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已深沉,大地完全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下。
于劭祺回到家门已逼近两点。拖着疲累不堪的身子,于劭祺站在简陋的门外,迟迟不敢进入。他怕,怕门一打开,梦就碎了,幸福不在。
他真的好怕,害怕屋里早已人去楼空,害怕秦君行因等得不耐烦而离去,恐惧的心令于劭祺踌躇、犹疑不决。
他就是不敢伸出手去推那扇早已开了不下上万次的门,就这么举棋不定,又被他磨掉将近半小时。
好想掉头就走,离开陪他度过二十余载的屋子。
然而,那段风风雨雨,他不能就这样抹去。
那等于抹杀了以前的坚持,而那凭靠着毅力与勇气活下来的自己,也会被自己给扼杀。
于劭祺无法否定过去的自己,更不愿面对秦君行已离他而去的事实。
他的来到就像是一场春梦,是否会似船过水无痕。
不!他并非只存在于梦中,不是梦!绝对不是。
孱弱的身躯还可以感受得到昨夜他所烙下的印记,于劭祺思起他温热的手指抚触过他灼烫的肌肤的情景,忍不住全身战栗。
好烫!他全身没有一处不因思念秦君行而灼烧,像火一般的热度,让于劭祺一瞬间便香汗淋漓。
拂去掉落在额间带着湿意的发,于劭祺伸出手去碰那扇紧闭的门扉,轻轻一推。
门咿呀一声而开,月光霎时洒落满是草香的室内,局促的空间却显得冷冷清清的。
没有人。
是真的,他没有看错。
无论再怎么瞪大眼看,却已是人去楼空。想说服自己眼前空无一人的景象是他一时眼花看错,可希望还是落空。
强烈的失落感升起,无论于劭祺如何的用力眨眼,也眨不去眼眶迅速泛起薄雾。
泪水让他再也看不清楚,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像是秋风中的落叶,变得枯萎无生气。
于劭祺无力的瘫倒在地,双脚虚软身子一倾,顺势倒卧在冰凉的泥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任泪滑下两颊。
为什么……
???
夜里无法入睡的秦君行,离开了简陋小屋,趁着夜色来到溪边。
潺潺流水流过他眼前,暗黑的眼底映现的全都是于劭祺梨花带泪的脸蛋。
柔弱的身影占据他整个心思,于劭祺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所占的分量比重可能远超过自己。
想到这儿,秦君行不禁为深陷情网的自己哀悼,永远往上扬的唇角此时竟露出了不曾有过的苦笑。
他也跟魅色一样迈向了爱情之路,一脚踏进了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别人走的是康庄大道,不像他走的是崎岖难行的山崖峭壁间的小路,最后结局可能是死路一条,运气好一点或许还可绝处逢生。
毕竟天无绝人之路不是吗?
只是他们走得会比一般正常的恋情还要来得崎岖难行罢了。
同样都是深陷情海的一份子,又有哪里不同,两者迥异之处不过在于性别上而已。
男人跟男人谈恋爱,他还是头一遭经历。在璇夜时虽早已司空见惯,但轮到自己尝试的时候,竟还多了份不由自主的悸动。
活了二十四个年头,才知道爱情是何滋味,果真令人食髓知味,犹如中毒者般上瘾了。
中了名为爱情的致命毒素,让他对爱上了瘾,想戒也戒不掉;更何况,他根本没意思要戒掉令人血脉偾张的情欲毒药。
情愿中毒,一生不解,就算带着这毒下地狱,他也情愿。
淙淙溪流声勾惑起他血液里的火热因子,月色朦胧下,秦君行双眼微眯,想看清楚眼前的可人儿是否是出自于他的幻想。
眼前巧笑倩兮的人儿恍若仙子般翩翩降临,飘忽灵动的身影,亦真亦假,令人难辨。
是真实或是虚幻,秦君行心头非常清楚,不过被挑起的生理冲动可是最真实、他最能体会得到的。
今天一整天待在充斥着欢爱气息的狭小空间,周遭都是他留下的残香,薰得他整日晕晕然。
直被旖旎绮念缠绕,给那小小人儿强占去。
镇日,他的脑子里都是他的倩影,以此度过漫长的一日,却还是止不住心中对他的渴望与需求;他不仅是肚皮饿,体内的欲望更是骚动不已。
他是上哪儿去了,为何一日不回?害他半夜睡不着跑出来遛达。没想到散心不成,反倒教他不时浮现脑袋的身影影响了他好不容易平息的躁动。
还是泡泡冷水看能不能熄灭浑身的欲火吧。二话不说,就见秦君行火速的卸下身上的衣物纵身一跳。
平静的水流激起了一阵不小的水花,夜里的水温令人冻彻心肺,秦君行却浑然不觉,拼命的往下潜,只希望能灭去一身的欲火,唤回理智。
???
