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话 舍将保卒
杀死敌人的主帅,以拿下全局。
此为象棋中的经典思维——主将死,则满盘败。当代表将帅的棋子被吃掉后,无论棋盘上还剩多少棋子也皆是枉然。但是,下棋始终不过是下棋,置换到现实之中,还会是如此吗?
【第八十四话舍将保卒】
“将军!”
“啊。。。不愧是我儿,纸上谈兵的功夫依旧这么强啊!”李觅挠了挠满头的白发,笑道。
“什么纸上谈兵,输了就是输了!别忘了你答应过我,如果下棋输了就要多陪我一天哦!”八岁的李鸣抱膝坐在棋盘前,一脸的得意。“哎呀,每次都输给你,我也认了。”李觅继续挠着后脑勺,露出和蔼的笑容。
对于从小就一个人生活的李鸣来说,父亲几年一次的回乡时间是极其珍贵的。尽管李鸣一直都自认为自己在恨着父亲,每当有人问起其父亲时,他都只会简单的回答两个字——“死了”。[零][点][看][书]但他幼小的心灵对于亲情和温暖,始终还是无法免疫的。每当看见久违的父亲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就恍如忘记了所有的憎恨,只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般,用尽一切方法,紧紧缠着父亲,奢望父亲的脸庞能多一秒留在他的视线中。这个下棋的约定,也是李鸣拖住父亲的方法之一。为此,他从很小就开始苦练各种棋牌类游戏,渐渐成为了同年龄段中的高手。当然,那时他还并不知道,父亲每次都是故意让他赢的。
“李鸣,你知道么?其实我并没有输哦!你看,我这边还剩这么多棋子。”李觅指着棋盘对儿子说道。“哼,谁理你啊!你的将已经死了,还剩再多棋子也没用。可不许耍赖哦!”李鸣嘟着小嘴反驳道。“可是,这如果不是象棋呢?”“哈?什么意思?”“我是说,假如这是一场现实的战争。”“那也没差吧?不是说擒贼先擒王么?统军大将一旦死了,士气就会涣散,仗还怎么打?”“兵法中确实这么说,可兵法不一定全对哦!敌人认为将帅死了,己方已经获胜,放松了警惕,这个时候我这边还剩下这么多可用棋子,如果趁敌不备,一齐杀过去,会怎么样?如果将帅之前就设计了一整套作战方案,告诉了士卒,‘我’死之后该如何继续作战,又会怎么样?”“哼,你这些歪理也只够哄哄小孩的吧?”“呵,我只是想教你,现实的战争远非下棋这么简单。[]战争中最重要的不是将,而是兵。将死了,还有兵在,仗还可以继续往下打;而如果兵死光了,只剩一个将,则真的什么也做不成了。舍将保卒,也可能是一种厉害的战法哦!如果我是统军大将,到我必须得死的时候,我会以我的死,加速促成战争的胜利。”“好啦,别说这些了,现在又不是战争年代,你教我这些也没用啦。来,我们来玩别的!”
每次父亲回来,总会给李鸣灌输一些“歪理”,有些甚至与教科书上的完全相悖。[零][点][看][书]当时的李鸣,自然无法理解这些闻所未闻的奇怪理论。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渐渐意识到,遇事反常理行之,反逻辑行之,有时恰能成为成功的关键。原来父亲每次回来,都给他留下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鸣逐渐独立,逐渐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父亲回国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几年也难以见到父亲一次。幼时那种父子之间纯粹的羁绊慢慢远去,在一个思想叛逆的年龄里,对父亲的恨再次取代了对父亲的眷恋。但是,当李鸣得知父亲并非只是一个单纯的商人,得知有关父亲多年所从事事业的真相后,他心中对于父亲爱恨交织的感情开始改变,变得模糊。究竟是爱,还是恨,李鸣自己也说不准;父亲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李鸣不知道。父亲,变成了一个遥远的背影,可望而不可及,熟悉着,同时也陌生着。
今天,李鸣和父亲再次见面了。[]这是和上次见面相隔的一次,而且,父亲这次站在了“敌人”的角色上。李鸣本以为自己会想很多,孰不知,当他看到黑色连衣帽下,父亲的脸庞时,他的心中却骤然变得一片空白。很多想说的话,想问的事,都懵地蒸发了。眼前这个男人,宛如变成了一团空气:在,而又不在。李鸣还在思考着,有关父亲的一切。他却不知道,这次见面将为父子二人十余年来的牵绊画上一个最终的句号。
