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布置雅适的房间里燃着蔷薇香,淡紫纱帘后,一个袅娜纤旁的身影正对镜描妆。
窗外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欹云连忙离开妆台,走出绣房,站再花厅中,忐忑的拢了拢鬓,又理了理身下石榴红的绉纱称,手里握着小丫头刚才送进来的荷包,一脸欣喜的笑,在房门打开的那迎了上去,欹语唤道:“崎哥……”但在看见里面的人时,美颜上的笑容立刻退去。
“欹云姑娘。”武季抱拳行了一礼,“在下武季,过去家兄蒙您照顾了。”
“啊……”欹云打量着武季,记得武仲崎曾跟她说过,武家的五个兄弟是按“伯仲叔季孟”五字来排列的。“原来是武四哥,久仰。”微微屈膝见礼,视线调往一旁的乐禹,媚眼浮现出一抹惊讶。
“这位是欹云姑娘。”武季介绍着,“欹云姑娘,他是护国大将军之子乐禹。”
“乐禹见过姑娘。”乐禹学着武季刚才的动作,也对欹云抱拳行礼。
“欹云见过乐公子。”欹云微笑着,好掩饰眼中的疑惑。
公子?真是个公子吗?看那张脸,哪里像个“公”、“子”啊!
“两位请坐。”欹云冷静有礼的招呼着,让两人在厅里坐下。
一会儿,小丫头送上茶,欹云吩咐着要厨房弄几样精致小菜,随即支走了小丫头。
见到来人并不是她朝思暮想的武仲崎,欹云有说不出的失望,玉手揣紧了那个荷包,心里分不清是怨还是哀。但长年送往迎来的生涯让她训练出一身隐藏心事的本事,因此,脸上仍是挂着自然而温柔的笑。
“不知武四哥此来……有什么事?”
“过去承蒙欹云姑娘协助,帮了我们武家好些忙,这次路过,便想来跟姑娘道声谢。”
“一些小事,哪值得武四哥这样挂心?”欹云有些心伤,本来她还想是不是武仲崎让武季替他带信息来的呢!看来……是她妄想了。“不知崎哥……啊!”一时叫得太顺口,欹云脸颊不禁一红,“我是说武二哥,不知他……近来好吗?”
“我二哥还是老样子,到处跑、到处玩,他呀!快活得很。”神经大条的武季完全没注意到欹云对二哥有意,所以,根本没想到要替二哥遮掩。
一抹苦涩的笑染上欹云的唇角,“前阵子我听说……他在北方为了个叫翠萼的姑娘,独自对上成狮堂……”
桌下,欹云那双放在膝上的手几乎要把手中的荷包给扭烂了,但脸上却是一副自在得彷佛在谈论一件与她不相干的江湖跌事的表情。
“那件事欹云姑娘也知道?真是好灵通的耳目。”武季完全不懂得女人的心思,有时称赞不一定会让她们高兴。“我二哥就这德行,为了女人啊!他……”他的话突然打住。
原来是乐禹在桌子底下拉扯他的衣角,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乐禹聪明的看出欹云的心思,于是转移话题道:“墙上挂的这幅字,想必是出自欹云姑娘的手笔吧?”
他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字,上面写着一阙词,词情笔意俱带柑思,因此他才会这么问。
“教乐公子见笑了,”欹云浅浅一笑,“那的确是奴家所写。”
“这幅字清丽脱俗,也只有欹云姑娘这样的人物才写得出来啊!”乐禹说着,引来武季讶异的注视。
他没想到乐禹这么会哄女人,两三句话就让欹云笑得像朵芙蓉初绽。不知怎地,他的心里反倒有点怪怪的……
“欹云姑娘才貌双全,真教人佩服呢!不知……欹云姑娘愿不愿意展示其它墨宝,让在下开开眼界?”
“一时兴起随便写写的东西,犹如蒙童涂鸦,哪里入得了乐公子的法眼?”欹云虽然这么说,语气与神色却带着几分得意,甜笑着起身,“请两位稍待,欹云这就去取来。”说着,水蛇般的腰肢优雅地一扭,便回身进房。
“看不出来你还挺行的嘛!”武季的声音里有着一抹失落,“刚才为什么打断我?”
“你看不出来吗?欹云姑娘中意你二哥呢!”
经乐禹这么一提醒,武季这才想起来。对喔!这些成了武家耳目眼线的风尘女子,全部都是个二哥的红颜知己,他居然还在欹云面前提他二哥跟别的女人的事……
“你怎么知道?”武季觉得奇怪,乐禹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她那表情我不知在我姊姊脸上看过多少次了。还有,她对你二哥的称呼、我们刚进来时她的笑容,还有墙上写的词,在在表明了说她心里有喜欢的人。”
武季看看墙上的字画,又回想一下欹云的表情,心想,谁会去注意到这种琐事啊?
