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路上,沈心羽的脑子飞快地回想着先前她母亲在信中提到有关欧阳震旭的一切。
她母亲说他刚搬来时好像很忧郁,而且经常一人躲在屋子里。
由此可见,他是个心机极重的男人,居然会用这种"酷"方式来吸引她母亲的注意,而且,他一定是知道自己没分得任何财产,才会这么坏心眼地设计这一切。
就算财产全送他,沈心羽也不在乎,可令她不能容忍的是,他居然想扼杀那些小猫咪的生命!
可恶!这个男人的心肠真恶毒!
她气得浑身发抖,双手过度用力地紧握方向盘。
最可恨的是,那个杜长峰居然跟他狼狈为奸,这种律师真令法律界蒙羞!
这时,她的车子驶到校区附近,她连忙用颤抖的脚踩离合器,放慢车速。
一驶出校区,她又立即加速往回家的方向行驶,远远的,她就见到欧阳震旭那辆耀眼的红色火鸟停在他的屋前。
想到她母亲不知被他骗了多少钱,而他竟还没良心地想杀死那些无辜的猫咪,她恨不得能揍他几拳、踢他几脚!
当她握紧方向盘转弯时,轮胎用力地摩擦着地面,车后尘土飞扬。
沈心羽重重地踩下煞车,由于速度过快,货车无法立即停住,它痉挛摇摆着在沙石路上滑行。
她扭转方向盘想调整方向,但在慌乱中却误将油门当成煞车用力踩下──
货车顿时飞向前,撞上了火鸟的车尾。
巨大的碰撞声和玻璃碎裂的刺耳声,混合在空气中回荡,两辆车子一起往前撞在大榕树上。
沈心羽的上半身受到巨大的撞击力,还好她的手始终紧紧握在方向盘上,因而奇迹似的毫发无伤。
当她看清楚自己所成的破坏时,惊恐地瞪大双眼。
她正好从上方垂直俯视着被压扁的跑车那鲜亮的红色引擎盖。
跑车抵着大榕树的树干,整个车身被推挤得抬了起来,树干也被撞别了,大榕树沉重地倒向地面。
天!她毁了欧阳震旭的车子,而且是一次两辆!
斜着身,她把脚从离合器和煞车板上移开,由于引擎还没关掉,发出像是挖土机启动的轰隆声。
过了一会儿,货车终于冒着烟停下,熄火了。
她很想看看欧阳震旭会有什么反应。
死寂能罩着四周,但很快地又被狗的狂吠声和匆促的开门、关门声打破。
她终于看到他的反应
"心羽心羽,你还好吗?"
欧阳言旭用力拉开车门,脸上惊愕的表情显示他被吓呆了。
"还好,我没事。"
事实上,沈心羽才所受到的惊吓绝不亚于他,但她还是逞强地想自己下车,即使欧阳震旭走上前去扶她,仍被她拒绝了。
可是,当她脚一踏到地面,膝盖不由得一软,幸而她的手臂马上他握住,让她免于摔得鼻青脸肿。
"你真的没事?"他声音里充满关心。
"我没事,不过你的车可就有事了!"她靠着车门站定,等待自己那像果冻般软趴趴的双脚恢复力气。
"天哪!你撞坏了它们!"在他检查过车子被破坏的程度后,他发出惊呼。
"是的,我是故意撞坏它们的!"她故意说谎。
"你说什么?你是故意的?"他瞪着她,彷佛她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是呀!"
"你简直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看她的眼神彷佛她疯了似的。
"这不正如你所愿?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不就可以达成计划了?"愤怒和过度惊吓让她失去理智的指责他,"你故意让我开这辆动过手脚的货车,不就是希望我发生意外吗?只可惜我福大命大,你的目的无法达成。"
"你……你说我的货车动过手脚?你认为我想谋杀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看起来很生气。
"为了我妈的遗产!"明知她死了,他也得不到半点好处,可她就是忍不住冲口而出。
"笑话!"他气得甩开她的手,好像她的话刺伤了他似的。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可你竟然想杀死猫咪,你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吗?"
