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也许是痴/竟许是痴/我信我却然是痴/但我不能转拨一支已然定向的舵。——徐志摩】
骆依磊用清凉的舌尖逶迤地吻过林雨阳光洁的额头,胸口便流过一道温暖的颤栗,林雨阳的额角和鼻子上闪着些晶莹的汗珠,是刚才骆依磊热吻他时造成的杰作,他沉酣的样子有些疲惫,摘去了眼镜的脸庞却愈显秀逸,只是接吻,就疲累地睡过去……
骆依磊的身子滚热,却不舍得再近一步,心里,身里,灵魂里,都在叫嚣着想要想要想要,可是他却做不到,只能无助地看着他沉沉的睡容,「小鹿儿,我是多么的想要你,你知不知道……」
林雨阳便向他怀里再挤一挤,毛茸茸的头发拨弄着骆依磊的胸膛,丝丝的细流像高纯度的麻醉剂漾遍周身,骆依磊便闭了眼,享受着这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觉。
「要不要做我的初恋情人?」昨天在夜色中他问林雨阳,他所谓的『初恋情人』倒也非矫情,从十七岁失掉童贞,云雨之事从未缺乏,情人也许不少,恋却从未恋过,从没时时刻刻地想过谁,从没朝朝暮暮地想要谁,更没有因为感情的事而困饶于心……
林雨阳瞪着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凝视他许久,甜甜地笑起来,脸上有一抹红晕,却不点头。
「不答应?」骆依磊本是逗弄他的,见他这样,自己却动了真气。
林雨阳也不摇头。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骆依磊便耍赖。
林雨阳只笑,却不再说话,在回楼时,他在他手上写:「我……要……你……做……抱……枕……好……舒服……你若……烦了……不到……一个……月……也可以……离开。」
花五千万买个抱枕?
骆依磊苦笑,可是看看怀中安睡的人,可不,这是第三夜了,他仍然只是依偎在他怀里睡觉,睡得像个孩子……
可是林雨阳的睡眠极浅,骆依磊稍微动一下他就会醒来,醒来便是一副惊恐的样子,死死地抓着他的背,只有骆依磊再三的安抚才会继续睡去。
环顾四周,骆依磊沉思良久,终于拨通手机:「商洛,明天你办件事……」
***
阳光是耀眼的白,像锡,像许多发光的金属,秋天是属于白银的金属季。天空高高的,蓝蓝的,还有静静的桂花香飘过,桂花树在湖的对岸,湖泊是幽幽的蓝,好象蓝蓝的天映在了其中,林雨阳在草地上打滚,不多时新买的暗绿花纹的毛上衣就沾染满了草根草叶,连那刚做好的很酷很靓的头发也乱了,坐在一边的骆依磊微笑着看他像小狗一样地在草地上翻滚。
不做商量,吃过早饭骆依磊就把他强行抱进了车子里,先送林歌去上学,然后就开始他们愉悦的一日游,愉悦的是骆依磊,一开始林雨阳紧锁双眉,捭着指头算他的截稿日,额头皱成了一座山,骆依磊却只做未见,依然悠哉乐哉地拉他选衣服,做头发,然后一个清新靓丽的小帅哥就出炉了。
唯一的缺憾是那个大黑框眼镜。近视度数并不轻,眼镜离不得,一时骆依磊也没办法,想要他换隐型的,林雨阳就拧他的耳朵掐他的脖子,死活也不肯。
骆依磊总算确定一件事:这小子有暴力倾向,尤其针对他时。
骆依磊示意他站起来,林雨阳却只是懒懒地欠起身,眼镜掉在了一边,他胡乱地找,骆依磊大声喊叫,他却置之不理,骆依磊气极,把他的眼镜藏到背后,林雨阳对着他微笑,骆依磊手里的相机便「咔嚓」一响……
「爹地为什么不高兴?」傍晚接林歌放学回家,林歌便看到林雨阳黑着一张脸。
「他不爱照相。」骆依磊又知道他的一个禁忌。
「对啊!从来没照过。」林歌有点惋惜般的说,「小朋友们都有好多照片哦,和爸爸妈妈游玩的,生日party的,我都没有……」
「以后爸爸给你照。」
「耶!」林歌从后面爬过来响亮的赏他一吻,看到前面的景色却呆住:「爸爸,这是哪里?」
前面不是他熟悉的里弄,而是一座漂亮的他只在图片上看过的洋房,乳白色的房,盈蓝蓝的瓦,就像卡通图片中只有王子公主才能住的城堡。
