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噼啪”一响,火盆中的木节爆裂,青蓝火苗呼地窜高,映得墙壁上的三个人影乱颤。
“成了——”紫衣青年飞快一扬手,拔离刺在少年后颈的数枚银针,几道细细的血线顺势流出,竟是妖异的深绿色,淌在少年白皙颈上,分外刺眼。
一拭汗水,紫衣青年转向静静站立一旁的中年文士,笑得甚是得意:“如何?燕南归,我说不用一个时辰就可替他解开被封死的哑穴,让他能重新开口说话,你偏不信,要跟我打赌。哈哈……”一拍少年肩膀:“来,说两句,让姓燕的见识一下我紫冥的手段——”
少年唇一动,尚未出声,燕南归眼角已堆起笑纹:“少主的手段我自然信服,既然赌输了,这一个月的饭菜就由我来煮。”
紫冥双掌一击,笑道:“妙极妙极,总算可以脱离苦海,不吃我自己煮的焦饭烂菜了,嘿嘿。”想到燕南归的精妙厨艺,心情大好,回头望着少年火光掩映下的艳丽容颜:“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呵,就把你从风雅楼带回苗疆来了。”
艳丽的面庞泛起怔忡,少年凝望着变幻不定的火焰,缓缓启唇,数月未曾开过口,声音略带生滞——
“……我的,名字么?……”
嘴角微微露出扭曲笑容,思绪随火苗跳跃飞舞——
……
“……叫什么名字?”一身绣花绸衫的美丽男子倚着湘妃竹榻,细声细气地问面前那对老实巴交的乡下夫妇,涂着丹蔻的手秀气而纤长,放落手里书卷,摸上小男孩白嫩俊俏的脸:“九岁吗?呵,瞧不出你们也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儿子来……”抿唇轻笑起来。
男孩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从来想不到一个男人会笑得那样妩媚,那夫妇更是看直了眼,半天才想起回答,吃吃地道:“阁,阁主,他是秋天出生,就叫小秋儿……”
皱了皱眉,男子显是嫌这名字难听,但一想这农家夫妇还能起出什么好名字来,没叫阿猫阿狗已很不错了。懒懒一撩肩头散发:“我这醉梦阁做什么生意,你们也该明白,可是要想清楚,签了卖身契,他就跟你们再没半点干系了,我可见不得日后有人来这里哭天喊地找儿子。”
低着头,夫妇俩一迭声地连说不敢,男子一勾手,叫过身后随从带夫妇俩去帐房画押取银两。
小秋儿咬着嘴唇,一动不动地站在屋里,眼角却一直紧盯双亲背影,直至出了视线。他默默垂落眼帘,小脸浮起远比同龄孩童成熟的浅淡忧伤,他知道,双亲再也不会出现在面前,他也再见不到家里一大帮饿得面黄肌瘦的兄弟姐妹了,不过,卖他所得的银两应当可以让家人好好过个年吧……
略带诧异地看了眼不似以往那些男孩般又哭又闹的小秋儿,男子轻轻托起他下颌,微翘含媚的双眼凝睇片刻,幽幽叹了口气:“又一个痴儿……”
小秋儿不明就里地望着他,男子已懒洋洋躺下,拾起书卷——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呵,已然生死两隔,又岂能再相见?天下怎么有如此多的痴人?……”眼波流转,瞧向小秋儿,突一笑:“今后你便叫碧落罢——”
“碧落?”
“窗台那盆文竹的颜色就是碧,这东西掉下去了就叫落……”男子知他必不识字,便微笑解释着:“这碧落是指天——”
“天?”小秋儿一望窗外:“天不是绿的,又不会掉下来,为什么叫碧落?”
男子慵懒地坐起身:“世间事本就有许多解释不清,何必要问得那么明白?你将来少一分执着,就能多一分快乐了……”
抱起被他的话弄得迷迷糊糊的小秋儿:“记着,在我这里,你可以醉生梦死,但绝对不可以痴情……”
“……我听不懂……”
眼梢漾起媚然情色,男子不着痕迹地解开小秋儿衣衫,一边低笑:“我会一点点教你的……有什么不明白,你也随时可来问我……我叫黄泉,厉黄泉。”
……
“啊啊——啊恩——”哭喊响遍一室。
瘦小白净的身躯在男子胯下颤抖着,流满泪水的小脸痛楚地扭做一团。
扣住娇小臀瓣的双掌将股沟分得更开,男子刻意放缓了速度,在紧窒柔嫩的青涩后蕾慢慢进出,美丽的面容染上欲望更是说不出的妖媚动人,眼神却出奇平静——
“放松些,你就没有那么痛了……以后就会习惯的……”
“别只知道哭,要学会笑,才能讨客人欢心……也可以少些痛苦了……”
黄泉淡然笑着,却掩不住眸底无尽倦怠,纤美手指拨开小秋儿被冷汗浸得湿透的黑发:“笑吧……”
身体仿佛已四分五裂,血花点点溅染榻上锦缎,小秋儿痛得说不出话,却仍勉力绽开一丝笑容——是不是笑了,就真的不再那么痛苦?……
凝望这牵强的笑,黄泉幽然喟叹似从天边传来:“对,就是要笑,眼泪只有当你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掉,明白了吗?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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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呢?等他两个时辰了,还不见人影,跟本公子摆架子么?我呸!快叫他出来……”男子抖着一身赘肉,冲阁里管事大吼。
“胡公子,您别生气,小人已派人去催了,您先喝杯茶顺顺气……”管事满脸堆欢地不住拱手作揖,打着哈哈,肚里却已把眼前这痴肥男子骂了个遍:仗着自己是知府之子,成日来醉梦阁厮混也就罢了,居然还从未留下一分银两,若非阁主吩咐他不得轻举妄动,他早将此人扫地出门了。
胡公子气呼呼地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转眼就往地上一掷,嫌恶道:“难喝得要死,竟然拿这样的烂茶来糊弄本公子……”
茶水溅开一地,周围人纷纷闪避,都不屑胡公子的无赖行径,他却兀自大咧咧地坐着,见众人闪开一旁,更觉神气之极,身后几个家丁忙着替他打扇拭汗。
“这可是来自射月国的香魂茶,市价八两银子一钱,再加打烂的溪窑瓷碗,胡公子,你可要记得赔钱啊——”
清脆的讥笑声中,一个碧绿衫子的少年慢悠悠自楼梯走落,墨缎般的长发披散腰背,白生生的艳丽脸庞隐约透着十四五岁少年人的青稚,却叫唇角那一丝媚笑给巧妙遮掩,秋波盈盈瞧向那胡公子。
被他双眼这么一望,胡公子全身骨头登时没有四两重,整个人轻飘飘起来,涎着脸就向碧衫少年腰里搂去:“当然要赔,要赔——”
腰轻轻一扭避开,碧落笑吟吟地伸出手:“拿来。”
胡公子抱了个空,正自心痒难搔,闻言一呆:“什么?”
