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那奔涌的爱的洪流/至终找到了它的最后完全的方向/一切的哀乐的心愿/一切狂欢时刻的记忆/一切各时各地的诗人的恋歌/从四面八方到来/聚成一个爱情伏在你的脚下。——泰戈尔】

到这个曾被骆依磊戏说为『还珠格格』住过的古式建筑里已经一周了,日子平静地让人常常忘记了时间的流失。

林歌一直在和林雨阳怄气。

今年的雪格外多,新雪压旧雪,地面就没干过。

林歌正背靠在后院的一棵枣树上怄气,雪花纷纷飘落,落在他没有带帽子的头发上,须臾就成了个雪孩子。

「进来!」林雨阳推开后窗向他喊,他却应也不应。

「你这么不听话,爹地就不要你了!」天色渐渐暗了,林雨阳不得不跑出来,要把不知第几次怄气的林歌硬拽进屋里,可林歌抱住枣树死活也不肯进屋。

「你爸爸要娶新娘子了,咱们不能再和他一起住,你明白不明白?」

「我不管!我要爸爸!呜……爹地坏!爹地坏!我要爸爸……爸爸都会陪我玩……呜……」

「以后我来陪你玩,进屋去!」林雨阳想抱起他,他依然执拗着,林雨阳气极了,忍不住打了他一巴掌,这一掌倒让林歌止住了哭泣,呆呆地看着林雨阳,不敢相信他最爱的爹地会打他。

林雨阳看着他柔嫩的脸蛋渐渐泛起的掌印,腿一软跪在雪地上:「对不起,爹地不该打你,爹地也想见爸爸啊,可是……」

「可是你爱面子!」不知何时出现的商洛对着怔怔地看着他的林雨阳说。

林雨阳无法辩驳。

「真不知你们都怎么想的,明明都魂牵梦萦着对方,却死活不肯开口。」

「他还想着我?」林雨阳有些不敢确信地问。

「你以为那个笨蛋会这么快变心吗?你问这话就够让人寒心了。」商洛嘲讽般的笑他。

「可……」可是他要结婚了。

「那是骗局。」商洛脸色忽然暗淡下来,「是他故意骗你的骗局。」

「为什么?」

「他在大陆旅游时受了风寒,又没黑没白的工作,身子早就不行了,回来彻底检查时才发现他得了肝癌。」

轰一声,林雨阳眼前一黑,差点跌倒在地。

「不、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着,他猛然抓住商洛的手,「商洛,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是骗我的!」

「我干吗要骗你?这话骆依磊死也不肯告诉你的,是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如果你还爱他,就陪他走完最后的路。」

「不……不会的……不会的……」林雨阳再也站不住,摔倒在地,林歌急忙去搀扶他。

「爹地?什么是肝癌?」

「上帝,上帝啊,你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让他再离我而去?他说好要陪我到七老八十的,他说过的!」林雨阳憋闷了许久的泪滂沱而下。

「他明天就要做手术了,你看着办吧,这是他住院的地址。」商洛塞给他张纸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大门外,骆雨宁正等候着他。

***

骆依磊半卧在病床上,手里捧着菊花茶,轻轻握住杯身,淡淡的温热感染着他,一丝茶香袅袅,一缕萦绕已久的思绪浮在心头,就这样坐着,浑然忘我。

雪止了,天晴了,月色正浓。

月华从树影间投下来,洒一地被切割了的光片,亮如水银的,细细碎碎的,斑斑驳驳的,曾经的记忆也如这些碎片一般,他努力的将它们拼来拼去,却终是拼不成完整的一块,总是有一些伤痕的,在片与片的边缘,阻碍着它们的相互亲近,然每一片都是有些故事的,或长或短,或喜或悲,或忆或忘,那些碎片中只有一个人影,一个他死也忘记不了的人。

