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星期五晚上,晴亚真是坐立难安。明天就是下南部的日子,而她还没有对石永寒提起这件事呢!虽然湘湘和翠文遗憾地表示不能同行,惠敏可是兴致勃勃。永怜是想去,却又不抱太大希望,要看石永寒怎么说。唉!如果她再不开口,事情恐怕就泡汤了。
所以她拚命给自己打气,并数次跑到永怜房里寻求精神支持,等到她站在石永寒的房门前,天啊!一切勇气似乎顿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实他并不真的那么可怕,但她不喜欢自己什么都说不过他的失败感觉;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单独面对他。
“妳在这里做什么?”
低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害她尖叫了一声,手抚着胸转身,看着一对略带笑意的艰睛。他……他不是在里头吗?怎么会……
“你……你不在里头?”她指指房里。
“我下去倒开水。怎么?妳找我吗?”他没等她回答便推门而入,并示意她一起进来。
她只好深呼吸了一会儿,硬着头皮跟进去。
“有事坐下说吧!不过别再提搬出去的事。”他悠闲地坐上大皮椅。
“不是的!”虽然开着冷气,她仍然觉得渐渐热了起来。他说话仍是这个样子,好像永远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令她更难开口:“除了……这件事外,你都会同意吗?”她傻傻地问。
他笑了笑:
“当然不是。不过妳可以说说看。”
“是……永怜放暑假了……”她玩着手上的链子,这是她最近养成的习惯。天啊!这样的起头真是低能。
“我知道。”
“……惠敏她……她目前浚有工作,闲闲的……”
“嗯?”
“我……我向公司请了一天假……”
“是吗?”
“是的!我想……我们想一起到南部玩几天。”哈!终于说出来了,她感到如释重负,万事起头难呀!她松口气,没注意到石永寒已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要跑那么远?不能在附近玩吗?”
“我想回家里看看,顺便打扫打扫,还有……想去垦丁玩一玩。”
“垦丁?”
“嗯!”地点头:“听说很好玩,有山有水,风景又漂亮,惠敏说……”
“妳不许去海边玩。”他非常肯定地打断她。
“为什么?”她不服气地瞪着他。
“为什么?妳这个该死的小白痴,明知道自己怕极了水还……”
“你……你怎么可以骂我?你才是……”她忽然停住,怀疑地问:“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我怕水呀,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他不作声。
“你说啊!谁告诉你的?”她一直逼问。
“当然是我大哥,还会有谁?”他终于淡然地说:“他将妳留给我照顾,这种事当然得告诉我以防万一,有什么不对?”
“石叔叔告诉你的?”她价疑。
“嗯!”
她耸耸肩:
“没错!我是不喜欢水,但垦丁还有森林游乐区呀!不一定要玩水才能去嘛!我们去爬山可以了吧!”
“就妳们三个女孩子,跑那么远去玩……”
“拜托!又不是要出国,只是在台湾南部嘛!何况……何况还有湘湘和翠文,是……是五个人。”老天!她胆子变大了,竟然敢骗他。唉!谁叫他这么难缠呢?
“五个?”
“是。”
“她们都同意不去玩水吗?”
“对!她们都知道我不喜欢水,不会勉强我的。”她急切地说:“我们这么大了,可以照顾自己,何况有这么多人一起去,不会有事的。”
“要去几天?”
“三天,明天早上出发,我们想搭飞机,节省时间。”
“知道路吗?”
“有地图,而且可以问人嘛!”
沉默许久,石永寒终于叹口气,拿出一张名片:
“哪!上头有我行动电话的号码,有事随时打电话给我;还有,每天记得打电话回家。”
“你答应了?”她开心地大叫:“谢谢你!我们一定会小心,不会惹麻烦的。”说完伸手接过名片。
“最好如此。”他看着她毫无掩饰的笑容,希望自己的决定没错。就为了不忍心看她失望而答应,根本不像原来的自己呀!“好了!没事就出去吧!我还有事要忙。”他又佯装出冷漠的样子。
晴亚兴奋地冲往永怜的房间。她做到了,她真的说服他了。很奇怪,今天的他似乎特别……特别温和,也不那么专制了,这让她很高兴,比答应她去南部还令她开心。对了!得通知永怜和惠敏,并和她们串供;还要叫湘湘她们别打电话来,以免穿帮,这么重要的事,得立刻进行。她直接冲入永怜房里。
口口口
星期六一早,三个人在外头会合,立刻搭了出租车往机场去,三个人都很兴奋,尤其是惠敏,一路说个不停。
九点的飞机,四十五分钟就到了高雄机场,再转搭出租车往晴亚家去。
那是冈山附近的眷村,房屋全是平房,看起来很破旧,也很纯朴。进了小区大门,是一条直通到底的马路,旁边有许多岔出的巷子,一户户人家就相向地住在巷子里。马路上很少有汽车,连脚踏车都比机车出现得多。偶尔还有棵大树长在路中央。
晴亚看见她们两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怎么样?很乡下吧!”
