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回到寝室,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把敬辉叫起来去上课,我则倒在床上,反正下午是公共课,翘掉一两节也没什麽,在教室也是睡,在寝室也是睡,不如给老师个面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睡好了。

敬辉临走前好像还在我耳旁嘀咕了什麽,不过我那时已经神智不清,陪著周公遛马去了。

等到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看来我这一觉睡得还不是普通的沈。一看桌上,有一瓶牛奶,底下还压了张字条:

醒来後喝这个,晚餐我给你带回来。敬辉留。

我愣了半晌,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敬辉这小子好像有的时候还不错,以前尽是惹麻烦,现在慢慢地似乎会做一些事情了。姑且不管这个,先得到魔头家打扫卫生。他给了我备用钥匙,要求我每次必须在他回来之前把屋子整理好。等我整理好了,才发现茶几上留有便条。上面写了几个菜名,意思好像是叫我去给他买菜做饭。搞什麽?在外面吃腻了,打算找我当煮饭婆?不得已只好赶去离学校最近的超市。

在家老爸和康人经常迷迷糊糊的,不晓得用餐时间,多数都是我来管家,所以对这种情形并不陌生,不过现在我不在家,不知道他们怎麽过的,最好不要等我回去发现有泡面这种东西。自上了大学後,就好久没来逛超市了,平常我肯定要精挑细选货比三家找最特价的,这次是魔头要吃,我还没善良到帮他省钱,专门找最烂和最贵的,反正他也没说清楚要买多少钱以内。

漫不经心地拐了弯,只听“哎哟”一声,跟某个人撞了个正著。是个女孩子,东西撒了一地,见她手忙脚乱的,我忙帮她拣齐东西。

“很抱歉,我没有注意。”

我说这话时,女孩总算抬起头看我。同时我也看清了她的模样,长得还不赖,是时下男生喜欢的清纯可爱型,我虽谈不上有兴趣,养养眼也不错。不过她看我的眼神似乎不太对劲,只见她抬起头後愣了一愣就直勾勾地盯著我不放,如果说是痴迷的目光,多少还能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但看样子又不是,我再怎麽自恋也看得出她不是对我产生什麽少女情怀。

“对不起,这位小姐,我脸上有什麽吗?”

女孩回过神,有些古怪地打量著我,露出一丝莫名的笑容:

“你……就是狄健人?”

“你认识我?”同班同学吗?没有印象,太忙的缘故,通常我都是下了课就走,一个月来连班上有哪些人我还搞不清楚。

女孩很大方地笑了笑道:“我叫莫怜言。”

莫怜言?好像有点熟,却想不起来。我疑惑地看著她,不明白什麽时候什麽地点见过她,名字有点熟没错,可看她的样子我又没有丝毫印象。

“你记不起来没关系,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她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便走了。

很快会见面?什麽意思?听她的语气好像和我很熟似的,我认识的人当中有这号人物吗?我的朋友本来就不多,更不要说是女生。

不管,回去做饭要紧,陶大魔头八成已经到家了。

***

果然,一推开门,就看见魔头翘个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瞪人。有没搞错?买菜给你,做饭给你,还摆脸色给我看。心里碎碎念著,我以最快速度将三菜一汤做好,一瞄时间,已经七点半了,才出声问道:

“我可以走了吗?”

陶宇桓睨了我一眼,以为他要赶人,谁知却冒出一句话:“坐下来,一起吃。”

什麽?我掏掏耳朵。我没听错,他叫我一起吃饭?

见我诧异地看著他,陶宇桓又接上一句:

“以防你下毒。”

去死!