床头的小桌子上有一盆水仙,水仙花已经开了,淡淡的白色的花,淡淡的黄色的蕊,淡淡的几不可闻的清香。这应该是他喜爱的花吧?他总是喜欢小小的白色的蓝色的淡雅的小花……

当林雨阳轻轻推开房门时,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致:月辉洒在骆依磊的身上,他静静地坐着,身上依然穿着白色的衣服,依然看上去有说不出的干净和舒服,可那不再是林雨阳晨曦中曾看到的白色运动服,穿着运动服时的他是那么健康强壮,而今……是病衣了。

他那么安静,头低低地垂着,似乎在沉思,也象是陷入恍惚,而林雨阳却可以看见隐藏在他那长长的睫毛下面的深深旋涡,偶尔会拂一下落在额头上的头发,却丝毫不会影响这幅美丽的图画,林雨阳第一次发现,他的头发那么黑,他的睫毛那么长,他的侧面是那样的清俊,以前怎么会把他看成萧明轩的?

他们根本一点都不象!

林雨阳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画面,痴痴地。不知什么时候骆依磊突然把他的眼光投向他,林雨阳来不及,真的来不及躲开,于是骆依磊笑了,看着林雨阳手忙脚乱地捡着地上的水果和鲜花。

「是商洛告诉你的吧?」骆依磊并没有太多吃惊,他微微笑着,憔悴消瘦了的面容再次焕发了光彩,他这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渴望再看林雨阳一眼,哪怕一眼也足够了!

林雨阳轻轻点点头,走到床前坐下,拿开骆依磊手中的茶杯,握住他的手放在脸颊上:「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骆依磊含笑抚摩着他的头发,这柔软的触感是他一辈子也摸不厌的。

「你说要让雨宁叫我『嫂嫂』。」

「哈哈……」骆依磊放声大笑,爱怜地揪揪他的小鼻子,「那是说笑的,哪里有男人做人家的嫂子的?」

「我就要做!」林雨阳执着地看着他,「还记得的你的话:有时候,男人的一个决定就是一生,对吗?」

「是的,可是我……」

「你说过的就要兑现,我想拥有一个婚礼,好吗?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

「啊?」骆依磊诧异地说不出话,「别胡闹了,林歌呢?谁在照顾他?」

林雨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去打开了房门,商洛、骆雨宁和林歌正等在门口。

商洛一身黑,骆雨宁一身白,林歌穿着粉蓝蓝的小毛衣和雪白的吊带裤,他欢呼着跃到床上,抱住骆依磊拼命的亲:「爸爸,洛哥哥说今天我要做花童哦!你看我漂不漂亮?」

「真漂亮!」骆依磊也亲亲他,然后吃惊地看着含笑立在床前的商洛和骆雨宁,「你们要做什么?」

「我做伴郎!」商洛说。

「我做伴娘!」骆雨宁说。

「你是新郎!」商洛对骆依磊说。

「他是新娘!」骆雨宁指着林雨阳对骆依磊说。

骆依磊半天合不上嘴巴,最后他才嘶吼一声:「别胡闹了!统统给我回家!你们怎么可以把雨阳扯进来!」

「我不走,如果你不答应我,我死不瞑目。」林雨阳说。

「你——还是顽固的像个石头。」

「是,比石头还顽固,是钻石。」林雨阳居然不忘说笑。

骆依磊说不出话了。

「好了,吉时已到,婚礼开始吧。」商洛看看表。

「南加利福尼亚州的十一月,气温还有20度,下午三点,太阳渐渐西斜了。蓝天,白云,绿草坪上,红地毯两边,坐了100多来宾。棕榈树下一排长桌铺着粉红的桌布,上面摆满了各色水果、饮料、红葡萄酒,还有几十个精美的不锈钢糖盒,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甜蜜的糖块,亲爱的哥哥,这就是你们的婚礼。」骆雨宁仿佛真的置身在美丽明朗的加州大教堂里。

