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永稷城内的街市,店铺林立,酒幌迎风,新春里更是人头涌涌,繁华犹胜赤骊都城风华府。
池重楼随着熙攘往来的人群漫无目的地走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哪里,然而那个二皇子府,他永远都不想再踏入半步。
自作多情,就是用来讽刺他这样的人吧。明知殷若闲风流轻浮,他居然还是禁不起诱惑,一头栽进对方虚假的柔情蜜意之中……
「池重楼,你真是个呆子。」愚笨至此,连他都忍不住唾弃自己。
背后猛地被人撞了一下,他猝不及防朝前跌倒在地,手掌立时蹭破了皮,听到周围人在喊:「有人抢东西啊!」
池重楼忍痛爬起身,回头果然看见一个瘦小男子正拨开人群夺路狂奔。他一摸腰间,腰带上的一枚青玉佩饰已然不翼而飞。
衣服和饰物,都是殷若闲所赠,自然价值不菲,招贼人觊觎。池重楼苦笑。果然,不是他的东西,留不住。
人群里蓦地窜出条青影,如灵鹤冲天越过众人头顶肩膀直追那瘦小抢匪,凌空一脚踢中那抢匪后心。
那抢匪飞跌出丈许才坠地。众人喝采声中,青影亦飘然落地,轻巧似叶,身法潇洒绝伦。
满头黑发,在风中凛冽飞舞。一条黑布带蒙住了男子双眼。寒铁手杖在那抢匪身前轻轻一点,男子话音清寒如冰棱。「永稷城内,也敢公然抢人财物,你目中可还有王法?」
「岳将军!」池重楼走近,见了岳斩霄适才显露的那手功夫,不禁叹为观止。
岳斩霄听到池重楼的声音,一怔,道:「你不就是卫应侯府里的那个仆役?」
池重楼也不想多解释,却见那抢匪趁两人说话之际,爬起来就逃。
「还想逃!」岳斩霄虽然目不能视,反应却比常人更敏捷,手杖疾点,正戳中抢匪膝盖内弯。
那人腿脚顿软,「扑通」跪倒在地。知道遇到了高人,他脸色惨变,双手高举青玉佩饰,没口子地向池重楼哀求道:「公子,东西还给你。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公子,日后绝不敢再抢东西了。求公子向这位大侠说个情,千万别送小人去见官。小人乡下还上有八十老母……」
「下有三岁小儿,是吗?」岳斩霄截断了那人的哀告,薄唇噙着冷笑,本就凛然慑人的俊美面容因而显得越发冷峻。「这种话,骗三岁小儿还差不多。」
那人把头磕得砰砰响,「小人真的没撒谎。要不是有一家老小等着饭吃,小人也不会当街抢劫啊!小人如果进了监狱,全家就要饿死了。求大侠放小人和家人一条生路!」
池重楼见那抢匪约莫三十来岁,瘦小干枯,面呈菜色,确实是一副常年食不果腹的样子,额头又磕得起了血泡,他微叹道:「东西你拿去吧,我也不会送你去见官,以后别再偷盗了。」
那人张大了嘴,还以为池重楼在说反话,愣了片刻才明白池重楼并没有耍弄他,他欣喜若狂,颤声道:「公子大恩大德,小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又连磕了三个响头,怕岳斩霄阻拦,急急忙忙走了。
围观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议论着络绎散去。
岳斩霄一直蹙眉不语,等周围没了闲人,他才转向池重楼。「那人信口胡诌,你怎么就信以为真放他走?」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昵,要是扭送他见官,岂不是害了他一家老小。再说他抢的也不是我的什么贵重东西,就放过他吧。」池重楼微微苦笑。与其留着那枚青玉在身边睹物思人,平添伤感,还不如一送了之,从此眼不见为净。