“天啊!这真是……真是太美了。”惠敏啧啧称赞。
“是啊!真像画里的情景。”永怜深吸了一口气:“连空气都不一样呢!”
“妳们也太夸张了,这么破的地方也让妳们这么陶醉。”
晴亚一点也不相信她们的话,她并不讨厌这儿,但也了解这里并没有她们想象的那么棒。
“妳住惯了当然不觉得,我们可是从来没见过这么自然、这么朴实的地方吔!
妳忘了我们是可怜的台北人?”惠敏抗议着。
“好吧!好吧!算我不识货喽!”晴亚笑了笑:“走啊!想一辈子站在这里啊?”
三个人走进巷子,在一扇红色木门前停了下来。晴亚掏出钥匙:
“就是这儿了。”
“这么久没人住,没关系吗?”惠敏问。
“放心!有水有电的,而且石叔叔找了个欧巴桑,让她一个月来打扫两、三次,不会太脏啦,我们再稍微整理一下就好了,反正只住一个晚上。”
由于是大白天,三个人胆子也大,没一会儿就进了屋子,还四处巡视了一下,然后才在客厅坐下。
永怜甩甩提行李的双手:
“欧巴桑一定刚打扫过,很干净吔!我们真幸运。”
“天气熟,妳们要不要冲个澡?可能没热水就是了。”晴亚接下去说:“冲过澡后休息一会儿,去吃中饭,然后买些东西去看叶强,妳们说好不好?”
“我先去冲澡吧!”永怜拿着行李进房去。
惠敏和晴亚封看了一眼,惠敏说:
“妳应该和她说清楚了吧!她晓得要去看叶强的事吗?”
“当然知道,其实她主要就是来看叶强的,不像妳的目标是垦丁之旅。”
“那她为什么……”
“唉,她认为叶强看到她还不如看见我来得高兴。我觉得根本没这回事,其实我现在见了叶强才真是尴尬呢!一定很不自然。”晴亚说。
“这么说她是真的挺在意叶强喽!”
“妳看不出来吗?她好紧张啊!”
“唉!感情这种事……如果叶强能接受她,不是两全其美吗?”惠敏说道。
“有这么顺利就好了。”晴亚也衷心期盼。
“对了!”惠敏看着晴亚:“妳回来有没有什么事要做?可别忘了。”
“除了给我妈上香之外,也想不起有什么事要做。本想打扫打扫的,妳也看见了,根本没什么地方好整理的,四处都很干净。”
“不给妳爸上香?”惠敏奇怪地问。
晴亚摇头:
“家里没他的牌位,妈妈不许我给他上香,我不晓得是为什么,总之……我的家庭很怪异。”
“对不起!害妳难过。”惠敏抱歉地说。
“没什么啦!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别谈这些,出来就是要开心的嘛!”
稍后永怜和惠敏说要到眷村里走走,顺便拍些照片;晴亚借口有点头疼,没有一块儿去。此时她躺在木床上,试着回想父亲的面孔,却只得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何时去世的、为什么去世的?她都毫无概念。其实她对小时候的事都没有印象。
从她有记忆以来,身边就只有妈妈,而且是流着泪的妈妈。是的,泪水占据了她生活的一大半,不论何时、何地,妈妈总是在哭。洗衣时、烧饭时,尤其是看着她的时候,那双眼睛总盛满令她难忘的哀伤,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好久、好久,久到她以为永远不会结束。
然后,母亲变了,不再掉眼泪,只是忙着工作。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嘴里时常叨念着要让女儿念很多书,免得让人看不起,她的生活由此转换成另一种形式,妈妈不让她插手帮忙家事,只要她拚命念书,她已尽了全力,只是……
当自己大学联考落榜的消息传来,望着母亲那失望的神情,好像已夺走了她生命的全部痛苦般?现在妈妈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当年其实曾考上了大学,而选择三专是为了能早日踏出社会,分担她的辛劳,让她过过好日子。因为,即使妈妈轻微的神经质和过度努力的工作给了她莫大的压力,她还是爱她的,希望她健康,希望她快乐,毕竟她是母亲,又为她做了这么多。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她无法回报母亲什么,也不能再得到她的疼惜、呵护,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她抹去颊上的泪,闭上眼睛,或许是睡不着,但她希望能暂时将这些伤心的往事搁在脑海之外。
口口口
她们在下午二点左右到达了海军军区,经过了必经的手续,终于被准许会面。三个人坐在树荫下,看见叶强从远处向她们炮来,他气喘喘地但很兴奋地说:
“妳们……妳们真的来了?好远吔!”
