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是令人日渐消瘦的心事/是举箸前莫名的伤悲/是记忆里一场不散的筵席/是不能饮不可饮/也要拼却的/一醉。——席慕容】

有一个字,内心严肃的人最不容易说出口,有时是因为它太假,有时是因为它太真。

所以,林雨阳一觉醒来只看到骆依磊关切的目光,却没有听到任何的只言片语的温纯,但他还是笑了。

窗外的天空格外明朗,天是纯净的蔚蓝色,几缕温柔的云丝牵牵扯扯地游在蓝色之上,风不紧不慢地吹着,这样的好天气,让憋闷在房间里的人身上感觉痒痒的。

林雨阳决定坐到外面去晒太阳。

「喂!早上好!」骆雨宁穿了一身白色的网球服,今天约好跟商洛再一较高低的,看到林雨阳穿着蓝色睡袍坐在花园的青砖路上,便跑过来和他打招呼。

林雨阳也笑着向他问好。

「你呀!你昨天可把我们吓死了!是不是当作家的都这么神经质啊?难怪人家说找男找女千万莫找艺术家,都是神经病!」

骆雨宁说起话来口无遮拦,也不知深浅,一句话让林雨阳苍白了脸,不过他转瞬又笑起来,在写字板上写:『是的,都是神经病,我也是。』

「呀!我不是说你是神经病啦,我是说你们太容易不正常啦,哎呀,也不是说你不正常,反正就和我们不一样呀,咳……」说来说去就不会说了。

「你啊!」随即走来的商洛敲了敲骆雨宁的脑袋,真是个没大脑的家伙!

「其实这只能说明雨阳属于创作者。」端着杯热牛奶过来的骆依磊笑着说,把牛奶端给林雨阳,顺便用手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

「创作者就这样吗?那样世界大乱了。」骆雨宁也垂涎着那热呼呼的牛奶,偏偏没人端给他,他就生气了。

「那我应该说他属于艺术创作者了,在任何方面,真正属于创作者的,不过就是个生来便敏感得近乎变态的人,对他来说,碰一下等于痛击,响声便是噪音,不如意就是悲剧,高兴就是狂喜,朋友如同爱人,爱人无异上帝,失败不啻死亡,而这个异常娇弱的有机体还有无法抗拒的创作欲望--结果不创作一点音乐、诗歌、文学、建筑物或者其他有意义的东西,就等于要他的命,他必须创作,必须尽情创作,他的内心受奇特而莫名的力量驱策,除非他在创作,否则他不会觉得他真正活着。」

林雨阳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着骆依磊,他第一次听骆依磊评价他,也第一次明白自己是怎样的人,所谓当局者迷,他常常苦恼,却不知道自己苦恼什么,让骆依磊这么一说……他真的低看了这个总是温柔笑着的男人。

「哟呵!」商洛大为惊叹,「我说老兄,你是不是专门去钻研心理学了?」

「只是观测,观测的结果,呵呵。」骆依磊居然有些窘迫的红了脸,是不错,为了寻找和林雨阳相处的模式,他确实做了很多的努力。

林雨阳举起写字板给他看:『你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贬我呢?你居然说我是变态。』他故意苦瓜了脸,幽怨地瞪他。

「你何止变态,你是完全变态。」商洛忽然说,骆雨宁听了哈哈大笑。

林雨阳却不做任何表示,只是微笑着听商洛的下文。

「起初,你是一条蠕动的毛毛虫,为了能飞起来,先要结一个茧,把自己禁闭在内,慢慢化做蛹而彻底变形,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你得从茧中挣脱出来才能自由翱翔于空中,茧子就是你早期必须刻苦学习的技法和接受的教育,以及痛苦的成长历程,蛹化蝴蝶的过程生物学上就称之为完全变态。」

林雨阳莞尔,骆雨宁啧啧地说:「商洛,懂得还不少么!」

商洛白他一眼:「谁像你是傻瓜啊!」

他又热切地对林雨阳说:「你呢,现在还没挣脱你的茧哦,对不对?老人说的好:好好活着,努力活好,生活便没有不幸,快点挣脱自己的牢笼吧,很多人会喜欢你!」

林雨阳点点头,很认真地写了两个非常大的字:『谢谢!』

「什么啊!都当他宝贝似的!」骆雨宁又愤愤不平起来,「我看写书也好,故做生气也好,不过是惺惺作态,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已!」