我脑中立刻蹦出这两个字。修养再好,在忙了大半天之後被赏上这麽一句话,任谁都不爽。正想发作,手机及时响起。

一接上,竟传来敬辉带著哭意的声音。

“阿健……”

“发生什麽事?”我习惯性地紧张起来。当初就是为了预防万一,老狐狸给我和敬辉一人一个手机,方便出状况时联络。

“我找不到回学校的路……”

“你人在哪里?”原来是迷路,吓我一跳。不久前才想著他慢慢会做一些事情了,现在又出麻烦。

“不知道……这个地方好奇怪,我不知道怎麽回去……呜……”敬辉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样子,旁边还带有杂音。

“不准哭!给我看清楚周围有什麽标志性建筑!”这种情况在中学时层出不穷,本以为上了大学敬辉的方向感能有所改善,谁知还是一个样。

“标志性建筑……?没有,每一家都一样……”

“那你站在那一家店铺门前?告诉我名字!”

“好像……叫做……梦中人……”

“梦中人?”什麽地方?

“是一家酒吧。”仿佛看出我的疑惑,陶宇桓居然很难得地接上话。

我一愣,眨了眨眼。

“你……刚才在和我说话?”把手机移开了一点点,我看向陶宇桓。

扫了我一眼,他继续吃他的。

“月亮田,步行街,三岔路拐弯角。”

虽然很讶异陶宇桓这次的善心大发,我还是比较关心随时都可能哭出来的敬辉。知道地点就好办,叮嘱敬辉乖乖地站在那里不要乱走,我便朝门外冲去。

好在“梦中人”这个牌子比较醒目,在逐渐弥漫的夜色中红得仿佛一簇火焰,在月亮田的步行街找了没多久,远远就看到了。可在门口却没有瞧见敬辉的身影。那小子究竟上哪里去了?明明交代他不准乱跑的!正当我心焦如焚时,一声欣喜的呼喊从身後传来。

“阿健!”

敬辉?我反射性地转身,正好接到敬辉扑过来的身子。这种在别人眼里看似很暧昧的举动对我们根本不具任何意义,从小就做惯了,不过今後似乎得叫敬辉改掉动不动就往我身上扑的习惯才行,因为我不小心地想起从柯卿远那儿听来的无聊八卦。

“你们的感情还是很好嘛。”

没等我发问,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抬头一看,一个男子正倚在酒吧门口看著我们,嘴角边还噙著一抹奇异的微笑。

“你是……”来者很面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阿健,他就是高彬啊,那次小白不小心弄坏磁盘时替我们解围的人,”敬辉看上去丝毫不像在电话中听来准备要哭的样子,“原来他还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长呢。”

高彬?是上次那小子!我再次打量他,去掉了眼镜的他,一扫斯文形象,反倒添了一股说不上来的邪魅,尤其现在他穿了一身休闲西装,闲散地站在那儿,根本就是存心荼毒少女的心房。

“高彬,怎麽了?”又一名男子从酒吧里走出来。这回我眼尖地认出是今天中午帮我准备实验器材的人。

“是你?”男子有些意外地看看我,随後释然,“哦,你是来接严敬辉同学的吧?他站在门口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有人跟他搭话他就哭,幸好他还认得高彬,所以我们才叫他进来坐著等。”

这的确是敬辉会干的事情,一旦不知所措的时候遇到不认识的人和他说话,马上就会吓得哭出来。

“既然都来了,不如进来坐坐吧。”高彬微笑道。

“谢了,改天吧。”我摆摆手,拉著敬辉就走。肚子正在唱空城计,哪有余力喝酒?

“可是,阿健你应该还没吃饭吧?不如就在这里吃吧。”敬辉忙说。

“你有没有常识?这是酒吧,不是饭馆。”精神一松懈,我的脾气又上来了。

“不是这样,”敬辉急急忙忙地说,“我给你买了套餐还放在那里,因为我迷路耽搁了不少时间,再从这里拿回学校的话就全都凉了,不如就在里面借个位置吃。”

说了半天,我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该不会是出来给我买晚餐时迷的路吧?”我皱起眉头。敬辉低下头不敢吭声,使得我更加生气:

“你发什麽神经?明明就没有方向感还一个人跑到外面来,你不会从学校餐厅带给我就行了吗?”

