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雕花大门的两旁种满了火红的凤凰花,纵使未到盛夏时节,仍可见到早开的凤凰花怒放,将整条产业道路染得血红,门牌上金色的『江宅』两字刺得人眼睛生疼,算一算,他已经超过十五个年头不曾踏入这座庄园了,正确来说,他已经有十五年不曾回过『家』了。
儿时的记忆在脑海里回荡,江承伦有时甚至搞不清楚究竟哪里才是他的家?毕竟他对这里的印象少得可怜,若不是还保留着少许幼时的照片,说不定他会将这座大宅彻底从回忆里删除。
「其实你不用陪我来的,毕竟这是我的私事,总不好连累你。」原本他对望乡情怯这句话嗤之以鼻,如今真是应了这句话,他站在自家门口却迟迟不敢踏入。
「来都来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康若华倒是没那么矜持,望了一眼踌躇不定的江承伦后,便自动自发去按下门铃。他有预感,若是他没跟来的话,江承伦很有可能会受不了打击。
也许是被依靠惯了,也许是放不下这个心如童稚的大男人,但他就是知道如果不跟上来,将来必定后悔。反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的知道了,江家人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他,与其坐着等挨打,不如上门讨一个明白。
门铃按下后,也没听闻到什么铃声传出,只听到喀一声,花雕大门就这样开启了,康若华率先推着轮椅进门,身后忐忑不安的江承伦也跟了上去。
「小心一点,这里的摆设已经跟当初我离开时不太一样了,多了许多假山假水,你这样是很危险的,还是我来推好了。」接过推动轮椅的工作,江承伦的心才稍稍踏实下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有若华在的地方,他的心就会比较安定,想来他当初还真是慧眼独具,一眼就挑上这样一个善于安抚人心的男人。
「喔?那你还记得要怎么走到大门口吗?」面前山水重重看不见尽头,虽然早就知道江家富甲一方,但是看到用钱堆砌起来的华丽城堡,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唉,一直走总会找到的嘛……就算不行,遇上下人时问一下就好啦。」才说着呢,迎面就走来一人,只是那身影看起来真是眼熟,印象中好象常常看到的样子……
接着,就是惊呼声脱口而出。
「BEN?」江承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他朝思暮想的情人会在这里?
「伦?」BEN也像是没料到江承伦会出现在他眼前似的,受到惊吓的同时还揉了一下眼睛确定他没看错。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在机场分手时,BEN还在他耳边诉说着要他早点回来的话语,为什么一转眼他又出现在台湾了?难道江家人的魔手已经伸到他身上了?
「我……」面对江承伦的关切,BEN反而回答不出任何话,他怎么能说呢?
「跟我进屋子,我一定要好好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遥遥望去,BEN的身后就是进入主屋的大门了,江承伦推着轮椅,一手牵起情人的手,半拖带拉着进了主屋。
大厅中,一名雍容华贵的妇女坐在沙发上,看着开门而入的三名年轻人后,先是楞了一下,随后展开笑颜迎接久未回家的『儿子』。
「好久不见了,小伦。」
「妈。爸呢?我想见见他。」江承伦顾不得其它,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确认父亲的安危,剩下的事的容后再问。
「你爸?我已经把他送进疗养院了,你想见他的话我倒是可以安排,你才刚回来,一定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再说。」中年妇女迎了上来,热情地抱住儿子,眼底丝毫没有其它人的存在,这一点让江承伦心生怀疑,向来有礼好客的母亲怎会不先问候他带回来的客人呢?
还有,父亲为什么会住进疗养院?难道……江承益那家伙说的都是真的?
「妈,爸为什么会住进疗养院?还有,为什么BEN会在这里出现?你……你已经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了?」轻轻拉开两人的距离,江承伦端详着印象中美丽端庄的母亲,眼前这个有点艳丽的母亲与他印象中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啊?呃……你爸他中风了,医生说留在疗养院比较好照顾,至于这位严先生,他则是我去美国玩时认识的朋友,最近刚好请来家里作客的,怎么你认识他吗?」
严先生?他记得BEN跟他说过他从小在美国生长,所以没有中文名字,怎么可能会突然生出一个中文名字?
「严先生?BEN,你何时取的中文名字?」
「呃……我无聊时取的,想说跟中国人来往至少要取个中文名字……」有些心虚的回答突然丢过来的问题,BEN现在的态度看起来就像是在回避着什么问题一样。
正当江承伦还想再问些什么,楼梯间却传来脚步声,众人抬头一看,从楼梯间下来的不是江承益还有谁?
