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经过一个漫长的寒冬,春天的脚步终于光顾长安城,空气中犹存的料峭寒意已丝毫不能侵扰到这一片鸟语花香,奼紫嫣红。拜南方进贡的花木与匠人的精心打理所赐,寻常百姓难以涉足的深宫禁苑,却往往是美景首先落脚的地方。

天为谁春?清清楚楚。连四季的嬗递都恁地不公。

"王卿。"

"臣在。"

"替朕拟诏,上元之后,御花园开放五日,供长安百姓玩赏春光。耄耋以上长者赐宴琼池。"

他们的皇上,不单是爱民如子,简直可以用爱民如父母来形容,也难怪天下归心,四海承平了。不过没有人出声称赞,自从前任京兆尹拍马屁不成反而被罚俸一年后,全天下都知道谄媚对当今圣上无效。

"臣领旨。"这几年来,王怀愿已能做到对于所有惊世骇俗的决定安之若素。眼前这位君主实在颠覆了太多传统,在改良朝政的同时,也同时改变了他们这批臣子──或许说是举国上下──的观念。

将后宫人员编制裁撤到二品官员府邸的标准,出行车辇衣食全部从简,又连年减轻赋税,免除徭役;任人惟贤,不问出身,准许良贱通婚……很多措施都在初下达时引起一片争议,事实却每每证明决策的正确性,令人不得不服。与此同时,从谏如流还是当今圣上保有群臣忠心的最大原因,聆听意见的专注与事后反馈的周到绝对可以用令人感动到痛哭流涕来形容。

太祖开疆拓土,创立基业,先帝守成,安定民生,而将大齐国带入盛世,则当之无愧地是今上的功劳。这几年来,五谷丰登,百姓安居,君臣相得,政治清明。要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都不为过,刚即位时的大众的怀疑和轻蔑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烟消云散。

不世出的英主。

所有人都如是说。

无计相回避的两个事实却阻止了大家对当今皇上更高的评价与期望──

皇上姓乐,而非大齐国的国姓──褚。

皇上,是女儿身。

乐幼澜,褚家的媳妇,先帝的遗孀,齐国的当朝国君。

"郑卿,榜文都发出去了?"

"回禀皇上,张贴出去了,各州郡城门口都可以看见。"郑潜坐着答话──这是对几位三朝老臣的礼敬。

说到这里,赏春宴的气氛有了明显的凝滞。群臣均脸现无奈之色。

西羌大举犯边,施巫蛊之术,竟然以少胜多,半年下来,天朝第一名将李从谐重伤,陈曲王柳四员猛将先后铩羽,折损兵卒几万,堪称大齐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惨败。满朝文武心急如焚,束手无策。

为稳定军心,先帝惟一的弟弟幽王殿下亲自上阵,死守关隘,军中粮草充裕,僵持一段时间尚可,总的情势却并未好转。拖下去旷日持久,难免军心民心动摇,乱象一现,举国危殆。如果议和,羌人素来贪婪,金珠玉帛不用说,河西疆土恐怕也得割让出去,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天朝威仪可以不顾及,这几年才经营起来的千里沃野可以不心疼,西迁百姓将面对的遭遇却不能不令人忧心如焚。因此议和是绝对的下下之策。

商量许久,朝廷终于决定先求助于民间。大齐疆土广袤,山林之中,隐居避世的能人无数,或许找得到抵御巫术之法也未可知,为了最大限度地聚集奇人异士,争论许久,上下终于基本一致地通过"皇帝招亲"这个法子,打败羌人者,一国之君以身相许。荣华富贵,再加皇上天下皆知的姿容与智慧,这样的条件就算不是绝对诱人,也绝对轰动,届时有心揭榜的,纯粹看热闹的,必济济京城,即便没有保证能成功,搜罗人才至少容易多了。

虽然榜文中有足可保障朝廷尊严的条款,无论如何,让君主做出这样低姿态的表示,无疑有伤国体。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纡尊降贵总比割地赔款强吧。

当然,还是有人想不通的。

"张卿又没来?"自从定了招亲之策那天他忿忿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宫中。

周居幽小心翼翼地道:"张大人抱恙,是以告假。"

"他的病,似乎久了些。"乐幼澜精致端庄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纯粹是在陈述事实。

年轻一辈的臣子开始嘀咕:就是这样的毫无情绪,让张仲超的一切努力都毫无希望啊。

皇帝英明睿智,容貌出众又正当盛年,倾慕她的臣子其实不在少数,时间一久发现她一直都是波澜不兴的样子,也就自然而然地断了痴念,惟一一路坚持的,就是大理寺卿张仲超了。这几乎是京城官员都略知一二的"秘密"。不知道的,从上次他大力反对走"招亲"这步棋时,那近乎僭越的应对中也大概可以看出些端倪了。

