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音箱里传来布拉姆斯第六号匈牙利舞曲,室内中央的白色平台钢琴盖子未阖上,面向东方打开的透明落地窗帘被风吹得摇晃著,干净俐落的铁灰色高级沙发上摆了一本打开的琴谱。
坐落在西沙子唯一地标,名为丰收的豪宅别墅,每份布置、每处角落都散发著流行指标,也显现出主人昂赞瑀的豪气与不凡。
已经是深夜一点多了,坐在屋里的他尚无睡意。
轻松的摇晃著手里的顶级红酒,双脚赤裸的踏在浅灰色的长毛地毯,双眼微眯的斜躺在沙发上的同色系抱枕,自在的享受著这宁静夜里的音乐飨宴。
浸淫在音符里,什么事都不做、什么事都不想,是他工作一整天下来最大的享受,只可惜在交响乐正要迈入第二乐章时,厨房突然传出“?当”的响声。
睁开眼、攒下眉,心里掀起不满的字眼。
那是什么声音?
这房子四周有保全严密监控,应该还不至于在他入住不久,就遭偷儿的觊觎吧!
“?当”声响并未就此停住,这引起昂赞瑀的高度关注。
将酒杯轻放在茶几上,俐落的跳起身,机警的抽出电视墙旁边高尔夫球袋里的球杆,朝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那声响听起来很像是冰箱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所以他笔直往冰箱方向迈进。
正当他一鼓作气冲上前,高举起高尔夫球杆,想给侵入者来个大大的惊喜时……球杆还没挥下,一双黑白分明、铜铃般杏圆眸子反倒是吓了他一跳,高举的球杆软弱的放下。
“你是谁?”
昂赞瑀蹙眉怒瞪,一脸的不可思议样──他都还没开口质问,这个缩在地上的不速之客竟然还有脸反问他是谁?
听起来像是稚嫩的童音,该不会是个未成年的小鬼来闯空门吧!
“你又是谁?在这里做什么?这是我家,你是怎么进来的?”他低沉又恼火的声音很不客气。
“是我先问你的。”小鬼啐了他一句。
也对……不,不对,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非法入侵的她怎么可以反其道而行的质问他?昂赞瑀差点被唬弄过去。“这是我家。”用力重申。
“可我住得比你久。”黑脸小子不服气的回嘴。
“是吗?”昂赞瑀提高音量,有些被激怒。
“就是。”
瞧她脏脸下的油嘴一张一阖的,向来优雅高贵的昂赞瑀完全看不下去,将高尔夫球杆斜倚在墙边,从餐桌上抽了一张面纸,走上前想递给她。
“干嘛?”小黑脸有点吓到,身体往后移了一步。
“怎么……”昂赞瑀被她那副当他是衰神的样子给气到发抖……算了,暂时不跟她计较这个,“你不要弄脏了我的家具,嘴巴先擦一擦。”
小黑脸这才松了一口气,盯紧他递上前的面纸好一会儿,才怯生生的接过手,擦了一下偷吃的油唇。
这时,身高一八七的昂赞瑀走回餐桌前,拉把椅子面对她距离三公尺远之处坐下,脑子里盘旋了许多问题,思考后才开口问:“我叫昂赞瑀,这是我新买的房子,才住进来没几天……好了,换你自我介绍。”
这男人太有意思了,小黑脸还以为那支球杆会K上她的脑袋瓜子呢!没想到他选择理智的坐在前面,谈判性的与她对话。“随便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这里盖多久,我就住多久,算起来,我才是这房子的原屋主。”
“什么!”这简直是笑话,昂赞瑀无法容忍她的胆大妄为,“你不要跟我打哈哈,你闯进我家,偷吃我的东西,竟然还不让我知道你的名字?”
他的表情很严肃,但小黑脸一点也不怕;只是当昂赞瑀说完话站起身时,她立刻像只小老鼠般往厨房后面的黑幕跃入;等昂赞瑀追出去,已经遍寻不到她的踪影。
而令他不解的是,警报器居然没响?!
这一晚,他彻底失眠,再怎么想破头也搞不清小老鼠是窜到哪里去了?
