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一连数日艳阳高照,今日天色却灰蒙蒙的,流云飞幻,似极了红尘烦躁纷乱的心。恨恨收回遥望良久的目光,抱头,逸出一声痛苦的低吟。

像这样傻傻地、孤独地坐在林间山石上,已经多久了?似乎昨天从无双屋外返回,那个憔悴清瘦的影子便一直在他脑里盘旋,夜不能寐。所以,星月未隐,他就已身不由己地飘然来到竹林,隔着凝露碧叶呆呆望着竹屋,任露水沾了发,湿了衣。

窗前竹几边,他曾和那个清贵优雅的男子品着香茗,谈笑对弈……

林外草地上,他曾借着醉意吻了那个歆慕已久的人,第一次、深深地吻……

看不清情形的屋内,更不知留下了多少属于两人的气味……

无论相隔多远,他都永远忘记不掉那一晚闻到的无双的味道。淡淡幽幽,却又带点甜媚的香,仿佛就在身畔袅绕,缠绵……

脸上湿湿的,有水气很慢很慢凝聚,流下。

好大的露水啊。红尘尽量抬高头,想让风吹去湿痕。可,为什么露水竟是热的、烫的……

“……无……双……无双……啊……”

低得几乎听不见的沙哑声音在风里飞散,只有水珠顺着下颌、脖颈跌落泥土,一滴,再一滴……

发过誓绝不原谅他的!下狠心决意忘却他的!但为何度过那么多个狂欢靡乱的夜晚,绕尽红袖软玉,回转头,第一眼想看的,仍是那水晶般清澈出尘的容颜?那双曾经蕴涵了无数爱欲温柔的墨玉眼眸?

“无双……呃……”终于无法克制住肩头剧颤,红尘捂着嘴,热泪横流。

忘不了,怎么也忘不了。

好想那个人就在身旁,用洁白如玉的手掌来抹去他似乎止不住的眼泪,用跟原来一样华丽悦耳的嗓音反复呼唤他:“……红尘,红尘,红尘……”

那样,是不是就可以让时光倒流,把他带回到那最美妙、最温馨的时刻去?……

“还,还给我……把无双,还给,我……”

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回到从前,能找回失去的感觉……

泪眼迷蒙中,浅淡到几近无痕的人影缓缓自背后覆上,遮住了他的影子。红尘猛然一震,泪水登收。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地上衣袂翩飞的优雅身影,竟没有勇气扭头。

是无双。是无双站在了他背后,与他近得仅有一臂之距。

影子徐徐伸出手,似有犹豫却依然一寸寸移向他肩头。红尘膝盖都轻轻战栗起来,喉咙干涩得像火燎一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但还是端坐石上,牢牢注视着影子。

再差一点,无双的手就要碰到他的肩了……就快碰到他了……

不要动,就能再碰触到无双了。嘴唇不自觉地微微抽动着,红尘觉得自己是在笑,眼一痛,好像又有泪下,他急忙忍住。

接下去,无双一定又会像前几次那样来求他原谅。这一回,就狠狠地骂他一通吧,让无双知道他心里有多痛苦,让无双今后都乖乖地唯他是命好了。

潮热的手心紧张地握放着,只等无双的手落上肩头就抓住他,抓紧他。

君无双轻颤的指尖停在寸许之遥,凝视纹丝不动的沉凝背影,苍白清减的面容满是痛楚哀伤,不堪承受似地重重一闭目,倏忽缩手,支地半跪了下去。

“无双见过教主。”

宛如一盆雪水从头淋落,红尘星亮眼瞳刹那晦黯,直直看着那恭敬跪伏的影子,半晌,听见自己冷冰冰又空洞地在问:“你又来做什么?”

静默许久,君无双终究涩然道:“无双是来禀告教主,下月初八,无双要迎娶方家小姐。”

灰蒙蒙的天仿佛一瞬间压落,红尘两耳轰鸣,已全然听不见君无双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也什么都不想再听。所有自持、冷静、期盼被这突兀的意外震得分崩离析。呼地腾身而起,衣裳簌簌发抖,蓦然迈开大步,流星赶月直返居所。

君无双还跪着,眼里痛色更浓:“红,教主,是无双的错,我--”

红尘突地嗤笑:“你爱娶哪个,又与我有什么干系?呵,不过那水性杨花的女子倒是跟你绝配,恭喜恭喜,哈哈……”足下发力,一晃出了竹林,唯留刺耳嘲笑伴枝叶沙沙直响。

直到周围一切重归凄清,君无双木然起身,慢慢走回竹屋。

方挽晴正坐在床沿做针线,见他归来,脸一红,将手里的活往身后一藏。君无双却已瞧得清楚,是件小小的婴孩衣服,不禁微叹:“离孩子出世还早得很,你就不要太操劳了,这些事,吩咐仆妇去做便是。”

“那哪有自己做的称心?”方挽晴脸羞得更红,一瞥君无双,又低下了头,细声道:“其实我好想早点见到他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和你长得一样?”