先帝与今上夫妻情深,以至先朝后宫只有今上一人。先帝驾崩时她才二十六岁,寡居五载,尽心国事,从未有任何不利的流言传出。大伙嘴上不说,心里总是在猜,她耐得住寂寞,不知是出自真心多一点,还是无可奈何多一点──说到底,她毕竟只是褚家的媳妇,得承大宝,是因为太子年幼,先帝和众臣开明,在这种情况下,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以防落人口实,私事尤其不能被拿到任何把柄。

一个女人,就算成了万乘之尊,还是比男子辛苦百倍。

又有人投来那种类似怜悯的眼神,除了视若无睹,她作不出更好的回应。按照惯例敬酒三巡后,乐幼澜不再说话,不怎么专心地听着悠扬的丝竹声,凝望着花团锦簇中的某一处。

"真快,十六年了,物是人非。诜,那天也是这般晴和的天气吧……"或许真的有点乏了,这片看过千万次的花丛,偏在今天勾起了前尘如水。

她抬头,仰望着天际虚无的某处,嘴角带一抹迷离的笑,那是从未在人前展露的一面,看花了在座一干文臣武将的眼。

十六年啊。好像没有人当面问过一声,辛苦吗?

连诜也不曾。

想到这里,她悲凉地笑了。

应该说,诜是最不可能问这句话的啊。

空对菱花,恨煞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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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年前

成章十九年。大齐开国皇帝太祖在位。

这几天宫里很热闹,各州郡选送的秀女都陆续进来了,连空气里都多了些脂香粉媚。都六十多岁的人了还对女色不知餍足,不知是该称赞当今圣上老当益壮,还是该唾弃他的为老不尊?

就算皇上再老,还是有人争着服侍的。依老人家的这把年纪,产下皇子皇女估计已不可能,可只要受宠,非但自己下半辈子锦衣玉食,连家人也可以鸡犬升天,一个小小女子,能做到的不过如此了。

权利的诱惑看来不仅是父母亲戚心动,连花样年华的少女亦不能免除。今天早上才起来,被安排同住在一个院落的几个秀女就吵了起来,内容无非是谁长得好、打扮得体、当上了妃子之后要怎样修理对方之类,听得她简直头痛欲裂,索性夹本书到御花园中透气。

将从寝居里随手摸来的毡毯铺到一处偏僻所在,她将书摆在一旁,靠着背后的大树满足叹息:"其实进宫挺好的。不用起早不用干活,三餐有人服侍,虽然天气比家里冷,但只要躲在房里就没关系了嘛……咦?"

突来一阵怪风打断她的美好蓝图,强劲而又短暂,把书吹得翻了个身,却不再有动静。

"原来宋玉说的那种只有宫里才有的王者雄风就是这个样子啊……领教领教。"发现自己竟能由眼前事物联想到宋玉的辞赋,她忍不住得意地笑了几声。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风刮过她的笑靥。

不对劲!不对劲!就算宫里的风比较特别,也不可能吹得这样怪的。

她终于决定抬头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笑容僵住。

有、有一个蓝色──应该是蓝色吧,速度太快不太确定──的物体正在她身后这棵大树与五丈开外的另一棵大树之间来回──飞翔?

天哪!那是什么大鸟?大清早的不乖乖在窝里睡觉反而到处乱飞吓人?

她开始全身发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移动半个脚步,生怕怪鸟听见后发现她的行迹,然后就……吃掉。就算不吃,只要站在跟前,也足够吓去她半条命!

说出来实在荒谬,没有理由的,她超级怕鸟。更具体地说,怕所有长着翅膀、有尖尖或者扁扁嘴的禽类,小自鸡鸭麻雀,大到仙鹤山雉,都属于她惧怕的范围。很可耻是吧?也许是上辈子种下的业障,她从没有跟禽类相关的不良回忆,却怕它们怕到匪夷所思。

在家里姐妹们看她不顺眼恶整她,辛苦抓来毛毛虫天牛蟑螂之类的东西,到最后都会变成她的玩具拎着到处扔,引来阖府上下哀鸿一片。但只要抓一只鸡放在她的房门口,又没有救兵的话,保证她可以闭门不出直到她或者那只鸡其中一个寿终正寝为止。被人发现这个弱点后,她的童年生活开始以愁云惨雾为全部背景,尖叫嘲笑为主要台词。

唉唉,好汉不提当年耻,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她敢做的,就只有不去看那个奇怪的东西,但愿眼不见能为净,希望到它"试飞"结束都没有看见下面还有一个生物存在,还有,千万拜托不要排泄什么东西下来!想到这里,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统统冒了上来。

拜托拜托,上面的鸟兄,你的家人,或者主人找不到你肯定很心急,快快回家吧!