而隔天的厨房亦不再有小老鼠的踪影,再过了两天,她还是没有出现。
然而,就算她不再出现,经过那一夜的会面后,他都会特别留意厨房里的动静,变得有些神经质,一点声音都能引发他立刻冲到厨房的愚蠢动作。
就在风平浪静的过了两个月之后──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情景、同样的音乐,同样的放松心情,昂赞瑀在懊恼这么久后,以为小老鼠的出现只是偶发的意外插曲,正逐渐淡忘中,没想到今晚又再度听到那熟悉的“?当”声响。
当下,他知道他冰箱里的食物又要遭殃了,也确定这些日子以来,他家食物不翼而飞的原因──不是他得了“忙碌健忘症”,以为东西已被他吃掉,自己却忘记,而是有只小老鼠在帮他消化。
顿时,他的雅兴泡汤,微眯的眼睛立刻瞪大,脑子里唯一流窜的人选就只有她!
迅速放下香槟酒杯,起身往冰箱前面一站,果然不出他所料,冰箱边等著被逮的小老鼠双手举高做出投降状。
见他上前,她立刻放弃偷吃行径,还胆大妄为的咧嘴笑著,脸上没有一丝做贼的愧疚。
更可恨的是,她一开口竟当他与她很熟的要求……“我好饿,有什么好吃的吗?”
昂赞瑀双手交错于胸前,身体微倾的靠在墙边,双眸深邃的瞅紧她。
这个不速之客已经不晓得第几次侵入他的豪宅,而他只在现场逮过她两次!
她是谁?她住哪?她怎么进来的?她为什么每次都这么饿?这些细节他从没问过,也不想费神知道,甚至没有报警的念头。
而她更妙──他是谁?他做什么?他的一切……她似乎也不想问。
偶尔她是游民的念头会在他工作时突然冒出来,不过出现在他们之间的对话却是──
“今晚有没有义大利面?”小老鼠贪婪的点餐,那是她最喜爱的一道菜,也是昂赞瑀最拿手的独门绝活。
昂赞瑀冷眼瞅她一下,发现她露出甜甜的笑容时,会安静的等著,嘴角上扬,一副不怕他的模样。
待他再走近些,他猜她的身高大概有一七五,俐落的鲍伯头将她巴掌大的小脸衬得更小。
“辣一点的比较好吃。”她大言不惭的索求。
看著一头时尚发型和身穿贴身莱卡居家服的他,不情愿的走向冰箱,从冷冻库拿出保鲜盒直接往微波炉里送,她笑得更灿烂了。
之前她一直以为这家的主人是个有双巧手的妈妈,才会料理出这么多好吃的菜肴,完全没想到她碰上的竟是个能让人眼睛不舍眨一下的帅哥型男。
瞧他瞪大的双眼、高挺的鼻梁、修长的身影,以及严肃的老K脸,在在都与她的兄弟们有点像。
在等待微波炉加热期间,昂赞瑀将注意力放在后门上──这问题已经困扰他多时,她是怎么打开后门进到屋里……不,她真正厉害之处是让庭院的监视系统完全照不到她。
也许他该换家保全公司,可这保全系统他曾换过,而台湾也没几家保全公司能供他替换。
唉!懒得再想,今天可是他难得净空脑袋的悠闲时光,怎么可以把精力全都浪费在她身上?
“走的时候记得锁门,还有,别吃得满桌都是。”
这肯定是在昂赞瑀完美的人生中最大的瑕疵──他怎么会让一个像乞丐般的小老鼠任意流窜在他的厨房里,还长达两个月之久!
“你不行,身材太瘦小了。”指著有第一名模接班人之称的亚夏挑剔著。
“你也不成,虽然有知名度,但观众还没能记住你的这张脸孔,涂上金漆后,鬼才知道你是谁!”
被说成这样,亚冬不服气的嘟著嘴,不客气的瞪著他。
“哦!店家表明对你没兴趣。”
名模群中身材最高身兆的亚秋闻言,表情带点悲伤,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哎呀!你的身材太扁,涂上金色染料能看吗?”