骆依磊长叹了一声:「真好。」

「鬓发斑白而慈祥和善的牧师看了哥哥一眼,哥哥整一下黑色的礼服,紧了紧深蓝色的领带,向牧师伯伯点点头,牧师向坐在钢琴前的金发女孩做了个手势,那女孩一笑,弹起了婚礼进行曲。紧接着,客厅的两扇大门缓缓的分开,雨阳穿着一身雪白的礼服向你走来,来宾中发出一声声的惊叹,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新人。」

「是的,不会有人比他更美。」骆依磊悠然神往地说。

「哥哥一只手拿着一束鲜花,别一只手挽起雨阳,林歌和奇奇两个穿得西装笔挺,跟在到你们的身后,三十米长的红地毯,每走一步,人们的心就跳一下,当走到地毯的尽头,你们就永远合为一体了。」

病房里渐渐响压抑不住的抽泣的声音。

「雨阳?」骆依磊紧挽着他的手。

「好美!我也好喜欢,宁宁,你接着说吧。」林雨阳对骆雨宁笑了,笑中有泪光泛着点点清寒。

「牧师拿起圣经,问:林雨阳先生,你愿意嫁给骆依磊先生为妻吗?不管是穷,是富,是健康,是生病,直到死亡把你们分开。」

「我愿意。」林雨阳已经泣不成声,「即使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然后牧师又转向哥哥问:骆依磊先生,你愿意娶林雨阳先生为妻吗?不管是穷,是富,是健康,是生病,直到死亡把你们分开。」

「是的,我愿意!」骆依磊的声音也哽咽了,「即使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林雨阳从兜里掏出两个戒指,是由透水油纸折叠出来的『纸戒指』,很别致,重重的戒指。那戒指是他的亲生父亲落魄时给妈妈做的,妈妈把它们给了他,今天,他也要用他来套住自己挚爱的人。

「牧师说:我以天父圣灵的名义,在此宣布你们是夫妻了,骆先生,现在你可以吻你的新娘了。」

骆依磊捧着林雨阳的脸,林雨阳闪着异样光彩的眼睛里有泪花翻滚,骆依磊庄重而缓慢地在他苍白的唇上烙下一吻,也烙自己永恒的爱痕。没有任何的技巧,只是吻着那颤抖不停的唇,骆依磊就觉得自己已经升到了天堂。

林雨阳再也控制不住地扑到他怀里痛哭失声。

商洛、骆雨宁牵着林歌的手悄悄退出了病室。

「现在是我们的洞房花烛了吧?我的新娘子?」

林雨阳点点头。

骆依磊将手搂住他的腰,然后慢慢地、慢慢的把他朝自己的怀里拉过来,知道他的手紧紧搂住了他更加纤细的腰,在一种美妙的晕眩中,林雨阳似乎已躺在了他结实、火热的躯体里面,骆依磊的脸慢慢地向他低下来,专注地看着他,林雨阳能感到他呼出的热气,他几乎要晕过去,似乎在热流和黑暗中飘荡,他依然在等着,在他的晕眩和飘荡中等着,就像故事中的睡美人等着王子的吻。

骆依磊的嘴唇温暖地贴在他的脸颊上,就像一只蝴蝶落在鲜花上。

林雨阳把头仰起,向他靠得更紧些,骆依磊的双手围住他,愈加紧紧地抱住他,他的嘴唇终于轻轻地贴上了林雨阳,然后用力分开它们,林雨阳浑身涌起一股热流,他向他迎上去,两人的唇再无丝毫的间隙,热流更加多了,涌啊涌啊,轻轻的,柔柔的,像一股汹涌的潮水一样不可抵挡……

终于,两人的身体合成了一个复杂的联合体,林雨阳觉得自己就像云一般柔软像风一样轻飘飘的了,浑身洋溢着电一般的温暖和激流,灼热在他身体里鼓荡,将他托起又将他压下,他感觉自己就像五月的麦穗一样饱满、芬芳而充实。

骆依磊在他里面静止了一会,似乎为了更好的感受他的包围,他的灼热在那里膨胀着,颤动着,当他开始抽动时,在骤然而不可抑止的狂欢里,快感像潮水一样,波动着,翻涌着,好象羽毛一样,好象春泥一样,好象要把他熔化了一样,直至真的把他整个人都熔化了…

