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早上九点，龙韶齐准时出现在律师事务所。一进门，原本正在闲聊的几名律师立刻作鸟兽散，回到自己的岗位，而助手林小姐则是抱着成迭的卷宗和一本记事本，快步跟在他身后。

「东西放着。」他示意。

「是。」年过三十的林小姐，早巳摸熟顶头上司的脾性，见他神色不佳，动作迅速地把卷宗放下，跟着翻开记事本，很快地念道：「汉忠的陈老板会在十点半到访；十二点与晨光的曾老板在丽致西餐厅用餐；下午三点惠民的刘总想跟你会面；三分钟前晋阳的严老板打电话来，希望与你谈案子的事。』

「交代下去，汉忠的案子让小游去负责，陈老板找我，就说我不在；打电话跟惠民的总经理说，关于他窃取对手公司的案子，请他另请高明；另外晋阳老板的事，交给小张负责。」龙诏齐简略地说道，「还有，把佳绩所有的数据拿来，顺便帮我泡杯咖啡。」

「是。」

接到指示，林小姐不敢怠慢，不到三分钟，她已经把数据连同咖啡放在他桌上，然后退出办公室。

龙韶齐没有马上工作，而是端起咖啡饮了一口，让苦涩的滋味滑人喉中。

抬眼望着玻璃窗外部属工作的情景，那一片忙碌的景象，和他办公室内的安静形成强烈的对比。

没来由地，他厌恶起这一切。

当律师以来，他还没有放松心情过，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从来没有所谓的私人时间。

可笑的是，他现在虽然抱怨着，但如果真能让他放下一切事务，他却又不知如何利用起这空闲的时间。

工作对他来说，一直就是生活的代名词，似乎没有什么事可以激起他的兴趣。

突然，他想到那名拥有十足正义感的女警。

又想到她了……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对她印象这么深刻，让他时常想起。

叩叩！

敲门声拉回他的思绪，林小姐匆忙地打开门进来。

「什么事？」

「老板，对不起，我想请半天假。我刚接到医院的电话，我儿子坐的交通车出车祸了，我想去看看情况怎样。」林小姐一开口就红了眼眶。

「妳要怎么过去？」他皱起眉道。他知道林小姐最近才与丈夫离婚，独力抚养一个小孩。

「我平常是骑车上班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在哪家医院？我送妳过去吧！」龙韶齐起身道。

她现在心情很乱，骑车容易分心，他不想听到她出事的消息，反正他现在也无心工作。

「不、不用了！老板。」林小姐为他突如其来的表示，感到错愕。

「走了。」他没有多作解释，人已经走出办公室，林小姐也只得跟上。

☆☆☆

一路上，林小姐虽然很焦急，却也对老板的举动感到不解。她不敢开口问，只敢偶尔偷瞄他。

关于老板接案子的标准，虽然她不赞同，但他对旗下律师以及助手的慷慨，却是无庸置疑的。光是月薪，他们就比一般事务所高出一倍，更别提三节奖金。这也是她至今为什么没有离职的原因了。

而他一向强调时问就是金钱，现在不但让她请假，还亲自送她到医院……他从不浪费一分一秒的不是吗？怎么今天……

难道他转性了？

就在她胡乱猜想的同时，医院已经到了，而急诊室前停了好几辆救护车，还有警车也在场。

「妳先下去。」龙韶齐先将车子停下。

「老板，谢谢你！」林小姐道了谢，赶紧下车往急诊室跑。

龙韶齐把车子停进停车场后，才走向急诊室，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才走到门口，就差点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上。

「啊－－好险！」帮忙送伤患到医院的封尚怡匆忙止住脚步，拾起头来正要道歉，就对上龙韶齐那张俊脸。

「是你！」

「是妳！」

两人同时叫道。

「龙律师，你怎么会在这里？该不会是那肇事的货车司机就是你的当事人吧？拜托！你的脑子都装什么啊！像那种不顾别人生命，拚命开快车的人，你也要帮他辩护吗？你可不可以做做好事，别接这种没天良的案子？你父母亲难道都没劝过你，要积点德吗？」

见到他，想起他的所作所为，封尚怡直觉地联想到正在处理的案件－－超速货车与幼儿车对撞的车祸事件－－当下也没问清楚，就又开始训人。

「妳向来都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指着人骂的吗？」听到「父母」两个字，龙韶齐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冷了。