纵然心事重重,但听她说得稚气,君无双终是月余来第一次露出丝微笑:“就一定是男孩么?这可不由你想了算。”

方挽晴怔怔望着他笑容,忽然红了眼圈:“君公子,这孩子若出了世,你真的不讨厌他吗?”犹记得昨日君无双乍知她有孕时的呆若木鸡,实是替肚里骨血伤怀。

“怎会?”君无双轻轻道:“你尽可以放心,你我下月初八就成亲,给你和孩子个正正当当的名分。”仰天长叹一声:“我已经错了一回,害了一人,绝不能再害了方姑娘你。”

方挽晴对成亲之事半点没心理准备,一惊瞠大妙目:“那、那段公子他,他……”心急之下语无伦次。

“……他已经知道了。”

君无双淡然口气叫方挽晴连嘴都合不拢--这真是那个曾在病榻上日夜苦念红尘的人?

魔眸一掠已看透她心思,藏起眼底沉痛,君无双幽幽望向竹林另一端:“他与我恐怕今生已缘尽于此,我自己种的恶因,如今自食苦果,怨不得别人。”

黯然一笑,彻骨悲凉笼罩眉宇,凄楚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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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冲回屋前,红尘砰地震飞门板,烟尘四起中,血丝弥漫的眼狠狠瞪着屋里那几个唬得脸色发白的艳姬。

有个鹅蛋脸儿的艳姬也是一吓,但自恃伶俐,平日最得红尘欢心,眼一转,反拿丝巾掩着嘴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段公子,怎么回来就发这么大火?来,让霞儿替你消消气。”手里丝帕裹着脂粉香气轻轻朝红尘面上拂去。

“滚开!!!”

丝巾还没有碰到脸,红尘狂怒的暴喝已几乎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一掌挥出,女子的胸口即刻凹了进去,瘫软如泥摔倒地上,嘴里的血才开始涌出,原本水灵灵的媚眼似死鱼突出。

艳姬们的尖叫声充斥了整间屋子,团团抱做一堆缩进了墙角,惊恐万分地望着那个平素风流倜傥,此刻却像魔鬼般暴戾可怕的男人。

红尘却只漠然跨过女子尸体,“哗啦啦”拨开珠帘走入里间。冷冷地甩下一句:“该死的女人。”

珠帘一阵晃动,复归平静,里屋不闻动静。艳姬面面相觑,在压抑死寂的空气里,谁都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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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王叔死在了无双公子屋内,一天后,太子屋里又抬出具女尸,听说是被太子打死的。整个君府都暗里议论纷纷。九王叔与十三王叔也忍不住遣人来向君无双询问,得知六王叔竟与射月国勾结已久,不免唏嘘。但听说他要成亲,意外之余倒是老怀欣慰,料想有个女子相伴照料,君无双当不至于再日益消沉。得知准新娘双亲都不在殷州,十三王叔便自告奋勇,愿在大婚那日代女家出礼。

新房也在紧锣密鼓地装点中,竹屋里死过人,自然不能再用做婚房,君无双便挑了离竹林远远的一栋精舍,叫人重新粉刷。待得喜堂新房准备得七七八八,已近婚期。

红尘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君无双原还以为他或许会来羞辱方挽晴一番,毕竟她曾是红尘未过门的妻子。但直至初八,华灯高照,新人入了喜堂,终究未见那鲜红身影。他暗松一口气同时,亦怅然若失。回头看着红盖蒙头的方挽晴,又难抑怜伤,终是强打精神,扶着方挽晴朝主位行去。

说是大婚,他却以洛滟新丧,一切从简,除了请来九王叔和十三王叔权充双方家长及一个司仪唱礼,整个喜堂便无闲人。他自己更连大红喜服也没穿,仍是一袭银衫,红滟滟的烛光投在脸上,幽黯如月,竟是说不出的凄清。

两位王叔相对而视,均摇了摇头,却也不便说什么,敦促着新人拜过堂,好生抚慰几句,看两人进了洞房才连袂返回。

新房里龙凤花烛劈啪轻爆,君无双坐定桌旁便不再动,默默无言地看着窗外夜色如墨。

沉寂的气氛叫方挽晴不安地绞着手指,红唇咬了又咬,突然掀下盖头,颤声道:“你还在等,等段公子吗?”