“又见面了啊。”镜宫之前,身着黑衣的李觅率先开口道。“是啊。”“腿好些了么?”“恩,逐渐变得有些知觉了。”“哦,那就好。”父子之间似乎在寻找着某个话题,却怎么也找不到。诡异的气氛,到达了冰点。这时,李觅突然说了一句和现况全然无关的话:“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舍将保卒么?”“记得,是在下棋时吧。”“恩。。。记得就好,记得就好。。。”李觅似还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进去吧,比赛要开始了。”李鸣转开话题,看着镜宫的入口,说道。“不,还需要等一下。”“等?”“是的,等一个让我不必进入镜宫的理由。”
约一日前·u.n队房间——
“在最终的总决赛里,[爱神]若取得了负位,按照他们的规则,他们就胜了,届时他们会利用媒体向世人展示这五天来的游戏录象,让世人知道这是一场以负为胜的智慧游戏,以证明他们是当之无愧的胜者。而万一他们在总决赛里取得了胜位,相反的,他们一定会将录象尽数销毁。只要他们湮灭掉一切能证明游戏采取了负者晋级制的证据,世人就只会以为我们这五天内所进行的,是一个正常的、争胜的比赛。也就是说,无论最后与[爱神]对局的是谁,无论最终决赛的胜负如何,结果都只会是[爱神]的胜利。”
李觅,在向黄芳陈述着本·哈克那个天衣无缝的布局,同时,也在述说着他针对此局想出的破解之计。[零][点][看][书]“若不破解这个局,我们所做的一切将成为泡影,只能眼睁睁看着[爱神]坐拥胜利。而要破此局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我的死!”当“死”字从李觅嘴中说出时,黄芳并没有表现得非常惊讶,因为他已从李觅凝重的表情中看出了些端倪。“[爱神]能凭自己的意志,操控最终的赛果,这一招非常高明。但是,这一招能否成功,关键在于比赛的录象。我们只要逼得[爱神]无法放出比赛的录象,这个局就破了。”李觅顿了顿,继续说道:“[爱神]对外宣称,这是一场光明正大的游戏,他们不会加害参加游戏者的性命。本·哈克举办这次游戏,其目的是一举击溃所有反[爱神]势力,光明正大的向全世界证明[爱神]是不可战胜的。届时,他就可不费吹灰之力的把美国纳入囊中。所以,‘光明正大’这一点对[爱神]的全局计划来说格外重要。[]一旦在进行游戏的五天内,有参赛者死亡,且是死于[爱神]之手,则他们‘光明正大’的说辞就会告吹。届时,这五天的比赛录象就会包含[爱神]杀人的部分,他们绝不愿把这样一个自掌嘴巴的录象公诸于世。也就是说,只要有人死,[爱神]就不会公布录象;而只要录象不公布,[爱神]那个胜也是胜、败也是胜,进退皆可得益的完美天平,其中一方就会坍塌。”
“[爱神]不能公布录象,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向世界证明负者晋级制的存在,无法证明这五天内是在进行一场以负为胜的游戏!”黄芳心领神会道。“是,只要录象这个左右胜负的关键砝码失去,最后一场决赛将不再受他们操控,变成一场争胜的、正常的比赛。只要决赛中[爱神]的对手能无视‘以负为胜’的规则,战胜[爱神],则[爱神]在无法举出录象的情况下,将只有低头认输。我们所要做的,是改变最终决赛的性质,将其变成一场只可胜,不可负的游戏!”“恩。[]。。这样一来,本·哈克的如意算盘确实就打不成了。”黄芳点头道。“是,所以为了让[爱神]不公布录象,我们就必须在录象中渗进一个污点——制造一个死亡,我的死亡。[爱神]不会在这五天内主动杀任何人,因此我必须引诱他们来杀我。我是[爱神]的大敌,也是他们的仇人,一旦我摘下连衣帽,将我的脸孔暴露在他们眼下,他们的杀心将会油然生起。到时,心思缜密的本·哈克会怎样,我不敢断言;但是,[爱神]内部还存在着许多意气用事的冲动之徒,他们不会有诸多顾虑,看到仇人出现,他们将不顾一切,只按照本能行事。只要我在众目睽睽下死于[爱神]之手,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多么可怕的一个计划啊,竟然把死做为前提,竟然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摆到死人的角色上,黄芳哑口无言。
