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灰暗的空间里,弥漫的麝香气味混杂着低切而隐忍的闷哼,诡谲而滞碍地游走在周围,搅人心神。
“懿,我们这样子算什么……”
两个赤裸的少年在房间里低吟着,夹杂着模糊不清的话语,淫秽而放荡地回萦在两人的世界中。
“不知道……”斐懿粗嗄地说道,湿热的舌在他细嫩的肌肤上烙下一个个属于他印记的烙痕。
他们只是两个偷尝禁果、初尝云雨的少年,还不懂得什么是爱,还不懂这样的禁忌行为代表什么,只知道探索彼此的身体,以及承受着彼此所带来的压力。
“懿……”
侯沁晔拧着一张俊脸,坐在床沿,任由坐在地板上的斐懿在他的身上恣意掀起狂潮怒欲,点燃一波波诡谲的火焰。
他的手滑过斐懿的发丝,感受短短的发丝扎刺着他的指尖,幻化为一阵阵催情的激素。
“懿,我们算是什么关系?”侯沁晔略微移动身体抱住他,让两副年轻而美丽的躯体叠在一起,感受彼此的心跳。
“不知道。”
他不打算探讨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承担不起落幕时的心碎与折磨。“只要我们现在在一起就好了……”
***
斐懿驾着车,在朦胧的夜色中,驶入市区某栋大楼下方的停车场,停好车之后,带领着侯沁晔搭上直达电梯,往地下更深一层而去。
电梯门一打开,随即见到四、五个穿着类似服务生的人站在电梯口查询身份;他们见到斐懿立即弯下腰,态度恭敬而真诚,不禁令侯沁晔怀疑,斐懿在这里的身份应该不低。
果真——他带着他左弯右转,映入眼帘的皆是一片火红,直到像是兜了一圈迷宫似的,才见到眼前出现一扇门,门一开,里头的人旋即站起并恭敬地喊了声老板,然后迅速离开房间。
“坐吧。”
等到终于只剩两人在房间里时,斐懿淡然地招呼他。
侯沁晔望了望这偌大的空间里全然纯净的白,和刚才火焰似的长道,有如天壤之别。登时也觉得眼睛舒服多了,他随意地在一排面对着墙壁的沙发椅上坐下。
“想喝什么吗?”
见他默不吭声,斐懿也不以为意,径自问他。
“不用了,你不如直接告诉我,带我来这里要做什么?”侯沁晔抬眼瞅视着他,望见他淡漠的笑,心底不禁又是一阵苦涩难言。仿若能再见一次他以往那狂傲不羁的笑容,已是一种奢求。
从没冀望两人的再次相遇,会是多么赚人热泪的场面,但也没预料到两人之间竟会变得恁地生疏而淡漠。
他们不只是爱人,除去这一层关系,他们也是表兄弟,血亲上的羁绊,不管怎么说也不该是这么浅薄得令他心痛。
侯沁晔调开视线,来回浏览房间的摆设,才发现这个房间还真是大得可怕。不过,里头的摆设只有一套办公桌椅,以及他现在坐的沙发,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但是这张沙发却面对着墙壁,还真是特殊。
“你急着想工作了吗?”斐懿为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晃着琥珀色的液体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到底是什么性质的工作?”侯沁晔不是笨蛋,他不会傻得以为这种入夜的工作能够高尚到哪里去。
斐懿瞟了他一眼,随即走向办公桌,按下电话上头的通话键,“小奇,进来一下。”
约过了一分钟,古怪而冗长的时间过去,一位眉清目秀却看不出真实年龄的男子必恭必敬地来到斐懿的面前。
“小奇,可以为他安排什么工作吗?”斐懿淡淡地说着,灼热的眼眸却紧锁住侯沁晔,没有一刻移开。
“有是有,不过……”名为小奇的男子睨了侯沁晔一眼,随即又说:“今晚是迷醉之夜,若是让一个生手上阵,可能比较不妥。”
“今晚是迷醉之夜?”斐懿愣了一下,随即又说:“没关系,你先下去,这里让我处理。”
小奇走出房间后,斐懿便走到侯沁晔的身边坐下,按了沙发扶手下方的隐藏式按钮。
“要你来工作,也该向你介绍一下工作内容,你说是不是?”
侯沁晔不懂他的意思,却在下一刻被吓得目瞪口呆——眼前偌大的一整片墙,转瞬间竟然变成一片透明玻璃,可以清楚看到窗外的景致。
“放心,这是魔术镜,外头的人并不知道我们在这里,而你也是第一个被我允许在这里观看这一切的人。”斐懿噙着诡魅的笑,如他所料地在侯沁晔的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惊惶失色。
“我们刚才所走的迷道,便是这个大厅的外围走廊,也就是如此,这个大厅才能容得下这么多人。”
侯沁晔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上百个男女,在他的面前恣意地杂绘成一幅世纪末颓靡淫秽的画像。
这是怎么一回事?
望着这一群男男女女毫不知羞耻地裸露身体,恣意地和身旁的男人或女人杂交成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堕落景象……
但,待他仔细观察之后,侯沁晔顿时发现里头每个人的双眼全都是失焦的,而这只代表着一种意思……
“没错,他们是嗑药了,而药则是由我供应的。”斐懿像是早猜出他的纳闷。
“你疯了?”
侯沁晔倏地站起身,不敢相信他真的这么做;他知道七年的历练可以改变一个人,但是……斐懿的改变未免太疯狂了!
“是,我疯了,自七年前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疯了。”斐懿挑了挑眉,噙着冷冷的笑,诡谲莫测地睨着他。“饶是一个正常人,被关进了精神疗养院那种地方,想不疯狂都困难吧,而这一切……全都是你赐给我的。”
“精神疗养院?”侯沁晔登时一愣,难道……斐懿失踪了那么久,是被谁给关进了精神疗养院?