林雨阳笑了笑,继续写:『我承认自己很高傲,但绝不是虚荣。』

「你既高傲又虚荣!」骆雨宁永远记不住自己吃鳖的事,人家说吃一堑长一智,他倒好,总是自己拿自己的弱项和林雨阳斗。

『一个人可以高傲而不虚荣,我只是维护自己做人的尊严,从来没想过要凌驾于谁谁之上。』

「那你缠着磊哥哥是为了什么?为了钱吧!」骆雨宁有点口不择言了。

林雨阳冷笑:『你以为金钱是万能的吗?』

「可是没有金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林雨阳举起板子给他看:『金钱能买书,买不来头脑;能买奢侈品,买不来教养!』

「你是说我既没头脑又没教养喽?」骆雨宁气得小脸绯红。

『我说了吗?』

「讨厌你!我讨厌你!」骆雨宁大叫着,狠狠地扔下网球拍便向大门外跑去,商洛紧跟着追过去。

骆依磊看着林雨阳:「你故意惹他生气的,为什么?」

林雨阳低了头:『我想搬出去住了。』

「为什么?」骆依磊大吼,「刚才还以为你好好的,你--」

『我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肮脏的目的才接近你,我真的只是想找个人陪陪我睡觉,因为我总是失眠。』

「雨宁也是故意呕你,你还当真了!」骆依磊气恼地说。

『不是他的原因,我自己想给自己一点私人空间了,也许我天生孤独,无法和别人一起生活。』

「废话!你只是太不诚实而已,没有喜欢孤独的人,喜欢的孤独除非神或是野兽,其实连野兽也不喜欢孤独!」骆依磊也饶舌起来。

『陪我出去转转吧,也许会发现好的房子,正好可以用这笔稿费租用啊。』林雨阳写的话让骆依磊吐血,这个顽固的家伙,根本没听进去他的话嘛!

「不去!」

『我在这里根本没办法写作,太多东西扰乱我的思路,就当给我找个写字间好不好?』林雨阳做了让步。

「那你晚上还回来住?」骆依磊小心翼翼地问。

『对。』

「好吧,我们出去转转。」其实骆依磊是想乘机再劝林雨阳回心转意,他不认为会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清幽更适合写作的。

林歌交给许姨照看,两个人出外寻找房屋。

转悠了一天,摩天的大楼也好,颇为雅致的小楼也好,林雨阳还真的没有看入眼的,骆依磊暗自侥幸,车子在最后一站停下,停下之后骆依磊却后悔了。

这是一个青砖四合院,一个很安静的院落,山墙、后檐和苫背都厚实古朴,昔日京城常见的斑驳朱红门毫不张扬地开在东南角。过了影壁,有一条长长的回廊,转过回廊就完全是老北京的味道了,院子干净得不象有人住的样子,全不似别的老院子的拥挤不堪。院里还种着难得一见的名贵观赏树,门上挂着干干净净的布帘子,院落布局的大气和典型的老北京厅堂陈设、精致的缕花家具无不显示出小院不凡的经历,一副有故事的样儿。