她凭什么指责他？

「难道我说错了吗？」她挺直背面对他，一点都没有被他铁青的脸色吓到。

「老板？」

已经见到儿子的林小姐，正要去办住院手续，在经过急诊室时，见到老板跟一名女警似乎正在争执什么，于是好奇地上前叫人。

「林小姐，情况怎么样？」龙韶齐开口问道。

「谢谢老板的关心，我儿子的情况还好，只受了点皮肉伤，现在只要住院观察几天，确定没有脑震荡就可以回家了。」林小姐脸上有着放松的笑容。

「那就好，这点钱妳先拿去应应急。」龙韶齐就从皮夹里掏出一迭千元大钞，放入她手里。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身边应该没带什么现金。

「老板，这－－」林小姐吓呆了。

「收下吧！有什么事就通知我。」说完，他转身就走，完全把封尚怡晾在一边。

林小姐还处在惊讶中；而封尚怡脸上则滑下一大排黑线。难不成……

她又误会人家了？

「呃－－请问一下，龙韶齐是妳老板？」她小声地问。

「是啊！警察小姐。」林小姐点点头，总算是回过神了。看来老板除了对员工大方之外，还有好心的一面……

他并不是那么严酷的人嘛！

「那他是带妳来医院的？」她继续确认中。

「是啊！我老板听到我儿子出车祸，就好心地载我过来了。警察小姐，妳刚才跟我们老板在说什么啊？」林小姐好奇地反问。

「没、没什么。」封尚怡微红着脸，赶紧跑掉。

天啊！她真的又骂错了！她怎每次都这么冲动啊？

☆☆☆

星期六－－

临时请假，让封尚怡有时间睡到自然醒，然后才去找封尚智A一顿午餐，顺带让他带到知名的美体美容中心，去当个贵妇让人好好伺候、打扮。

稍晚，她已经化上淡妆，换上一袭乳白色露背礼服，头发以水钻头饰盘起，看来十分高雅、耀眼。

「不错，很漂亮！」封尚智到店里去接人时，忍不住点头赞道。

「谢谢！」封尚怡扬起大大的笑容。

「走了，我们要先到会场去。」不想再废话下去，他拉着人就走。

耸耸肩，她并没有多问，倒是封尚智一坐上车就开口交代道：「尚怡，等会儿到宴会场合之后，妳就跟在黎雅身旁，片刻都不能离开，懂吗？」

「黎雅？哦－－原来如此，这就是你花钱请我出席宴会的目的，对不对？」她马上联想道。

「嗯。」

「我就知道天下没有什么好康的事，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都答应了，她也只能拿出职业道德来办事。

二个月前，唱片公司接到恐吓信件，说要黎雅退出歌坛，否则就杀了她。」封尚智冷冷地说道。

「就这样？只是恐吓而已，就要你这个保全公司老板亲自出马？」那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吧？封尚怡觉得好笑。

「当然不只。」

他瞥了她一眼，继续说道：「自此后，有些歌迷信会夹杂刀片；歌友会时，有开枪打到台上的看板，虽然事后证明是空气枪，但警告意味十分浓厚，唱片公司认为事态严重，所以请我帮忙。」

「这样啊！那这次的宴会是什么性质？」

「这是结合服装发表会的宴会，因为黎雅担任主秀，所以会出席。」

「这么说来，会场什么人都可以来啰？」她知道像这样有明星出席的场合，后头多半会跟着一堆「粉丝」。

「原本发表会出席的都是一些特定的记者，还有受邀的政商名流，不过，这次唱片公司有安排一些歌迷进场拍照签名，我怕现场会有点乱。」

「三哥，像这样的情况，你应该可以应付得来，为什么还要我过来帮忙？」她觉得奇怪，三哥的实力她很清楚的。

「当然是有原因。别忘了，我刚说今天会有歌迷到场，而黎雅的歌迷又以男性居多，唱片公司不想引来过多的是非，所以希望我能另外找人保护她的安全。」

「而这个人最好是个女的，对吧！」她懂了，反正就是唱片公司不希望有记者乱拍照片，再来个看图说故事，无端制造一些绯闻，所以干脆要他远远地保护就好。

「嗯！」

「三哥，照这说来，唱片公司要你另外找人，有没有另外付钱啊？」她突然想到。

「封尚怡！妳已经A了十万，还有这身行头了，不要得寸进尺！」封尚智转头瞪她。

「三哥，你也太没幽默感了吧！不能开玩笑哦！切－－」真是的！封尚怡用指头推他的肩膀。

「少来，谁不知道妳在打什么主意。到了，下车吧！」她不敲竹杠才有鬼！封尚智将车子停好，解开安全带后，就径自下车。

「厚！真是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就这样跑了！」念归念，封尚怡还是提着裙襬，小心翼翼地下车。