「你想睡吗?」林雨阳趴在他的胸膛上问。

「不。」骆依磊怎么会舍得闭上眼睛?他要看着他,看到天荒地老。

「给我讲故事好吗?」林雨阳轻轻地问。

「好,讲个什么故事呢……很久很久以前,有只大灰狼爱上一只小白兔,他怕伤着小白兔而削去了自己锐利的爪,拔去了自己尖利的牙,他垂着双肩走到小白兔的家,小白兔的妈妈拿着笤帚在大灰狼的身前身后,扫来扫去……不爱听?那就再讲讲《神雕侠侣》吧,小龙女跳崖了,杨过多傻呀,要是换成我,立刻就找根绳子爬下崖去看个究竟,用得着等十八年嘛,也不用总是念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哀怨的词了……那再换个吧,在美国加州的门前有条小河,我就是看着蝌蚪是怎样变成青蛙长大的,夏天的虫鸣,冬天的落日,还有我那些曾在街头游荡的青春……这些故事都太老了,当你我相遇后,我便再也没有了故事,生活里就只剩得办公室,家里,两点一线,还有你的脸,我的脸,你的眼神,我的怀抱,有次我说商宴上有个女子不知为何多看了我两眼,你一笑,在我手心里写想必是我多看了人家四眼。瞧,每一个故事,只要我说了开头,结局你早就明了于胸。一起写就的故事,就算我不说,你都明白,是不?好的故事都是慢慢写就的,多年后,再回望这一段,我给你讲故事的日子,也许就是一个很长很长、很美很美的故事……怎么了?我是想哄你睡觉的,怎么又哭了?」

「没,我高兴呢,你再讲,多老的故事我都爱听。」

「不,不讲了,我更喜欢看着你。」

「恩。」拼命点着头,眼前却再度模糊了……

***

终于,终于要进手术室了。

「等等!」在手术室的就要关上的刹那,林雨阳忽然用手撑住了门。

「雨宁,能帮我找支笔吗?」他冲身后的骆雨宁喊。

「我这里有。」商洛从包里拿派克笔给他。

骆依磊笑了,他合作地伸出手交给林雨阳,任他在他手上一笔一划地画出流畅的线条,他微笑着握住林雨阳的手腕,林雨阳的眼睛湿润了,一滴泪滚下来,落在骆依磊的手心里。

他们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而在骆依磊的手掌上,那笑眉笑眼的娃娃刚画出就被那滴眼泪浸得微微模糊,骆依磊把手张开再合拢,那娃娃就随着皱起鼻子或是翘翘眉毛,憨态可掬,惹人怜爱,他看着手上笑着做鬼脸的娃娃,然后温柔地摸摸林雨阳的头,林雨阳转身离去了,背微微伛偻着,恍若一夜间苍老了几十岁,太阳从迎面的玻璃窗外照进来,映在光影中的他如寒风中一株细细的芦苇。

「好运!」车子推进前,商洛拍了拍他的肩,「记得还有个人等着你呢!」

骆依磊点点头,骆雨宁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

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

好象过了几个世纪,林雨阳坐在等候长廊的椅子上,已经坐成了化石。

骆雨宁和商洛也来来回回走个不停,林歌知道爸爸要做手术,死活也不去上学,一直像个小老鼠一样动个不停的他,这次静静地坐在林雨阳的身边,小手抱着爹地的大手,惟恐他消失了一样。

门终于开了,摘下一边口罩的医生略微有些疲惫地走出来。

「医生,他怎么样了?」林雨阳像针刺着一样猛地站起来冲上前。

「手术很顺利,一切正常。」

「那、那——以后癌细胞还会不会扩散?」明知不可能,林雨阳还是不死心地追问。

「癌细胞?」医生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不是肝癌吗?」林雨阳的心提到了嗓子口。

「骆先生患的是肝血管良性肿瘤,肿瘤割除之后,就没什么问题了,怎么会是肝癌?难道我们的CT报告单出错了吗?」

「啊?」林雨阳整个人呆住,他想欢呼,他想狂叫,天!不是肝癌!