「是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你又想对谁出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又怒从心中起,江承伦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众人面前,就怕一个不小心又让谁遭了对方毒手。
「你家?」江承益嗤笑,扶着受伤的手臂小心翼翼走下楼。「不好意思,现在这里是我家,不再是让你呼风唤雨的地方。妈,那天我都跟他说了,你就不用再演戏了,反正也没那个必要,让他早点认清事实也好。」朝着江承伦身后的女性喊了一声妈,这句再自然不过的叫唤却让江承伦身体一僵,双眼瞪大再瞪大,像是想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任何一句话。
「妈?」他回过头,望着那漂亮的中年妇女。
女人微笑,从怀里掏出香烟,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小伦,我不是你妈,别叫错人了。你妈在你出生时就难产而死了,我只是你的继母,呼,二十几年了,要当一个贤妻良母可真是不简单吶,我差点憋疯了,幸好现在不用再忍了,我也忍得够久了。」女人手里捻着香烟,越过江承伦走到江承益的身旁。
「容我重新介绍一次,这位是江承益,我的亲生儿子。承益,打个招呼吧,身为主人的你可不能失了礼貌。」
看着眼前对他微笑的两人,江承伦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站不住,幸好身后的康若华及时握住他的手,体温让他的心情稍稍平复,他开始厘清眼前的一切。
「你们联手骗了我爸二十几年?为什么?就为了泓仁?如果你们要的话,就都拿去好了,何必一再伤害江家人?江承益,你身上流的血难道不是江家的吗?你怎能这么残忍?」为了一家公司可以让一个女人忍气吞声当他的假母亲,为了江家的一切可以让江承益对自家人残忍……
「话可不是这么说呀,小伦,这些本来就是我应得的,你还记得承益的父亲江本瑜吧?当初我认识他时,还以为他是公司未来的继承人,不顾一切跟他在一起就是为了坐上少奶奶这个位子,没想到他只是个小小的经理,真正掌权的是你爸……老实说呀,你爸除了是长子以外,根本没什么比得过我那早死的男人,要不是本瑜心软不愿争,董事长这个位子轮得到你爸吗?」
「所以你就趁我爸丧妻时嫁进来当我继母?你都已经当了泓仁的董事长夫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当了董事长夫人不就等同拥有泓仁了吗?为什么这样还不满足?非要弄得江家鸡飞狗跳不可吗?
吐完最后一口烟,女人将烟头丢在地上捻熄,脸上的笑容不减,却多了份苦涩,保养得当的美丽容貌时老了几岁。
「满足?有什么好满足的?名有了利有了,可是爱人没有了,幸好我还有儿子。」女人抬起头来,画眉描彩的眼睛里波光潋滟,「泓仁我才不希罕,早就把它送给儿子当玩具了,公司里那一批老顽固还在那里你争我夺的,妄想爬上董事长的宝座,无聊时当作消遣看看戏也挺不错的……可惜的是你老爸在中风前把你给叫回来了,我原本还在想要怎么处置你,还特地找来声音类似你爸的男人打电话监视你安抚你,不过我发现真是白废心机了,你这人吶心太软了,只要踩着一个痛处,你就只能乖乖听话了……」
女人走到江承伦面前,涂着丹蔻的手指轻轻刮上那白晰的俊颜,略带眷恋。
「别说我不照顾你,看在我们做了那么多年的假母子份上,我给你一条活路走,带着你的残废朋友离开这里,乖乖当你的总经理,只要你不出差错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眼前这女人的一举一动跟他记忆中母亲的模样简直是南辕北辙,江承伦除了痛心外还多了几分厌恶,幼时那几年的感情虽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磨去,但也被磨灭得差不多了。
「妳打算玩垮泓仁?」
女人楞了一下,然后大笑,笑到弯腰无力。
「不过就是一间破公司而已,玩得好玩得坏有差别吗?反正承益的生财之道又不在公司……『总经理』,有些事可是你不能管的。」
女人的话无疑是在提醒江承伦有多天真愚蠢,江承伦寒着一张脸,这种被羞辱的感觉让他如临末日,心头那一块大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想寻求BEN的支持,却意外发现情人早已悄悄离他远去,就连眷恋的眼神也不复在。
他想立刻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所以他向情人伸出温软的大手。
「BEN,跟我走。」
「不,我不能跟你走。」BEN并没有回握,他甚至走到江承益的身边。
「江承伦,醒醒吧。难道你真觉得在这里见到你的情人是巧合?告诉你吧,他是我请来监视你的,他爱的人也不是你,他的情人正在加拿大念书呢,你从没怀疑过他每个月总要挪出一星期『回家』探望家人吗?更何况,他从不带你回去见他家人不是吗?」江承益心情大好,所以非常乐意附赠几个事实来让这个傻瓜清醒清醒。
江承益陈述出来的事实正在瓦解他们四年来的感情,难道过去的幸福与爱恋全是眼前这一对母子捏造出来的?不,他不相信!