银光倾泻而下,映照在柔美小巧的脸蛋上,微卷的羽睫上还挂着泪珠,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残泪,激起秦君行心中无限的感伤与哀戚。
一进门就见到这样的景象,秦君行激动得想大声尖叫,这股突来的冲动却让体内生出一股力量,酿出一股奇异的感受冲击着他。
小祺,你的泪是为谁而落?
是他吗?还是另有其人?
一想到除了他之外还有别人拥有他,怒焰便倏地狂升,眼中冒出两簇火焰,以无比骇人之姿朝蜷缩成一团、侧卧在地的于劭祺烧去。
抱起因哭累、体力不支而昏睡过去的于劭祺,秦君行将他放在暂时以棉被为席的被单上。
妥善的安置好于劭祺后,秦君行便迫不及待地欺身吻上那两片粉嫩的唇瓣。
“唔……”嘤咛转醒的于劭祺,被唇内那不断索求的舌搅得无法思考。
“小祺。”不舍得离开于劭祺嫣红的唇瓣,秦君行放软了嗓音,试图诱惑。
“君行,我以为你离开了。”眨掉眼睫上的泪珠,于劭祺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秦君行俊逸非凡的脸孔盛满柔情。
是不是自己眼花或是过于思念他,所以才会出现他的幻影?不过,即使是幻影也好,他要他留在身边,不让他走。
“说你爱我。”轻抬他迷人的下颚,秦君行的语气中有着不容拒绝的霸气。
于劭祺仿佛未听到秦君行的话似的,兀自说着:“不要走,留下来……”凝视着秦君行的大眼慢慢的泛起雾气。
他不要他消失,更不要他离开,激动难耐的于劭祺以为眼前的秦君行是出自于他的幻想,所以不顾一切的扑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抱住他。
死命的搂着秦君行,于劭祺再也不想放手,更不愿他离去。
捉到他了,君行是他的,谁也不能从他手中夺走。
谁也不能!
“只要说你爱我,我便永远不离开你,永远属于你。”他缓声呢喃,语调低沉,磁性的嗓音带有魔力的蛊惑人心,使人迷乱。
“我爱你。”于劭祺刻不容缓的道出。
他不知道什么是爱,可是只要能留住他的人,要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要他说什么话,他也会照着说。
于劭祺的脑海中现在只存在将秦君行留在自己身旁的念头,无暇顾及其他。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留住他。
我也是。这句话秦君行只在心中道出,并未化为实际的语言脱口倾诉,这就是爱计较的秦君行。
明明爱死了于劭祺,对他更是死心蹋地的,但是他怎么都无法说出口。
他也知道爱就要大声说出来,藏在心里不会升值,万一放着,放到不小心发霉,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是,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在心中试过、也趁他不在的时候排练过好几次,但在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会临阵脱逃。
他只能暗暗在心中希望自己想说的爱语,能透过身体上的亲密接触而传递给他。
但那可能吗?只有老天知道了。
???
艳阳高照,时间已接近中午。
小屋子抵挡不住持续高升的温度,温凉不再,反而变得燥热,好似火炉在闷烧似的。
一夜温存,于劭祺因体力不支而陷入昏睡,仍不觉高温吓人。
见他睡得如此香甜,秦君行也不好吵醒他,昨晚真是累坏他了。不过秦君行一醒来可是精神饱满,神采奕奕得不见半点疲惫。
只差肚皮饿得令他受不了,他就快成了皮包骨。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是会活活饿死的。甜头还未尝尽,他可不想英年早逝。还是出去张罗吃的吧!念头才刚成形,秦君行便有了行动。
付诸行动的秦君行,效率高达百分之百。
秦君行心想昨日在这附近四处打转,也没瞧见什么东西。这附近除了这间破草屋之外,不是山就是水,连飞禽走兽也没瞧见半只,只能饿得前胸贴后背,等着负心的可人儿回来。
无奈人是回来了,却两手空空,完全忘了他已经三天滴水未沾。
最后,他终于在那破柜子里找到一包没有标示日期的饼干。
天可怜见,他已三天未碰到热腾腾会冒烟的食物了!
