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在此三个月内,我花无情会确保典当物的安全及完好,典当金为两人三个月内在无情庄之伙食费,共计三十两银。三个月后,由典当物原主以四十两赎回,如有逾期,理当理赔罚金三十两,共计七十两。”

照以往的惯例,花无情念着自己所写下的字据,眉头轻锁。

平日拿来立据的字眼似乎不怎么合用在这情况下吧!

“……如原物主迟迟未将典当物赎回,无情庄当以此据上告衙门,并向原物主索赔,以弥补无情庄信誉上的损害。这样,公子有问题吗?”

伫立在桌边的男子,面无表情,一耸肩显示他的无异议,在她忙着磨墨写字的时候,他已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四周。

无情庄,他听说过,只是没料到这儿的女主人,竟是林里那个答应他要求的年轻姑娘。这让他有些小意外,但也无妨,反正他本来就有来此的打算。

让他好奇的是,一介女流如何能经营起这么大的铺子?难以想象她一个瘦小、个儿还不及他肩的小女子,是怎么办到的。

不过,方才在林里她那副不屈不挠的强烈气势,确实有几分能当家执事的样子,看来他不能以对待寻常女子的眼光看待她。

“没问题是吧?那好。”她解下随身佩挂的小印,朝立据人的下头,压了个花字印。

“换你了,喏,在这儿也落个名。”

男子接过笔,挥笔疾速写下了两个字——玄睿。

花无情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习惯性地将印鉴又绑回自己的腰上,和那串金属的锁钥轻轻相撞。

自己典当自己,自己再赎回自己……这年头,怪事还是有的不是吗?若不是当时急需他救自己一命,她还不晓得自己究竟会不会答应这种诡异的典当交易。

将完好的字据妥善收好,花无情挪交另一份给他。

“从现在起,你就是无情庄的……”典当物。

唉——这话她说了都觉得别扭。

“总之,你和小鬼就先在这儿住下,我带你们到铺子的后头,也就是我们居住的庄内绕一绕,好让你们熟悉这里的环境,顺便带你们到客房。”

她领他们步入蓝布帘的后面。

迎面是一阵扑鼻的香味,原来布帘后直接就接上一处庭院。难以想象在这铺子后,竟有一个如此宽敞的庭院。

庭院四周种植了不少盆景,尾端有条蜿蜒的长廊,沿着长廊有几处厅房,花无情避重就轻一一介绍着,从邻近的厅堂到偏远的厨房,惟独跳过三人所经过的门扉。

“这间房……”他停在门前不动。

“这可不供人参观的。”花无情连忙制止。开玩笑,那可是她的闺房呢!

把她的话当清风,吹过就散,他大咧咧推开那道门,一脚踏了进去。

“喂!你……我什么时候允许你进我的房……”

一室几尘不染,舒适大方的摆设不失简单利落,加上采光良好又通风!他第一眼便喜欢上这间房。

“我要这房。”

他猛一旋身,跟着冲进来的花无情险些一头撞上去。

只要再往前一步,两人的身躯就会贴在一起,如此近距离的面对面,花无情的心跳陡地漏了一拍。她的目光微微偏低,不敢直视那张轮廓深如雕凿般,完美无俦的五官。

“我什么时候允许你进来的……还有,谁说这房是你的,它早就有主人了,我不认为它的主人会愿意把此处让给你。”

讨厌!为什么每次被他精炯有神的眸子一盯上,她就浑身虚软施不上力?

玄睿露出一贯的慵懒笑容,双臂环胸。

“别忘了字据上写的,你说过会让你的典当物接受最完美的照顾。”

他可算是个高级典当物,有权享受他应得的一切。

他直视她。“现在我选中这间房,你若不依我,就不算给了我满意的照料,岂不违背了你自己立下的规定?三个月后,我是否也有权要求适当的赔偿呢?”

镶在精致雕琢的娇容上,水盈盈般的亮眸因气愤而熠熠生辉,煞是好看!让玄睿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黑瞳闪过一丝趣味。

对于眼前这个瞪大眼、怒意表露无遗的女子,他相信未来的日子铁定不会太无聊。

微微打了个呵欠,他瞥向身后那张柔软的床榻,不顾她的反对,径自掉头。

露宿林野确实不大舒适,这回他可打算好好睡上一觉。

“喂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都说了不准你入内,你还往里走?”