“李先生,真的必须如此么?”“是的,要破本·哈克的局只此一途。[零][点][看][书]”“既然关键在于录象。。。那我们可否在录象上动手脚,或是像之前一样用网络卫星屏蔽[爱神]的录象发布?”黄芳小声问道,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显然,她并不愿接受这个计谋。“不可,[爱神]对此次游戏非常重视,你有办法屏蔽他的录象发布,他也有办法不惜一切手段,去发布这个录象。”“那。。。[爱神]会否自己在录象上动手脚,删改您死亡的那一段,然后再发布呢?”“不可能,[爱神]不会做出如此愚劣之举。我的死亡是经所有参赛者亲眼证实的,[爱神]若靠改动录象否认这个事实,也无法堵住悠悠众口。”“李先生。。。难道您真的必须得死吗?”黄芳提出的意见被一再驳回,她的眼泪几乎都要流了出来。她是真心不希望眼见李觅就这样死去。“是的,别无他法。芳,不要伤心,我死后,你把这些事告诉李鸣,他会继承我的思想,代替我,继续陪在你身边。[零][点][看][书]”“明天的游戏,您打算让落人队晋级?”“恩,我死之后,他们是与[爱神]进行最终决战的不二人选。我已为他们提供了胜利的可能性,你剩下来要做的,就是一心冀望这个可能变成现实了。”“好吧,也只能如此了。”黄芳低下头,终于,她还是无奈的默认了这个疯狂的计划。
“舍将保卒,乃不得以时制胜之兵法。何况,我相信,落人队这个卒,绝非一般的卒。”李觅撩了撩头上银白的发丝,“我已不再年轻,就算继续活下去,也做不成什么了。与其垂垂老矣的死去,不如主动去死,用我的死磨出直插[爱神]心脏的利剑,用我的灵魂去激励还可大有作为的年轻人。能够这样死去,比晚年挣扎着死在病榻上有意义得多,余愿足矣。”“李先生。。。我会。。。我会代替您照顾好公子的,我会代替您。。。去见证[爱神]的破灭。。。”黄芳终于无法忍耐心中的悲伤,俯在李觅膝上,哭了起来。
人人都想死得有意义,然而,又有几人真正能做到?死,仅仅只是死而已。死亡来临时,人总是无力的,哪还顾得上意义与否。以死为剑,舍将保卒,这是何等华丽而壮绝的死啊!李觅为此感到骄傲,他想将此做为踏上黄泉路后,向死者们炫耀的资本。但是,对于孤苦伶仃留在世上的儿子,他又真的能完全放下吗?李觅微笑着,同时,也在矛盾着。
现在时刻——
“等?等什么?”李鸣还在为父亲的话感到一头雾水时,一个红点已悄然游移到了李觅的眉梢。“我等的东西到了!”李觅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儿子,这场游戏爸爸就不陪你玩了!接下爸爸送你的这份大礼吧!”语言,此时也显得混乱。李觅有很多话想和李鸣说,用一整天也说不完,他多么希望能和儿子促膝长谈,把十余年来亏欠儿子的父爱全部补完啊。但是,时间已不由得他慢慢交代遗言了。就在这突兀而又混乱的一句话之后,血红在李觅眼角延伸、炸裂——他倒下了,含着微笑倒在了鲜艳的血泊之中。他很欣慰,[爱神]的狙击手用极准的枪法牢牢落入了他的局中。
看到这一幕,李鸣呆住了。他突然理解了,“舍将保卒”的含义,知道了爸爸为何会在此时再次把这个“歪理”提出。现场,顿时一片混乱——李鸣从轮椅上摔倒,匐在父亲身边;黄芳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溢出;光和托姆也冲了上来。在场所有人,都张大了嘴,无比惊愕,谁也没想到,一直表现得无比中立的[爱神],竟会突然杀人。鲁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这一幕使他心中对u.n的各种猜测连到了一起,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贵宾席的大流士,则呲开满嘴的牙,抖动着胡须,露出了近乎癫狂的狞笑。
比起他们,李觅此时的笑,却是最灿烂、最纯粹的。他仿佛还在说着平日里最喜说的那句话——“一切,都在我手心之中!”
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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