「这是咱们新的家哦!」大门自动打开,车子缓缓开进去,林歌欢跳不已,林雨阳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不顾他的挣扎,再次强行把他抱到大厅里,大厅中的许姨看得目瞪口呆。
许姨是骆依磊雇的帮佣,白天打扫卫生,整理房子,清洗衣物,帮他做晚饭等等,毕竟一个人的生活有很多不便,许姨早上来,晚上走,和普通上班族并没太大差别,骆依磊喜爱她的手脚麻利,便长期雇佣了下来。
许姨看着在他怀中拼死挣扎的清秀男子,再看看喜笑颜开的林歌,纵是见怪不怪也还是觉得奇怪了。
骆依磊从来不强迫人,他带来的伴侣本就不多,像林雨阳这样的,还真没见过,像只小刺猬一样,把骆依磊的耳朵快揪掉了,长长的指甲也在骆依磊俊美的脸蛋上毫不客气地留下道道血痕。这还不奇,奇怪的是受到这样的待遇骆依磊居然还在微笑,不过那微笑让许姨看得心惊胆战就是了。
「佳人在抱就不理我了!啧啧!」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子坐在楼梯的桅杆上,晃荡着双脚看下面的闹剧。
「商洛,还没走啊!」骆依磊瞟他一眼就置之不顾了,继续捆绑怀里挣扎的小刺猬。
「啧啧!我干了一天活就没什么慰劳吗?」商洛感兴趣的是林歌,他走到林歌面前,「小弟弟,叫什么?」
林歌立刻后退三尺,用一种林雨阳盯着骆依磊的眼神盯着商洛,小嘴也绷地紧紧的,不理他。
「怎么了?我给你买糖吃哦!」商洛展开他迷人的笑容,那可是万人迷的笑,和白瑞德有得比,半敞开的衬衫,露着强健的胸膛,微乱的发丝垂在眼角,加上那张号称『异想天开』第一脸的俊美模样,真是说不出的性感。
林歌却敌视着他,像只充满警备的小老鼠。
「爹地说,」林歌盯着他,又看看一旁奋力和骆依磊拼搏的林雨阳,「你这种人是坏孩子耶!BadBoy!」
「啊?」商洛差点跌个狗啃泥,骆依磊大笑。
「好!咱们以后有得玩了!」商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最近闲得发慌,有个小不点玩玩也不错!
林雨阳狠狠地掐一把骆依磊:『杀……了……他。』
骆依磊微笑着摸摸他的头:「放心吧,商洛是个有分寸的家伙。」
林雨阳翘起下巴,赏他一个白眼。
『我……要……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
『不!』
「你拿五千万买下我,让我去住那破房子是吗?」骆依磊的眼光又变得凌厉起来,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步。
林雨阳点头。
「那我就用一倍的价格买下你们俩,陪我住在我家!」
林雨阳的眼睛瞬间就燃烧起来了:『我--是--不--卖--的!』
「你以为我是卖的吗?」骆依磊同样对他咆哮,对付这个顽固得像石头一样的家伙,软得绝对行不通。
「咳……咳咳……」看了一会子林雨阳指手画脚的愤怒后,商洛也凑了过来,若不是骆依磊告诉了他,他绝对不会相信骆依磊会对这样一个聋哑人执着如此。
林雨阳白他一眼,那冷冷的意思警告他:少管闲事!
「咳……」商洛依然保持他绅士般的笑容,「我想你可能误会了,那天是依磊代替我去管理『异想天开』,虽然店是我们俩开的,他基本上算是幕后人员,所以……」
林雨阳『唰』就停止了一切动作,静静地看着商洛,又扭过头看一旁尴尬脸色的骆依磊,脸色含霜,越发的冷了,他静静地站起身来,拉起怯怯地站在一旁的林歌就向外走。
「你没地方去了!」骆依磊从后面拉住他,「你们的东西已经全部被商洛搬了过来,房子的租约我也退干净了!」
林雨阳扬手就打过来,被骆依磊一把抓住:「从现在起,听我的!」
『不!你--没--这--个--权--利!』
「是你自己找上我的,现在你想甩手也不行了!」
『讨厌鬼!』
商洛『噗嗤』一声就乐了,他拍拍骆依磊的肩膀:「老兄,这个家伙还真不是普通的可爱,居然只会骂你讨厌鬼……哇咧……受不了,好甜蜜的情话哦!」
骆依磊一脚把他踹到屋角,不理这个不识相的讨厌家伙。
「很巧的,我也很想要个『抱枕』,而你是我发现的最合适我的,留下来,好不好?」从未见过骆依磊这样的商洛在一旁抖落一地鸡皮疙瘩,那样含情脉脉的,恶!好恶心!