“可是……可是,你也经常说,学校的东西没营养……”敬辉扁扁嘴巴,薄薄的泪光又浮现出来。

“你……”在有两个外人看热闹的情况下,他敢哭给我看!正要骂人,男子忙插进来道:

“好了,他也是一番好意,就别责怪他了,酒吧的老板我认识,进来坐会吃点东西没关系的。”

“那个小子是不是平常都是这个样子的?”

吧台里的酒保,也是酒吧老板的侄子,据介绍叫江夜,还是A大心理学的研究生,趁敬辉在和高彬说话时悄悄地问我。我把该吃的都吃了,才抹抹嘴道:

“奇怪吗?他是人类几百年才结出的一个例外。”

所有初认识敬辉的人都这样,一开始以为他在装模做样或者是脑子有问题,末了才晓得那是他的真性情。

“难得啊,我还真是幸运,能让我在这个人人早熟的世道看到如此纯洁无邪的一株幼苗!”江夜感叹著道。

旁边的邵云,就是那个年轻的助教也笑出了声附和道:

“对啊,我也是这麽觉得,严敬辉的个性真的很可爱呢。”

不是育苗人,不知栽种苦!我当下就得出这个结论。他的可爱是建立在一堆麻烦上面的。

“他是农学院的,那个被学生们称做‘天使’的想必就是他了吧?”江夜想了想道。

“天使?”好像是有这麽一回事,似乎还是一群女生风起的,甚至直接天使天使地叫,敬辉本人则稀里糊涂的不明所以。

“呵呵,天使啊,”江夜暧昧地道,“这个称号可还有另一层含义呢,不知道他懂不懂。”

“什麽?”我狐疑看著他们。邵云自顾自地轻呷著手中的酒,聪明地不发一言。

“我说,你要注意高彬喔。”江夜比了比坐在另一边聊天的两人。

明明谈的是敬辉,什麽时候转到高彬身上去了?

“你到底想说什麽?”我很不喜欢这种摸不著头脑的话。不愧是心理学的研究生,连说个话都歪七扭八。高彬一开始就只和敬辉说话,眼光放也没放在我身上,这种再度被忽略的感觉非常的不舒服。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的天使没那个兴趣的话,就让他离高彬远一点,”江夜笑得不怀好意,“高彬那小子,可是男女通吃。”

男女通吃?

我的脑中飞快地闪现一片空白。

“你……你是说……”话一出口,才发觉结巴起来。敬辉是很单纯没错,可不代表他性向与众不同啊。高彬那家夥,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小子,别这种反应好不好?又不是不正常,现在的人就是有偏见。”江夜敲了敲桌面道,“附近XN大前几年有一对同性学生情侣闹得人尽皆知,最後还不是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到现在他们还是这的常客呢。”

“开什麽玩笑?!”我霍地站起来瞪大眼睛,“敬辉才没有这种兴趣!”

该死的高彬,难怪我一开始就看他不顺眼,原来他真的对敬辉不安好心,找谁不好,找到敬辉这呆瓜,要是傻傻地被他骗了去,我别想活著离开严家的五指山。一扭头,发现高彬正在给敬辉喝酒,气得我冲过去夺下酒杯。

“不好意思,敬辉不可以喝酒!”我万分不齿地瞪住他。

高彬挑衅地抬高下巴。

“都是成年人了,为什麽不可以喝?”

“就是不可以!”我拉起敬辉,“走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把敬辉灌醉好上下其手,我这个当了几年的监护人也不是干假的!

“可是……”敬辉回头看看高彬,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

“可是什麽?”再多待下去你就要被他吃掉了!