「你这心胸,倒是豁达得很。」岳斩霄脸露几分赞赏,道:「我今天心情不错,帮人帮到底。这里离卫应侯府邸不远,我送你回去,免得再生事端。」
他可不想再回秦沙府上过软禁的日子。池重楼摇头道:「我已经不是秦大人家的仆役了。」
岳斩霄颇感意外,却没有追问,只沉吟了一下,道:「那你如今可有地方栖身?」
「我……」池重楼胸口一痛,原来他竟无处可栖身。
岳斩霄听不到下文,已知池重楼窘境,略一点头道:「你曾经有助于我,若不嫌弃,就去我府内暂住再作打算。」
池重楼跟岳斩霄仅是第二次碰面,却已觉得此人坦荡凛然,极有君子之风,足以信赖,再想想自己身无分文,想回赤骊谈何容易,于是赧然道:「那就多谢岳将军了。」
「举手之劳,何必言谢。」岳斩霄淡淡一摆手,点着手杖在前领路。
***
殷若闲携凤羽走出养心院回到戏台边,大戏已落了幕,伶人乐师正由班主领着逐个向看官请安讨赏。
殷若闲打赏过戏班子。那个白净少年疑惑地道:「二皇子您不是在养心院吗?怎么先前那池公子说找不到您?」
「他什么时候来过?」殷若闲微怔。
「有两炷香光景了。池公子还拿了坛药酒,说是想送给二皇子尝呢。罗衣让他去养心院找您,可池公子去了,回来却说没找到,就走了。」
殷若闲和凤羽对望一眼,看见对方的表情都不太自然。两个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块。凤羽低声对殷若闲道:「池公子怕是听到二皇子说的那些话了。你快去哄哄他吧。」
殷若闲沉着脸,却还是点了点头,快步朝池重楼的住处走去。他亲近池重楼,的确抱着泄愤捉弄的心思,然而并不想这么快就揭破。
池重楼的卧房门开着,却不见人。殷若闲心里蓦然升起些微不祥,转身向林儿问起池重楼下落。
林儿睁大了眼睛,怯怯道:「公子回房后又走开了,大概是去花园里散步,还没回来。」
「主人去哪里,你都不知道,你这下人怎么当的!」殷若闲脱口就骂,见林儿双眼一下子盈满泪水,他旋即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激烈,换在平时,他哪会自贬身份去跟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他低哼一声掩饰起羞恼,匆匆离开。找到门口值守的仆役侍卫一问,果然不出他所料,池重楼已经出了王府。
那守门人也发觉到殷若闲面色不善,赔着笑小心翼翼地道:「小人见池公子什么东西也没带,以为他想在王府附近散散心,这个……」
「算了。」事已至此,再责怪下人也于事无补。段若闲默然走回池重楼处。林儿正抹着眼泪小声啜泣,见二皇子去而复返,她一阵害怕,躲得远远的。
殷若闲也不理会她,径自走进屋,环顾四周后往床上一坐,发起呆来。
居然什么也不拿,连句指责怨怼的话也不屑留下,就这么走了……如果池重楼来找他质问,甚或辱骂,他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失落。
被人漠视忽略的难言滋味不经意间已经再度占据了他全副心绪。出生迄今,受尽众人宠爱逢迎,却偏偏在那个貌不惊人的池重楼面前连番受挫。一记耳光,一个不告而别,无声宣告着池重楼对他的鄙夷。
殷若闲轻叹,茫然若失之余却意外地没有震怒。想池重楼也是堂堂大国赤骊的大皇子,自然少不了矜傲风骨,他却总是因池重楼看似温吞平易的外表而忘记了那人骨子里其实跟他同样的骄傲。
目光落在床上,他竟不由自主忆起那晚燕好的旖旎风光。池重楼已经彻底迷醉沉沦,在他的爱-抚顶弄下颤抖着,潮红的脸,湿亮的发……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蛊动令殷若闲慢慢揪紧了手边床褥,又慢慢地放开。沉默良久后,起身离开了屋子。
