,几次远远一瞥得来的印象,似乎是个苍白的女孩儿,常失神地仰望天空,让他无法与眼前浓妆艳抹的女人作比较,但势利的口吻可是如出一辙,果然不愧是萧家出产的女儿!
娶她,不过是完成先父遗命,不带一丝私人情愫,但他现在几乎怀疑自己的坚持是对抑或是错了。
石崖近距离地看着这张脸,感觉应是相当美丽精致的五官,却完全被重重脂粉破坏,睡眠中的她,与清醒时的骄横无知完全搭不上边,反而哀悒得让人心怜……
哀悒?是他看错了吧?这庸俗的女人,一颗心早教虚荣与争风吃醋给占满了,哪可能有这般细腻的脆弱?
“呀!”某种审视造成的压迫感,使她无法自然地醒来,拧了拧眉峰,迷蒙的眼甫睁开,一只有力的大手立刻捏住了她的下巴,带来清晨的第一波惊吓。
“昨夜,我与你圆房了?”凌乱一地的衣物,提醒他应该是发生过的事,但空洞洞的脑子告诉他,他对昨夜的事半点印象也没有。
“唔!”心跳又加剧,她多希望自己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演好这场戏。毕竟石崖不是那么好唬弄的人,而迷药的药效也不可能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猛掀起被褥一角,发现床上的血迹后顿住,眉头因此拧得更紧,“你脸上的妆描得可真好,我在要你之时,居然没有吻花它。”
“这……”她又点头,心底一晃而过的不对劲,很快溃散在心悸的不适中。他似乎在怀疑,但怀疑什么呢?为什么他还不放开她?她真的很不舒服啊……
被单滑下一角,他的眼光跟着往下探,立刻因看到的白皙而恍惚了下。
大门忽然又撞开来,丫头的唤声传了来,“姑爷、小姐起床了吗?奴婢伺候姑爷更衣来了。”
调开眼光,他猛地放开她,起身出了芙蓉帐,不带眷恋。
“别让我发现你玩什么鬼把戏,那后果将不足你所能承担的。还有,我希望你收敛一下你的行为,要明白我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再让我发现你嚣张骄横的举止,我绝不姑息。”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冷冽而无情。
床里没有声响,忆起刚刚她发颤的身子,想必是吓呆了吧?石崖迳自披好衣物,接过一旁递上的毛巾,不经意地对上另一双眼,立刻凝聚了焦距。
“姑爷……”流丹一颤,几乎握不住银盆。
“我可曾遇见过你?”真是奇怪了,一个丫鬟怎会给他这样强烈的熟悉感?
“奴、奴婢进府将近十天,姑爷见过我是应该……”
“我是说从前。”哪个从前?一定是记忆中最深刻的角落,偏偏他记不起了。
“姑爷!”白着脸的敲冰紧张地说:“大总管和二总管一大早便在找您,好像有什么要事……”
石崖面容一整,压下沉滞的问号,若有所思地再盯了她一眼,往外走出。
“恭送姑爷。”齐齐的行礼像在驱送某个瘟神。
“小姐?小姐!你怎样了?”
芙蓉帐内,萧韶九痉挛成一团,“我……还好,还好……我们总算……”她气一抽,再也接不下去。
要骗过石崖,可真是艰难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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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大雪,将整个洛阳城罩成银白世界。
这样酷寒的天气,实在该安身待在暖阁围炉取暖的,但偏偏有人爱做出如临大敌的惊恐状,将一室的暖意破坏殆尽。
所为何来?
萧韶九昏昏欲睡地听完两名喜欢不时撞门而入的女人,不厌其烦的阐述后,总算听出了大概——石崖有新宠了!
听说是畅喜园继柳堆雪之后扶植出的新花魁,以我见犹怜的冰美人姿态,红透了整个洛阳城,令多少王孙贵族为之疯狂。而一向冷淡自持的石崖在遇到她之后,也不能自拔,居然连续三夜宿居畅喜园。
这消息传人石府,无疑对一班心系石崖的女子们来说是晴天霹雳——
萧韶九隐忍地掩去个呵欠,这才知道几天来石崖并未在任何一房妾室过夜,难怪她这两名“妹妹”气焰消退了那么多。
“小姑和妹妹真是多虑了,别说你们,就凭我的姿色,难道会迷不住相公?你们都知道,太优秀的男人,身边总不免围绕着大批的莺莺燕燕,我相信——”
“大姊,到这时候你还说这样的话?现在所有人都在猜测相公会不会迎娶那女子入门,你想想,若让那女人入门,你我姊妹还有好日子过吗?”一向拘谨的庄百妍终于压不住满心的焦惶。
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这不是所谓的好日子吗?哦,是了,听说石崖在对庄百妍一夜恩爱后,便不再宠幸,无怪乎昔日英气一身的女子,会如此消沉而憔悴了。
萧韶九掩下叹息,一名曾经游走过江湖的“女侠”,怎会将整个生活重心与生存意义,牵系在一名男人的怜宠上头呢?不明白呵。
“那么,你们要我如何呢?”这眼巴巴地赶来,是料定她这醋缸听完必定会大惊失色,然后一马当先扮演一个人人鄙夷的悍妇角色?