如今这样的房子价格没完没了地飙升着。

『这是过去王爷住的吧!』林雨阳摸着雕花的隔扇惊叹着。

「还是格格住的呢。」骆依磊笑道。

『真的么?』林雨阳大惊,回头看见骆依磊捉狭的样子情知上当,唾了他一口。

「怕是还珠格格住的吧,哈哈……」骆依磊也难得调皮一次。

两人牵着手走到后院里,院子里有二棵树,二棵粗硕的枣树。

月亮慢慢地升到了树梢头。林雨阳和骆依磊坐在青石板凳上赏月,洁白的月光像是浠浠沥沥地下着一阵一阵晶莹的宝石雨。

骆依磊看着林雨阳愉悦的表情问:「喜欢这里吗?」

林雨阳狠狠地点头。

骆依磊的眼睛在月光下象孩子一样明净:「你喜欢我就将它买下来。」

他捏住了林雨阳的手:「如果哪天落魄了,住不起别墅了,咱们就住在这。」

将来……伤感慢慢地爬上了心头,心痛的感觉像瓷器上的裂痕,在不断升高的温度中不由自主地慢慢地扩大。林雨阳不敢告诉骆依磊,自己到底为什么买下他……

骆依磊看着他,眼里燃烧着令人疯狂的深情,林雨阳被这激情炙到疼痛。

骆依磊看着他的神色,脸色变得煞白,他将林雨阳的手攥得紧紧的,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是在说笑,不错,我有过很多的男女朋友,可这一次我是认真的,我等了这么多年,直到那一天看见你坐在大街长椅上哭,才知道我等的是什么了,我一直在等的就是你!雨阳,和我在一起吧,嫁给我!」

他的目光凝固在林雨阳的脸上。

林雨阳别过脸,半天他才在他手心写出几个字:『我--是--聋子--哑巴!』

「该死!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不用你再告诉我!」

『我--是--男--的!』

骆依磊干脆就冷笑了,小笨蛋,找理由也找个有说服力的啊。

『我--神经--不好--』

「那就更需要有人来照顾,照顾你的那个人就是我。」

『我--很--小心眼--」

「没有独占欲的不是真正的爱情。」

『我--』

这次骆依磊干脆直接封住了他的嘴巴,在激情缠绵中,他悄悄把一个项链带到了林雨阳的颈项上。

林雨阳惊奇的看着胸前蓝幽幽的水晶石,心型的宝石,白金的链子,心型的宝石。

「一直想等你答应了再送给你,现在我要主动锁住你了,锁住我的水晶。」骆依磊轻轻地说。

『我--是个--丑八怪--不配--水晶--』

天!骆依磊按着自己的额头:「那个骄傲的小天鹅呢?怎么转眼就这样贬低自己了?是!你是个丑孩子,可你是精灵儿换来的丑孩子!」

林雨阳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终于叹息着投入了这个温暖的胸膛。

赢得他的点头,骆依磊却没有轻飘飘的,他第一次明白调情是轻松的,爱情却是沉甸甸的,风流韵事不过是躯体的游戏,至多是感情的游戏,可是,当真的爱情来临时,灵魂却因恐惧和狂喜而颤栗了……

他们静悄悄地回了家,悄悄地回了骆依磊偌大的卧室。

对视的双目磁石般的,深情相望着,良久,骆依磊俯下身去……

仿若鱼儿逗弄着食饵,骆依磊轻啄着林雨阳的唇,一下、两下、三下……渐渐地,力道由轻变重,频率由缓变急……林雨阳的唇微红了,然后渐红了,殷红了,最后象一团燃烧的火焰似的火红了。这娇艳欲滴的红唇含着极强烈的力量挑拨着骆依磊的心弦。浅尝随即转为细品,甘露般的津液滋润着恋人的唇瓣,温柔的舌缠绵着恋人的小舌。无尽的情意借由胶着的唇舌传递着,咝地一声,就在彼此滚热的心窝中融化了……

许久,方才结束了这一记醉死情人的热吻。

林雨阳超乎寻常的温柔,像只收起了爪子的猫,静静地偎依在骆依磊身上,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眼睛显得娇弱无力,水汪汪地闪着光,嘴角擒着一抹含羞带媚的浅笑。骆依磊痴痴地看着心爱的恋人--林雨阳的双眸清亮得象一汪透明的春水,微微张开、湿润而又性感的红唇之间,闪烁着两排洁白的牙齿--那是真正的珍珠,似乎正与浮现在他小巧的圆下巴上的迷人酒窝争奇斗艳。

「小鹿儿,你真美,美极了!」骆依磊压低了声音说,一手搂着林雨阳的身子,另一只手抚弄着他柔软的头发……

***

早餐桌上有点异样,首先发觉的是商洛,他专注地看着脸蛋微红的林雨阳,然后再看看用甜蜜的让人肉麻的目光看着林雨阳的骆依磊,终于明白什么似的偷偷笑起来,不过,他可不会告诉骆雨宁,天知道,如果这个小白痴知道了又会闹什么纷争。