即使现在派人出府去寻找池重楼,也多半没结果。只因像池重楼那样长相普通不起眼的人,走进人群里就如水入大海无迹可寻,而且纵然能找到,池重楼也一定不愿再回到他身边。
几丝惆怅,悄然滋生着。他出了院落信步而行,等停下脚步,发现自己竟走到了藏书楼前。
楼里的仆役看到他,恭敬地道:「二皇子是来找池公子吗?池公子今天来过,又走了。」
只怕是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来了……殷若闲微微苦笑,挥退仆役,径自踏上第四层。
书香犹在。寒风从窗户缝隙里吹进,将椅子里的书页翻得「沙沙」响。
他呆立着,仿佛看到池重楼身穿淡紫色长袍,正坐在椅中翻阅着医书,然后抬头,用温润的双眼看着他,笑得很腼腆。
「重、楼……」他无意识地喃喃低唤,心头一阵失落,像有什么一直存在的东西蓦然间消失了。
***
天色渐渐昏暗,唯有几抹妖艳晚霞将天际烧得火红耀目。池重楼随着岳斩霄,在一座黑瓦粉墙的府邸前止步。
这府邸离秦沙的卫应侯府并不远,门口一对巨大石虎形态逼真,威风四溢。府里庭院进深,奴仆却不多,不像秦沙和殷若闲府上那般侍者如云。屋内装饰摆设也甚是简朴,绝无多余之物。一如府邸的主人,朴实高华。
岳斩霄唤来名白发苍苍的老仆全伯拾掇起一间客房给池重楼暂住,临行前又回头,问池重楼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呃,我姓楼,爹娘在世时,都叫我小楼。」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池重楼含糊搪塞了过去。
斩霄点头,不再多问,飘然离去。
***
池重楼转眼就在岳斩霄府上住了几天。他生性随和温良,很快便与那老仆全伯熟络,得知这双目失明的岳将军竟是句屏七路水师统帅。
句屏水师,向来名动天下,傲视群国。池重楼在赤骊素有听闻,可万万没想到水师统帅会是个盲眼的青年将军。
「我家主人本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可恨那年海盗猖獗,横行东海。主人奉命出师,海盗是赶跑了,自己却遭了暗算,双眼都……唉……最气人的是朝里那帮势利眼,平日里就一直嫉妒我家主人军功显赫,看见主人眼睛坏了,个个都幸灾乐祸,欺负起我家主人。」全伯俨然已将池重楼视作了自己人,这天饭后同池重楼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话匣子一打开,便滔滔不绝。
池重楼心中也替岳斩霄惋惜不已,安慰全伯道:「岳将军就算看不见东西,武功仍是天下一等一的。」
全伯笑得眯缝了老眼,「小楼啊,你这孩子真会说话,难怪我家主人肯收留你。对了……」
他抽了口水烟,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我年纪是大了,眼睛还没昏花.看得出你是个良善性子,不过有件事,小楼你可别瞒我这把老骨头。主人有跟我说过,你本来是卫应侯爷家的仆役,可我看你这身衣服,光是料子就足足抵得上寻常人家大半年的吃穿用度,永稷城里的普通富户也未必能穿得起……」他慢吞吞地又抽了一大口水烟,没再往下说,只拿眼瞅着池重楼。
池重楼知道全伯在怀疑他的身份,正迟疑着该如何应答,身后陡然响起岳斩霄清寒冰硬的声音:「全伯,我信他不是奸恶之徒,你不必再盘问了。」
全伯尴尬地从紫竹躺椅上站起,唤了声主人。岳斩霄道:「你先退下,我有话要跟他说。」