“你是看见我们太高兴了,还是要赶我们回去呀?”惠敏故意开玩笑地。
“当然是太高兴了,阿兵哥最高兴的事就是收到信和有人来会面;尤其是会面!,可以偷懒不出操,谁不爱呀!”他也坐在树下,笑着说。
“那就是谁来看你都好喽?不见得要我们来嘛!”惠敏故意要逗他,有时候她就是喜欢欺负他老实。
“不……我不是这样的意思,我是说……”叶强急于澄清。
晴亚瞪了惠敏一眼:
“妳知道学长怕妳了,别逗人家吧!”
叶强感激地看看晴亚,发现她更美了,及肩的头发、红红的脸颊,穿着简单的大T恤和及膝牛仔裤,很清纯,也很自然。他明白自己没有福气拥有她,心里却始终无法放弃,这么特殊的一个女孩,真的与他无缘吗?
晴亚在他专注的目光下变得有些不自在,于是忙指着一旁沉默的永怜说:
“你该感激的人是永怜,她约我们一起来看你的。”
“真的?”叶强看向永怜:“真谢谢妳!妳们不知道军中生活有多无聊,上课、出操,放眼望去全是一个个大光头,半个女孩子都看不见;如果我回去跟弟兄们说有三位美女远从台北来看我,一定会被嫉妒的目光给杀死的。”
永怜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惠敏疑惑地问:
“真的没有女生吗?看电视、电影都说有福利社‘西施’啊!”
“拜托!那个欧巴桑快五十岁了,总用满口金牙封着我们;不得已要上福利社时都忍不住要叹气,唉!命不好嘛!”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没有停过,只是永怜很少说话。她很专心听,偶尔搭上一、两句,好像很不自在。晴亚发现后,找了个机会拉起惠敏:
“妳陪我去一下洗手间吧!”对着讶异的永怜说:“妳陪学长聊聊,我们马上回来。”树荫下于是只剩下叶强和永怜。
“妳怎么了?好像不太开心。”叶强关心地问。
“没有什么。第一次到南部来,感觉很不错啊!”她应声道。
“我看妳都不说话,是不是不喜欢我的大平头?”他开玩笑。
永怜终于也笑着说:
“不是啦!我才不会这么无聊。”
“还是笑起来漂亮多了。”他笑着看她。
永怜瞪他一眼,转了个话题:
“你在这儿还习惯吧?训练辛不辛苦?”
“还可以啦,久了就容易适应了,也没有妳们想象的那么辛苦。妳们能来我真的很高兴,看到妳们让我很怀念在学校的生活呢!”
“我还想早点毕业呢!”因为你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在心里说。
“我以前也一样啊!毕业后才发现真舍不得,一些以前讨厌的事现在都成了很美好的回忆;以后妳就会了解,学生时代真是最让人怀念的黄金时期,可以很疯狂、很率性。”
“或许吧,晴亚也说想念学校生活,恐怕我要等到出了校门才能体会了。”她笑笑。
“记得好好把握现在,做些一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日后才不会谈悔。”
“你……你就一直待在这儿吗?”
“训练结束可能会再分发。其实我挺喜欢南部,就是离家里太远了。如果分发到中部或北部,有空时就可以去找妳啦!”
“真的哟!你可不要骗我。”
“不会啦!不过妳要好好念书,别贪玩哟!”
“嗯!”她高兴地点点头。
“好!现在我来告诉妳一件趣事,我们班有一个‘天兵’,就是有点傻傻的,那天……”
晴亚和惠敏回来时,明显地感觉到永怜的改变,她经常大笑,话也多了。两人对看一眼,心想厕所可真是上对了。
三个人听着叶强说起军中的一些趣事,有些真是前所未闻,笑得她们肚子都痛了。直到会面时间即将结束,叶强才提议送她们到大门口。
真是相见容易别时难。永怜双手挥动,就是不敢抬起头来,深怕忍不住掉下眼泪,让人笑话;尤其叶强若看见了,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直到叶强消失在军营那头,她才忍不住哭倒在晴亚怀里:
“我……我好想念他……真的……他一点也不知道……”
晴亚只能抱紧她,安慰地拍着她。惠敏望着蓝色的晴空,感叹爱情真是复杂的玩意儿,能让人笑逐颜开,却也会让人心碎神伤;如果可以选择,她是宁可不去碰它的。
永怜终于平静下来,有点难为情地向她们道歉,她们都露出体谅意会的笑容,三个人于是手拉手,走出军区。
三个人睡了很沈的一觉,而惠敏一早就将她们俩拉起来:
“喂!别捶了,我们是来玩的吔!快起来啦!”