「爹地,爸爸,我们今天晚上去奇奇家玩好不好?」林歌坐在高高的椅子上晃荡着小脚丫问。

「奇奇?他家在哪里啊?」因为整天听林歌念叨,骆依磊几乎要把奇奇当自己家的孩子了。

「就在我们隔壁呀!他家的院子好大好大,还有游泳池哦!」林歌指手画脚的形容着。

「昨天晚上你们不在家,萧太太带着奇奇来问候,说是要和邻居多走动交流一下,还特意留了个帖子请我们今天晚上参加他们为乔迁之喜而举办的party,说真的,萧太太真是绝世美女!」连骆雨宁也跟着帮腔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女人,商洛,你说是不是?」骆雨宁今天早上很不爽,不爽商洛总是拿黏黏糊糊的目光看着林雨阳,以前那能引来黑熊像蜂蜜一样的目光可都是针对他骆雨宁一个人的耶!

「我倒觉得未必,那女人外表漂亮是漂亮,却总给人一种太过阴沉的感觉,怎么说呢--就像大观园里的凤辣子。」阅人无数的商洛的眼光自然和骆雨宁这温室的花朵不一样。

林雨阳被他出其不意的形容逗笑了。

「呵!瞧你们两个都这么受刺激,看来对方非同寻常,我们今天晚上就去拜会一下好了,来而不往非礼也。」骆依磊笑着说,「他们邀请了谁?」

「你等等。」骆雨宁跑出去,一会就拿着一张请柬进来,「呐!你看吧,写的可全着呢!」

『呀!还……有……我……呢……」坐在骆依磊旁边的林雨阳诧异地说。

「我们六个都请了,还特地写了林歌,究竟是什么人?好象对我们很了解。」骆依磊不笑了,他开始觉得这事情透着诡异。

『看……看……就……知道……啦……』林雨阳微笑着在他掌心里写,气得骆雨宁又吃不下饭了。

「爸爸,奇奇的爸爸好象大英雄哦,有金子的头发。」

「哟!他可发财了,头发都是金子的。」商洛笑话林歌,林歌噘起嘴巴瞪他。

「不管是金子还是银子,今天晚上一见面就知道如何了。」骆依磊微笑着说,金子般的头发……好象在哪里见过……

「他的眼睛也是金子哟!他和爸爸好像好像呢!」家里唯一见过奇奇爸爸的人就是林歌了,大家听了他的形容都倍觉奇异。

「什么?他和磊哥哥长得像?怎么可能?世界上还有能比磊哥哥更帅的人吗?」骆雨宁大声说。

「嘻嘻,我觉得爸爸和奇奇爸爸一样帅哦!」林歌才不怕骆雨宁。

「好!决定了!」骆雨宁大声说,「今天一定要会会冒牌磊哥哥!」

「怎么了?」看到林雨阳的不自在,骆依磊体贴地问。

林雨阳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去……上……班……吧……』

「我什么时候去都可以。」骆依磊笑笑,这就是做老板的好处。

『还……送……歌……上……学……呢……』这可不能迟到。

临走前,骆依磊又特地回来吻了一下林雨阳:「真不想走。」

林雨阳笑着摸摸他的脸颊,示意他快走。

「我一直在想一句话。」骆依磊说。

林雨阳用大大眼睛问他:什么?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林雨阳张大了嘴巴,然后就狠劲拧了骆依磊一把,该死的,居然要学那后期昏庸无度的唐明皇了。

骆依磊大笑着出门了,林雨阳看着缓缓驶出大门的法拉力车子发呆,心里惶惶的,怎么了?怎么了?金色的发……

骆雨宁也跟着走了,家里只剩下林雨阳和赶来打工的许姨。

约莫九点多钟,许姨走进书房拍了拍林雨阳的肩膀:「阳阳,有人送鲜花来给你呢!」

许姨喜欢这位安静而清秀的男孩,总是用叫自家孩子般的呢称叫他阳阳。

林雨阳诧异地看着许姨怀里的一大束玫瑰花:『谁送的?』

许姨摇摇头:「是花店的小弟,却没有说是谁送的,只说送给一位林雨阳先生。」

许姨出去了,林雨阳坐在书桌前,看着这一大束玫瑰发呆:是他吗?是他吗?可是他死了啊……而骆依磊的玫瑰花都是骆依磊亲手交给他的!