全伯唯唯诺诺地走出了院子。池重楼等着岳斩霄开口,后者却只是缓步走到他面前,驻足不语。即便一言不发,自岳斩霄身上散溢而出的凛冽气息仍充满了压迫感,池重楼觉得自己像被黑布带后的锐利「目光」注视着,无处遁形。所幸岳斩霄很快就转过了头,他不禁暗中松了一口气。
「这里现在没有第三个人,你说吧,你是不是卫应侯家的逃奴?」岳斩霄声音很冷,却也听不出怒气。
池重楼一怔,岳斩霄已径自道:「全伯那天就提过你衣着不菲。你是偷了卫应侯府上财物逃出来的吗?」
「当然不是!」被人视作盗贼,池重楼涵养再好,也不由色变。
岳斩霄轻轻一顿寒铁手杖,淡然道:「你放心,我不会将你送回卫应侯府。你只管说实话,如果真是逃出来的,我可以替你向卫应侯说个情,请他不再追究此事,卫应侯也不至于不肯卖我这个人情。」
「我真的不是逃出来的。」池重楼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含混道:「不瞒岳将军,我其实是赤骊的大夫,想回故国,秦大人就让我走了。」
「真的是卫应侯放你走的?」岳斩霄剑眉微扬,也叫池重楼的心猛地悬高。他终究不擅撒谎,啜嚅着无言以对。
岳斩霄嘴角一勾,了然道:「你是思念故土,自己逃出来的吧。」
他这样从殷若闲府上不告而别,也算得上是潜逃吧。池重楼涩然笑着一点头,随即便想起岳斩霄盲了眼,哪能看到他点头,暗骂自己糊涂,轻声道:「我确实是溜出来的。」
「你肯说实话,事情就好办。」岳斩霄脸上终于露出丝微笑,却依旧冷峻如冬日冰花。他在院内缓缓走了两步后,道:「明天是元宵。皇上在宫中大摆宴席,百官都要进宫赴宴。你也跟我一起去。」
「我?」池重楼愕然。
「不用急,我不是要把你交还给卫应侯。」岳斩霄笑了笑,声音却极是凝重。
「我那天在街市上救了你,围观路人中或许有人认识你我。万一卫应侯知道你在我府里,趁我明日赴宴时派人闯进将军府抓你,这里没人能护得了你。倒不如当我的侍从随我一同进宫。我自会向卫应侯说情,让他放你自由。你也不必再躲躲闪闪,等玄龙和赤骊间局势安定,就能动身归国。」
宫宴上,应该也会遇到殷若闲……池重楼脑间一片混乱,但想回赤骊的强烈愿望最终占了上风,他心一横,道:「那就谢谢岳将军了。」
「我不过是还你个人情,不用言谢。」岳斩霄点着手杖飘然行远。
池重楼一个人站在阳光下,看着自己的身影随缓慢西移的日头逐渐拉长,终是幽幽轻叹,随后苦笑。
遇到殷若闲又如何,那个人已经为那记耳光狠狠地玩弄报复过他了,除了讽刺,难道还会来继续纠缠挽留他吗?
那个人,那场欢爱,只是他生命里一段荒唐可笑的梦境,不该再留在他的记忆里……
***
句屏国元宵宫宴,年年都是没在正午时分,今年自然也不例外。翌日上午用过些粥点,池重楼就换上了全伯拿给他的仆从衣裳,跟着岳斩霄一同入宫。
岳斩霄今天带起了朝服,浅灰色的长衫曳地,外罩玄黑刺花宽袖大袍,华贵中透着不容逼视的凛然气度。平时披散的头发也挽起发髻,戴上了黑纱乌金冠,俊美冷冽得宛如樽雕像。
两人踏进宫门后,一路遇到前来赴宴的他臣子,有些对岳斩霄视若无睹,也有数人涌过来跟岳斩霄套近乎,岳斩霄却冷淡如旧,对谁都不假辞色色,拂开众人继续往前走。
池重楼跟在岳斩霄身后,依稀听到那几个想来攀谈却被冷落的臣子悻悻道:「装什么圣人?从前还不是给先帝暖床的货色!当上将军后还把自己当真的一样了,呸!」
「吴侍郎您别气。他现在眼睛瞎了,可不就是目中无人吗?」另一人言辞更是恶毒。说完,那几人都笑了起来,纷纷道:「没错。」
众人说得很响亮,摆明是要让岳斩霄听到。然而岳斩霄罔若未闻,连脚步都没稍作停留,点着手杖,稳稳地走向通往金銮殿的百尺高阶。
金銮殿上,早已摆放着两列檀木案几,一直延伸到空荡荡的帝座之下。净水香灯,极尽帝王家奢华气象。池重楼一时间,倒有些回到赤骊宫中的错觉。