君无双背影似乎抖了一下,回过头,清雅的脸依然无喜无怒。

“你,你还是忘不了他。”方挽晴垂首,雾气蒙了眼。

眼泪将落未落时,君无双走到床边,抹去她眼角湿意,轻叹一声:“忘不了也要舍得下,莫哭了,小心伤了身子。”摘下她珠翠凤冠,对着烛光下绝美容颜端详良久,最终叹口气,替她盖上了锦被。

“睡罢。”

方挽晴心头委屈之极,但仍是依言闭上了眼睛,愁绪万千,忽悲忽喜,如何睡得着?突听房门轻响,又慢慢掩起。她转头,屋里冷冷清清只剩下了她一人。怔了半晌,咬着被子呜呜抽噎起来。

户外云层浓厚,一两丝月光挣扎着从云缝漏出,惨淡若霜。君无双恍恍惚惚地跟着自己脚步走,等得神志微清,竟已穿过竹林,站在了红尘屋外。听着不时飘出的女子娇笑声,僵立如石像。

“段公子,你弄痛人家了。”女子似嗔怒实撒娇地咯咯笑着,影子透在窗纱上。紧跟着,男子的影子也追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就在她又惊又笑中,低头亲下。两个影子的唇越来越近,终于贴在了一起。

幽邃的眸子猛地睁大,在冷月下流转出一抹令人心胆俱寒的肃杀,但很快被浓浓伤痛替代。君无双一手抚胸倒退两步,正要返身离去,门陡然大开,红尘揽着个袒胸露肩的艳丽女子,懒洋洋倚着门框,斜睨一脸苍白的银衫男子。

“洞房花烛夜,新郎官不在温柔乡里享福,跑这里来做什么?”捏了捏怀里艳姬脸蛋,红尘牵出一个讥嘲笑容:“还是说,那姓方的贱人满足不了你?呵呵,容易,我这边多的是荡妇淫娃,只要你说一句,统统送给你都没关系。”

手倏地滑进那表情有些僵硬的艳姬胸前,看着君无双面无血色,他反而挑高眉,笑得更响:“如何,不想试一试吗?她的床上工夫可是一流的啊,呵……”

粉色薄唇微微颤栗着,突然一大口血喷在地上,暗红刺目。

艳姬捂住嘴惊叫,红尘讥笑骤然冷凝,不假思索已掏出一方帕子就递了过去。

君无双一震,几乎不相信自己眼睛,颤巍巍伸出手:“红,红尘?你肯原谅我了?”

原谅他?!红尘伸到中途的手顿在半空--自己真的原谅他了么?这个说过无数遍爱他,却袖手旁观他受尽凌辱,如今更成为人夫的男子?

凝视那双漾着无穷期盼祈求的魔魅眼眸,缓缓逸出一声自己都觉得残酷刺耳的冷笑,抛下了帕子:“我只是不想你弄脏了我的门口。把地擦干净,然后滚回那贱人身边去吧,莫再出现在我眼前,扰人好事。我永远也不要再看见你。”

如果真有心碎的感觉,那君无双这一刻便完全尝到,眼神淡得像在雾里,周围所有都似乎失去了颜色,无边无垠的空白中,只见到那个冷酷的笑容。

慢慢蹲下,捡起帕子一点点擦拭地上血迹,每一下都很小心、很仔细,仿佛擦的不是冷冰冰的地皮,而是情人的面庞。

终于抹去最后一点血渍,他折起染红的帕子放进袖里,站起身,垂下头,轻轻道:“已经擦干净了,教主,无双也要告退了。”没有再看红尘,他低着头,慢慢走远。

漆黑的眼瞳一直盯在他背后,即使转过了竹林仍没有收回,红尘紧紧咬着牙齿,两颊的肌肉都鼓起轻抖着。

“段公子,可不可以先放过奴家?”怀里的艳姬被他身上益渐浓重的阴冷气息吓白了脸,又不敢推拒,只得小声哀求。

环抱住她的手臂应声减了力道,她刚放低七上八下的心,蓦然红尘双臂一勒,“喀喀”几下沉闷声响,艳姬肋骨寸断,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从红尘手里滑了下去。

“我放过你,却又有谁来放过我?”

红尘低低呢喃,无人听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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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空荡荡的,脚虚飘飘的,君无双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只是幽魂般遇路则转,千徊百转,也逃不出那巨石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绝望。

“……公子,无双公子……”

一连数声呼唤,他总算回过神,望着那叫住他的地牢看守,点了点头,又飘悠悠往前走。

“无双公子,你没事吧?”见他魂不守舍,看守又唤了他一声,记得今天是无双公子大喜的日子,怎么他却独自一人在外游荡?

君无双回头对他笑了笑,瞧见那看守脚边食盒,也不知怎地忽然想到那还关在地牢的散易生:“里面的人还活着吗?”