「爹地,我好喜欢这里耶,也好喜欢爸爸,不要跟爸爸怄气了好不好?」感觉林雨阳表情大异寻常的林歌也只敢悄悄地拉拉他的衣角,小声细气地说。
『不!』林雨阳无声地向他吼,林歌吓得『哇』一声就哭起来,从来没见过这么凶的爹地。
骆依磊皱了皱眉,凌空抱起林雨阳,示意商洛把林歌带出去玩,他便径直抱着林雨阳走上楼梯。
好!文的不行咱们就来武的!
『故意把我骗出去,卑鄙!』林雨阳终于明白为什么骆依磊一定把他拉出去游玩了。
「这叫声东击西,老祖宗留给我们的精华耶!」骆依磊微笑着把他丢到床上,看他一脸愤怒地圆瞪双眼,心情有点像嘭恰恰的舞步开始飞扬,俯身压住极欲挣扎逃离的林雨阳,然后拉起他的手,把那纤细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逐一的吻,林雨阳苍白的脸蛋就渐渐红起来,想挣扎,面对高他将近二十公分的庞然大物却丝毫无辙,那吻从他的手指逐渐上滑,最后落在他的嘴唇上,两只手更是不安分地探进他的衣衫底下……
也不等林雨阳的回答,他便站起身,走进了隔壁的浴室。
等他出来时,房间里已经没有了林雨阳的影子。
骆依磊换了套衣服走下来,许姨站在楼梯下左右为难:「那位先生走了,怎么也留不住。」
骆依磊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商洛和林歌呢?」
「商先生说带小少爷去玩,晚些时候再送他过来。」
「我要出门,你今天就不要回家了,林歌来了帮他洗澡,收拾一下我隔壁的小房间,让他睡那里吧。」
「是。」
「告诉林歌,也许他爹地今晚也不回来了,别担心。」
「是。」
骆依磊开车出来,忽然觉得自己没了方向,去找谁?
一肚子的火。
「芙兰?晚上有空吗?陪陪我。」
「依磊?难得你主动邀我耶!」那边传来罗芙兰微微惊讶的声音。
「老地方吧,等你半小时。」
「哎……我今天——」
不待她说完,骆依磊已经关机了。
罗芙兰是夜总会『风情万种』的老板。
『风情万种』和『异想天开』是两个极有特色而又截然不同的地方。
『风情万种』里皆是美女,而『异想天开』里都是帅哥。
『风情万种』里有女客人,『异想天开』里也有男客人。
他们都不排斥同性的生意。
罗芙兰有女情人,就如同骆依磊偶尔也和男人上床一样,所以罗芙兰说:「依磊,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骆依磊不置可否地笑笑。一对?他从来不觉得他会有另一半。
半小时后,罗芙兰气喘吁吁地跑到他们经常约会的大酒店的顶层:「喂!我说你也适可而止一点。」
没见过像骆依磊这样对女人的,嚣张跋扈得令人不能忍受!
