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羊肠小径毫无人烟,小径尽头有一间用泥土砌成茅草覆顶的简陋房舍,历经风雨的摧残,即便屋内飘出炊烟,亦无人愿意踏进一步,连山寇子也不愿来抢。
走进去,一室暖阳,给人一种懒洋洋躺在日光下睡觉的闲适……
照理来说应当是这样的。
屋内有一男一女,两人谁也没看谁,空气里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对峙。
一身高贵华丽衣裳,不消说定是出身高贵的女人坐在缺了只脚摇摇欲倒的桌前,小手捧着一只木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杯中物,精致的脸庞似是在沉思着什么,柳眉轻轻拧起。
男人则横卧在不远处的床上,苍白的面容,病恹恹的神态,墙上的窗户紧闭,躲在完全照不到阳光的角落,手中破破烂烂的凉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搧着,虚弱得好像随时会去见阎王一样。
如此扇子摇啊摇,杯子落下又举起,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空气里的氛围也越发紧张。
“替我画绣图。”良久,女人像是下了重大的决心,坚定地开口。
手中凉扇摇着没有停顿,男人仿佛没听见她说的话,紧闭的眼无论如何也不张开。
女人不急,继续喝着自己带来的桂花酿,似是未曾开口过。
又是好一段时间过去,唇色白得发紫的男人徐徐开口:“大清早的就一杯杯黄汤下肚,是怕阎王爷不收你不成?”
尖酸刻薄的嘲讽令女人光洁饱满的额际浮出几道怒痕。
屋里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我以酒为佐料配早膳,不行?”女人皮笑肉不笑地回嘴。
“当然行!有人就爱找死,是不?”懒懒地睁开眼皮,男人自然地流露出一股傲然鄙视人的讽刺。
“总比某人是阎王爷亲自找上门来得好。”女人用更加恶毒的话顶了回去。
男人没有动努,早料到她的伶牙俐齿不在他之下。
“可不是?明眼人一看都晓得我是个一脚踏进棺材的人,偏偏就是有人不识相,三天两头的跑来打扰我,咳、咳……”男人说着说着忍不住咳了起来。
正是他口中那个三天两头来打扰的人,女人多少看得出他是作假或真的,不过瞧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未免绣图还没到手,这个她好不容易才找着的“隐士高人”就挂点,女人缓了口气,“所以你早早替我画好绣图不就得了。”
她边说边替男人倒了杯桂花酿,递给他。
“给病人喝酒,也真够绝的了!”男人嗅了嗅桂花酿的香气,嘴上这么揶揄,却像怕人抢似的一口饮尽。
女人白了他一眼,“将死之人不喝酒要喝什么?”
难不成死人会喝酒?
“这酒真毒。”桂花的馨香和着温醇的味儿入喉,让他忍不住又轻咳了几声,阴冷的身子骨倒是稍稍有了点暖意。
“有毒你还能在这儿跟我耍嘴皮子。”她斜睨着他。
“端酒的人心怀不轨,能不毒吗?”仿佛就等着她这么说,男人立即应了回去。
“安妥心吧!在你还没画出绣图之前,我会克制自己拿捏好鹤顶红的用量。”真要说的话,这男人才是用毒来漱口的。
“那还真是难为你了。”鹤顶红还须拿捏用量?只消一滴,他现在已经在阎王老爷面前参她一本了。
“不也难为你吗?”她突然客气了起来,“想必向大师亦不愿每日见到小女子这张讨人厌的臭脸,不如咱们各退一步,您替小女子画绣图,小女子保证在绣图完成后绝不再登门打扰。”
反正画了一张,即代表他能画千千万万张,到时候还用得着她亲自上门吗?派八人大轿风风光光地将他迎进艳城,依他这副随时可能断气升天的模样,能画多少张就画多少张,等他走了之后,艳城绝不会亏欠他,定将他厚葬。
小女子?