他解开外面华丽的包装纸,想翻开一下是否有短柬,出神地想着,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指尖已被玫瑰刺刺破,血一滴滴溅落下来,每一滴都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惊叹号!

看着血一滴滴落下来,林雨阳才意识到痛楚,他忽然想到,这两个多月,他已不知从骆依磊手中接受过多少次玫瑰,可是竟从来没有被玫瑰所伤,其实那是因为,那是因为……这一刻他惊觉自己有多么粗心,直到现在他才猛然意识到骆依磊送他的所有的玫瑰都事前剔除了花刺。

两个月以来,他一直小心细致地呵护着他,而林雨阳却一直在无心地刺伤他。

林雨阳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用平和与温柔回报了他,其实,他的做秀般的温柔,何尝不是一根玫瑰花刺?

骆依磊知悉他爱花瓣,更喜欢放到鼻子尖上嗅花的芳香,所以……他每天都买三朵玫瑰花,等林雨阳把玩够了,他才把一朵朵的花瓣放到香炉里,陪衬着广藿香的氤氲之气每天每天温柔地呵护着林雨阳。

而即使对花语不甚明了的林雨阳也知道,三枝玫瑰代表——ILoveYou!

放下玫瑰,第一次,林雨阳这个一向只知收花的无心男子起身到花店去订花,写下骆依磊的名字的同时,他没有忘记叮嘱店员,一定要,一定要小心地剔除所有的花刺!

手上的刺一直痛着,回到家的林雨阳受不了了,只好请许姨来看一看,许姨拆开他自己裹上的厚厚的纱布,血已经渗透了厚厚的纱布,看着让人心惊。

「天啊!怎么就伤成这么样子?」许姨整个心都揪起来了,她带上老花镜,看到在嫩嫩的指肚里有一根不大不小的刺,林雨阳自己向外拔过,结果越弄越深了,深深地陷入了肌肉里。

「不行,我要通知骆先生。」许姨实在不忍心看他受苦的样子,而她自己也狠不下心硬生生从肉里把刺拨出来。

林雨阳拉住她的手:『没……关……系……我去……看……医生……』

不能事事牢烦依磊,他已经给他添了太多的麻烦。

可是林雨阳对附近并不熟悉,他四处乱走,向行人询问哪里有医院,最后才找到一个小小的门诊所,医生是个年约四十几许的男子,只顾着和美丽的女护士调笑,随便看了看林雨阳的伤势,因为只是个小小的花刺而专门上诊所,为此他还好好的嘲笑了林雨阳一通。

不顾伤者的疼痛,随意拿了个夹子,也未见他消毒,就硬生生地连带着血肉把刺拔了出来,那一时,林雨阳几乎疼的昏死去。

下午觉得手指有些痒痒的,怎么坐也坐不安稳,写文章更做不到,林雨阳只好不停地在房间里坐下站起,走走停停,想起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世界是很奇妙的,怎么就会遇到骆依磊呢?

他一直是那么那么的温柔……

晚上七点钟,一家人整装完毕,因为林雨阳没有西装,也讨厌穿西装,所以只穿了件比较正式点的外套,里面还是高领的羊毛衫,搭配着黑色的磨毛不打褶裤,另有一番清雅的风采。

骆雨宁穿了一身白色的晚礼服,宛如一只高傲的小天鹅,美丽而高雅。

林歌也特别穿了一身小绅士服,配着胸前的领结,很是那么一回事,看得大家笑个不停。

萧府果然是府,比起『朝颜』简雅的设计更添了几分富丽堂皇,宽敞的宛如礼堂的客厅里已经聚满了人,杯盏交错中是西装革履、衣香鬓影,这是林雨阳以前只在电视小说中才见到的富人贵人云集的『上流社会』。