「不高兴你大可不来啊。」骆依磊微笑着向她举杯,水晶杯里的液体就像透明的血。
罗芙兰气结:「大少爷,我今天可是有几个很重要的客人耶,你又出什么事了?」
「陪我上床吧。」
罗芙兰一口酒全喷出来,直直地盯着他:「太阳落在东边了?」
「难道不行吗?我今天很想做。」
「到发情期了?」
骆依磊站起来走人。
罗芙兰急忙跟上去:「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罗芙兰看着他的脸色,依然是那种调侃的笑,依然是平素的不正经,可是……
「怎么了?你今天可没什么激情。」罗芙兰懒洋洋地躺着,叼起一根烟,点燃,烟圈里是骆依磊颓废的容颜。
「算了,我再去找男人。」骆依磊把这归结为女人和男人差异太大,也许找个男人感觉会好些。
「你受什么刺激了?」罗芙兰现在终于确定一定发生了大事。
「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
骆依磊瞪了她半天,开始慢慢地穿衣服。
「终于有人让你动心了?」
「我喜欢他才怪!」骆依磊立刻否决。
「呵呵……」罗芙兰淡漠地笑,来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应该问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会是男人?」
「呵……你太自恋了,爱上的是女人才怪!」
「你这女人有点可怕!」
「今天才知道啊?」罗芙兰白他一眼,「真想看看,到底什么样惊才绝艳的人物能让咱们的骆大少爷看上眼。」
骆依磊默然。
「看你这么消极,难道人家不喜欢你?」罗芙兰诧异的就是这一点,会有人拒绝得了骆依磊吗?
骆依磊叹口气,还是不语。
房间里静静的,没了昔日缠绵过后的甜美气息,一根烟燃完了,罗芙兰开始穿衣服:「奉劝你一句,所谓恋爱,就是一场心理战,先动心的那个人,就注定了满盘皆输,小心你输得一塌糊涂。」
罗芙兰走了,骆依磊颓然躺在总统套房的豪华大床上,看着外面深黑的夜色,蓝蓝的眼睛也成了墨黑的……
先动心的那个人,就注定了满盘皆输……吗?
***
次日清晨,骆依磊回到家,林歌正在吃早餐,旁边还有那个碍眼的商洛。
「怎么你一人回来了?」商洛还以为他们两人到外面缱绻悱恻呢。
「你怎么还在这里?」骆依磊冷冷地说。
「耶!我帮你们看孩子耶!狗咬吕洞宾!」商洛也没好气。
「爸爸,爹地呢?」林歌有些担心地问。
「他有事,我送你上学吧。」骆依磊又叹口气。
白天的工作仍然很多,骆依磊依然是心不在焉。
「老板,您签字了吗?刘经理等着拿文件呢!」秘书再三进来催促。
骆依磊随手在文件上签字:「拿去吧。」
唉!这样下去可不行,为一个小东西乱了心神可不是他骆依磊的作风!
***
空荡荡的『家』,家具全被骆依磊弄走了。邋遢的在『家』里蹲了一天。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没有想换的念头。混乱逼仄的空间,充溢着烟草辛辣的气味,窗外的人声喧嚣,排风扇使劲摇晃着残旧的身体,依然没有让空气干净几分,逐渐的,感到胸口有点闷,倦意缓缓袭来。
不知又睡了多久,林雨阳爬起身来,改趴到窗台上看外面的街道,他喜欢看陌生人,特别是那些有着英俊的脸,冷峻的表情,温柔的嘴唇,坚毅的下巴,雕刻侧面的干净男人,就像……就像骆依磊那样的,他们的心里不会有太多幻想和纯朴的东西,却有淡漠的眼光和深藏的狂野激情,以及或许瞬间崩溃的念头,他喜欢这种男人,看着特别舒服和有味,偶尔捕捉到的转瞬,会让他狂喜,写作时没了灵感,他就像这样趴到窗台上开外面的风景……今天也奇怪了,一直没看到顺眼的,总以为是那个人在向他走来,走近一看,才发现不是,不是他的人都长得很是难看,难看极了……
百无聊赖的他再次倒在地板上睡去。
是一股香味刺激了他一天一夜滴米未进的身体,他缓缓地睁开眼:一碗香喷喷的牛肉面。上面漂浮的葱花闪着诱人的光泽,好香!他端起碗来吃饭,也不问怎么来的,对眼前这个笑眯眯的男人来说,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吧!