关凌霜和庄百妍两人对望一眼。是她们听错了吧?为什么这女人会无动于衷呢?
“你好歹也是石府的少夫人,难道不该由你出头管一管?”关凌霜哼道。
这倒是。萧韶九点头,眼光有点怜悯地看了庄百妍一眼。
嫁入石府已是一种悲哀,更悲哀的是她不该找关凌霜来依傍,盛气压人的关凌霜是注定要爬在她头上的。
洞开的大门吹灌入阵阵朔风,萧韶九瑟缩一下,压下厌烦,扯开笑,“我答应你们,此事我不会坐视不理,那个叫什么的女人……”
“封若水。”关凌霜打断她,
“呃,封若水想进石府的门,我绝不会答应!”但,她不答应有用吗?这两名女人显然忘了她有多么倍受轻视。
可,不管如何,两个心怀鬼胎的女人总算安心离去,将清静空间留给她,真是功德无量。
“谁?”突地,房内的丫头轻斥一声。
只见窗外几株白梅之下,一名小男孩站立在那里,被发现之后,他踌躇了下,转身走向她的房门之外。
“让他进来。”萧韶九记得他便是那天跟在石崖身边的小男孩,石崖已故义兄之子,名唤诸琅。
小男孩进来后,表情是又矜持、又戒慎,这种超年龄的成熟真是让人心疼,也成功地俘虏了主仆三人的心。
萧韶九探出埋在皮裘下的头颅,朝他朝了朝手,“诸琅。”
“唉呀呀,先过来这里烘一烘,小公子看起来冻坏了啦!”挑着炭炉的流丹招呼着,敲冰也殷勤地倒来热茶,两个人热心极了。
“不必。”没想到会受到热情招待,诸琅有点狼狈地拒绝,惊奇的眼落在萧韶九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我只说句话就走。”
“你的唇都冻紫了,拒绝我们好意的下场,就是让自己生病。”她浅笑,从容地任他打量,在下榻的同时,将身上盖着的裘衣盖到他身上。
“我不用!”暖烘烘的裘衣带着香气,他狼狈地涨红了脸,瞪了她厚重衣物下难掩单薄纤小的身子,柔弱的身段彷似一阵风便能拂走似的。
下一刻,他将皮裘重重裹回她身上,缩手时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被冰冷的温度吓了一跳。
“你身体不好吗?”毕竟年幼,掩藏不住心思,他禁不住问,眉锋也拧了起来。
“许多人都会有一点小毛病,不足为奇,你有什么事吗?”裹紧裘衣,将他带近暖炉边,小男孩有一分不自在,终于没出言拒绝。
“我只是想劝你别插手崖叔叔的事。”
“为什么?你要明白,我可是你崖叔叔的正室!”
诸琅眼中闪过一抹迟疑神色,但很快道:“你这样又会惹怒崖叔叔,我不想叔叔忙碌于公务之余,还要为这些小事烦心。”
“你倒是很心疼你的崖叔叔。你觉得阿姨很坏对不对?”
他词穷地瞪了她一眼,旋即别开。她盈盈清澈的眼波似乎能穿透人意,浑身散发的温雅柔和气息,与十多天前遇到的那名浓妆艳抹的女人完全搭不上边,竟让他无从讨厌起。
“你似乎不常与人聊天?”小男孩有着相当沉重的心事,且寡言地拒绝与人分享,究竟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他这样的性格?
“你不必管!”聊天?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辞汇,他不需要。
霍地站起身,想推开身边的女人好离开,但终因想起她单薄的身段比一抹轻烟还弱而罢住,“你让一让。”
“要走了吗?”萧韶九微微失望,石府中四面楚歌的环境,难得有童稚得让人放下心防的声音说说话,却一下子又要走了。
“对。”这女人干嘛一副不舍的模样?而他竟很孬地有些看不惯她苍白的容颜,沾染上低落的神色。
“你愿意有空来我这儿玩一玩吗?”
他很想坚定拒绝,但话却说不出口,气自个儿心软,他又别开头,“我说的话你最好记住,否则,到时惹得叔叔生气而适得其反,就太不值了!”
顿了顿,忍不住又往下说:“你该清楚庄百妍和关凌霜那女人会来你这里挑拨,纯粹不怀好意,如果是好事,她们早就抢着去做了……”
话音蓦地在萧韶九闪烁感动的眸光下顿住。可恶,他说了什么?!?!“你可别误会,我说这些完全不是因为关心你。”
“我知道。”真想放肆地搂一搂这个孩子,因为一颗心早无法自控地倾倒在这小男孩的聪颖体贴之中。如果她能有这样的儿子,多好?
但,天注定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她连小男孩的一番好意也可能要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