花无情绕到他面前,两臂大张欲挡住他的步伐,不料却让他一个轻拨,整个人被挥到一边。

“可恶!你是土匪头呀!”

这是她的房间,他怎么可以任意闯入,好像他才是主人一般?

他抢了她的房,那她怎么办?

“喂,你——”她猛然倒抽口气。

这男人居然一声不响就上了她的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矣!

她立即冲上前,两手拽着他的手臂,企图将他拖下床,但这男人不知打哪来的神力,丝毫未移动过,好像对她的举动一点感觉也没有。

住她玩够了,玄睿将受困的手一抽,顿时失去平衡的花无情,颇不雅的一屁股跌落在地。

“哎哟!”她痛得小脸皱在一起。

这该死的男人!

玄睿用手撑头,侧身俯看这咬牙切齿心里在咒骂他的女人,完全没有想将她拉起的意愿。

“这是你的闺房?”

他的声音极轻,语气柔和,却让人有股想一拳打上去的冲动。

玄睿娜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指尖触摸着丝绒般柔软的薄被,抚过一遍又一遍,花无情一张俏脸顿时涨红。

拜托!他可不可以别对她的东西做些奇怪的动作!她她……昨晚还抱着那张薄被入睡,还不小心流了几滴口水在那上头……

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玄睿的目光散着更浓烈的笑意。尽管她的气势强悍,但她毕竟是个会害羞的小女人。“这房间的主人若是你,那就简单了,从现在起,这里属于我。你既然身为无情庄的主人,那就自己再去找别处睡吧!”他反转过身,掀起床被背对她。

眼皮沉沉的合上,逗她是件乐事,但他现在累了。

“小六子,去把门带上,顺便送客。”

吩咐完,原本默默无声的小男孩立即应声上前,轻拉着仍坐在地上的花无情,想将她拉走,别妨碍他的爷休息。

只是小孩的力气始终比不上大人。

“姐姐,快起来吧!别打扰爷睡觉了。”

“搞什么!这是我的房,你凭什么占我的床,还霸着这里,你以为你是谁——”

一双小手适时捂上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男孩一脸恳求。

“嘘嘘,姐姐,你别说了,这样会吵到爷的。”

爷累了两天,的确需要好好休息。

“姐姐就好心点,既然都让我们住下,就将这房让给爷吧!”

她为什么要让房?花无情在心底大叫。

她死命的“唔唔”摇头,乍然瞥见破烂衣衫下那双乌黑小手,她竟一时忘了自己的怒意——

这小孩几天没洗过澡是吧!而他竟然还拿那双脏手摸着自己的嘴……

啊——

这下花无情飞快站了几来,嫌恶的不断用两手擦拭着自己的嘴唇。

她到底是走了什么霉运,遇上这一大一小?

“你给我过来!”

一把抓起男孩的后领,也是他全身上下惟一较为干净的地方,她火速将他提了起来。

恶狠狠瞪着那个躺在她床上呼呼大睡的男子—花无情抓着男孩便往门口走去。

“我命人准备一桶热水,你快点把你这副脏皮囊洗干净!听见没?”

土匪男暂搁在一旁,先解决手边这小孩再说,她无法忍受有脏东西在自己的范围内活动。

那个可恶的男人是不是不懂得照顾自己的下人?亏他一身素净的衣服,却让这童仆一身破衣破鞋,真是太过分了!

“两个时辰后唤醒我。”

两脚甫一踏出门外,门内便传来一声醇厚又富磁性的男性声音,这让花无情又气鼓了腮帮子。

去他的!他以为他是皇帝老子呀!她又不是他的下人,做啥听他的指使?

谁理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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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好男孩梳洗的一切事项,花无情就被人拉进了一间弥漫香气的房里。

“情妹,你怎么无缘无故带了两个人回庄内,还让他们住下来?”