也只有这时候她懂得谦卑示人。向晚暗忖。
“水四当家言重了,在下称不上什么大师,若四当家真想要绣图的话,必定多得是画师能替你画。”他嘴角勾起自嘲的笑容,随意将杯子一扔,又开始摇起手中的凉扇。
水绮罗眼明手快的接住朝眉心飞来的木杯,不以为然的问:“称不上大师?”
想他“向晚”这个名字还是她几番明察暗访,费尽心血和金钱才得来的,更别说要寻找他这个形踪飘忽不定的“隐士高人”有多难,她可说是踏遍了千山万水才找到他的!
如此还称不上大师,怎样才是?
“那些都是世人给的虚名。”这会儿向晚的语气又像看破红尘的隐士,清高得不屑与世人为伍。
清高?不,他是骄傲。
三国时代,刘备三顾茅庐请出卧龙先生诸葛孔明,而她在这鸟不生蛋的深山中好歹也待了三个月,说得嘴都快烂了,还无法让他替自己画一张绣图,她当然清楚这个男人有多骄傲。
就是因为太骄傲了,身为画师,他不屑替她画绣图这种玩意儿。
毕竟只要是小有名气的画师都不愿意替这种既称不上是作品,绘完后以成品为主的绣图,且绣图大部分都是刺绣师傅随手画的草图,名气响亮的向晚自是不愿执笔了。
“画龙得不点睛,以免龙升天;绘凤得少羽冠,以免凤展翅……”水绮罗像做梦般的呓语着。想到初时在黑市见到他的画时内心有多震憾,多冲击,她告诉自己就是他了,她非要这个画师替她画出世上数一数二的绣图。
瞅着她脸上的神情,向晚当头浇了她一桶冷水,“都不是三岁孩子了,你以为画在纸上的东西有可能变成真的?”
若真如传言所说,他早飞黄腾达了,还需要住在这间破茅屋里吗?
水绮罗登时拉下脸,“这是别人赞美你的画有多传神的说法,若是画可以成真,你干脆画幢大宅子添几个仆佣算了。”
明明是个名气响亮的大师,却住在这种百里内无人烟的破屋子里,难怪难找!
想当初她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这间破茅屋,站在仿佛风一吹便倒的屋前时,她始了解千里坡真如其名有“千里”长。
向晚不以为然地嗤笑了声,“所以我说你天真。”
“天真?我哪里天真了?”水绮罗柳眉倒竖,不解之余也有着被看轻的气愤感觉。
“会这么问的人还不够天真吗?”向晚仍是一贯的德行,讽刺的笑痕挂嘴边,让她看了碍眼不已。
“我至少懂得‘不耻下问’这四个字的意思。”水绮罗不想在嘴上输给他。
“但我不懂。”所以大可取笑她。
了解那话背后的意义,水绮罗为之气结。
“算了!你开个价吧,多少银两都无所谓,只要你喊得出来我便给得起!”这种谈买卖的方式是艳府水家最忌讳的,可不得不承认被逼急的时候,绝对是最好用的方法。
偏偏向晚不买帐。
他微挑英挺的剑眉,那抹似笑非笑的讽刺跃上苍白的俊颜,“不过是张绣图,有大把刺绣师傅供你挑任你选,况且绣图这种东西只是粗略的草图,并不需要正统的画师来绘制、你又何须如此坚持?”
“谁说绣图是粗略的草图?若无一张好的绣图,刺绣师傅如何能按图发挥所长?一件衣裳的制作,若其中有一个环节抱持着随便即可的想法,那做出来的衣裳又怎么会好看?”水绮罗无比认真地开口。
在艳城,她负责的便是和衣裳相关的一切,从布料的生产源头和供应商,纺织的进度到刺绣的精致程度全由她一手包办,大姊水胭脂也从不怀疑她的能力。
因为,她是长安京里最爱美的姑娘,也是艳府水家最爱美的女儿。
其他姊姊办事的效率皆不差,但能像她这样发自内心疯狂的热爱“美”,且非得把自己打扮到完美的程度,连水胭脂也甘拜下风。
随身必携带一面银镜,走三步便摸出镜子照一下,风吹了再照一下,就算动也不动,她仍不忘把镜子拿出来放在桌上,以便随时可以保持完美的状态,说她爱美,倒不如说美是她活着的重心。
如今她抛下艳城的工作来这里请求他画一张绣图,不料他忒是难缠,说话难听就算了,拒绝她这个可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佳人可是毫不嘴软!