随即被推出来的骆依磊看来精神很好,虽然有些虚弱,却依然微笑着。

林雨阳抓住他的手:「磊!我们得救了,根本不是肝癌!」

「啊?」骆依磊吃惊地看着他,过了一会他才把目光转向倚在墙壁上的商洛,商洛正笑得吊儿郎当,一副老狐狸的样子。

「哈哈!哈哈……」骆雨宁开心地大笑,「连哥哥都被我们骗了,嘿嘿,看哥哥还敢说我嘴巴不牢,心里藏不住东西不!」

「真是交友不慎。」骆依磊苦笑,刚刚还生死离别,肝肠寸断的,如今……难怪那么爱哭的小鬼头骆雨宁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似乎对哥哥的病情没多大反应似的。

「耶!这是什么话。」商洛笑眯眯地抱住骆雨宁,「人家只是太幸福了,怕遭天谴,就发发善心,做做好事,充当月下老,为两个笨蛋牵个红线,积点阴德而已」

「你这也叫做好事?」骆依磊瞪他,你知不知道雨阳脆弱,万一他……骆依磊开始后怕起来。

「好啦好啦!你快快好起来吧,千万不要让你的新娘子独守空房,万一他春闺寂寞给你戴顶绿帽子可就没你玩的了。」

林雨阳笑着要去拧商洛的耳朵,却骆雨宁拦下:「哎!嫂嫂大人,拧洛洛可是我的专利,你要拧尽管拧我那笨蛋哥哥去。」

原本沉重的阴云一扫而光,病房里响起朗朗笑声。

骆依磊用眼睛表达着他的谢意,却被商洛轻轻遮掩过去了。

他们之间的感情是奇怪的,无论他有了什么悲戚的遭遇,商洛总是跟他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好象并不顾及他的感受,但稍稍品位,却总能体会到绵绵长长、细细微微的感动。

人生得如此一知己,足矣!

***

两周后,骆依磊拆线了,伤口恢复很快,只剩下长长的刀疤了,在他的坚持下,他回到了『朝颜』。

天气很好,太阳暖暖的照着,没有风,天空万里无云,积雪在渐渐的溶化,花园里的泥土散发着雪花的氤氲之香。

已经憋闷太久的骆依磊在林雨阳刚给他洗完头发,擦拭完身体就跑了出来,等不及的要晒晒太阳。

「别跑!真是的!」林雨阳拿着电吹风从房里走了出来,「小心着凉,这还是冬天呢!」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骆依磊笑着说。

「又贫嘴!」林雨阳毫不客气地揪他的耳朵。

「痛!痛痛!」难得病一回,骆依磊就乘机撒娇,比以往更粘林雨阳,为此还常常和林歌打架。

林雨阳拉过一把椅子让他坐下来,从门厅扯过长长的线给他吹头发,一头雾气渐渐地散尽了,耳畔不时地有一种温热的感觉。

骆依磊轻轻拉住他的手,把他抱在怀中对着他说:「也许,几十年后的一个黄昏,象现在,当一个人独坐的时候,还会想起眼前的这一刻的。」

沉默了很长时间的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声音中还带着一丝藏不住的伤感。

「那你呢?」林雨阳关掉了手中的吹风机。

骆依磊看着他,笑笑,然后用手摆正他的头,在他唇上轻啄一下,好一会儿才说∶「先你而去了。」

「你--坏蛋!」林雨阳突然站起来,把吹风机狠狠地砸在地上,「要是那样,你现在就走吧,趁我还能放开你的时候,你走吧!走吧!」

骆依磊后悔自己说错了话,拥抱住他,托起他的下巴:「瞧,我只是说说嘛,坏脾气的小孩。」

「就是坏!就是坏!」林雨阳在他胸膛前砸着,眼泪止也止不住,「坏蛋,你以为你走了我还能活着吗?你……你就这样欺负人……」

骆依磊吻着他的泪:「好了好了,我再也不说了,如果到了那一天,我一定先掐死你,然后再给你陪葬。」

林雨阳依然恨恨地:「再不许说这个字!」

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和脸色的憔悴,骆依磊知道上次商洛说的谎对他来说还是太过沉重了,已经造成了心中难以痊愈的伤。