最后一个亚春也没逃过被淘汰的命运。
信义路上人潮最拥塞的红色天桥正在彩排今年刚出炉的冬季服装展,高身兆的模特儿们手持今晚要秀的冬装,精神奕奕的与不知情的行人擦肩而过。
在天桥边,一群忙著赶工的灯光师则都快急疯了──因为天空开始飘起毛毛细雨,迫使灯光的线路得重新换过。
可让人抓狂的应该是,桑原朗模特儿经纪公司的四大金钗,她们抢破头想得到的金饰平面广告,被挑剔的老板一一打了回票。
原本这份工作已经属意由第一名模亚安担纲,但两天前她住院了,是令人担心的肠胃炎,上吐下泻几乎要了她的命。
传闻金饰店号称猪哥标的财阀二代曾性骚扰过同业的知名女模,可桑原朗旗下的一堆女模们仍是跃跃欲试,只因签下这份合约的人是昂赞瑀。
他一向对风评不好的厂商的案子会百分百监控到结束,有他在,再安全不过了。
可最大的福利还不仅于此,她们想藉由工作机会与昂赞瑀同进同出,感受一下由他担任护花使者的虚荣心──因为他长得太正点,所以这些名模不想找高官贵人约会揩油,只想对自家的型男老板下手。
“老板,拜托啦!这个case是我梦寐以求的工作,就算观众还不认得我这张脸,但就当是老板提拔我这一次,给我工作啦!”亚冬的年纪最小,是去年冬天新签的十六岁小鬼,身高有一八二,经常是脸皮厚到像城墙般都打不透。
而从十八岁起就涉猎模特儿经纪人的昂赞瑀,则是面临到从业十年以来最严苛的考验。“不是我不想提拔你,好几次要你勤游泳,修饰一下你那婴儿肥的下半身,你好像都没听进耳里,还给我继续肥下去!”
此话一出口,亚冬气得对昂赞瑀猛做鬼脸,丢下不屑的眼神,直往天桥出发。
而亚秋和亚春一听到老板严苛的批评,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陆续往天桥另一端落跑;留下来的亚夏则是用乞求的目光盯紧昂赞瑀。
“你想听到更贴切的形容吗?”
“不……不必了。”
昂赞瑀不必口出恶言,亚夏已经拖著还没绑好带子的凉鞋,飞快远离他的跟前。
见她们一一逃窜,昂赞瑀微扬起嘴角──真不晓得这群小女生是怎么了,被他精准的眼光点到的缺点,改正后就会无往不利,她们为什么会这么怕他唠叨?
也许是他因为他太爱追求完美了吧!
望著毛毛细雨,回想起他的时尚人生,好像是从出生就开始了吧──
当别人还在翻阅少男、少女杂志,大勾心理测验的青涩年代,昂赞瑀家已堆满了时尚杂志;从小他穿戴名牌,父亲是纽约知名的17杂志总编,母亲则是穿梭在米兰与法国间的世界级名模,先天的优势让他从十八岁起就混在这群长人堆里,过著让男人羡慕的名模经纪人生活。
所以当法学院毕业的他继续从事模特儿经纪人的工作时,没有人跌破眼镜或是持反对意见,反而理所当然的推他进入这一行。
然而,在品味与格调生活中长大的男人,仍是得面临模特儿住院却找不到人来顶替的窘境。
时间紧迫,他该找谁来顶替这个位置呢?
站在天桥下,望著女模特儿走在天桥上,他的脑袋里开始搜寻适合的名单,但就是没有一个能令他满意的。
就在转念间,几天前在他家厨房里冒出来的那只小老鼠,却莫名其妙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是呀!她很合适。
不管是九头身,或是纤细的小蛮腰……不过她经常来无影、去无踪,距离上次的闯入,已有十多天不见她的人影了吧!
“昂先生,新秀是哪里选的?听说有国外经纪人盯上了,您得看紧点。”
彩排中的外包人员走上前与他闲聊几句,昂赞瑀却是心不在焉,抬眼想看看天桥上的女模特儿们有没有偷懒,突然一张熟悉的脸孔冷不防闯入他的眼帘。“喂,你站住!”
那个与女模特儿们反方向狂奔追人的女孩,不正是他心里挂念的小老鼠吗?!
看著她直朝他的方向奔来,昂赞瑀才犹豫著要不要和她打个招呼,穿过他身边的她已经冲著他咧嘴笑开,还招摇的与他挥手打招呼。
“嗨……喂,站住!”
但她却一刻也没多做停留,飞快的又从他身边跑开了!
昂赞瑀转过身,看著她穿梭的身影,脑子翻搅了一下,满意的露出笑脸,对著她身后吼了一句,“喂,小老鼠,你在追谁?”
楼雪梵回过头笑著,直指著前方急急奔跑的男人。
昂赞瑀看著前方男人逃走的方向,再推测那男人要逃的路线,他手插在口袋里,悠闲的过了马路,在那男人和楼雪梵追逐的差距愈来愈大时,他守住唯一的出口,再将腿往外一伸──
砰!