画师不也是以保留美好景色于纸上为职责,爱看美丽的事物吗?怎么向晚看到她一点也不惊艳的样子,别说对她好声好气了,任凭她说烂了嘴也无动于衷。
“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画师,对衣裳这事一点也不了解。”像是怕她不相信,向晚翻了个身让她看清楚自己一身洗得泛白、四处补丁的粗衣。
“你!”白费心思,简直对牛弹琴!
向晚掏了掏耳朵,明显不把她的怒意看在眼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酒喝多了有点干,泡壶茶来。”
水绮罗方起的怒火瞬间被他莫名的话给浇熄。
“会吗?”她向来把酒当水以润喉。
在长安京只要提到酒和美色,定会令人联想到水绮罗这个酒量极佳却又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可惜对深居简出的向晚来说,听过艳府水家的名称也不过是最近的事,更甚的,还是由水绮罗这个水家人口里听来的,是以压根不知道水绮罗这三个字和酒可以相通;不过,就她这三个月来几乎日日带着酒上他这里的情景来看,他也猜得到。
“并不是所有人都同你一般把酒当水,下酒菜当三餐。”他要是不用嘲讽的语气说话整个人就会不舒服,尤其是面对水绮罗的时候。
这个说话和他同样不客气,极有本事在三句话之内把人激怒,而且说话毫不留情、极尽讽刺之能事的女人,跟她对话可以说是一种享受,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种明明高傲,却又不会被他的毒舌给气走,坚持己见非得到绣图,日日来跟他耗的人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有本事把人激怒?”皮笑肉不笑,这似乎是她最近频繁出现的表情。
“很少有人不识相到像你这种程度。”言下之意除了她,未曾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
“也很少有人性格恶劣到你这种程度。”水绮罗提起酒壶大口灌着,很难想像这已经是她第六壶桂花酿,口齿清晰依旧,笑容甜美如昔。
“好说。”向晚把这话当恭维,笑得很可恶。
怒意对上轻佻,紧张气氛在屋里蔓延开来。
蓦地,门外传来嘶嘶马鸣声。
两人就这么斗嘴也到了斜阳西落,宣告着一天就快结束的时辰。屋外不远处是水绮罗雇来接送她回客栈的车夫,每每到了这个时候,车夫便会将马车驶到离破茅屋一段距离的地方,等着接她。
向晚慵懒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瞥向唯一开着的那扇窗。
同样的情形持续了三个月,两人之间早有默契,知道她该走了。
水绮罗不死心地又说了一次:“替我画绣图。”
向晚没答腔,翻了个身,背对她。
水绮罗也不再多说,干脆的起身离开。
没关系,她多得是时间跟他耗。
第一次见到向晚,水绮罗确实有些惊讶。
被人以“出神入化”来形容的画师,她原本认为至少会是一身仙气缥缈,蓄着一把胡子的老人。加上又住在这种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自然会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没想到他甫开口,便让她彻底怀疑自己找错人了。
“我没有召妓。”
她还记得他那不屑的眼神,满是嘲讽的……病颜。
他病得很严重,苍白的面容,未曾停歇的咳嗽声,软倒在榻上不起的孱弱体力,即使不仔细看也不难发现。偏偏他却一个人独居在此,像在等死一般。
霎时,原本印象里道骨仙风的画师变成了一个孤僻厌恶和人打交道的幼稚小鬼。