一等就是一整天,还好他意志力过人,换成平常人早就躺下,哪还能活蹦乱跳的站在这里!
思量了一会儿,决定往东行的秦君行,徒步跋涉二十余分,终于瞧见前方五百公尺前的小村落。
见有人烟,秦君行便火速前进,片刻后已在一间杂货店前站定。
躺卧在凉椅上纳凉的阿土伯一见有陌生客人到来,便兴奋地走出店外。
“少年耶!来来来,别站在外而看啦,店里东西一应俱全,应有尽有,进来看,先进来看再说。”多识广的阿土伯,一眼就看出秦君行是个不简单的人物,立即嘴角含笑,热情的招呼着。
“是吗?”抱持着没鱼虾也好的心态的秦君行,怀疑地走入阿土伯的杂货店。
“没错、没错!方圆百里,谁不晓得我阿土伯卖东西物美价廉,便宜又大碗。少年耶,你来这儿就来对了。”阿土伯自卖自夸的道。
店内商品分成两大类,以一条狭长的走道作为区隔,右边摆放的是含防腐剂的干果食品,左边全都是一般家庭用品。
秦君行恣意走过,左右开弓,两手抱满了食品与日常用品,而他身后的阿土伯则笑得合不拢嘴的急着帮忙。
遇上一个凯子爷,这下削爆了!
店里突然来了一头肥羊,正好消弥了于劭祺今日旷班所带给阿土伯的怒火。
满心想着如何坑钱的阿土伯,灰黑的唇咧得老大,笑得像只吃了蜜糖的狐狸。
“结帐。”一古脑的将东西全放在小小的柜台上,秦君行冷声道。
“是是,我马上替你结算。等等,我速度很快的,马上就好。”阿土伯哈腰快步走进柜台,打开抽屉拿出古老的算盘,双手迅速、伶利的盘打着。
“客人,算好了,总共是八千八百八十八元。”一路发,这个价钱不错。
“等等!老板,你有没有算错,这些东西的价值有到将近上万吗?”睨了死老头一脸算计人的奸佞模样,秦君行不用想也知道这老头分明是在坑他。
敢坑他,想得美!
他是谁?视钱如命、锱铢必较的秦君行耶!坑钱坑到祖师爷头顶上来,摆明了找死。
“呵呵!少年耶!你来这儿之前都没有打听清楚哦!”我摆明了就是要坑你,怎样?阿土伯的脸上正这样写着。
“哦!你何不对我解释一下?”双手环胸,秦君行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只不过冷冽的俊颜上,闪着一丝狡黠的光芒。
“在这‘贤人村’中,有谁不知我阿土伯的‘黑店’大名响叮?简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出门在外,也不知稍微打探一下!看清楚,我阿土伯是何等人物,你是站在谁的地盘上!”阿土伯盛气凌人的道。
“失敬、失敬,恕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原来眼前这位是大名顶顶、吃人不吐骨头、专门吸食金钱的吸血蛭、黑人黑心肝所开的黑店,在下领教了!”辩才无碍的秦君行才不把阿土伯这等角色放在眼底。
“你不要太过分哦,你知道惹火了我!通常都没有好下场的。”阿土伯恼羞成怒的恫喝。
“是吗?”秦君行气定神闲的反问。
“当然,与我为敌,就等于与贤人村所有村民为敌,你可要想清楚。小伙子,不要只会逞匹夫之勇,用点脑袋吧!”
“原来我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秦君行好整以暇的道。
“你以为我听不懂你在骂我吗?可恶的小毛头,敢骂我是狗,咱们的梁子是结大了,你别想继续待在这个村子了,我绝对会让你一刻也待不下去的。”阿土伯气急败坏的叫嚣。
“你们村名取得真好,贤人村、闲人村,这村子里全部都是有闲人,才会吃饱闲闲无事做,专干一些无聊勾当,搞不出什么名堂,却又全都沾沾自喜,自鸣得意。真是井底之蛙,别让人笑掉大牙,省省力气吧,老头子。”
“哼!你会为你今日所为付出代价的,走着瞧!”阿土伯不甘被辱的撂下狠话。
“那就各凭本事!”秦君行凉凉的回道。
凭你一个老头子,斗得过我吗?
哼!螳臂挡车,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