路边卖衣服的小摊子已被那个跌倒的男人给撞倒,衣服散落一地。
那男人踉跄倒地,手肘被铁架勾破,血从伤口缓缓流出来。“哦!呼……”
追上来的楼雪梵上气接不了下气,站在原地,双手扶膝,脸色发白,累得快要休克。
“你追他干嘛?”昂赞瑀好奇的问。
楼雪梵把穿著破洞帆布鞋的脚踏在倒地不起的男人肚子上,喘口大气后,一鼓作气的警告他,“明天是最后期限,再不乖乖还钱就纳命来!”
闻言,昂赞瑀傻眼了,心里充满疑惑──这只小老鼠到底是干哪行的?
“讨债公司?!”不是昂赞瑀喜欢以高分贝来说话,而是……楼雪梵的职业太令人吃惊了。
“嗯,日薪七百,要到钱还有红利可以分,不过我只负责口头警告,对欠债者传达最后通牒,所以一天只能领到四百。”楼雪梵一边吃面,一边谈起她的新工作。
一个眉清目秀的女生,怎么会当起讨债人?有著完美人生的昂赞瑀忍不住蹙紧眉梢,鄙视的斜睨著她。“没有其他工作可做吗?”
“有啊!但都适应不良,很难继续混下去;这份工作我才第一天上工,所以身上还没钱,今晚想去你家晃晃,没想到白天就遇上了你,我的运气真好。”
听到这句话,昂赞瑀再度傻眼,仿佛有几只乌鸦刚从他的头上飞过。
她把他家……当成临时的避风港吗?
还有,时下的女孩不都喜欢做些文书工作,以她年轻的样貌……该不会是学历不够好,才会做那种讨债工作吧?“你……识字吧!”
这句kuso的问题让楼雪梵忍不住大笑。“嗯,抱歉,我不该这么粗鲁的大笑……嗯,我的意思是……是的,我大学毕业,不过好像念错科系了。”
吃干抹净的她,连口汤都不剩,最后还掏出手绢拭嘴,那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第三度把昂赞瑀震惊到目瞪口呆。
他公司里的漂亮宝贝们没人带过手帕,而她,一个讨债公司的兼差小妹居然拿著手帕优雅的擦嘴……这会儿还活像个有教养的公主般,小心翼翼的将筷子整齐放置在面碗旁!
“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招待。”双手合十,恭敬的向他点个头,楼雪梵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见她要走,昂赞瑀这才想起追上来的理由,连忙拉紧她的手腕,把她扣住。
“有事吗?”瞅著他,楼雪梵只觉得意外──就算她私闯他家,他也不曾霸气的留住过她,为何今天会一反常态?
“是呀!我的工作出了点小麻烦,你平常吃我、住我……”昂赞瑀心虚的有点说不下去。
“吃倒有,住?”楼雪梵鬼灵精怪的转了一下眼珠,想了一会儿,怀疑的确认,“应该没有吧?”
昂赞瑀咧嘴笑著,摆脱心虚的尴尬,“计较那么多干嘛?帮我一点小忙吧!”
“呵,像我这种一年换三百六十五份工作的人,能帮你什么忙?”楼雪梵眨眨眼,不明就里的问。
昂赞瑀是真的好喜欢她现在思考的天真表情,因为……实在太符合他所需要的广告条件。“有的,只要你说愿意。”他半强迫的推销著这份工作。
她又露出那副天真的表情,还很用力的思考著,“那……我可以说不吗?”
没料到她会给他这样的答案,昂赞瑀的眉头又蹙了一下──以他使出迷人笑容的低声请托,怎能容得下有人拒绝他?“如果我坚持呢?”
可不知为何,他完美的坚持好像在她身上从来都起不了作用,所以他只好采取半强迫。
瞧他恫吓人的模样,为了今后还能有个藏身之处,楼雪梵知道自己势必得牺牲一下,“那好吧!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想要我做什么?”
好一句吃人嘴软,谁教她随便入侵别人家,打乱别人的居家宁静,还在大白天被他活逮,他没让她付出天大的代价,他昂赞瑀就称不上是时尚界的厉害角色了。
“把衣服全脱了。”
“连内裤吗?”
“废话,不然干嘛说‘全’咧!”