“还有,你刚刚拿的那个荷包,一定是你二哥跟她的定情物。”乐禹肯定地点着头,“你拿那个来,她一定很伤心。”
“你怎么知道?”武季更惊讶了,为什么乐禹可以从这些小事里面看出这么多?连那个荷包是定情物都知道。
“我看她一直紧握着那个荷包嘛!刚才她起身的时候,我就瞄到那个荷包都皱了。你想,送给情郎的荷包,情郎却把它给了别人,那还不伤心吗?要是我,说不定就哭出来了。”
“要是你?”武季受不了的想翻白眼。
怎么会拿自己跟个女人比呢?看乐禹蹙着眉,一副与我心有戚戚焉的模样,他实在没辙了!再说,一般的大男人哪会去注意什么手里的荷包、墙上的浓诗艳词啊!
“这……这种想法……不像男人对不对?”察觉到武季的心思,乐再怯怯地问着。
他微低着头,大眼里流露出怕被嫌弃的神情,形成一种怯怯怜怜的味道,让武季的心跳顿时加快。
“我……”乐禹垂下眼验,习惯性地又想扯弄衣带,但一想起武季的话,赶忙又放开了。“我会改。”
说着,他还刻意挺起胸膛、正脸缩颚,说话时口角剪断,用简单俐落、气势强硬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想法。
说不出为什么,但是,他就是不希望被武季嫌弃、看不起。
乐禹认真的神情让我季动容,“也还好,细心体贴的男人也是有的。”
说完,武季还故意清了清喉咙,心想,自己是不是对乐禹太过分了?他的动作言谈虽然是女性化了点,可在某些时候,还是有男子汉的担当的,譬如,他不就要求自己帮他去追回被抢的东西吗?他大可以拜托自己送他回家,把这事留给别人操心。
而且,这几天来,他的努力、他的认真,他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底,想来,乐禹以一介文弱书生的体力跟着他跋涉江湖,虽说中途也曾抱怨耍赖,但他还是忍着挺过来了。
看着乐禹紧张的表情,武季笑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因为他这句话,乐禹不禁笑开了,让本来摸着他的头称赞他的武季忍不住让手沿着他的颅线滑下,在他玉润的嫩颊上流连。
被武季的手指一碰,乐禹葛地想起昨夜的接触,致使形云飘上双颊,眼胖
也开始水灿起来,他羞舨的表情看在武季眼里,让他也想起了那一场欲望之夜。
武季飞快地退开身体,离开座位转到面墙的位置,假装在看字画,却一个
字也看不进去。
顿时,脸上像有一把野火烧了开来般,武季开始觉得全身发热。
他努力地平复着呼吸,但就是怎么也驱不开脑海里的那张容颜──被情热醺红的娇颜、迷醉的闪烁星眸、微启的芳唇吐出撩人的呻吟与喘息……情色的回忆让武季压抑呼吸心跳的努力变得徒劳无功。
他忘我她托起乐禹的下颚,无法克制想吻下去的冲动,当四唇仅剩一线之隔时,暧昧的气氛舅地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耳中听见欹云和乐禹开始谈论起字画的种种,向来听力极好的武季却发现那声音似乎离他好远好远,而心里的声音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心,乱了……
为什么?
他回头,身后有两个美丽的人儿,但落入他眼底的,却始终只有一张容……
☆☆☆
“那两个人也不知是什么来头,欹云姑娘竟然二话不说的就请了他们上楼……”
凌霄楼下的花园里,送菜的小丫头和旁边端着托盘的另一个小丫头说。
“谁知道呢!姑娘的心思谁猜得准了。”两人并肩拾级而上,守在门边的婢女见着两人,便推开花厅的门,掀起帘子,接过酒菜送进去。
厅内点着十数支巨烛,将整座厅堂照得如同白昼。
精致菜肴布在桌面上,欹云拿起酒壶为武季和乐禹斟了一杯。
“武四哥问飞豹门,应该是想打听‘那个东西’的下落吧?”欹云挥手示意婢女退下,随即在圆桌的一边坐下。
“正是。”武季端起杯子响应欹云的敬酒,但只略一沾唇就放下了。
“看你跟乐公子同行,我就猜到了,不过……”欹云微微摇头,“你们武家不是有条家规说,不许干涉武林事的吗?这么一来……”
乐禹一听,不禁暗自心惊,随即看了武季一眼。
“哎呀!那种家规,谁理他呢!”武季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我已经答应要帮他找回那个东西了,就一定要信守承诺,欹云姑娘不用为我担心。况且,我们家五个兄弟谁没犯过规?连我大哥也不例外呢!”