他大口大口的吃面,骆依磊坐着笑眯眯地看着,那样满足而愉悦的表情让他不由停了一下,小时侯,妈妈就这样慈祥而喜悦地看着自己吃饭……虽然很饿,胃口却实在不好,剩下大半,他放下,摇摇头。骆依磊端起他的碗开始吃起来,吃得格外香甜而自然。
那种暧昧不清的意味让他的脸蛋渐渐红起来,便伸了手在骆依磊的胸膛上写:「会被传染。」
「传染什么?」骆依磊还是大口大口的吃面。
「如果我有病……」
「你只会传染我一种病毒。」骆依磊突然放下碗,很严肃认真地看着他说。
林雨阳怔了一下,眼睛瞪得大大的。
「爱情病毒。」骆依磊调皮地笑起来。
林雨阳张大了嘴巴,半天回不过神。
「如果我们穷到只有一碗饭,我一定先喂饱你。」骆依磊继续端起碗吃面,明明穿着昂贵的西装,他却毫不在乎地坐在光秃秃的地板上,和他相对而坐。
「可是有条件的时候,我们也犯不着委屈了自己,是不?」吃干净,用刚才给林雨阳的手绢擦擦嘴巴,用那双幽蓝蓝的眼睛看着他说。
林雨阳不语,觉得胃里有什么在翻腾。
「要不要再吃顿大餐?」骆依磊依然微笑着,似乎没看到林雨阳眼角的湿润。
林雨阳摇摇头,咳嗽起来,用手绢捂住嘴,还是止不住的剧烈咳嗽,手绢上渐渐被鲜血浸染,那鲜红触目惊心,骆依磊不由分说抱起他就向外走,怀里的他依然在咳嗽不止,血不停地喷溅出来,脸色雪白雪白的,骆依磊的心如刀割,恨起自己的混蛋,为什么要放任他在外面呆这么久!
送入急诊室,林雨阳脸色苍白地看着骆依磊,手紧紧抓着,宛如抓着救命稻草。
「没关系的,小毛病,乖!一会就好。」骆依磊对他微笑,感觉着手掌中愈来愈降低的冰冷,紧紧抓着,恨不得把自己的热血输给他。
林雨阳终于笑了,对他点点头。
「先生,请您出去吧,我们要马上做手术。」全副武装的医生用职业性冰冷无情的声音说。
骆依磊要出去,林雨阳仍抓着他的手,漆黑的双瞳溢满惶恐。骆依磊犹豫了一下,想起什么的从兜里拿出一个圆珠笔,取过林雨阳的手,在他的大拇指上画了个娃娃:「这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乖。」
林雨阳移近眼前看,是个笑眉笑眼的娃娃,拇指动一下,他似乎也跟着挤眉弄眼,憨憨的笑,调皮的笑,林雨阳也跟着笑起来,娃娃却变得模糊了,泪水止不住地流。
再次在他的眼角吻一下,骆依磊还是出去了。
真的不是大手术,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和饮食不正常而造成的胃病,在地板上睡了一天一夜,空腹造成了胃出血。
林雨阳在医院住了一个周,不能吃任何食物,只靠打点滴来维持生命。
骆依磊每天清早为他买来鲜奶,然后一勺一勺地喂他,林雨阳想吃水果,他又将各种各样的水果绞成汁喂他喝,每天傍晚林歌都跟着来看他,林歌学会了讲故事。
「爹地,如果地上有两张票,一张是五块的,一张十块的,你选哪个啊?」
『十块的。』
「笨爹地,你不会两个都捡吗?」
林雨阳瞪着他,他也不甘示弱地回瞪林雨阳。
『谁教你的?』
「洛哥哥喽,他最会骗我了,嘻嘻,爹地也被骗了。」林歌和商洛玩得很投机。
林雨阳又瞪向骆依磊:『不……许……他……教……坏……歌。』
骆依磊微笑:「放心吧,歌子比你聪明多了,现在商洛都拿他没办法,受气的是商洛耶!」
林雨阳就笑,『歌……很……聪……明……』
「要想教好他,你就快快出院,健健康康的!」
林雨阳在他大手里写:『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喜欢你呀!」
『喜欢……我……什么……』
「喜欢就喜欢你,哪里还有为什么?小笨笨!」骆依磊赏他一记糖爆栗子
「哟哟哟!酸死我了!」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戏谑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幕。
「洛哥哥!」林歌欢跳着跑过去,伸着胳膊让他抱。
「臭小鬼!为什么要我抱!」
「因为我抱不了你呀!」
三个大人都笑起来,商洛抱着林歌走到病床前,看着林雨阳说:「快点好起来吧,你再不好,生意都要砸了,这人整天神不守舍的,白白浪费了多少money啊!」
一周后,林雨阳出院了。
骆依磊带他回了别墅,他没有再反抗,脸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