很多个夜晚,林雨阳以为他睡着了,就一个人静静地看着他的脸,一遍遍的摩挲,然后悄悄地落泪,这种悲哀怕是需要一阵子才能安抚平静下来。

骆雨宁匆匆从屋里跑过来:「哥哥,不好了!」

「怎么了?」骆依磊边为林雨阳擦泪,边心不在焉地问。

「咱们驻扎在东京、香港的分公司被人吞并了,上海的也岌岌可危,刚才你的秘书打电话来,都吓哭了。」

「哦?是什么人这么大手笔?」骆依磊拍拍骆雨宁的脸,缓和一下他惊慌失措的情绪。

「萧明轩。」

「哟呵!不赖嘛!」骆依磊笑起来,林雨阳却担忧不已。

电话又狂响起来,骆依磊走进房中接电话。

「我是萧明轩。」那边的声音倨傲而狂放。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呵呵。」骆依磊坐下来,把林雨阳揽在怀里。

「我在忠孝东路的『芯雨』咖啡馆,等林雨阳。」

「好啊,我也去。」

「无所谓,来吧。」

很巧,『芯雨』咖啡馆就是骆依磊第一次遇见林雨阳时所在的店,萧明轩也正坐在他曾坐过的位子上。

看来他们对许多事物的喜好都雷同。

骆依磊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弱,林雨阳搀扶着他。

「说吧,想怎么样?」林雨阳等骆依磊坐好,帮他把围巾搭在椅背上,点了两杯果汁,才自己坐下来。

「跟我走吧,跟我走,我就留下他在台北和上海的分公司,否则……」

林雨阳笑起来,他叹口气:「明轩,你不觉得你这么做很小孩子气么?」

「你是我的,为了得到你,我不惜做任何事!」

「别勉强我,也别勉强自己,好吗?我们曾经相爱,是的,曾经,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就让过去成为一个美好的回忆,不行吗?」

「我哪里不如他?他有钱,他依靠他老子才有钱,我是自己赚来的,他有房子,我比他的房子更大,他疼你,我比他更爱你!」

「是的,你没有不如他,可是他是骆依磊,这就够了。」

骆依磊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对望之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萧明轩怔怔地看着他们,忽然站起身:「好吧,你们就等着喝西北风,再去谈风花雪月好了!」

他疾步而去,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骆依磊才对林雨阳说:「怎么办?我可能真的会一文不值哟。」

「那就让我养你。」林雨阳笑着,「我会写更多更多的小说。」

骆依磊笑了:「我可能比较适合做吃软饭的,哈哈。」

外面的风轻,外面的云淡,外面的世界已经有了春的萌动……

***

除夕之夜,骆依磊请来了各地分公司的所有主管,在『朝颜』共度佳节。

只是在喜庆的气氛中,大家仍不免有些忧愁,勉强着自己强颜欢笑,过了今夜,就再没有机会做骆总的手下了。

当午夜的钟声敲响时,大家共举杯,骆依磊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我要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反回收成功,公司再次扩大规模,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也团结合作,力争再创佳绩,这是预备给大家的红包,人人有份,新年快乐!」

大厅里先是一片寂静,等骆雨宁端着小篮把一个个厚厚的红包发到他们手中时,众人才相信了这是真实的,顿时掌声雷动,齐声欢呼起来:「耶!」

「我就说,跟着骆总准没错的!」一个老者对身边曾经想跳槽离去的年轻人感慨万千地说,年轻人连连点头。

林雨阳不敢置信,他悄悄把骆依磊拉到一边,悄悄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只见你天天玩乐。」