当然她不是没有质疑过他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不过当她摊开那张在黑市收购的画时,在他眼中看见了缅怀的光彩,当下令她知道就是他不会错。
费了一番心血才找到他,饶是找错人,也要亲眼看到他提笔作画后才放弃。
没错!她就是个不肯轻言放弃,宁可错杀也不错放的人。
马车哒哒摇晃在千里坡仿佛怎么也走不完的小径上,水绮罗坐在车内凝视着干净得发亮的镜面,脑海里思绪百转。
已经三个多月了。
她由娶亲的队伍逃走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身上的盘缠就算再节省亦会有用完的时候,如果向晚再不答应替她画张绣图,这下连回长安京的旅费也会成问题。
“早知道在湘绣城就该跟丹儿调度一些银两来用。”水绮罗喃喃念着自己粗心,可思及替自己远嫁湘绣城的五妹水蔻丹,又忍不住泛起一抹温柔的笑靥。
她原本还担心丹儿是不情不愿嫁过去的,但在看到向来以发愣为己任,不使用“高压”手段绝不清醒的丹儿脸上那多情多恼的神情,她知道就算一开始多不愿,如今用十辆马拉的车也无法把丹儿带走。
因为丹儿已经把心留在那里了。
心思绕着许久未见的家人打转,水绮罗漫不经心的踩着踏脚凳下了马车,盛夏艳阳高照,刺眼的阳光让她眯起了眼。
“湘绣城应该是好天气吧……”
“相知道不会去看看。”另一道不识相的声音响起。
水绮罗不悦地闭上眼,从一数到十之后才睁开。“你是怕见不到明天的晨曦,所以一大早便爬起来晒太阳吗?”
真难得见他踏出那间破茅屋。
“我怕见不到今天的月亮,特地起了个大早等。”不把她恶意的揶揄放在眼中,向晚用更辛辣的自嘲式语气反驳。
闻言,水绮罗也无话可说了,“那可真早。”
“你不也很早?”轻佻的调性一如往常,向晚坐在门前的破椅上,难看的脸色在阳光照射下更加显眼。
水绮罗看了看四周,挑了个离他不远也不近的位置,倚着矮竹篱,打开酒壶连酒杯也不用了,直接对口畅饮。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向晚沉吟着,“酒这种东西合该细细品尝,瞧你这般牛饮,又怎能喝出酒的美味香甜?”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水绮罗又喝了一口,“我这不是牛饮,而是对酒表示敬意的一种方式。”
“想死也不是这么喝的。”向晚的话越发毒辣。
“人生有酒须当醉,何曾一滴到黄泉。”水绮罗当着他的面摇摇指头,像个夫子一般对他谆谆教诲。
看来就算阎王爷来找她要命,她也会先喝完手中最后一壶酒才愿意走,或许九泉之下还能见着她和阎王爷划酒拳呢!
向晚挑起浓眉,撑起病弱的身子,缓步走向她。
水绮罗默然地瞅着他,看他虽然脚步不稳,却仍坚持不使用拐杖,靠自己的力量走向前,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踉跄了下。
她没有去扶他。
这个骄傲的男人不会乐意她多事的。
好不容易走到她面前,向晚的气息凌乱不已。
“酒。”他伸手向她讨酒。
水绮罗爱喝也是海量,并不表示她不乐于分享,以往在家时,只要她得到什么陈年老酒一定最先同手足们分享,可惜他们对酒全敬谢不敏。
话说回来,这男人虽然病得快死掉了,喝起酒的海量可不输她,虽然是一小口小口细细品尝的类型,倒也不失为一个好酒友。
“喏。”她大方的让出喝了几口的绍兴酒。
向晚一双眼眸直勾勾的望着她,像是示威一般,仰首就是一口。
这会儿换她挑眉了。
“你不是都秀秀气气的喝?牛饮是品尝不出酒的甜美风味的,怎么马上就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她故意用他的语气说话。
“你住在湘绣城?”向晚不理会她的嘲讽反问。
经过三个月的时间,他头一次问起她的来历。
“艳府水家在长安京。”水绮罗白了他一眼。
真是的!不是早跟他说过了吗?