好几年没有穿过这么贴身的礼服出席宴会了，真是怪别扭的！还有，望她脚下这双高跟鞋合作点，别让她演出滑跤的戏码。

宴会是在全国知名的饭店举行，由于还没开始，所以偌大的会场只有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来回穿梭，为晚上的宴会做最后准备。

怕自己摔倒，封尚怡勾着封尚智的手臂走，转进长廊，再到最尽头的房门停下，门上挂着「黎雅专属休息室」的牌子。

封尚智轻敲门板，不多久，就有人把门打开，前来应门的是个脸蛋圆圆的年轻女孩。

「啊！是封先生啊！快请进。」女孩很快地让路。

走进门，封尚智点个头算是招呼，而跟在后头的封尚怡则是扬起笑容。

「老板。」原本坐在沙发上的男子，一见到封尚智就赶紧起身招呼。那是封尚智在出去的空档调来的人手。

「你先到外头，再巡视一下。」他很快地交代。

「是。」那人接到命令就出去。

「封先生，找到人了吗？」就像接力赛一样，黎雅的经纪人刘保，跟着过来招呼，他的神情就显得紧张许多。

「刘先生，我来跟你介绍，这位就是今晚会一直跟在黎雅身边的人，她叫封尚怡，是我的妹妹。」

封尚智退开一步，让她走向前。「尚怡，这位是黎雅的经纪人。」

「刘先生，你好。」封尚怡很有礼貌地点头道。

「哎呀，封先生，你们兄妹俩真的好有型哦！男的俊、女的俏，没进来演艺圈真是浪费了。」

一见到人，刘保马上发挥嘴甜的功力，拚命地称赞。

「那是刘先生过赞了，你们家的黎雅才真是甜美可人，是当明星的料，我们还不够格呢！」

封尚怡反过来回送他一句。这典型的社交辞令，就算她好几年没机会在宴会场上用，也不会忘记。

说话时她已经不动声色地打量过这名叫刘保的人。他有张娃娃脸，打扮也很年轻、入时，若不是眼角的皱纹泄露了年纪，她还以为他才刚从哪个高中毕业的。

而他似乎静不下来，说起话来比手划脚的，眼睛很清澈，似乎没什么心机，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哪里！哪里！」这话说得刘保笑得合不拢嘴。

「你们聊吧！我先四处看看。」么妹的善谈是众所皆知的，这点封尚智承认没有她强，所以先一步退开。

封尚怡点个头示意，又把注意力转回来，「刘先生，先带我跟黎雅小姐认识一下好吗？还有唱片公司的人员，免得我误认了人，到时候发生麻烦就不好了。」

先做好功课，以免不好做事。

「这是当然。还有，叫我阿保就好，刘先生太见外了。我也跟封先生说过，可惜他还是一直叫我刘先生，害我也不好意思叫得太亲，跟着封先生、封先生的叫。」

刘保边走边说道，态度好似在跟自家人抱怨般地亲热。

「我哥的个性就是这样，你别太在意。阿保，你也叫我尚怡就好。」

对于人家的示好，她向来从善如流，不过这个刘保看得出来是个宝，可能因为个头不高，让人没有压迫感，再加上一张嘴又会讲话，懂得拉拢人心，难怪能在演艺圈打滚。

「嗳呀，妳跟封先生真的差好多哦！尚怡，偷偷跟妳说，我觉得妳好亲切哦！真是人长得美，个性又这么好，跟我们黎雅有得拚。」刘保轻拉她的手，小声说道。

她但笑不语，任由他牵着手来到休息室的最里边。

「黎雅，我来跟妳介绍，这位是封先生的妹妹尚怡，今天晚上由她负责保护妳的安全。」

「妳好。」黎雅很有礼貌地起身，给她一个甜甜的笑容。

「妳好，今晚请多多指教啰。」甜心歌手果真是人如其名吶！封尚怡点头笑道。

「那个－－」刘保才要开始抬杠，身后就有人叫他的名字。

「呃，这样吧！黎雅、尚恰，妳们俩先熟悉一下彼此，我先到那边看看什事，等会儿再回来。」说完，就像旋风似地走掉了。

「黎雅，坐吧，我们别站着。」封尚怡拉过一张椅子，示意要她也坐，「这是妳第一次参加这种服装秀吗？」她随口聊道。

「嗯，心情有点紧张呢！」她摀着胸口，模样煞是可爱。

「别紧张，妳一定行的。」封尚怡诚心地鼓励着。

「谢谢妳。」

「会担心今晚有突发状况吗？」她含蓄地问。

「妳是指有人恐吓我的事吗？其实阿保把我保护得很好，我虽然知道有人想伤害我，可是却没有真的碰到过，所以并没有实质的感觉，反倒是唱片公司的人，还有阿保成天紧张兮兮的。」她笑着，眼中并无害怕之意。