「BEN?」拜托,告诉他江承益说的不是真的!
「伦,对不起。我也是迫于无奈……你还是忘了我吧。」BEN转过头去,不忍直视江承伦受伤的眼神。
虽然这四年来的相处并没有让他爱上江承伦,不过他是真心将他当成朋友,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江承伦的天真终究是害了他自己。
「都是假的吗?都是假的……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你又何必把真相挖出来?为什么不继续作假?」既然都骗了他这么久了,又何苦在此时全盘托出,非得要看他崩溃他们才会高兴吗?
「承伦,我们该走了。」康若华再次拉过江承伦的手,方才他所听到的一切确实骇人听闻,不过他来的目的只是确保江承伦不会当场发疯而已,其它的他并没有立场说些什么。
「走?能走到哪里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迟迟不肯落下,江承伦痴痴望着眼前那曾是最亲近的三人,他的痛他的爱全是眼前人给他的,最后他们却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假的……
那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是呀,能走到哪里去?康若华,你以为听到这么多故事的你可以平安离开这里吗?本来在你家那一次我已经打算放过你了,可是你跟他一样笨,总是送上门来,叫我要拿你怎么办呢?」
江承益咬着香烟,慢条斯理地拿出遥控器关上大门,这里可是他的地盘,岂能让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你想干什么?」康若华全身警备,他的确是太大意了,他们也许会放江承伦一条生路,可是他只是一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没必要在乎他的死活。
一时间,他的掌心充满冷汗。
然后他感觉到一双温暖的大掌搭在他肩上,温顺的力道推动轮椅往门口走去。
「我走,他就跟我走。他留,我就跟着留。」面对曾唤为母亲的女人,江承伦鼓起勇气说了这样一句话。
女人的表情相当讶异,她眨眨眼,像是看到怪物一样。
若是以往发生这么多事,江承伦一定自顾不暇,为了避免情绪崩溃他甚至会委屈求全或是找个人哭诉去,哪来的精神去在乎别人?可是现在似乎不同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有所成长?他似乎……变得有担当了。
「……好。」最后,她叹口气。
曾经照顾多年的孩子,她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无法全盘否认两人的情份,看在他曾喊她妈妈的份上,就放过他的朋友吧。
「妈!你就这样放他走?万一他报警怎么办?!」江承益挡在门口不肯让步,他深知这两人一旦走出门口一定会发生一些事,江承伦他是不担心,反正他若报警出事的一定是他自己,可康若华就不同了,他只是个局外人,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
若是放虎归山,那后果不难想象。
「他不会报警的,我不会让他有机会报警。」江承伦做出保证,眼神淡淡扫了一圈,这屋子对他来说这么陌生,这些人对他这么残忍,还是离开的好……
天崖海角,总有他的去处。
「你确定?他可是个活人吶,你能绑着他多久?」
「对于一个被你毒到全身瘫痪的人你都不放过,那我又还能相信你什么呢?不如报警同归于尽好了。」
「你!」江承益万万没想到他软弱的堂弟也有唇枪舌剑的时候,一时间是又怒又惊讶,这男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样反驳他!当初江承伦敢折断他的手时他就觉得不太妙了……
这男人愈来愈大胆,说不定真会做出同归于尽的蠢事,他还需要人背黑锅呢,可不想让他这么早完蛋。
「承益,放他们走吧。报警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好处,你只要找个人监视他们就行了。」
江承益咬牙切齿,最终还是拿起遥控器按下开门键。
*
江承伦没有回到他的公寓,瞧他一路上魂不守舍的模样,康若华就知道他的脑子大概暂时无法思考这些琐事,所以他便自做主张叫了出租车,直奔他在新店租的单身公寓。
当他带着失魂落魄的江承伦回到公寓时,黎复文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在晚餐里多加了两人的份量,简伯宇则是自告奋勇把多出来的棉被枕头搬到康若华房里。
「你都不知道呀,你不在的时候只有我跟黎两人面对面,闷死了,我跟他抬杠他都不理我。现在你回来了,我又多一个人可以聊聊天了,对了,你的病要不要去复诊啊?我看你好象很久没回医院了耶。」一进房间就啰哩叭唆唠叨了一堆琐事,简伯宇就像个老妈子一样管这管那的,旁人不清楚他们关系的说不定会误以为是亲戚。
康若华失笑,他搬进这间公寓也不过就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们之间的相处却已经像是好几年的老朋友,不知道是他们太过热情还是他以前实在太迟钝了,从没发现过这些室友有多好。
「谢谢你的关心,有时间我会回去复诊的,只是我现在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恐怕无法分神。」
将失魂落魄的男人推去床上坐后,两人来到客厅,望着已经掩上的房门,简伯宇拍拍屁股就往轮椅旁坐下。
「你的上司……好象受了不小的打击?」
「是呀,换作一般人还不一定能受得了呢,他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想到他之前还是个对自己毫无自信可是却又强装开朗的大男孩,现在可真是前途一片灰暗了,自己身为旁人既不能出主意也想不出办法,难道真要枯坐等奇迹降临吗?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康若华苦笑,视线望出窗外,想起了自身的处境,他又能帮得了什么呢?