岳斩霄的座席便在右列第三张。他入座后便如老僧入定,静默不语。池重楼站在他身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殿上人声逐渐响亮,大臣们络绎不绝地来到,相互寒暄谈笑着。池重楼始终没有抬头观望,只因他不想再与那个人照面。
「你怎么会在这里?」一双金丝刺绣的玄色靴子突然进入池重楼的视线。那声音更是相当熟悉,他抬起头,眼前人长眉修目,果然是秦沙。
岳斩霄也听出了秦沙的声音,抢先道:「卫应侯,你来得正好。听说小楼是赤骊的大夫,他思念故国心切才不辞而别。岳某受过小楼相助,还请卫应侯赏岳某薄面,勿再追究此事,还他自由身。」
他说得客气,却自有威严,不容人反驳。秦沙脸色微沉,瞅着池重楼,「你什么时候又结交上岳将军了?」
这个看似老实过头的赤骊大皇子,倒是处处出乎他意料。之前殷若闲执意不肯归还池重楼,还修书来讨池重楼在卫应侯府的婢女,已经让他啧啧称奇,想不到那个素来眼高过顶的殷若闲居然会对池重楼如此重视。结果还没几天,池重楼竟然又跟着岳斩霄进宫来了。
「我……」池重楼吞吞吐吐地正在想该怎么回答,耳边陡然飘来一声冷哼。
他怵然望向声音来源,就看到了不远处蟠龙金柱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殷若闲!尽管池重楼从昨晚起就已经幻想过许多次与殷若闲见面的场景,并告诉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对方。
但当真到了这一刻,他胸口仍是如同被无数根尖锐的针轮番扎着,痛得透不过气来。看着殷若闲一步步走近,直至站到岳斩霄的案前才止步,竟无法移开视线。
「岳将军,你这个仆从可真够胆大,见了本王也不跪拜。」殷若闲虽然在跟岳斩霄说话,目光却尽在池重楼脸上打转,心中又喜又恼。本以为池重楼离府后,两人从此无缘相见,所以当他踏上金殿,看清池重楼的霎那,心头不禁掠过阵惊喜,可立刻就听到岳斩霄一口一个小楼叫得欢,一股酸味油然而生。
他在王府里想着池重楼,郁闷至今。这池重楼倒好,居然一转身就找上了岳斩霄。才短短几天,池重楼和岳斩霄就亲腻至此,还公然随岳斩霄入宫赴宴,分明是来向他炫耀示威。
到这地步,还不肯放过羞辱他的机会吗?如果说池重楼心中原本还残留着些许自己也难以说清的期待,此刻也已烟消云散。他苍白着脸垂下头,不愿再见到殷若闲面上的嘲弄。
「小楼非我句屏人,不懂规矩,有得罪二皇子的地方,斩霄代他向二皇子赔罪了。」岳斩霄淡然拱了拱手,算是替池重楼谢罪。
殷若闲恚怒更深,心想这两人一搭一唱,显然是要跟他作对。他挑高俊眉,正要发作,金銮殿上磬钟齐鸣,两队彩衣宫娥手执团扇,簇拥着句屏皇驾到。
他只得作罢,轻哼两声,走到左列首张案几后入了座。殿上群臣也陆续就座。
人虽然已经走去对面,池重楼仍直觉殷若闲两道目光始终注视着他,令他如针芒在身。
***
整场宫宴,他就听着句屏皇和群臣谈笑风生。殿上歌舞曼妙,酒池肉林,他却希望这场筵席早早结束,好尽快离开殷若闲的视线范围。
他越想,脑海里越是混乱如麻,一路出神,等觉察到四周寂静下来,抬头一看,才发现龙椅上已经没了句屏皇的身影。宫宴也已散了,大臣们正说笑着三三两两结伴走出金銮殿。
殷若闲和秦沙都不见人影,最让池重楼吃惊的是,连岳斩霄也不知何时走了。
他连忙抓住个过来收拾案上酒水食物的宫奴,问道:「你有没有看到岳将军上哪里去了?」
「不知道。」那宫奴不耐烦地翻个白眼,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