“才六点,妳有没有搞错?”晴亚打着哈欠看看手表,永怜则是认命地坐了起来。
“我们的时间有限嘛!能多玩就多玩,总比睡觉好啊!”
她边拉着赖床的晴亚边说:“永怜!妳先去刷牙,然后带桶水来把她泼醒。”
晴亚叫嚷着坐了起来,抱着头说:
“妳也太夸张了,想出这种法子,好啦!我起来可以了吧?”
“快点收拾哟!我们二十分钟后出发。”惠敏宣布。
“二十分钟?拜托!我梳个头、擦擦保养品就超过二十分钟了。”永怜抗议道。
“那就上了车再擦吧!我可以借妳镜子。”
“来不及的啦!”晴亚也说。
结果整整二十分钟后,她们离开了晴亚家。永怜的头发没梳、晴亚的鞋带没绑,只有惠敏整整齐齐、开开心心。永怜望着惠敏,叹口气:
“妳可以去当兵啦!每天早上示范穿衣、刷牙、洗脸、迭被子。”
惠敏得意的一笑。
她们在眷村外拦了出租车,决定多花一点钱就这么搭到垦丁。精神极佳的惠敏,一上车竟又开始睡,很会利用时间。晴亚于是和永怜聊天:
“昨晚打电话回去,妳二哥有没有说什么?”
“没有啊!只是问我们在哪里?还有……大家都好吧?这样而已。”
“妳没有说出‘大家’其实只有三个人吧?”晴亚很紧张地问。
“我又不是呆子,没那么笨啦!”
“怕妳不小心说溜了嘴嘛!”
“打电话前妳交代了N次,还会忘吗?”永怜白了她一眼:
“对了!二哥要妳千万不能玩水。”
“知道啦!真是唠叨。”
后来永怜也睡了。由于那司机一脸坏人样,晴亚不敢睡,心想有人醒来后再换她睡,谁知这两人竟这么睡到了目的地。
付过车费,下了车,晴亚本想痛斥她们一番;但是一看到那么漂亮的山、水、树木,就什么都忘了。惠敏和永怜更对着眼前的美景又大大地赞叹了一番,什么人间仙境、天堂都脱口而出了。
“晴晴!妳在南部待过这么多年,没来过这儿还真有些离谱吔!”惠敏说。
“我可没什么时间到处去玩,其实连高雄市区的路我都没几条认得的。以前除了上学,几乎都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
“说真的,这么棒的地方,如果能住个十天半个月,一定很过瘾。”惠敏深吸了一口气。
“好啊,妳就待着吧!我会通知妳老爸半个月后来接妳。”
“好啦!妳们不要再扯了,赶快找住的地方啊!”永怜说:“我等不及要去玩了,但总要先放下行李吧!”
三个人找了间干净又有冷气的民房,决定晚上就睡这儿。行李放好后,她们立刻往森林公园出发。
由于第一次来。她们将整个公园都走遍了,作了森林浴,买些纪念品,而且还呼吸到不少的新鲜空气,并拍下许多照片,这才搭车下山。
吃过午饭,她们租了三人骑的协力车,沿着邪宽广而平坦一的路上慢慢地骑。远处的风景一幕幕缓缓飘过,那种美让她们深深感动,久久说不出话来;尤其是海天一色的特殊景致,更是久居城市的人毕生难得一见的。
永怜早已沈醉在当前美景中,对后面的晴亚说:
“海这么漂亮,为什么妳不喜欢?”
“从这儿看当然是很美,我也很喜欢,只是……我不想去靠近它。”
“妳不觉得这样很遗憾吗?难道妳都不会想要克服它?”
惠敏骑在最前头,她点头说:
“是啊!说不定根本没什么大妨害的。”
“哎呀!妳们不会懂的,我也很难解释。”睛亚说。
“妳呀!是个怪人。”惠敏下了结论。
她们骑了好远好远,不时停下来擦擦防晒油;往回骑时便欣赏到另一边的风景,几乎使她们流连忘返哩!