“啊?”看守一呆,随即省悟,忙道:“小人刚给他送过饭呢。”

君无双默然,片刻,一指青苔掩饰下的铁门:“打开它。”

守虽然奇怪,但依然上前开了门。目送他沿着幽深地道徐徐往下,最终不见了那水银色的身影。

地牢里阴湿如旧,难闻的霉味像胶质凝在空气中。听到脚步回响,墙角厚厚稻草堆里,散易生昂起头,认出是上次惊鸿一瞥见过的君无双,惊怒交迸。乱草似的须眉一阵抖动:“该死的小贱种,是洛滟那贱人叫你来的?”

“……她已死了……”

散易生一下张大了口,眼睛瞪得滚圆,蓦然哈哈大笑,缚着粗长铁链的手足狂舞:“死得好,死得好,贼贱人总算死了,啊哈哈……莲初,莲初,你听到没有,那贱人死了,哈哈……”

君无双忧伤又静静地看他手舞足蹈,势若疯狂。直等他笑声渐低,突地开口:“莲初都没有真正喜欢过你,你现在还爱他么?值得吗?”

散易生一窒止了笑:“爱就爱了,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又不是做买卖,计较什么值不值的?”瞅着君无双:“你问这些做什么?听你的口气,好像在后悔喜欢上人,哈,是那天那个什么天朝将军的儿子么?”

沉默良久,君无双幽忧道:“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了他整整十二年,从他对我笑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他了……”

“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同样爱第二个人了,可为什么我们就是不能在一起?不能回到从前那样?为什么?”

君无双声调平平,对着墙,对着空气在说。他一点也不在意散易生是否有听,只是想说,强烈地想把藏在心底所有的东西都说出来。

“我什么都可以为他做,甚至为他死,只求他原谅我,说一句喜欢我。哪怕是可怜我,我也都心满意足了。可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我怎么做,怎么求他都不肯。”

喃喃自语着,转望散易生:“你说我该怎么办?”

“鬼知道。”散易生咒骂一声,突又笑了起来:“你好歹也是堂堂太子,做人做到这个辛苦份上,还不如死了算了,哈哈。”

他原是随口讽刺,君无双却震了震,魔眸惘然流动:“我若死了,他就会原谅我吗?”

散易生嗤笑:“不错不错,你这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如一死百了,说不定还能赚他几滴眼泪。”

意乱神伤中,君无双竟似未听出他话里嘲讽,苍白透明的脸反露出一点血色,轻轻颔首:“是啊,我死了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再也不会惹他动怒,他也就不会再恨我了。反正,我在二十六年前,就应该被烧死了,呵……”展颜一笑,取出石壁凹洞里的油灯,手一倾,火苗立时噬上稻草,霍霍燃高。

“你疯了?!”散易生惊叫,但转念一想,反怒为喜:“烧得好,我就等着这一天,莲初,我很快就来找你了。”狂笑着,用脚将着火的稻草拨近身边,火舌即刻卷舔上他衣衫,整个人陷进一片血红,却还在大笑:“莲初,我们终于又可以在一起了。”

笑声渐转凄厉惨号,皮肉焦味混杂浓烟黑雾弥漫了地牢,火势蔓延,燃着了君无双银衫下摆。

熏人的酷热与灼痛从脚底向上直窜。君无双却站得笔挺,丝毫未动,凝望包围自己的那耀眼的鲜红,唇角微微扬起--

好美!像太阳那么红艳,红尘的颜色……

“……红尘……”轻轻地呼唤着,阖起眼帘,幻想着那拂上身体的是红尘的呼吸、红尘的肌肤、红尘的嘴唇……

一切都那么烫,宛如要烧进他血肉、骨髓、灵魂的烫……

依稀如梦时,隔着烟雾听到一声全然走调的惊呼,恍若天外飘来。

“君无双?!----”

几经踌躇反复,红尘始终消不去君无双临行前那满身绝望神情,循迹而至,一落地牢,便被眼前火光震慑。看清火中人的一刹那,血液冻结。

“无双,无双!”颤抖的声音噎在了紧张痉挛的喉咙里,什么都顾不上了,红尘飞扑上前,拼命扑打着君无双衣上火焰。

是谁?是地面那个看守吗?为什么要来阻扰他?为什么不让他解脱?……没有张眼,君无双反手重重一推:“走开,别阻止我!”

红尘毫无防备,竟被推个趔趄,脚下又被散易生尸身一绊,一跤直跌落地。

“啊啊啊~~~~~~~~~~~~~~”

一阵浓烈的焦臭冒出,红尘惨叫着在地上打滚,死死护着面门的双掌下,那张英俊的脸皮肉翻卷,血泡满面。

他刚才跌倒的地方,正是散易生脚上那条被火烤得通红的粗长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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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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