好不容易回到寝室,敬辉就算再迟钝也发觉得出我在生气。

***

“阿健,你怎麽了?”敬辉努力地开动他简单的脑袋想我生气的理由,“我以後不会到处乱走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盯了他一两秒锺,忽然涌起一股无力的挫败感。

都已经好多年了,为什麽敬辉还是这种性格呢?单纯得不解世事,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像极了刚学会说话不久的幼童,这样子下去怎麽得了?这阵子因为陶宇桓那边的事,的确有些忽视他了。

“以後尽量不要和高彬在一起。”我突然说。

“为什麽?他人很好呀。”敬辉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像小鹿斑比。

“不为什麽,你听我的就是了。”敬辉的心智白得像一张纸似的,我并不认为他能正确地理解同性恋这种行为,只怕遭高彬误会他对他有意就麻烦了。

“哦……”敬辉虽有疑问,但还是乖乖地允诺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试探地问道:

“敬辉,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敬辉的脸一下子红了。

“是谁?哪个女生?”老实说我对敬辉的反应相当意外。到底是这个年纪了嘛,再单纯也是有限度的。

“……我可不可以暂时不说?”

敬辉忸怩羞涩地小小声道。

“好吧,等你想说再告诉我。”我的心情一下舒畅起来。

不说没关系,我自会调查。有反应就是好事情,这表示我离脱手的日子不远了,想到这我就感慨万分。不过敬辉居然会对我隐瞒,显然那个人还蛮重要的。

***

星期五下午,我接到康人的电话。

“老哥,好久不见,晚上一起吃顿饭吧!”康人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轻快。

“今天晚上啊……”

“别说你不要!今天晚上菁华饭店,七点正,不见不散。”说罢康人就挂了。

我则对著电话大皱其眉,菁华饭店?那种地方未免太贵了一点吧?看来得提醒一下爸爸才行,我一不在家就花钱如流水。

***

我就说嘛,我们家哪来那个闲钱到菁华饭店用大餐,说到底我是被康人这小子设计了。

现在坐在我对面那浓妆抹的就是自称我妈的女人,她身旁那笑得一脸僵硬的据说是她老公,再旁边则是上次在超市遇到的那个奇怪女生莫怜言,难怪我觉得她的名字耳熟,难怪她说我们迟早会再见面,原来她就是我所谓的继妹,几百年前曾见过一面。

餐桌上的气氛沈闷得可以,我铁青著面孔不发一言。康人忍不住在底下扯了扯我,我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胆子不小嘛,居然敢诓我,回去有得你好看!接收到危险信息的康人慌忙避开我的目光猛喝茶水。

“健人,别这样,是我叫康人这麽做的,因为我真的好久没有看到你了。”那女人总算开口了。

“什麽贱人?我自认一点都不下贱,不像某某某人!”我丝毫不讲情面地道。

“哥!”康人不认同地叫了一声。我当作没听到。

那个中年男子似乎想说什麽但还是忍住没有说出口,只以眼神安抚了一下身边的妻子。

我冷哼一声,扭过头懒得看他们那副鹣鲽情深的样子。眼不见为净,要不是康人死命拉著我不放,我第一眼看到他们时就立刻掉头走人了。

“真幼稚!”

一个清脆的声音不屑地响起。

八道目光一下子聚集在莫怜言身上。我怒瞪著她,感情那句话是冲著我来的。

“你说什麽?”

为什麽我要被一个黄毛丫头说幼稚?

“难道不是吗?为著这种事耿耿於怀,不是幼稚是什麽?”从外表看不出莫怜言居然还是个牙尖嘴利的女人。

“这是我的家事,用不著你插嘴!”我的火气也被挑了起来。

“放心,我也一点不想有个蛮不讲理的哥哥,不过她现在是我妈,多少我也有发言权吧?”

“怜言姐!”康人又忙著给她使眼色。莫怜言瞄了一眼康人道:

“同样是兄弟,却天差地别,八成是某人投错胎认错庙了。”

这回连她老爹也开始对她挤眉弄眼起来。

我慢慢眯起眼眸。

“确实,我哪比得上你们父女心心相印,连手段都一模一样,充分懂得运用机会趁虚而入。康人吃你们那一套,不代表我也一样!你恰巧说中了一半一半,我是投错胎认错庙,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愿生在这个女人的肚子里。还有,我和康人并不是亲兄弟,搞不好当年医院抱错小孩,他才是这女人的儿子也说不定,我不屑有这种血缘!”