一直到太阳西下,空气渐渐有了凉意。四周慢慢被那黑暗笼罩时,她们才还了车子,顺便去吃晚餐。
这儿的东西不怎么样,又贵得离谱,似乎风景区都有这种现象,她们也无法挑剔。
快八点时,她们才回到住的地方,洗过澡后大家都清爽多了。永怜在看了一会儿无聊的电视后,提出到海边散步的建议:
“好嘛!去啦!我从来没在沙滩上漫步过,那种感觉一定很浪漫,说不定还可以看到流星呢!反正只是在岸边,不玩水就好了嘛!”
“不行!晴亚讨厌靠水那么近。妳忘了吗?”惠敏说。
“可是都到了这里却连海边都没去,不是很可惜吗?我们可以远远地看,不会怎么样的,难道妳不想去?”
“可是……”
“别可是了。”晴亚开口.“妳们去吧!在车上都没睡,我刚好可以休息一下。说真的,到垦丁来就是要玩水嘛!为了我的缘故让妳们败兴而归,我会难过的。”
“妳别这么说,其实……不去也不要紧,毕竟我们早就答应要陪妳……”永怜听了晴亚的话,不好意思地说。
“好了!有这个心就够啦!而且我还可以看电视,妳们不用担心我。”
“妳真的要自己待在这里?”永怜问。
“都说了没问题的,妳们自己要小心倒是真的,这么晚了,可要挑人多的地方去啊!”
“好吧!我们就沿着教师会馆那条路走,听说那条路直通海边,离这儿又近。妳先休息吧!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惠敏拗不过永怜,而自己心里也实在想去,终于同意晴亚的决定。
她们两人出门后,晴亚躺在床上看电视,不久竟睡着了,许久后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永怜她们吗?不是带了钥匙?
“谁?”
“是我!”原来是屋子的主人。
晴亚开了门:
“有什么事吗?”
老婆婆笑着说:
“对不起!吵醒妳了。我要关大门了,刚才看见另外两位小姐出去,我来问问她们回来了没有?”
“她们还没有回来吔!怎么办?”她抱歉地说。
“因为这房子只住我一个老太婆,我也只租给女性游客,大门不锁的话,我是觉得不太安全。不然这样吧!钥匙给妳,妳到楼下等她们,好不好?”
“好,我来等。真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那我先去睡了。”老婆婆点头道。
“好!真对不起呀!”
就这样她又打开电视,但立刻又关上。不行!她得到楼下去等的,怎么忘了?
楼下只亮着一个小灯泡,楼上吹着冷气还不觉得,没想到楼下门窗一关还真是闷热。她看看表,快十二点了,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真那么好玩吗?她打开大门看看外头,吹进了些风,暑气稍减。路上到处是散步、夜游的人,就像白天一样热闹呢!
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她们回来,晴亚开始担心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于是锁上门,决定去找她们。先向一位小姐问了路,然后循线而去。
略虽小却幽静,且不时有人经过,加上那皎洁的月光,并不会显得阴森,反而有一种宁静的浪漫。晴亚由于挂念着惠敏她们,并没有细细品味这一切,只是快步走着。
忽然,海浪的声音如万马奔腾呼啸而来,一声接着一声,她想停住,但头昏沉沉的,脚也不听使唤地一步一步往前走,直到沙子跑进凉鞋里,一望无际漆黑色的大海就在她前方不远的地方。浪虽不大,却一波波地向沙岸涌来,又一波波地退去,她无法集中精神,眼前一个个人影都散成了无数个,此刻的她,似乎早已神智不清了。
永怜和惠敏拍拍脚上的沙,正准备往回走。永怜一撞头便看见晴亚:
“晴亚?妳怎么来了?我们正要……”话没说完两人都发觉不对劲,鞋子也没拿就奋力地跑了过来:
“晴晴,晴晴!妳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惠敏喊着。
她没听见她们的喊叫,也不曾注意到牠们的靠近,只是盯着海面,看着潮来潮往的海浪,思绪极为混乱。
那小小的浪在她眼前变成一道又一道极高、极厚的水墙,向她逼近、再逼近,墙中伸出无数的手,拉扯着她的衣服、她的头发、她的手、她的脚。她挣扎,手胡乱地挥动:
“不!不要……妈……快救我……”