大约是心中的祈祷有效,像过了漫长的几回寒暑后,终于上面的声音停止了。还没等她舒口气喜极而泣,背后的动静又攫走了她所有的侥幸与镇定。

"你在做什么?"洪亮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个什么东西也拍上了她的肩。

她能想到的合理解释是──一只会说话的怪鸟正在用翅膀拍她的肩膀,然后企图跟她搭讪……

"啊──"

这是她这辈子最夸张的一次尖叫。若干年后,齐国所有的说书人都以这声尖叫作为这个故事的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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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是──轻功?"她惊魂方定,带点怀疑和畏惧地瞄着眼前略带歉意的年轻人。

"嗯。就是有了一定的内功基础后,按照口诀让自己的身体变轻,然后不必借力就在空中,呃,飞一段时间。"他尝试用比较明白的话向她解释,没办法,她刚才好像受惊不小,不解释清楚难保再来一声刚才的魔音穿脑。

"我习惯每天早上来这里练功,吓着你了真是不好意思。"她的脸到现在还是刷白一片。

"哦,没关系,是我大惊小怪了。"

说真的她还是不太清楚他说的那个"轻功"是怎么回事,但想想皇宫大内卧虎藏龙,有人会一些很奇怪的武术也是正常。再说这人看起来很诚恳的样子,虽然只穿着蓝色的粗布衣裳,但配上他端正的容貌,倒也显得器宇轩昂,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或者妖怪──嘿嘿,她刚才的确怀疑他是鸟精啦。

事实上他可能是皇上身边的侍卫吧?能够在禁宫中练武,想来职位不低。

既然已经"收惊",她也就准备再坐下来看书。

男子哑然失笑,刚刚还在尖叫的,发了会儿呆,转身就看书去了。她也恢复得太快了吧?

这倒引起了他攀谈的兴趣。

"你是秀女吗?"宫里的人都知道他晨间练功的习惯,新进的宫女不作这样的打扮,那么就只有这种身份适合她喽。

眼前的小女孩,有可能成为皇上的嫔妃。

听了问话,她抬头看看他,又低头看看手中的书,终于下决心似的将书收到一边。

书什么时候都可以看,在这种地方,找个人"纯粹"聊天就不容易了,那些秀女们一开口就是历数祖上业绩,展望光辉未来,初时令人发噱,听多了就无聊了。

"嗯。我是来选秀的。"她回答,顺便附送一个大大的笑容──既然聊天,就要拿出诚意。

不是很明显的,他似乎被她的笑容逼退了一步。

在宫里,很少有人笑得……如此灿烂的。

"你──很高兴进宫?"他有些恼怒。当今皇上已是垂垂老矣,说句大不敬的话,任何女子嫁与他,都很难有幸福可言,而她竟毫无怨怼之色,随便想想就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没发觉他乍现的蔑视眼光,她一径微笑,"还好啦。如果能被选上的话,就可以一个人住一间屋子。而且皇上妃嫔众多,想到我的时间肯定很少,这样就可以每天看书而不被人打扰了。"幸运的话,可能还可以偷偷去崇文馆或者藏书阁瞧瞧那些秘藏典籍哦!

她就为了这个高兴?奇怪的女人。

不过自己也很怪,听她这样说,心中却有莫名的安心。

"你在家里是跟许多人挤一间房的?"这批秀女不论出身世家?

"是啊,我跟小绿、小碧、小青睡一起,虽然这样冬天的时候很暖和,但是小青睡觉爱打呼噜,小绿会磨牙,小碧还三不五时地梦游,好烦哦,所以我还是希望能跟大姐她们一样有自己的屋子,可是啊,我娘走得比较早……"

看不出,她──很爱说话。他含笑聆听着她的家庭情况报告,诧异于自己的耐性。

"……所以爹爹就把我送进来了。"呼,好渴!天知道自从出了家门后她有多久没畅畅快快地说过话了,说了没人听,自言自语又怕被当做脑子有毛病,今天终于可以发泄一下啦!

这么活泼的性子!他深深凝视那张把"久旱逢甘霖"表现得淋漓尽致的脸蛋,幽幽地说:"后宫的寂寞不是你能想象的。"她确实颇有姿色,但并非超凡脱俗,进了宫,即使有一朝恩宠,过后就是无尽的孤寂,到时真的能抱着几本书安心终老吗?

耶耶耶?这个人叹什么气?又不是他进宫!看他感同身受的样子,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那种──男宠?不像啊。

随便啦。只要抓个看起来顺眼的人同她讲话就好。

"不会寂寞啊。我带了一大堆书来,只要每天看就不会觉得无聊了。偷偷告诉你……"说着,她贼眉鼠眼地朝四周张望一圈,才压低声音与他分享秘密:"我的目标是当像班婕妤那样的才女哦!不用争宠,也不怕寂寞。怎么样?很伟大吧?"