“哥!”康人终於忍不住叫出声,怒视著我,“你怎麽可以说这样的话?妈妈她……”

不等他说完我就一口截断。

“看吧,一口一个妈,谁比谁亲一目了然,你自认不是亲生当然觉得无所谓,反正只要有人养你就好,干脆就你来代替我孝敬这所谓的母亲大人,我可没办法跟她面对面还吃得下饭!”

原本我并不是想说这些话的,可被莫怜言一激,就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待话一出口,不要说是他们,连我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只见康人面色苍白,直直地瞪著我,眼底涌起显而易见的伤痛。我挺直了身子,手在桌下紧握成拳,默默地接受来自他方如刀般的目光。

“是!我不是亲生!”康人忽然以一种沈痛而又决绝的语气说道,“我和你不是亲兄弟!我从小没有父母,只一心希望能融入你们这个家庭,好好地做家里的一份子,爸爸和妈妈,不,应该是伯父伯母对我都很好,一直以来我都把他们当亲生父母看待,还有你,我多麽希望你是我的亲哥哥,可是……现在我终於明白,你一开始就把我当外人看待!你根本不懂亲人的珍贵,凭什麽一个劲地指责我?爸爸的无奈,妈妈的伤心,我的用心良苦,你又什麽时候了解过?!”

到最後,康人几乎是哽咽著大喊出来,他猛地起身撞倒椅子就跑。

“康人!康人!”其他人慌忙跟著追上去。

餐桌上一下子跑得只剩下我一个人,无限的空寂回荡在包厢内。想起莫怜言在追人前回给我的那一个轻蔑的眼神,我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水,愤愤地起身离去。人都走光了,我才不会傻得待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走在街上,周末的街道纷繁若锦,灯光璀璨,人人都是一副和和亲亲的样子,除了我。

康人的话犹回荡在耳畔。

说我不懂亲人的珍贵?可我这麽做又何曾不是为了亲人?妈妈见异思迁,嫌贫爱富,抛弃爸爸,使原本一个好好的家破裂,难道就没错吗?为什麽他们可以那麽轻易地原谅,如此一来,以前的日子究竟算什麽?为什麽我们要任凭别人把妈妈夺去还微笑地说祝福?成就了那个家庭的美满,我们就必须独守这个没有女主人的残缺的家吗?

甩甩头,本想甩掉一些罪恶感,却不经意地瞅见敬辉的身影。

他怎麽会在街上?不是跟我说待在寝室看书的吗?而且还不是一个人。

待看清了敬辉身边的那个人後,我立刻冲上去拦住他。

“阿健?你怎麽会……?”敬辉先是一惊,随後心虚地低下头。

“我上次跟你说过什麽?重复一遍!”

怒涛卷霜雪,正一波一波在心头酝酿。

敬辉望望身旁的人,喃喃地道:

“你说尽量不要和高彬在一起……”

“那你现在是在干什麽?”

我异常大的吼声吓得敬辉後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我插一句。”高彬慢条斯理地插进话来,“他是你儿子吗?还是你弟弟?”

他的目光十足十地带著嘲弄。

“这没你说话的份!”我阴鹜地扫了他一眼,“我问的是敬辉!”

“我……我只是想到街上来买东西,可是我不认路,高彬说他可以带我……”

敬辉战战兢兢地说。

“你要上街我可以带你去,或者找别人也可以,就是不准找高彬!”该死的你到底懂不懂他用什麽眼光看你?

“可是……究竟为什麽嘛,阿健你又不告诉我……”敬辉委屈地道,“而且你最近也很忙,都没有时间和我在一起,我想帮你你又不准……”

“你用不著管那麽多!”看到敬辉这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既然明知道我很忙,为什麽还一天到晚给我惹麻烦?”