“晴亚!晴亚!”两位女孩焦急地喊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呀!头好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眼前一黑,晴亚倒入她们两人的手中。
永怜吓得叫道:
“怎么办?怎么办嘛?她昏倒了。”
“妳别叫了,吵得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做。”惠敏努力冷静下来:“这样吧!先让她躺好,我去找人帮忙送晴亚回屋里去,妳立刻打电话问妳二哥,看怎么处理?要不要送医院?快去啊!还楞在那儿。”
于是永怜往大马路上跑去,惠敏则向海边的情侣们求救,幸好几位男士为了表现给女朋友看,热心地答应帮忙,这才慢慢将晴亚搬回住处;而一位念医学院四年级的学生还替她做了简单的检查:
“似乎没什么要紧,呼吸、心跳都很正常。”
“谢谢你!谢谢!”惠敏直道谢。永怜在做什么?现在还没消息,真急死她了。
口口口
石永寒在凌晨两点到达了垦丁国家公园,并立刻找到了她们住的民房。他没埋会那两人张着嘴的讶异表情,径自走向床前:
“她怎么样了?”冷静的声音略带怒气。
永怜畏缩地推推惠敏,惠敏白了她一眼,清清喉咙道:
“她……刚才有醒一下子,但似乎不是完全清醒,口中不知喃喃自语些什么,立刻又睡着了;不过很不安稳,偶尔……偶尔还会掉眼泪。”
“妳们不晓得她怕水吗?为什么让她到海边去?”他疲倦地问。他刚回到家就接到永怜的电话,立刻透过私人交情乘了一架小型飞机直飞高雄,再租车直接开到垦丁,简直快累昏了。人家说女人是麻烦,真是一点不错,她们永远不明白自己正在闯祸。该死!早知根本不该让她们来的。
看着眼前低着头的两位,也不想骂她们了,不管经过情形如何,至少她们做了正确的处理,而且她们似乎也很担心,他叹气道:
“去睡吧!”他指指隔壁房间,是老婆婆临时租给他的:“我会照顾她。”
“可是……”惠敏原想说孤男寡女不太方便,话没说完就给瞪得硬吞了回去;永怜更是头都不敢抬一下,两人就这么走了出去。一到隔壁房间惠敏便开始抱怨:
“十足的大男人主义嘛!妳这个作妹妹的怎么回事?吭都不敢吭一声?”
“拜托!我在电话里吓得脚都软了,妳不知道他的口气好可怕,现在人站在我面前,我哪还政说什么嘛,妳不是他妹妹,不知他生起气来的模样。”
惠敏皱眉:
“不过……他对晴亚的关心还真是非比寻常,火速赶到吔!”
“或许是我在电话里说得太严重了。妳知道我很紧张嘛!能拨对号码就该偷笑了,说些什么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嗯?”惠敏想了想,贼贼地笑了起来。
口口口
晴亚即使在梦中,也睡得很不安稳;有时默默地流泪,有时又喃喃自语说些听不懂的话。石永寒坐在床边看着那犹有泪痕的脸颊,感到心都揪痛了!
他说会照顾她,但他能做些什么?在她因为恶梦而尖叫哭泣时,他连将她拥入怀里安慰她都做不到。这样的情形原本可以避免的,如果不是他头虑她的感觉……唉!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天一亮,等药效过了,他要加何面对她的疑惑?
她感觉头还很昏,眨了几次眼才清醒过来。一眼就看见窗前背对着她的高大身影。昨天的事慢慢回到她的脑海中。她想去找惠敏她们,走到海边,然后……然后就没印象了,那他呢?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听见动静,转过身:
“妳醒了?”
“惠敏和永怜呢?”她坐了起来。
“湘湘和翠文呢?”他昂眉反问。
她脸红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叹气:
“为什么要骗我?”
“我……我怕你不让我们来。”
“我根本不该让妳们来,事实证明了女人是最会惹麻烦的。”
晴亚皱眉:
“出事了吗?不然……你怎么会在这儿?是不是永怜‥…”
“是妳,小姐,是妳昏倒了。”老天!他这么担心,而她竟连发生什么事都忘了。没错,女人就是善于闯祸后又推得一乾二净,他不早就知道吗?
晴亚这才想起昨天夜里,她听到海浪的声音,头好昏,四肢轻飘飘地,使不上力,然后……原来她昏倒了,怪不得对后来的事全没记忆。昏倒?老天!永怜她们一定吓死了。
“你还没回答我,永怜和惠敏呢?”
“在隔壁。昨晚她们也很累,可能还在睡吧!”