如果知道是要拍A片,楼雪梵绝不会为了一口热腾腾的面,而出卖自己的灵肉。
她瞪著大大的眼睛,犹豫的紧抓衬衫上的第一颗扣子;她挣扎的模样简直气煞了准备在她全身涂上颜料的彩绘大师。
“快点呀!”
还催她呢!她连心理建设都还没做好,就得上场演出全裸秀,那口面的代价还真高!
但,她已经答应了……
怯生生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我能……反悔吗?”
正准备工作的彩绘大师当场傻眼,折腾了半天,原来她是在怕被他看光她的身体。“我看起来像个男人,但内心却……哎呀,这只是工作,你以为我能对你怎样吗?”
彩绘师才说完,楼雪梵揪住衣领的手却抓得更紧了。
他能怎么办?只好满头大汗退出房间。
彩绘师才走出房间,正在和业主讨论的昂赞瑀立刻眼尖的瞄到,并在第一时间上前。“有什么问题吗?”
“大问题,她不肯宽衣解带。”彩绘师气呼呼的说著──他一介同性恋,从没哪个女模特儿怕过他!
昂赞瑀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问题。“你等我一下。”
“时间快不够了。”彩绘师不爽极了。
“我会尽快。”连忙闯入小房间。
此时的楼雪梵正准备从窗户逃走,昂赞瑀停住步伐,觉得这个画面十分有趣,他不想打扰她,便倾靠在墙面,凝视她想逃走的一举一动。
等她半身已在窗外,他才冷不防喊她一声,“喂,小老鼠!”
楼雪梵完全没料到逃跑会被抓包,当场吓了个半死,整个人从窗口狼狈的跌下来,再抬起头时,昂赞瑀已经站在她的眼前。
“听过什么叫做平面广告模特儿吗?”
她轻轻点头,坐起身,轻抚著撞到地板的后脑勺。
“很多专业模特儿在走秀时都有上空演出,甚至是全裸走秀,这点你或许有耳闻或看过吧?”从小在时尚界里打滚的昂赞瑀,完全不当裸体是一回事。
可楼雪梵不同!
他把裸体说得太容易了,可对于一般人的她,要她在陌生人面前脱衣服,哪可能这么容易做到?
“听过吗?”他加重语气,把她当成聋哑人士对待。
“嗯。”楼雪梵不甘心的应了一声。
“那你是在犹豫什么?”他的口气有点不耐烦。
“我又不是模特儿。”她回得也很理所当然。
昂赞瑀简直是被气炸了。“你现在就是。”
“有吗?我都还没上场呢!”
楼雪梵还没搞懂现实面,昂赞瑀已蹲在她跟前,表情严肃的瞪著她,“是你亲口答应我的。”
“我是被逼的好吗?”此刻的她矢口反悔。
“就算是被逼的,你也亲口答应我了。”他耐住性子,很不高兴她的反悔。
“我想反悔。”楼雪梵被逼急了,只好实话实说。
他快疯了,他每说一句,她都有法子回应他一句;而恼人的是,她的每个回答都小声得犹如……小老鼠,偏偏她的条件是这么的适合这次的平面广告。
不行!他绝不能轻易放过条件优秀的她。“拍几张照片,酬劳会高到你无法想像……好吧!我只抽你百分之十,十二万,这个条件够好了吧?”他试图用百万酬劳诱惑她。
“不要。”楼雪梵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
“什么?”一向优雅的昂赞瑀,脾气就快压抑不下了。
这么好的条件,她居然说……不要?这份工作会比她日领四百,气喘吁吁的在大街上追人来得差吗?“你晓不晓得多少人抢破头都想要拍………”
“就让那些人去拍好了。”
天呀!他是真的生气了,她不过是个连“家”都没有的小乞丐,还吃光他冰箱里的东西……他火冒三丈的想学泼妇骂街,甚至想不顾脸皮的向她讨人情,却在回过头,见到她楚楚动人的无辜眼神,当下心软的骂不出来。“你真的不要这么好的机会吗?”
“嗯。”
“赚大钱后,可以以租个像样的房子。”
“再怎么像样,也不能跟你家比吧?”