「欢迎光临,骆先生,商先生,这边请。」一身雪白纺绸长裙的女主人宛如高山上的一朵雪莲,即使弯腰施礼,却也丝毫未损失她的高贵。

「哼!」同样一身白的骆雨宁没有被点名,不觉心里大为不快,为什么他和林雨阳被人看扁了呢?虽然他们两个人都矮矮的啦……

「雨阳?怎么了?」骆依磊牵着林雨阳的手,可是林雨阳呆呆地站住,动也不动,他只好拍拍他的脸,「回魂了!回魂了!」

「看来萧太太魅力无穷,让我们家小才子神魂颠倒了。」商洛笑着打圆场。

林雨阳看着萧太太,最终还是低垂了头,避开了她尖锐的目光,跟着骆依磊走向大厅的人群之中。

林歌已经被像小天使一样的男孩奇奇领到了他自己的小房间里,去玩属于小孩子的游戏。

「雨阳?你认识萧太太?」骆依磊敏锐地觉察到了林雨阳的心不在焉,而手中纱布的温热触觉让他心里一紧,急忙抬起林雨阳的手看,又被浸透了,血渍和紫药水的颜色很是刺眼。

骆依磊拉着林雨阳就想走,林雨阳示意他再呆一会:『不……疼……』

骆依磊却心疼如绞,该死!究竟是谁送的那玫瑰花?难不成是喜欢雨阳小说的读者?最近听商洛说雨阳的小说销量挺好,其中之一的缘故就是因为作者是个男生。

「谢谢你的玫瑰花。」骆依磊悄声对林雨阳说,「让我度过了美丽芳香的一天。」

林雨阳羞涩地笑了,做这种事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他没想到,小小的几朵花,就让骆依磊快乐如此,他想着:明天再送几朵吧。

「我先生因为公务,迟到几分钟,请大家原谅。」美丽端庄的女主人举着酒杯向来宾致意,还特地向骆依磊这边举了一下。

林雨阳的手指一直在抽痛,勉强忍着,可是却躁动不安起来,他开始想离开这个糟糕的party,如今的世道不是各人只扫各人的门前雪吗?怎么会特地邀约邻居开什么party?

月绮……你的先生没死吗?!

客厅的门开了,房间里的舞曲变成了悠扬的歌曲,骆依磊有些惊讶,因为在这样的舞会上居然放起了流行歌曲:【我以为我已忘了曾经爱过你/直到我一看见你泪涌出眼底/假装沙粒惹我去哭泣/听你细诉和她的婚期/走出了机场的大门/又是一场大雨/事到如今/我依然爱你……】

慢慢走过来的是一位身材颀长,穿着一身深蓝西装的男子,骆依磊自然没忘,那是林雨阳最爱的蓝色!

男子有一头金色的头发,金发束在了背后,长长的直到腰际,他还有一双金灿灿的眼眸,那锐利如野兽的目光隐藏在气质高雅、卓而不凡的服装中,就像一只带上了金环的猛兽,暂时收起了利爪。

更恐怖的是,除了发色和眼睛的颜色,这个男人的脸简直是骆依磊的翻版——骆依磊整个人僵住。

远远地望见他的身影,林雨阳的泪水扑簌簌就掉了下来。

男子看着林雨阳走过来,突然像被雷劈中了一样,笑容在他的嘴角凝结,他的脸上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桀傲不羁的神情。

林雨阳走到他的面前,看到他的眼中有着一种陌生的、瞬间即逝的迷惑,那目光仿佛已穿越他,望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林雨阳的眼睛紧紧追随着他的金色的瞳仁中隐隐约约的光芒,一如今生今世对他苦苦的痴恋与追寻。

「小鹿。」男子半天才挤出两个字,而这两个字就足以让骆依磊全面溃败。

「明轩……」林雨阳颤抖着手抚摩着眼前男人的脸,是他!真的是他!他还活着!「明轩……真的是你么?」他喃喃自语着,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两个多月前,他因为听到了萧明轩的死讯而忍不住在大街上痛哭,今天……

在一旁的骆依磊恍如五雷轰顶,林雨阳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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