“我没有啊……”敬辉急得几乎要哭了,“我没有再惹麻烦了……”

“闭嘴!”我气得口无遮拦地骂道,“你本身就是一个大麻烦!要不是你爷爷爸爸逼我接手,我看都懒得看你!”

一触及敬辉受伤的眼神,我就明白又说错话了。

“不是这样的……不是……阿健你为什麽要这样说……?”敬辉伤心欲绝地跑开。

高彬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便追上去。

第二次!

今天晚上我第二度伤人。莫非我今天中邪了不成?我不是要那麽说的,为什麽说出来的会是那样伤人的话?

我随意找了个台阶颓然地坐下。

康人的眼神,敬辉的眼神,妈妈的,继父的,莫怜言的,还有高彬的,全在眼前闪动。

伤心,不解,失望,不屑,轻蔑……

看来我真是很讨人厌啊……从小我就知道了,我不可能是一个受欢迎的人。康人是在四岁时来到我家的,看到爸妈悉心呵护著那样一个粉嫩嫩的小孩,我就肯定他比我更能讨人欢心,所以我只选不好听的话来说,因为我知道康人一定会代我安抚他们。还有敬辉……天使吗?他还真是个天使一样的人,我至今都很奇怪为什麽老狐狸和校长要把他交给我来带,难道就不怕我伤害他们的宝贝吗?比如说刚才……

“你在这里做什麽?”

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了我,只见一双黑色皮鞋立在面前,旁边跟著一双红色高跟鞋。目光上移,触到一张我最不愿意看到的脸。

陶宇桓?遇到谁不好,偏遇到他!

我悻悻地站起来,发现他身边还伴著一名穿著讲究的美女。女朋友吗?不错嘛,刚回国就钓上一个,那女人八成也有自虐倾向,这麽烂的男人她也愿跟。

我只冷淡地睨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不想手腕被他一把抓住。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陶宇桓皱眉。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不发一言地快步走开。

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差到极点,没那个力气再跟他抬杠。

才走了两步,身後又冒出一股强力将我扳了回去。

“你做什麽?”

我忍无可忍地叫道。

“我正想这麽问你。”陶宇桓的棺材脸迫在眉睫。

呼吸的热气从脸颊边掠过,我这才发现我俩靠得太近,身子几乎贴在一块。

拜托!两个男人靠这麽近也太难看了!

我很不习惯地挣了挣,企图拉开一点距离,却难以动弹。

“陶大夫。”他身後的美女叫唤了一声。

陶宇桓头也没回。

“你先回去,我和我的学生有事要谈。”

女子似有不愿,但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异议地离开了。

我什麽时候成了他的学生了?

我以眼神威胁著勒令他放手,不过这似乎对他不起任何作用。他半拖半拉地将我带到附近的停车场,塞进一辆黑色车子中。

不理会我的瞪视,他径自发动车子。

“你现在的行为足以构成一桩绑架案。”

我想从另一边打开车门,却发现是锁著的。

陶宇桓没看我,只注视著前方。

“那又怎麽样?”

毫无起伏的声音听了令人气结。

“我今天很累,没有力气跟你吵架,更没力气帮你做事。”

我放弃地靠在坐椅上,声音也沙哑了不少。

就算是还债,也有一定的休息时间吧?我还没强壮到媲美无敌大金刚。

陶宇桓总算是斜眼看了一下我,轻描淡写地道:

“你不用做什麽,跟我来就行。”

跟他去?去哪里?我爬了爬头发,拜他所赐,这一星期来都没有休息好,刚刚又发生了不少事情,目前我的状况只能用身心疲惫四字形容。

“放心,我不会把你卖掉的。”陶宇桓轻笑一声,嘲笑的意味并不大。

这回我连答话的力气都省了,管他想怎麽样,现在的我再折磨也折磨不出更颓唐的样子了。这麽想著,我渐渐忽略了身边的魔头,竟不知不觉让睡魔夺去了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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