他家……等等,他突然有个好法子来对付她了,念头一转,昂赞瑀的怒火倏地消失,优雅的气质再度展现。“那如果是酬劳调高到两百万……”
“谢谢,不必加码。”她果然是一点也不在乎钱。
把别人的豪宅当成是自家厨房走动的小家伙,当然不会缺钱。“或者是……我打一把钥匙给你。”
“什么意思?”眉一挑、眼一瞪,楼雪梵竖起耳朵,想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听错。
而近距离接触后,昂赞瑀更加确定她的可用性──瞧她深而厚的双眼皮下闪耀著杏圆大眼,性感的丰唇闪闪发光;而巴掌大的小脸有著紧实而细致的肌肤,他觉得她的身体状况比实际年纪还要年轻。
“意思是……你可以随时进出我家,我是指从大门进去,不必再走旁门左道……和我签约三年,酬劳不会少你的,还可以借住我家的客房。”
果不其然,闻言她立刻笑了,眉头上的纠结也变得平缓──她心动的粉红脸蛋真的很美。
“住你家?”她的嘴角泛笑,整张脸眉飞色舞,全然是开麦拉下最惹人惊艳的神采。
这金饰的广告非她莫属。“嗯,从你用尽心思闯进我家多次来看,你应该很喜欢我住的地方,怎样?这个条件值不值得一脱?别担心,你可以穿肉色丁字裤,你想想看再回答也没关系,我先出去……”
“可以不要拍脸吗?我是说……不必让脸上镜,戴个眼镜,遮个面纱或……”
“这次的广告是要全身彩绘,包括脸,所以不会露出你的真面目,重要部位也会巧妙遮掩,但眼神要跟你现在的光采耀目一样……”
“我愿意。”她抢著回答,速度超快。
昂赞瑀果然是个有头脑的生意人,很懂得女人在想什么,却没想到她究竟是为了住宿,或是不必露出真面目而同意脱光衣服!
回过头,满意的露出笑脸,昂赞瑀觉得这个交易虽然成交,但实际上,他可是亏大了。
让她住进他家,岂不等于是放一颗未爆弹在他的人生里吗?
这小家伙搞不好会拖著一大堆游民登门拜访,开起野生派对;或是用肮脏的小手靠在他的白色钢琴……光是想像,他就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但紧迫的现实由不得他考虑太久。“成交。那么我先出去了。”
“你不在这里吗?”楼雪梵吃惊的喊著。
昂赞瑀有法子安抚她,“你放心,彩绘师是个gay,我才是真正的男人,你总不希望真正的野兽在你身边……”
“没关系,我希望你在我身边,我只认识你,我只相信你。”
相信……望著她紧盯著他的水汪汪大眼,昂赞瑀的心里突然有那么一丁点被感动到──她相信他……为什么这么普通的一句话,竟会让他稳重的心种下了慌乱的种子?!
“可以吗?”
不行──如果是在从前,他会毫不犹豫的回绝她;但这一次,他愿意做出生平第一次的让步。“好吧!”
走出小房间,昂赞瑀把彩绘师叫进来。
“怎样?妥协了吗?那么宽衣吧!”由于时间紧迫,彩绘师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调颜料,连正眼都没瞧她一下──他果然是个道地的同志。
楼雪梵眼睛盯著昂赞瑀,不再矫情的褪下一件又一件的衣物,然后眼睛不贬一下的把内衣裤也脱了,并换上预先准备好的丁字裤。
这感觉对昂赞瑀来说,是个全新的纪录──从小看遍女模身体到大的他,早已对女体看得不想再看,但楼雪梵不曾转移的眼神却让他有种莫名的悸动,心里突然揪紧一下,而且开始有些紧张。
他是怎么了?干嘛介意起她的身体?
然后他有意无意避开她的目光,低头拿出行程表,假装忙碌。
“呵,你真厉害,旗下的女模特儿都超有本钱,这女孩肯定是要红翻天了。”
彩绘师的话,昂赞瑀完全认同。“你别只顾著闲聊,脸上的金漆别涂到她的眼睛里。”
“哇唔,皮肤好到根本不必去角质就能上色……她天生是要吃这一行饭的,你到底是去哪里找来的?真有本事。”
彩绘师的话,甜进昂赞瑀的心坎里──她确实是有种魔力,有种天生女模特儿的慧根,不啰唆也不扭?,答应了就全力以赴的决心,他是不会看错的。
然而他自以为不会看错,却没料到这小家伙的个性却不如他想像中的好操控。
在众目睽睽下,她的处女秀抹杀了不少底片,也解救了昂赞瑀的商业危机。
可在顺利取得他家大门钥匙后,这只小老鼠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无踪;而理所当然的,他完全联络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