闻言,欹云举帕掩口轻笑,“那件事我听你二哥提过,据说当年你大哥犯了戒律,被武家长老处罚,江湖上也因此出了一件轰动的大事儿……”只见欹云的脸色忽地忧虑起来,“他还说啊!你大哥身上的病根儿就是那时候种下的呢!”
听到这里,乐禹更着急了,可是,他对这些事情完全一无所知,也不知该怎么答腔,只是怀着满心的忧虑看着武季。
“哦!”武季淡淡地一笑.“我大哥犯的规情节重大,所以才会被罚得那么惨。”
“你三哥现在不是也被罚了?既有前车之鉴,你不怕,我都还替你担心呢!”欹云摆出一副嫂嫂的模样,一手轻按着武季的肩,起身唤着婢女,吩咐她去拿东西,而后又坐下。
“你们男人就是这个样儿……”她的语气微带怨怼,“什么事都逞着性子去做,也不想想旁边的人会替你们担心!你二哥也是这样,每次听到的消息,不是说他受了伤,就是他又被罚……我也不求他什么,只希望他能好好保重自己。”
这时,婢女捧了满怀的东西进来,欹云接过,递给我季。
“这是上好的百年老参,你帮我送给你大哥,虽然治不了他的伤,但服了至少能强身健体……还有,这对触子是西域来的,手工相当精巧,帮我带给你大嫂,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另外这个,”欹云拿起一个绣囊,“给你二哥,叫他在外边要懂得照顾自己,别净是胡闹,让人担心。”
武季一一接过,心里则暗暗咋舌。这下子,他好象不是来嫖妓,而是来打秋风的了。而且,看欹云一副讨好笼络的模样,他才确定这个是真的女人想当他的二嫂。
“至于这个,”欹云笑了,“是给你的。”
“这是……”武季看着欹云手中的卷轴。
“飞豹门总坛的地图。”欹云面有得意之色,“飞豹门是这里的地头帮派,我跟他们也算有点交情,而回他们门主宴客,请我去献艺,回来后,我就细细地将地形描绘了下来,想着总有一天可以帮上你们武家的忙,瞧!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多谢欹云姑娘。”武季喜出望外,想不到轻轻松松就可以弄到飞豹门总坛的地图。
这样一来,如果东西真的在飞豹门,那他使可以偷偷潜进去,用偷的把东西偷回来,反正,只要不被人知道是个干的,他就不曾受罚了。
但是,如果东西不在飞豹门呢?嗯!以武季粗线条的思考路线来说,他暂时还不会想到这个问题。
“不过,飞豹门这阵子安静得很,没见有什么活动。倒是前一阵子,这儿聚集了不少绿林四大帮派的人。”
这话提醒了武季,他应该可以再从欹云这里问到一些关于四大帮派的消息。“不知欹云姑娘上次到飞豹门是什么时候?东方翔凤请约又是哪些客人?”
“差不多两个月前吧!客人有猛虎派的九宫腾龙、狡狐帮的南郭瑞麒、野狼寨的西门祥鹤。”
看来,四大帮派应该就是在那时协商联手抢夺珍珠的!武季想着,又问:“欹云姑娘有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
“他们都是老练的强盗,要商议如何动手、如何销赃分赃这种事,怎会让我听到呢?不过,南郭瑞麒当时倒是跟我说过……”欹云的一句话拖得老长,故意不说完,让我季着急不已,却又不敢催她。
“那个老色鬼,抓着我的手就乱漠,还色迷迷地看着我,说等他回南京老巢
经过这里时,要给我带件雪貂裘什么的……然后,西门祥鹤也跟着说要送我一顶镶
红宝的银狐帽子呢!北宫腾龙就许了我一件北地冰湖上特产的珍珠首饰,还说要请那个有名的巧手匠龙形老人亲手替我打呢!”
等了老半天,欹云说出来的净是些自己被人献殷勤的话,让一颗心提得高高的、专心听着的武季大呼上当!
“呵呵!东方翔凤则是要送我一双冰雕鞋配成一套……呵呵!他们四个爱互相比阔气,倒是便宜我了,看来,他们打算走一趟北地,不然,怎么会说要带这些东西送我呢?