在骆依磊偌大的卧室里,悬挂着一张偌大的照片,照片里的人慵懒地趴在草地上,有一双梦幻般黑水晶一样的眼睛,掩盖过耳朵的头发柔柔的,软软的,上面还有几根草,如玉的面庞上是清朗朗的宛如远处天空一样的笑容,蜷曲的双腿翘着,嘴角衔着一根草,笑地无忧无虑的美丽笑颜。
是那天出游时的照片。
林雨阳每天都对着它看,里面的人是他吗?笑得那么美丽,那么开心……
每天都过得很平静,也很单调。林雨阳总是坐在书房的电脑前写文章。骆依磊下班后就坐在他一旁看他写文章。
骆依磊绝对不是安静的人,边看他打字,边帮他削苹果,他的技术非常好,整整一个苹果,一刀削下来,皮还是完整一个,林歌总是喜欢坐在他膝盖上看他削苹果,等他削完就拿着那整个的果皮玩耍。
一个苹果削完了,再分成一个个的橘子瓣一样大小,然后一瓣瓣的喂到林雨阳的嘴边,林雨阳也就吃下去,一边吃,一边继续打字,完全忽略了那两个人的存在。
有时候他要连夜赶文,那是给杂志社报社预约的稿件,有时间期限的。
为了赶稿子,他会整夜不停的吸烟喝咖啡提神。
原本就格外敏感的神经,如此一来,就会影响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睡眠,怎么睡也睡不着。
骆依磊明白,作家一行本就是拿全部身心来创作的,可是……像林雨阳这样子,还有多少的精力可支撑?悄悄把他的烟拿走,限制一夜最多吸两根。咖啡因和海洛因差不多,只会对身体造成负面影响,咖啡从此在家里消失。
买了一个水晶的杯子,杯身高挑,剔透晶莹,杯子里总有一杯热腾腾的茶,晶莹剔透的杯子里是美丽的菊花,莹黄的花瓣浮在透亮的水中,不喝,只是看着,也是一种享受,足以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一下。
菊花茶的配置很讲究,也昂贵得惊人。它是由安徽黄山的绿茶、贡菊花,宁夏的枸杞,福建的桂圆,山东乐陵的金丝枣,新疆吐鲁番的葡萄干,天津老字号的冰糖等原料精制加工而成,益心脾、补气血、滋肾润肺、补肝明目、生津和胃,骆依磊拜访了许多老中医才找到这个配方,然后又高薪聘请了做茶的师傅精心加工而成。
林雨阳并不知道这些,他只当随处都可以买到。
他开始写小说,第一次尝试写长篇的东西,每每写了毁,毁了再写,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能力,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文学造诣,他变得更加的焦躁,常常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发脾气时受害的是就身边这两个一大一小的人。
每每看到林雨阳脸色不好,林歌就躲到骆依磊的怀里,看到骆依磊海一般宽容的笑,他就安了心,不再担心爹地怎样。
骆依磊对孩子好得让林雨阳惊奇。他喜欢林歌,爱跟林歌玩,当林雨阳打字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看儿童教育心理学,教林歌做操、踢球、唱歌、跳舞、下棋、认字……林歌也听他的,一个月后已经学会了下简单的围棋,小孩子的跳棋在幼稚园已经没了对手。
看着林歌每天兴高采烈的样子,林雨阳才忽然惊觉之前自己对孩子亏欠了太多,连最基本的亲情都没有让他感受到……
『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无趣?』窝在骆依磊的怀里,林雨阳一笔一画的写。
「没有啊,我觉得很有趣,看你烦恼的样子很有趣。」
林雨阳拧他的胳膊,骆依磊大笑起来:「我真是有受虐倾向,居然连你掐我都爱。」
林雨阳也笑了,没错,骆依磊的身上总有一道青一道紫的,那并不是亲热留下的爱的痕迹,而是他随手掐拧的,他不会温柔,无论高兴还是气恼,总不会手下留情,倒霉的就是骆依磊了。
依然是彼此的抱枕,依然没有跨过最后一道防线。
日子好平静,平静而单调。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林雨阳仍然在问。
终于有一次骆依磊做了回答,那是林雨阳快要睡着的一刻,骆依磊看着他朦胧的眼睛说:「你要晓得,对某些男人来说,一个决定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