“喔!”她想了想:“我为什么会昏倒?难道是睡眠不足?还是吃坏了肚子?或者是……”
“小姐,我不是再三警告妳不要靠近海吗?该死!妳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他忍不住吼道,疲惫使他脾气全上来了。
“我也不想到海边去啊!我是去……”她停住,满眼疑惑:
“你是不是说……我昏倒是因为靠海太近?”
“我没这么说。”
“你有!”她坚持。“不会吧?没那么夸张的,我只是讨厌水,但从没有……”
“好了!”他无礼地打断她:“如果妳没事了,准备准备,吃过早饭我们就回台北。”
“可是……”她想抗议。
“还想玩啊?妳惹的麻烦还不够?”他说。
“你……你真讨厌!”她觉得委屈,谁喜欢昏倒嘛!“你大可不必来啊!我又死不了。对啦!我是惹祸精,我是倒霉鬼,你不用理我啊!你可以走开。”她哭喊:“你走!你走!”
石永寒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他试着伸手:
“晴亚……”
“你别碰我,小心我咬你!你走!你自己回台北!”
“不要再闹了……”
“谁闹了?你自己不讲理嘛!”她吸吸鼻子:“那些海浪里有好多手,它们要拉我下去……”晴亚忽然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原来……原来真是那些海浪让她晕倒的,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
石永寒发现到她神情怪异,知道她终于明白了。
“晴亚,先不要想这么多……”
“好……好可怕!它们要拉我下去,那么黑……我很怕……我不要去……”她似乎又掉入梦境中,眼神呆滞。
“晴亚,晴亚,”石永寒用力摇晃她,看着她回到现实。她全身发抖,双手猛然抱住他:
“救救我!我好害怕,我好怕它们真的……”她恐惧地忽然哭起来。
他只好抱紧她、拍着她:
“没事了!没事了!只是梦而已,不要怕……”
“可是你在怪我,我……我根本不是故意的,你……”
“好!我不对,我不该怪妳,是我的错,对不起!”他除了全依她之外也别无办法,只因深怕她一激动起来,又会想起可怕的梦境。
“真的?你不生气了?”她啜泣着。
“嗯!”他抱着她点点头。
“不可以骗我!”
“我不会。”他无可奈何地说。
她似乎好多了,就这样靠在他强壮的怀里,慢慢地又睡着了。
石永寒过了许久才发现她又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沈,没有昨晚那种时睡时醒的情况。看着那张纯真的睡脸,他不自觉地将她搂得更紧。希望可以让她永远在他怀里停留。终于,他让她重新在床上躺好,替她盖上被单;然后,在经过一番心理挣扎,他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唉,对她,究竟他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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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垦丁回来后已经一个星期了。晴亚全心投入工作,因为发表会已近在跟前,只有在难得的闲暇时间里,她才允许自己想起他——石永寒。
她无法忘怀他少有的温柔,他真的当她是“妹妹”?还是……想到这儿她总是阻止自己。不会的,一个成熟又稳重的人是不会看上一个黄毛丫头的。情绪莫名地糟透了,她渐渐明白自己已真的是在乎他,而这个发现只有令她更加沮丧。
“彩绘”的服装发表终于圆满结束,异国风味浓厚的设计获得了很高的评价,公司也作了初步的决定,要在各大百货公司设立专柜,所以晴亚忙碌的生活并未因发表会的结束而告一段落。
另外一件让她头疼的事就是她对水的怪异恐惧。听永怜和惠敏描述她昏倒前的模样,是那么怪异、那么害怕。她发现情况似乎已超出了她的控制之外,以前只是单纯的厌恶,现在却成了病态的恐惧,于是她自己去请教了精神科医师,将详细情形一一说给他听。但由于她提供的数据太少了,医师无法给她明确的答案,不过倒是举了相似的案例给她作参考,认为晴亚也许是童年时代经历过水灾或其它有关水的大事,才会导致她如今“谈水色变”的敏感反应。
而晴亚翻遍了记忆,依旧找不出害怕水的真正原因,使她心中不禁更加疑惑着。
夏天慢慢接近尾声,晴亚仍忙碌地工作。永怜也开学了,石永寒仍和往常一样很少在家里出现;而垦丁之行后,晴亚见到他的次数数都数得出,而且几乎不曾说过什么话。
虽然晴亚并不希望这样下去,但他那冷酷的表情每次总让她想主动说话的勇气立即消失得不见踪影。有时她真的认为,他仍在生气,因为她在垦丁所惹的麻烦。
九月的某一天,石永信从美国回到台北,晴亚和永怜非常开心,而石永寒却仍是面无表情。当永怜问起大嫂为何不一起回来时,晴亚看见石叔叔脸上的一抹落寞,看来他们夫妻间的问题仍未解决吧?^
石永信回国虽然只打算待几天,却使晴亚兴起一个念头,她怕水的事,何不去问石叔叔呢?拿定主意后,一天晚上,她敲了石永信的房门。
“哪位?”