是薏蓉姐。

花无情抚着泛疼的额头。“这事说来话长,总之,未来三个月他们都住在无情庄里。”

“但是,他们的来历不明,你让他们住下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沈薏容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不会啦!那男人救了我一命,我想他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况且他还和我有约在身,没事的。”

沈薏蓉对她的说辞非常不满意。

“话不能这么说,最近山贼猖獗,又听说城里出了个夜盗,专偷富贵人家的珍宝。我们无情庄是江南第一大当铺,奇珍异宝当数之不尽,不能不慎防点。”

“薏蓉姐,你说的我都知晓,也会注意。你放心,那男人不会是贼,他要下手早在我带他入庄时下手就可以了。”他虽然惹她厌,但也并非什么歹人。

“不是,我还是觉得……”

“薏蓉姐。”花无情把手举至半空中,制止她的话。“我保证没事的啦!顶多庄内多两张嘴吃饭罢了,你别担心了。”

沈薏蓉的面色阴晴不定,她的小表妹何时会用这种不耐的表情对着她?就为了袒护那两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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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无情有没有叫醒玄睿,从她被沈薏蓉拖去用膳,然后一觉到天亮便晓得了。

见着暖阳东升、风和日丽,她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不过这一切的好心情全叫眼前这一幕给打散了。

铿锵——铿锵——

从一路破碎的瓷盘看来,显然这响亮的声音前后不知发出了多少次。

“小鬼—你在做什么——”花无情花容失色的尖叫。

两只桃木托盘搁在不够长的短臂上,上头各自叠放了五六个盘子,头顶还顶着个大碗公,男孩步步为艰的旋过身子。

又是一记“铿锵”,一个叠在左手托盘上的杯子,不稳地滑落至地,成为地下碎片的好兄弟。

“小鬼,你别再动了!”老天,他到底摔了她多少个盘子,

这小鬼是在报复她昨日粗鲁揪着他,逼他去洗澡之仇吗?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耍杂技吗?”

花无情飞快的冲上前,接过男孩一边几乎要倾斜的托盘,再一手将他头上盛满米饭的碗公端住。

小六子嗫嚅着。“我没有在要杂技,只是想把这些饭菜送进爷的房里。”

他不是故意要摔破那么多盘子,实在是因为太多、又重,有点拿不动,所以才……

花无情白了他一眼。“你有问题呀?那人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自己拿!况且他不过一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东西?”

“花姐姐不明白,爷的食量大,平常就可以吃下四人份的食物,这回因为昨儿个晚膳没吃,爷已经饿着了。”

都怪他,昨夜没有唤醒爷就睡去了,才会让爷饿了一个晚上的肚子。

“所以我才去厨房要了些昨夜的剩菜剩饭,打算全给爷带去。”

花无情没多说什么,两人快步来到门口,小六子轻敲了两声,随后推开门迈入。

才不过一天的光景,花无情竟对这住了十几年的房间开始感到陌生起来。

里面的一景一物都和她昨日离去并无差异,但此刻房内正弥漫着一股令她不自在的男性刚烈气息。

“爷,我把吃的带来了,您起身过来用膳吧!”小六子率先进入。

皱着精致的五官,花无情将托盘大力的搁在桌上。

不对!真是大大的不对!她做什么为一个抢走她房间的无赖送菜送饭咧?!她应该要来向他讨回属于她的房间才是呀!

落下的帷账内,有个人影略嫌懒散的缓缓坐起。

“搁着,我就来了。”

账幕一掀,一副赤裸又壮观的结实肌肉瞬间跳入她的眼底。

全身的血液仿佛全逆流至头顶,她连忙捂住鼻口——面对这样刺激的景象,她怕自己会不小心喷出鼻血来。

“你……你光着上半身做什么?”红着脸蛋儿,花无情垂下限又惊又羞地叫道。

玄睿丝毫不在意在女子面前袒胸露臂,亮着那副结实身躯,他兀自踱步到桌前,一屁股坐下,说得简单。“夜里闷,就脱了。”

“你……闷就算了,做什么在我的房间里脱……衣服?”

像是听见了多么有趣的话,眼一转,玄睿的目光从桌前的食物移到这个气势汹汹,大眼却不敢瞧他一眼的小女人身上。

唇边扬起有意思的笑容,他启口。“怎么没茶水?”

听听,他在说什么?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主人吗?

花无情猛一抬头,撞见的就是那副肌理分明的精阔胸膛,顿时红云变烈阳,小脸俏红得不得了。他不懂羞耻为何物,她可不想象他一样!