「嗯！看得出来阿保很担心，不过这也代表他很重视妳啊！」封尚怡点头同意。

「是啊！可能我是阿保第一个签下的艺人吧！他真的什么事都帮我弄得好好的。」

回想当初，他还是再三跟她父母保证，会好好照顾她，父亲才肯把她交给刘保呢！

「我想，就算妳不是他签下的第一个艺人，遇到这种事，他一样会很照顾妳吧！」她忍不住帮刘保说好话。

「嗯！」她微笑同意。

不错！看来她是个懂得惜福，也很容易亲近的人。封尚怡在心里评鉴道，如果说她成为她的三嫂，应该是不错的。

为了等一下方便做事，接下来的时问，封尚恰发挥抬杠的本事，很快地就跟黎雅及其它工作伙伴熟稔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的，服装秀开始了，坐在休息室里都可以听到来宾鼓掌的声音。

「黎雅小姐，请到后台准备，十分钟后上台。」舞台总监亲自来请人。

「好，我马上出去。」黎雅赶紧起身，脸上也出现了紧张的神情。

「别担心！妳一定可以的。」封尚怡笑着安抚道。

「是啊！妳一定可以成功的。」在一旁的化妆师也跟着附和。

「谢谢妳们。」黎雅试着给她们一个放松的微笑。「我们走吧！尚怡，别让他们等我们。」

☆☆☆

在罗琳不停的请求兼邀请下，同样也收到邀请函的龙韶齐，只好带着她一块出席服装发表会。

坐在台边贵宾席的他意兴阑珊，反倒是罗琳一脸兴致高昂，不时可以听到她评赞衣服的声音。

随着模特儿一件件将服装展示在众人眼前，发表会也进行到最高潮，在主持人的介绍之下，黎雅穿着白色结婚礼服出场了。

她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全场的人皆不自禁地为她发出赞叹。

她深吸口气，稳定自己的心情，踩着微颤的脚步，一步步地走出去。

她这身礼服有别于一般曳地式的白纱，而是以迷你裙的形式，充分展现出她白皙的长腿:裙襬以绸缎层层包裹，呈现波浪的效果；头纱以最简单的白色薄纱笼罩着，只在边缘绣上细致的蕾丝。

这套简单、新潮又不失高雅的礼服穿在她身上，更显出她的纯真，如同天使一般。

当所有人的焦点全放在黎雅身上时，龙韶齐仅是淡淡瞥了她的礼服一眼，即刻又将视线栘开。

他扫视全场，发现女人们全带着梦幻的眼神注视着那件结婚礼服，包括他身旁的女人，罗琳。

突然，他觉得好笑。他很清楚罗琳的心思，她想结婚，只不过很可惜的，她找错了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动起结婚的念头。

也许今天之后，他该少瞠这种露水关系。

忽地，他看到了一个身影躲在有些昏暗的角落观看舞台，又不时注意观众的身影－－

是她！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龙韶齐无法不去注意到她今天的性感、动人，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而他发现，她的影像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否则他怎会一眼就认出她来，而且还是在略微昏暗的灯光下？

她在这里做什么？来参观服装秀的？但她似乎没有把全副的注意力放在舞台上，而是不时望向舞台的四周……

还是她在值勤？不，她是交警，怎么会在这里值勤？抑或是被调来支持？

他在心里揣测着，眼光则移向四周，想找出她的同僚。

瞧了半天，他忍不住嘲笑起自己的举动。既然她都换上礼服了，她的同僚难道还会穿着制服出现？

此时，现场响起如雷的掌声，拉回了他的注意力，他知道主秀已经结束。

「齐，你在看什么？」罗琳这时才发现他的视线不在伸展台上。

龙韶齐瞥她一眼，没答话。

当他再转头望向刚刚那个角落时，女警已经不见了。

她跑到哪了？突然有股强烈的冲动，驱使他起身找人。

「齐？」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罗琳拉住他的手喊道。

「什么事？」他微皱眉，勉强把注意力拉回一些。

「你想回去吗？我们再待一下奸不好？等会儿会有派对呢！」她的声音很软、很柔。

「嗯！」龙韶齐不假思索地就点头答应。他期待能在派对里再看到她，他想见她。

「太好了！」罗琳开心地笑了。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地答应留下来看完秀，看来他的心情不错呢！

那今晚她有没有机会再留下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