他戏谑地看着她扎得有点粗糙的辫子、她不知何时箍住了他的臂膀的手肘,以及被她扔在地上簇新的《后汉书》。

"你?才女?班婕妤?"

斜斜扬着的嘴角,审视的眼光和一连三个上扬的音调摆明了不相信,气得她猛地甩开他的手臂,两手叉腰,大声宣布:"我知道我现在还不行,但是你看着吧,我会努力的!"

不理他的张口欲言,她收拾了东西,转身就走。

一瞬间,他发觉自己被那双明眸中的坚定吸去了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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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照例是被"准"娘娘们的叫骂声吵醒,她认命地带着与昨天相同的装备到御花园中找清静。

当然不会去相同的地方了。那个烂人飞来飞去很吵人不说,还用那么看不起人的口气嘲笑她!

她捧着书本昏昏欲睡之际,依稀又感受到一阵与昨天很像的风声,微微睁开眼,发现一人站在离她不到三尺处,气定神闲地看着她慵懒的模样。

再细看,不是那人是谁?

"早啊。又见面了。"

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说这句话时,眼中那明显的喜悦。

还在气头上的她哪顾得了这么多,直接开骂:"你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当姑娘家的跟屁虫,你羞也不羞?"

他楞了楞,搔搔头才说:"我……不是有意跟你的,只是从寝房走过来恰巧看见你在这里。"而他只不过"恰巧"绕了点远路而已。

说起来还是她自作多情喽?她又羞又气,涨红了脸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低下头装作看书,不再搭理她。

枉他平日聪明,对女孩子的心事却不甚了了,呆立一旁,竟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很久,她仍是不睬他,他觉得无趣,离开又有点莫名其妙地不甘心,穷极无聊,折根树枝在地上推演起六十四卦来。一边推演一边想着昨日学到的步法,渐渐聚精会神。待到一套步法在心中演练完毕,他抬起头来,却发现她的一双大眼瞪着地上的图案出神。

"你怎么啦?"

她不理。

不会又吓着了吧?没有理由啊。他忍不住轻轻地推她一把。

她回神,眼中尽是崇拜。

"好厉害啊,连这么复杂的东西你都懂!"

"没、没什么。这也算是武学的入门基础吧。"不是没被人称赞过,但她的称赞让他觉得特别──不一样。

"教我教我!"她扯着他的袖子兴奋大叫。

她只跟着兄姐们听先生讲了一年多的课,后来父亲说她没必要也没资格念书,于是她只能自学了,《易经》中的种种深奥之处,凭她的程度,实在不能独力参透。

"好啊。"只要她不生气就好。

只要她不生气就好?咦?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自家生气,关他什么事来着?

来不及细想,就被她的跃跃欲试转移了注意力。

"你看好,这样一横代表……"

等他教完基本的知识,已近中午,她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对了,搞了半天还没问你的名字呢,师傅。"

师傅?

不知她有没有看错,他的脸随着这个称呼变得黑黑的。

"褚诜。"没好气的口吻。

"褚?国姓呢!你不会是太子什么的吧?"糟糕,她刚才还有昨天的表现会不会太逾矩?

"我不是太子。"她干吗一副见到鬼的样子?

"还好还好。我就说嘛,像你穿得这么寒酸怎么会是太子皇子的。"她孩子气地拍拍胸口。

"我不是一直穿得这么寒酸──"是因为练武方便。

"我知道我知道,你家道中落是不是?没关系,看你这么厉害,皇上一定很器重你,你一定会飞黄腾达的啦。"她一脸了然地打断,不忍他面有难色地提起"伤心过往"。

"我──"

"好啦好啦,轮到我说了,本来姑娘家的名字是不能随便告诉人的,但看在你我有师徒之谊的分上就告诉你好了,我叫──"

"小翠。"这回是他打断她,并且一脸得意地对上她的惊诧。

"你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很简单啊,跟你睡一房的几个女孩子分别叫青、碧、绿,都是相似的颜色,那想当然耳,你一定叫小翠。"连他都很佩服自己的联想能力呢。

这个……白痴!

"我、不、叫、小、翠!"熊熊火焰在她眼中燃烧。

"不叫小翠,那──叫小红?"

"我也不叫小红!你听着,我叫乐、幼、澜!"

他终于听到她的磨牙声了,有点怯怯地问:"不错的名字啊。我猜错了,有这么值得生气吗?"

"当然有,因为……"她瞪圆的眼睛快要突出来的样子,"小翠是我奶娘的名字,小红──是家里最会生马驹的那匹母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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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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