「我也只是个凡人而已,就算是天才也会有计穷之时,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自踏出江宅就不曾开过口的江承伦,终于在晚饭后回到房间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是不是很无能?」
这句话让康若华楞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我期待愈大的人往往失望愈重,更何况对于一个事事不懂提防的人来说,家人的背叛无疑是最重的打击。
「这种事不该由我来下定论,应该由你自己去评断,你的人生还没过完,不必那么早就放弃吧。」
「那你呢?表面开朗,实则一想起过逝的情人就恨不得去死,你应是最了解我感受的人了,又怎会看不出我的心情?」
康若华心头一震,他的确是如江承伦所说一般,每年回去探望心上人时总会丧失理智,恨不得踏上黄泉路与他团聚……这几年要不是全心投入工作,他都不知该怎么撑过来。
想来,他现在的心情应该也是痛不欲生吧。
「那你以为我该说些什么呢?鼓励你去自杀然后一了百了吗?若是自杀就能解决问题,我还会等到现在吗?」
「那你为什么要等?为什么要活得那么痛苦呢?」
江承伦的声音有些哽咽,康若华知道他在忍,落泪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就算再伤心也无济于事,他知道他一直想当个坚强的男人,所以一再的忍耐,只是,忍耐也是有尽头的。
「因为他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连同他的幸福一起享尽。」
「一个人不会活得很痛苦吗?就算他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可是他又怎能了解你的痛苦?」
「……一个人吗?一开始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不过每当我痛苦的时候,身边总会出现一些人安慰我,不论认识或不认识,他们都希望我能快乐的活下去。」
「那你……快乐吗?」
「这个问题我现在还无法回答你,可是我可以告诉你,我很庆幸当初没有自杀。」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胸膛可不可以借我?」
康若华楞了一下,最后,他微笑着张开双臂。
「如果你需要,我的胸膛随时是你的。」
那一晚,江承伦哭得好不凄惨,康若华整件上衣都被他哭湿了。他告诉他,尽量哭吧,等到发泄完了,又是一个明天要面对,悲伤可以存在很久,可是时间并不会因此而停留。
如果悲伤能够遗忘,那就把它遗留在当下吧。
*
自从那一天后,两人的生活又步入正常的轨道,江承伦依旧是公司的总经理,只不过之前爱笑的他已经不见了,现在的他身上多了一份沉稳,也多了几分沉默。
上班的时候他乖乖做好总经理的工作,下班的时候,他陪着康若华到医院做复健,日复一日,从不说累,简单来说,他已经把公司与康若华当成他生活的重心,为生活而生活,至于喜怒哀乐已经被他拋到脑后了。
这些日子里他丢掉不少东西,上衣口袋里随时携带的手机他已经扔到垃圾桶里,之前那一栋公寓他原想留下,可是睡在那里他会失眠,所以最后也卖掉了。
不知道是蓄意还是无心,卖掉公寓后,江承伦在单身公寓旁买下一间房子,三不五时就拖着康若华讲讲心事聊聊天,到最后他总是会刻意商请康若华出借怀抱,康若华一次都没有拒绝过,渐渐的,原先的悲伤已经被一种眷恋取代。
江承伦知道自己无意中已经眷恋上某人的怀抱……只是那人的心头有一个永远忘不掉的心上人,而他有一段难已忘怀的情殇。
可是感情哪是由人控制的呢?