骆依磊一笑,拨弄一下他的头发:「小笨蛋,这只是个幌子,麻痹对方的警戒之心呢。」

「狡猾。」林雨阳糗他。

「商场如战场,复杂的很哩,以后慢慢教你。」

「我才不学呢,都学坏了,难怪都叫你奸商。」

「哈哈……」骆依磊大笑,「我最得意的奸计就是赢得了你的心。」

「哼!谁说你赢得了?我的心还在我心窝里好好安睡着呢。」

「我摸摸。」骆依磊说着就要探手到他衣服下,吓得林雨阳急忙后退几步。

「哈哈……」骆依磊更开心地笑,把他揽进怀里,「实话告诉你吧,我也没这么大能耐,是老爹出手帮了我一把,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明轩吃我,他吃萧明轩,最后还是归属了我们骆家。」

「呀!那是不是就叫老奸巨滑?」林雨阳难得大逆不道地敢说长辈的坏话。

「这叫姜是老的辣。」他忽然停顿了一下,「不过他把萧明轩请到美国去了,可能要重新培养,他蛮欣赏萧明轩的。」

林雨阳舒了口气:「那就好,否则只有咱们幸福,我……」

「你就不安心是不是?真是个笨笨!」

「去!」

「呵呵……」

***

两个人老是粘乎乎在一起,快乐是快乐,就是老有一种不求上进的心虚。

林雨阳嚷嚷:「我已好几个月没写东西了!」

骆依磊就认真地下决心:「今晚不打扰你了。」

晚上,林雨阳坐在书桌前,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桌子上那杯菊花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诱饮着他,因为他知道屋里有个人,不能心无旁骛,心里老是痒痒的。

他干脆关掉电脑就往骆依磊怀里钻。

骆依磊故做惊讶,一叠连声地问:「怎么啦?」

林雨阳委屈地说:「我已经幸福得没话可说,没故事可写了。」

骆依磊莞尔,使坏地说:「那干脆我就出轨吧,好让你伤心一把,再写点赚人热泪的东东,哎哟!又掐我!」

林雨阳揪住他的耳朵猛拽:「还敢不敢?把你耳朵煮了吃。」

「家有恶妻,悲兮惨兮。」骆依磊还是死性不改,结果换来更厉害的虐待。

一阵笑闹后,林雨阳还是像小猫一样坐在了他的腿上。

「好不好喝?」他端起杯子,喂骆依磊喝菊花茶。

「当然好喝。」骆依磊臭美着,「本人泡的茶会不好喝吗?」

「是哦……」林雨阳拧眉苦思。

「怎么了?」骆依磊揪揪他的小鼻子,每当他陷入思索时那个小鼻子就会皱皱着,让他总想揪一揪。

「我买了你说的所有的原料,一步不差的按你说的方法煮茶,为什么就没有你泡的好喝呢?」林雨阳万分懊恼,难道他真的没有烹饪的天分吗?

「哦……原来这样啊,那是因为你缺少了最重要的一环。」

「是什么?」林雨阳好奇地问,他又开始拧骆依磊的耳朵,「你居然对我还留着一手,都不教我!」

「这是本人的独家秘方,教不得的呀!」骆依磊神秘兮兮地说。

晚上,林雨阳霸占住那张水蓝色的大床,把骆依磊踹到床底下。

骆依磊苦苦哀求,最后不得不认输:「好了好了,告诉你就告诉好了,你缺的是喝茶的茶引子。」

「啊?」林雨阳瞪大了眼睛。

「笨笨!中药不是有药引子一说吗?我这个菊花茶也需要一道引子才好喝。」

「是什么?快说!快说!」

「是……」骆依磊环拥住他,深蓝的眼睛如海洋一般,「我的爱。」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林雨阳新的耽美小说出版了,名字就叫《水晶》,开头的第一句就是:『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它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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