“是我,晴亚,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石永信很高兴地拉她坐下:“本来也想找妳谈谈的,想问问妳和永怜他们住得习不习惯?”
“很好啊!永怜很好相处嘛!石叔叔以前说得太夸张了。”她笑着说。
“那永寒呢?”
“他……”晴亚不晓得怎么回答,总不能说时好时坏吧!“他很照顾我啊!”
石永信看出她的犹豫,叹口气:
“妳就多体谅他一下,他的脾气本来就是这样,对谁都不会变的;其实他不像外表看来那么冷酷,如果他对妳严苛了些,也是无意的,妳别放在心上。”
“不……不会的,其实……其实有时候他对我很好。”她想起垦丁时让他搂在怀里的往事,脸颊不觉有些发热。
“唉,都怪我事情多,不然我很不放心让妳和他住在一起,我知道他的脾气……有些人很难忍受的。”
“没这么严重啦!”她说:“石叔叔!是不是您……您和美玉阿姨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石永信苦笑着点头:
“是我自己活该。”
“您不要想太多,总会解决的。”虽然她不知道他们的问题在哪里,晴亚还是试着安慰他。
“但愿如此。”他说:“妳毕业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唉!妳妈妈若能看见妳毕业,一定会很欣慰,毕竟她辛苦了这么多年……啊!对不起!说这些只会让妳难过……”
她摇摇头,忍住心里的悲伤:
“叔叔,您认识我妈妈很久了吗?”
“是啊!”
“那您一定知道很多有关我的事了?”
“这……”
“您告诉我,为什么我会这么害怕水呢?您一定知道的,是您替我向老师请假,说我不能上游泳课的不是吗?”她终于问道。
石永信脸色稍变,勉强笑道:“傻孩子!这没什么嘛!很多人都不敢游泳啊!”
“本来我也认为没关系,但上次我竟然……”晴亚将垦丁之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永寒准许妳去海边玩?该死!他明知道……”他忽然住口,又对她笑了笑:“我保证没什么。会昏倒可能是有别的原因,太累了或什么的,不一定是海的关系,妳想太多了。”
晴亚根本听不进去石永信的安慰之词,她明白这些都是敷衍的话。因为从神情、态度看来,叔叔根本就没说实话。他根本知道原因,他一定知道原因的。想起专一时她发现自己不能上游泳课,请叔叔替她向老师说明时,他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什么也没问地就答应了她。他一定早就知道了,还有石永寒。他们有什么理由要瞒着她?
“您不曾听我妈妈提起过吗?”
“没有。其实……其实我们很少联络的。”
“那她怎么会安排我住在这里?”
“这……虽然少联络,但我们毕竟是好朋友嘛,而且妳还在念书,总不能没人照顾啊!”
晴亚看着他闪烁不定的眼神,心中的疑虑更深了。既然他们都决心瞒着她,看来只好从别处着手了。
口口口
石永寒的房里。凌晨两点。
“你到底是怎么了?竟让她到垦丁去玩?真不晓得你在想些什么,当初是你要求保密的呀!”
“我不用接受你的指责。这件事是我的疏忽,不过我保证不会再有第二次。”
“这样最好。你知道吗?她跑来问我了,虽然我搪塞了过去,可是看得出来她并不相信。或许……她这么大了,可以……”
“不!不要说。我不希望她再负担那些。”他坚决道。
“唉!”石永后看着他:“反正她是你的责任,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而且我后天就要回美国了,那里也不能丢下不管啊!”
“这么快?”
“我是回来看看你们的,而且……”他忍不住露出倦容:“我感觉有点灰心。”
“大嫂她……”
“她态度还是很硬,我怎么做似乎都不能弥补,这么久了,她一点也不肯让步。”
“你可不能就这样放弃。你还爱她吧?”
“嗯!所以我会继续努力,毕竟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是那个婊子……”
石永信摇摇头:
“是我自己太笨、太傻了。对了!魏秀萍没找你麻烦吧?”
“目前还没什么大不了的。”石永寒淡然道:“这个我自己会处理,你早点带大嫂回来看我们就好了。”
石永寒的态度仍和以前一样冷漠,但石永信却感觉到他的改变;虽然只是一点点,少得令人不易察觉,也够让他欣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