“你刚刚说的可是湘绣城。”他坚持自己听见的。
“我只是谈湘绣城的天气,又没说我住在湘绣城。”
“既然你住在长安京,干嘛关心湘绣城的天气?”他像在绕口令似的继续抛出问题。
这男人今日和她对话的兴致颇高。
“我有个妹妹嫁到那里,关心一下不成?”
“我以为你只关心你的酒。”嘴角勾起笑痕,他又喝了一口。
“身外之物,要多少有多少,妹妹却只有一个。”当然还有其他手足啦!只是远嫁的就属五妹。
她可以不惜千方百计,不择手段的去得到想要的东西,却无法失去任何一个家人;跟血浓于水的至亲一比,那些身外之物她看得很轻。
闻言,向晚先是眯起了眼,随后别有所意的觑了她一眼,难得没有同她拌嘴。
他没开口,她自然没有接话。
霎时,杳无人烟的千里坡安静无声,连虫鸣鸟叫也没有,徒留他们两人佇立原地对看。
万籁皆无声,亦不需要言语。
他看着她,眼神既清亮又难解。
她看着他,眼神则倔强不服输。
他在看什么?
水绮罗心中满是疑问,却选择沉默。
她总觉得先开口即等于认输了。
良久,向晚又喝了一口酒后把酒壶还给她。
“我累了。”话落,他转身进入屋内。
就这样?
水绮罗没有跟进,愣瞪着他的背影,还以为他会再说什么,怎料他当真半句话也不说,迳自入内,完全不招呼她。
“算了,他从来也没尽过待客之道。”
“你不也没客气过。”优雅讽刺的话语自屋里飘了出来,警告她别在他背后说坏话。
“去!”水绮罗啐了一口,提起酒壶就口,随即一脸愕然,“空了?”
还说什么细细品尝,她一壶上等的陈年绍兴就这么见底了,自己也不过才喝了两口耶!
贪婪地嗅着酒壶里残余的温醇香气,她很失望,“这壶很贵的耶……”
可恶!她今天就只有这一壶而已耶!
三步并做两步奔进破茅屋里,水绮罗大声问:“你呢?你的家人呢?”
没了酒的陪伴,她需要其他事情来转移注意力,既然他提起她的家人,那么她问问也不为过吧。
踢掉脚上的破鞋,向晚徐徐倒回那个沉载了他一年四季时光,也沉载着这一身病痛的床榻,动作沉重,不知是因为她的疑问或是老毛病又犯了。
“咳、咳咳咳……”一个岔气,他不能克制地狂咳起来。
他的毒舌常令她忘了他是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水绮罗靠近他身侧,正想伸手拍拍他,替他顺气,却又觉得奇怪,粉嫩的小手握紧了又松开,最后她还是没做。
向晚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晌才在不断咳嗽中找了个空档,开口:“咳、咳……酒。”
她摇摇头,“我没有酒了。”
毕竟她身上的盘缠有限,不能毫无克制的喝。
咳得俊脸扭曲,他再也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水绮罗没碰过这种情况,最多就是听他干咳几声,给他几口酒润润喉,很快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又逸出那张抿薄的唇,然后他们会一直吵到夕阳西下,车夫来接她为止。
“喂……你还好吧?”她也知道这个问题很愚蠢,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又不是大夫,她怎么会知道……啊!对了!
“我帮你叫大夫!”提起罗裙,水绮罗就要往外奔出去。
“等等!咳、咳……”向晚拉住她的手。
好冰!
腕上传来的冰凉,令她差点失声惊叫。
虽然他握住了她的手,但那没什么力劲的箝制让她不敢乱动,深怕一个用力就能把他由榻上扯下来。
“可是你……”艳丽的瑰容闪着担忧。
要是他还没替她画绣图前嗝屁了怎么办?
“咳、咳……烧壶热水来……”他边咳边要求。
“热水?不煎药吗?”她急忙问。
“热水。”炯亮的眸子直看进她眼底,不容拒绝。
水绮罗窒了窒,首次发现要拒绝这个男人,或许没有想像中的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