中国人有一句老话,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他不知道康若华有没有把他摆上心头过,即使有,应该也是小小的角落而已,而且那个角落只是为朋友准备的,而他现在的心,除了那些忘不掉的过去外,某人占据的角落已经愈来愈大。
这不是一个爱人的好时机,他很明白,所以没有把内心的感受说出口,也没有任由爱恋悄悄滋长,他们就只是这样相处着,很有默契的不点破一些欲盖弥彰的事实。
只是,日子过的再平静,总有一些事情要处理。
「你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看着康若华已经可以不靠拐杖就能走动的双脚,江承伦打从心底高兴--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心情,几乎都快忘了高兴是怎么一回事。
「嗯,几乎不痛了,走路也没有那种痹的感觉,医生说再过几天就可以丢掉拐杖了。」想到自己可以不再需要轮椅或拐杖那种代步工具,康若华也有说不出的喜悦。
一旦康复,他就能够回到公司与江承伦共同面对一切,不管好坏,总是有人与他分担,再说了,就算他不回公司,江承益也不会就此放过他。
「真是太好了,那今晚我们去喝一杯庆祝吧!啊……我都忘了,医生说你不能喝酒,那我买一些牛奶果汁回家庆祝好了,总是要应景嘛,不然实在太无趣了。」
江承伦乐得像个孩子一样在康若华身边打转,惹得康若华失笑,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不厌其烦地陪他来医院进行复健,说不感动是假的,他也劝过他不必如此事必躬亲,谁知道他的回答却是……
『不来陪你,我就像是没在过日子一样,你说我能不来吗?』
一句话堵得他说不出话来,曾几何时两人已经把彼此当成了生活重心了?这句话的份量可真沉吶。
「好呀,就算我好了也不想跟你喝酒,也不想想当初我们刚认识时你的酒品有多差……喝醉了还会乱抱人。」想起当时他一时好心换来的悲惨下场,他就很想糗一糗眼前的大男孩。
「呃……那不一样嘛,当时我心情不好喝多了,我平时是不喝酒的,就算偶尔小酌也会自我节制,才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堪!而且当时我也道歉过了不是吗?」真没想到这人这么爱记恨,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还能计较到现在。
「是吗?这样说来是我太爱记恨了……这样好了,等我可以喝酒后咱们来小酌两杯,到时候再来看看你的酒品有没有变好。」
「好啊,怕你不成?」
*
原本只是要喝个几杯小小庆祝一下,没想到一回到家跟室友提起后,简伯宇简直是欢天喜地的把他的私藏酒全拿出来了。
「他还不能喝酒,你拿酒出来干什么?」看到一瓶瓶的酒被搬出来,黎复文顿时觉得头痛,要是这班人全喝醉了,他要收拾起来可麻烦了。
「耶,他不能喝我们能喝呀!这些酒我可是藏很久了呢,要不是把你们当成朋友我才舍不得拿出来呢,来啦来啦,管你是真矜持假矜持,反正今天晚上除了小康以外全都不醉不归啦!」将酒全数搬到客厅后,简伯宇迫不及待地将其中一瓶打开,闻了闻瓶中的酒香后,肚子里的酒虫顿时大作。
「呼,全是好酒哩!来来来,小康啊,你不会介意我灌醉你的小朋友吧?唉,就算你介意也没用啦,反正我今天不把他灌醉我就不姓简!」随手取来数只酒杯,也不顾身旁的人反不反对,倒满了就塞给其它人,直到所有人手上都拿满一杯后,那瓶酒也快见底了。
「简大哥,你倒太多了……」瞪着杯中的红色液体,江承伦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他向康若华投去求救的眼神,却发现旁人早就帮他倒好了果汁,满屋子的酒连一滴都没沾到他身上。
「耶,是男人就别婆婆妈妈的,反正喝醉了又不怕没地方睡,随地一躺都可以睡呀,要是睡不惯地板也行,你家就在隔壁,我保证送你回家睡觉,而且不碰你半根寒毛,这总行了吧……」一杯饮尽,打了个酒嗝的简伯宇将手中的酒杯再度倒满酒,玻璃杯彼此碰撞的声音在夜里如此响亮。
想了一会,江承伦终于把酒杯凑近唇畔,他已经好久没碰酒了,都快忘了酒是什么味道……
偶尔放纵,又何妨?
「耶耶耶,喝慢点呀,好酒是用来品尝的不是用来狂饮的,来来来,还说你不会喝?可真会装蒜吶。」
美酒一杯接一杯,干杯声与欢笑声响彻整间公寓,幸好公寓的隔音设备还不错,不然早就引起邻居的抗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