连声咒骂的同时,眼角瞄见他挂在嘴边嘲弄的笑容,她豁然领悟。

这家伙是故意的!分明是故意看她出糗。

“我渴了。”笑意涌聚在胸口,这还是第一次,他觉得女人羞怒的样子是这么有趣。

花无情没来得及口出怒语,一道小小的身影立即掠过她面前。

“你这小子给我站住!”花无情一把抓住亟欲奔出门的小六子。

“你给我待在这间房里,哪也不准去!”

“可是……”小六子着急的看着玄睿。

她把头转向玄睿,极度忍耐地瞪着在她面前招摇的精壮胸膛。“他要茶水,我去拿来!”

这可恶的男人,茶水是吧?

没问题!

花无情甩头奔出,没留意有道灼热的视线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玄睿嘴边勾勒出耐人寻味的上扬弧度。

这咬牙切齿的小女人真的是很可爱又好逗,她不会以为他没注意到她想使计的贼模样吧?

“小六子,你身上干净的衣服是她给你换上的?”看来她还蛮鸡婆的。

“是的,爷,咋个儿花姐姐把我硬押着洗澡,还让人带了件新衣服给我。”

小六子抓抓头。“就是因为太舒服了,后来就不小心睡着,才忘了把爷唤醒,请爷恕罪,小六子不是故意的。”“我说过你不必像个下人服侍我。”眼光从桌面上扫了一圈,似乎还少了样东西。

“爷怎么能这么说呢?”小六子难得激动的大喊。“爷是我的恩人,我早就已经发誓要跟随在爷的身边,一辈子伺候爷。”

略微弯曲的手指敲着桌面,玄睿已经不想改变这小家伙固执的脑袋,他专注地凝视着门外的动静。

不出一会儿工夫,花无情拎着一壶滚烫的茶水进来。

她的心中念念有词:他要茶,她就替他带壶烫到极点的茶,最好让他一口烫死!再不然就滴几滴到他那副爱现的古铜色肌肤上,然后起几个水泡疼死他,好让他知道该守规矩。

“你不是想喝茶吗?来,尝尝这杯顶级碧螺春,采自有名的太湖洞庭山,包你喝了赞不绝口。”她非常热络地在陶杯里注入了冒白烟的烫茶。

岂料玄睿看也不看一眼白葱小手送上前的水杯,托着下颌,神情专注的打量她贴近的面孔。

弯月黛眉下,她有双漂亮的眸子,被激怒就会喷出动人的火光,沿着挺立的小鼻而下,是一张适合吐露软语的樱唇,可惜她不爱对他笑。

在她眼底,自己是个十足的讨厌鬼……这倒奇了!向来没有女人对他会有这种反应,这让他倍觉有趣得紧。突来的火热注视让她差点软了手,好在有一厚实大掌适巧抓住了她不稳的手腕,才未让杯中的水倾出。

强烈的麻热触感从与他掌心贴近之处散开,花无情才想大叱他无理的动作,却让他抢先一步开口:“桌上没有竹筷。”

他一说完,改抽走她手中的茶杯,搁置桌上。

“那又如何?”收回紊乱的心绪,花无情挑眉问。

可恶!他竟然没喝下那杯茶!

“这样我无法吃东西。”

两手交叠,他似乎在等着她的反应。

花情无硬生生赏了他一记白眼。

“你有手不会自己去拿!”他该不会要她替他服侍吧?!

话一出,马上有一个迫不及待的影子想要冲出去,不过,这次阻止他的不是花无情,而是小六子不争气的扁平肚子。

“咕——”

“你这小子!”花无情叫住他,一双狐疑的眼直盯着他的肚子。“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吧?”

小六子不太好意思的点点头。

“你给我坐下!”她对他大吼。

真是够了!又不是襁褓中的婴儿不会说话,肚子饿了怎么不说一声,还逞强的跑来跑去,就不怕没力气饿得发昏吗?

“你,还有你。”她忽地回首瞪着圆凳上的男人,气恼他怎么这样虐待他的小童仆。

“乖乖给我坐好,我去拿竹筷!”她做啥这么倒霉,要伺候那两个大大小。

一团夹杂火药味的浓烟,倏地一下就不见,直往厨房那头聚去。

看来这一回合,她依旧惨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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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情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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