“北地?这么说来──”武季这会儿才恍然大悟。
“是啊!”欹云点点头,“我猜想,他们事先早已找好了买主才下手,不然,这么件抢来的珍宝可是跟官府扯上关系的,要想在中原脱手并不容易,说不定……买主是外国的王侯之流呢!”
“多谢多谢,这消息真是太有用了!”武季开心地拉着欹云的手千谢万谢。
“不用客气。”欹云微笑着轻轻挣脱。“能帮上你们的忙,我很高兴。”
“事不宜迟,”武季性急地拉着乐禹站起身来,“我该立刻启程追上他们。”
“那我就不耽搁你们的时间了,一路小心。”说着,欹云起身送客。
而乐禹则恍恍惚惚地跟着武季走到门边,看着欹云将要笼落武家人心的礼物打成一个包袱交给武季,而后便被拉着走出门外。
☆☆☆
武季快步走着,心里为探着线索方向而高兴不已,早已把当初为什么带乐禹上妓院的原因全给忘记了。
但是,被他拉着手快步走的乐禹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虽然他不知道绿林四大帮派是什么,但从敬云跟武季的对话听起来,那四个帮派一定不好对付,而且,武季这次帮他,好象还违反了武家的家规,这事儿一直让他很不安。
“怎么了?”发现乐禹脸上的忧郁之色,武季不解地问,“累了?”说着,他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又忘了,你不习价这样赶路。不如这样吧!我先送你回欹云姑娘那里,你在那儿待一阵子,等我追回了那套珍珠,再回来跟你会合,如何?”
乐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看着武季,映着星光的大眼盈然,好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算了,那套珍珠被抢就算了,不用去追回来了。”
“为什么?”武季愕然,“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你要是嫌北地太远,我一个人去替你追回来就好。”
“不是的。”乐禹闷闷的摇头。
“那是为什么?不想待在欹云姑娘那儿?要不然,我可以另外找地方安置你。”武季说着,随即开始思索要将乐禹寄放在哪里的问题。
“也不是这个原因……”低着头的乐禹还是摇晃着美丽的小脑袋。
两人的一问一答,让武季觉得自已好象是那种正在问女儿心上人是王家公子,还是李家表哥的娘亲,没多久就磨光了他的耐性,让他烦躁起来。
“那到底是为什么你说啊……”
“我……”乐禹抬起眼,凄婉地看了武季一眼,“你这样帮我,不是会害你犯了家规吗?”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武季朗声笑了,“算不了什么,答应你的事比较重要。”
这句话让乐禹心头一甜,总觉得──这好象在说,在武季心里,自己比武家还重要!
“可是……你会被罚……”
“我才不怕。”
“你不伯,但……万一你出了事,我──”乐禹一抬头,春山含忧、秋水凝愁的眉目立刻落入武季的眼里,看得他的心一阵怦然。
月白风清,入了夜的东京城冲道上冷冷清清的,只有行人三、两个。
武季和乐禹四眸相对,静静地不发一语,气氛沉闷得有些怪。
在乍见乐禹的表情、初闻他的那番话时,武季的心剧烈地紧缩了一下,怦咚怦咚地猛跳着,只因那一切都像极了乐禹对他有情……而那时的兴奋……似乎也彰显出自己对乐禹也有情……
这怎么可能呢?武季知道乐禹那张脸很美、身段也美,甚至止女人还美,但这会是真的吗?
武季炽热的视线让乐禹的心狂跳起来,莫名地,他有种被吞噬的预感,呼吸被掐住,甚至感觉到自己眼前的世界似乎旋转起来,转得他头晕目眩,不由得闭上眼睛,敏感的察觉到心脏正快速地一张一缩,呼吸紊乱,胸膛起伏。
他那抬首闭目的模样彷佛是在邀吻般,令武季的脑子顿时被清空了,只剩下乐禹那张被月光映照的玉洁容颜。
虽然大脑无法做出反应……但武季的身体却本能的抢先一步响应。
一把握住乐禹的手腕将他拉进怀中,紧搂着他的腰,另一手却扣上乐禹的后脑勺,俯下唇吻上令他无法抗拒的殷红唇瓣。他强硬急躁地吻着,间或杂带着啃吮,像是想吞下怀中人儿般贪婪。
乐禹半点挣扎的意图都没有,只是痴痴地响应着他的吻,即使他还没胡涂倒忘了两人是站在大街上,而他跟武季都是男的,但他就是不想到抗拒,只想沉溺在这种亲昵接触的甜蜜中。
他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只知道自己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接触、这种亲昵、这种被武季吞噬占有的滋味……
带着懵懂的心情,唇舌亲密缠绵,在黑夜里燃起了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