"你以为是我要MAY让我当遗嘱执行人,只因我想谋取她的遗产?"他用一副"你疯了"的表情看她。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欧阳震旭的脸色铁青,一连串含糊不清的咒骂从他喉咙冒出。
"你骗人,这全是你的阴谋!"她气得只差没尖叫。
欧阳震旭张开嘴巴,又闭上。
他沉默地摇摇头,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向他的屋子,那模样就好像他不屑再与她说下去。
沈心羽一直靠着坚韧的意志力支撑着自己,见他头也不回的进屋,她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神经终于撕裂,浑身止不住地发颤。
就在这时,因巨大声响而跑出屋外一探究见的王氏夫妇,见到她脸色苍白,急忙扶着她走回家。
"亲爱的,你需要坐下来休息一下。"王伯伯扶着她坐下。
王婆婆则赶紧从自己家里带来一壶冰柠檬红茶,倒了一杯让她喝下。
沈心羽贪婪地喝着,这简单的饮料神奇地产生了镇定、舒服与慰藉神经的作用。
过一会见,她已平静到能够说服老夫妇让自己一个人独处。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过来找我们。虽然MAY不在了,但我们很乐意帮她照顾你。"
王婆婆的话让沈心羽好感动。
为什么人的善恶差别如此大?欧阳震旭为了钱,可以牺牲无辜的猫咪,而老夫妇是如此真心对待她。
不行,她绝不能让那个坏蛋伤害猫咪!
就在她沉思时,一名年轻的警察前来敲门,询问她出事的情况,还有保险公司的调查人员也到了,欧阳震旭也尾随在后进屋。
他行事还真是迅速,如果她受伤了,恐怕连殡仪馆的人都会赶到吧!
当她在做笔录时,他就站在窗旁盯着她,本来她想告诉保险调查员说车子是欧阳震旭自己撞坏的,他连一毛钱理赔金也拿不到。
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条神经秀逗了,不只帮他说话,还说了许多好话,让他可以获得更高的理赔。
送走警察和保险业务员后,沈心羽彷佛打了一场仗般,虚脱的靠在椅背上。
"你还好吧?"欧阳震旭快步走向她,眼里充满关心。
她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但他仍紧张地追问:"头疼不疼?"
"不疼!"他俯下头靠近她,双眸因关心而变得深沉。"有没有看见黑影,或有作呕的感觉?"
"你烦不烦呵?"她不耐烦地瞪他。
"我是在关心你!"他也微微动怒了。
"你少惺惺作态!"她的手握成拳头,"我告诉你,我好得很,而且我绝对会尽力完成我母亲的遗愿。"
"这么说,你决定在这儿待一年?"
他想套住她,但她不会上当的。她站起来,挺直身子,不想被他高大的气势吓到。
"我不会待在这里,我在台北有工作,还有朋友。"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如果你选择回台北,你就无法照顾那些猫咪。"
"它们可以和我一起走。"
"那你就无法完成MAY的遗愿。"他嘲笑道:"而且,只有留在这儿,才符合继承遗产的条件。"
"要我向你伸手要钱?绝不!"她的语气丝毫没有退让的余地,并勇敢迎向他的目光。
"这就是你发脾气的原因吗?为了钱?"
她冷哼,以极具杀伤力的言语反驳道:"不是,我生气是因为有个叫欧阳震旭的混蛋‘设计’了一位没有分辨能力的老妇人!"
愤怒在欧阳震旭的眼中闪烁。
沈心羽知道自己刺中了他的要害,但她一点也不愧疚,因为她并没有诬赖他!
"你这根本就是老羞成怒!你为自己的母亲尽过一点孝道吗?"他以极鄙夷的声调道:"在你母亲需要你时,你不在她身边,现在又飞奔回来想取走你那贪婪小手能拿到的任何东西!"