“我不知道,没有人告诉我……”
“你不知道?”他笑得更是恣狂得令人惊惧,一口将手中的酒饮尽,随即将酒杯甩落一旁,碎裂一地的玻璃碎片,仿如他当年破碎的心。
“你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知不知道那里住了什么样的人?每天当我眼睛一睁开,总是有一群古怪的人说着一堆古怪的话。每一个看起来正常的人,实则全都坏在脑子里,因为他们不想认清这个世界。
而我呢?当我恐惧地想逃离时,却被一批孔武有力的护佐给逮回来,又是拘禁服,又是镇定剂,将我紧紧地绑在床台上,全然将我当成疯子看待。慢慢的我也以为自己疯了,以为自己所掌握到的幸福全是假象、全是虚幻的,只是我的寂寞所延伸的幻象罢了。”
他几乎要分不清真实与虚幻的交界在哪里?倘若可以,他宁可疯了,他宁可自己真的是疯了……
要他孤独地面对一个人的人生,倒不如让他也疯了,他不愿意看清这个残忍的世界。
“懿……”侯沁晔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眸,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原来爸妈不告诉他斐懿的下落,是因为他们把他送到了精神疗养院?
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泯灭人性地对待斐懿!?他只是爱他而已,他没有错……
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大,却残忍地不愿分给他们一点空间?
到底要把他们逼迫成什么样子呢?
“但是我毕竟还是清醒了。”斐懿猛地擒住他的下巴,一双赤红的眼眸里诡邪难辨,宛如地狱的恶鬼般骇人。“所以我忍辱负重,当我一离开那个鬼地方,我立即将我父母当年遗留的保险金拿出来,‘魅’也因此产生。”
“可是你不应该这么做,使用毒品是不对的,你怎能……”
“那又如何?这里可是我的王国!”斐懿暴吼一声,神色狰狞而诡厉,像是已面临了崩溃的临办点。
“你看,这些人全在压抑着自己,全是因为这个社会所教导的世俗而压抑着自己的本能,遏阻自己找寻真爱的机会。
这里有男有女,而我纵容他们恣意地寻找所爱,不管是男与男、女与女,我赐给了他们一个不会迷惘的圣土,让他们可以在这一片土地上吐露自己被封印的情感,任他们恣意地宣泄他们的热情,直到他们筋疲力尽。
你说,我有错吗?上帝既然不愿意为我们开启另一扇门,就让我来权充上帝的地位,为这悲怆的人间开启另一扇门,开创一片会接受他们存在的地方!”
斐懿说得义愤填膺,邪美的俊脸扭曲而变形,侯沁晔惊惶地望着他,心底却仿若破了个洞,为流不出的泪,找寻另一道发泄的出口。
他不知道该如何劝导他,毕竟这个错是自己铸下的,斐懿今天会变成这般颓靡疯狂的模样,他是背后的始作俑者……他没有任何的立场与他沟通,更没有权利要求他停止这一切。
当时的他,到底是受到了多大的伤害?而他的父母到底隐瞒了他多少事?这全是他不能想象的……
过了半晌,诡异而邪魅的氛围渐淡,斐懿整理完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才缓缓开口:“我给你两个选择,看你是要在我的身边服侍我,还是要到大厅服侍这群饥渴而糜烂的男女。”
侯沁晔愣愣地望着他,却不知道他这样说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你以为我还爱着你?”斐懿真的是太了解他了。“我要你服侍我,是要你把你欠我的全还给我,你千万不要自作多情,以为我还恋着你,因为……我是不可能再爱你了,绝对不可能!”
是的,斐懿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又开始躁动不安。
斐懿的话犹如当头棒喝,霎时敲醒了侯沁晔模糊而杂乱的思绪。斐懿说对了,在那一刹那,他真的以为他还会爱他,以为他对自己仍会有一点留恋的……
真是太可笑了,他明知道两个人从七年前的那一刻起,便绝对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他为何还执迷不悟?
况且,他也不能爱他,因为他必须遵守母亲的遗言……
“你决定得怎么样?”斐懿希望他会选择自己,但这绝对不是私心,绝对不是迷恋,他只是想要折磨侯沁晔,只是想凌虐他罢了,绝对不会是因为他还恋着他……
斐懿诡谲的眸子局促不安地斜睨着他,等着他告诉他最后的决定。
“我……还是到外头去吧。”他苦笑了一声,黝黑的眼眸直视着斐懿愀然变色的俊颜。
多待在他的身边一刻,他便会自私地贪恋斐懿一点,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寻求他的慰藉,毕竟他还是恋着他的……
但是,他已经没有爱他的权利和机会了,所以他必须为自己做过的错事弥补,尽管过去的决定,都是他自以为是的为他好。
他知道尽管他说破了嘴想解释自己的本意,但错误已然造成,时间也不会倒回,更无法抚平斐懿这七年来所受过的罪。
让他来偿还这些过错……这一次他不会再选择错误了,毕竟这样子对两个人都好。
“你宁可服侍外面那群人,也不愿意服侍我?”他不相信,他竟然做出这种决定,竟然不愿意碰触他?
心底像是被针刺到似的疼楚,一针一针残忍而无情地扎入斐懿的心底深处,拧碎了那抹渴望爱恋却不自觉的灵魂。
见侯沁晔确定地点了点头,他也不再多说,反正这也是他原本的打算。
“好,那你现在从另一扇门出去,立刻消失在我的眼前,明天以前,别让我看到你!”
即使心痛如斫,心碎如绞,他仍是不愿意承认这样的疼楚是来自于侯沁晔无情的拒绝,更不愿意相信自己仍执迷不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