受伤的感觉袭遍沈心羽全身,她真想狠狠给他一巴掌,但她仅是将握成拳的小手放在腰际,因为她不想弄脏自己的手。
"这是不实的指控!"她脸上净是受伤的神色。
"那为什么你从不曾真正关心过自己的母亲?"他继续逼问。
"这是我的事!"她的音调拔尖了八度。
"我是MAY的好朋友,我会替她看好她所留下的一切,就算你是她女儿,我也不会轻易让你得到遗产,除非你照MAY的遗嘱上的条件去做。"
"我会另外找一位律师,我不相信你有权管理我母亲的财产,你等着瞧!"
他挑了挑眉,似乎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过我可以先告诉你,那是毫无用处的!"他转身朝门口走去。"不管是你还是猫需要用钱,你知道到哪儿找我。"
沈心羽的火气在他关上门后像火箭般爆发了。
她冲上前,猛地拉开门,在他身后大叫,"你去死吧!"
※※※
下午,沈心羽拨了电话请朋友替她找一位律师顾问,对方很热心的替她解答所有疑问,但得到的回答却令她沮丧得想撞墙。
如果她想证明欧阳震旭曾用不正当手段影响了她母亲的决定,恐怕得花相当长一段时间,并且有很大的困难。
对方显然对她关心的重点感到不解,他说欧阳震旭只是遗产执行人,得不到什么利益,也不能继承遗产,所以劝她不必担心。
叹了口气,沈心羽把头靠在椅背上,注视着窗外。
如今她只有两个选择,一是遵守遗嘱上的所有条件,一是置之不理。
其实她并不排斥留下来,一来可以照顾那些猫咪,她将会乐在其中。自从她的小丽死后,她就从未养过属于自己的宠物。二来她也可以将母亲的遗物做个整理。
沈心羽若有所思的用手托着腮帮子。
只要一年!
虽然一年的时间不长,可是也不算短。
她极可能得放弃自己的工作,而这份工作是她很喜欢的,一旦放弃,想再找到一份相同的工作恐怕不是这么容易,鱼与熊掌无法兼得。
最重要的是,她若没有工作,就等于失去了经济来源。
即使她继承母亲的遗产,也打算把钱捐给安娜之家,它是一间由修女主办的孤儿院,因为经费不足,院里的孤儿即将面临被送走的命运,她不希望让那些孩子们再次面临离别的感伤。
她之所以对安娜之家有如此深厚的感情,是因为在她求学时,院长安娜曾让她免费住在院中,而她则利用课余时间替孩子们温习功课作为回报。
受人点滴,当涌泉以报,安娜院长的恩情,她一直记在心中,而她每个月也会将部分薪资捐给孤儿院,但那点微薄的薪水根本无法解决孤儿院的难题。如果她继承遗产,这些问题将获得解决。
她看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忍不住又重叹一口气。
一旦她留下来,就不得不向欧阳震旭要钱──从猫食到她的食衣住行任何一样东西。
当然,她也可以对这一切置之不理,任由那些猫咪接受安乐死……
她的胃因这个想法而不由得痉挛起来,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只是,她想不通她母亲怎会在遗嘱中加上这么一项不可思议的条件。
强迫──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原因,但是为什么?
欧旭又为什么要控制她母亲的遗产?他真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的小猫咪死去吗?
她越想越不明白,现在她亟须找个人说说话,而她唯一想到的是她的男朋友陈明桦。
她和陈明桦是在孤儿院认识的,他是个孤儿,为人十分上进,且行事冷静,只是现在他人在美国出差,那儿已经是半夜了,而他一向注重睡眠,肯定不会高兴被吵醒。
看来她恐怕得自己做出决定──留在这里一年。
不过,她得先找欧阳震旭谈一谈,说清楚两人往后相处的模式。
明早她第一件事就是找他说清楚、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