“银子啊,连茶带碗一共十两,先拿来吧,免得胡公子你贵人多忘事。”碧落柔媚笑着,眼底却尽是讥嘲,早就听说这姓胡的一向白吃白喝,出门从不带银两,倒要看他如何收场。
“碧落你,——”胡公子肥脸涨成猪肝也似,一看围观之人都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他恼羞成怒,用力一拍桌子:“你这分明是存心戏弄本公子,你知不知道我爹是——”
碧落抿唇一笑,截道:“我只知道摔烂了东西自然要赔,咦,胡公子,难道你身无分文就来这里寻欢作乐么?哎呀,那可就难办了。”他漆黑细长的眉一皱,似模似样叹了口气,掏出张银票递将过去:“嘻嘻,还好我有些银两在身,不如先借给胡公子你去帐房赔了钱,日后再还我不迟,呵……”
胡公子满身肥肉都气得抖个不停,扬起手便要向碧落掴去。碧落俏脸一沉,一巴掌抢在他先轰了上去,胡公子本就肥厚的脸更肿得连眼睛都看不见了,他戳着碧落鼻尖:“你,他妈的小兔崽子,竟敢打我——”
啪地打落他的手,碧落眼里阴郁一闪既逝,重新露出妩媚笑容:“我们做相公的是什么身份,不用劳烦胡公子你来提醒,不过我倒是要提醒你,下回来找乐子要记得带上银两哦,嘻,醉梦阁可从不赊帐的,你若没钱就不要进来丢人现眼,省得张扬出去,连你爹都没脸见人——”
“啊哈哈,说得好……”一阵朗笑将胡公子甫出口的叫骂压得无声无息,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厅东不知何时已聚了一群灰衣汉子,个个身形剽悍,神色恭敬地簇拥着一个锦衣玉带的俊雅男子。
“你又是什么玩意?敢笑话本公子,不想活啦?”胡公子咬牙切齿地朝那笑得云淡风轻的男子走去。
俊雅的面容倏忽划过森寒,男子仍微微笑着,一弹指叫过左侧一个灰衣人:“云苍,这厮太过呱噪,莫叫他扰了此间气氛。”
一点头,云苍肩头微晃跃上前,寒光一闪,众人眼前遽然散开漫天血雨,短促的惨叫只发出一半,胡公子已被拦腰斩成两截。
众人几曾见过这等情景,立时尖叫着夺门而逃,有几个胆小的还没出门口便吓晕了过去,那几个家丁见势不妙,也跟着一齐奔出,顷刻间厅上人走得干干净净。
血腥气直冲鼻端,碧落后退一步,掩住了嘴,盯着那俊雅含笑的男子,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这人谈笑间便已夺了一条人命。震骇之余,竟莫名生出一丝艳羡——
目光在少年艳丽面庞掠过,男子颇感兴趣地一展眉:“你怎么不逃?呵呵,不怕我杀了你么?”
碧落无意识地摇了摇头,仍瞬息不眨地望着男子看似温文的笑容——
温和地笑,却同时无情地将他人生死玩于股掌,这样的男子……蓦然一阵颤栗传遍碧落全身,血似乎刹那沸腾——对,就是要像这样,可以快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杀自己憎恶的人,不用再强颜欢笑,不用再讨好明明令自己厌恶作呕的人……
秋水明眸如着魔般停留在男子身上,再也无法移离视线。
男子低低笑了两声,抬足间业已站在碧落面前,一抚他美艳脸颊:“呵呵,你倒也有趣……这么喜欢看我么?”头一低,攫住了红嫩唇瓣——
狂热的、灼人的气息窜入口中,碧落双眼诧然一张后旋即微阖,早已熟稔情欲的身体很快投入,舌主动伸进男子嘴里,任他拨弄吮吸着。浓郁的男人体味充斥口鼻,却没有以往的厌憎和恶心——除却懵懂无知的孩童时与厉黄泉的唯一一次碰触,眼前这人是六年来第一个不让他感到恶心的人……
重重一吮滑腻的舌,男子放开碧落被吻得微肿的唇,笑道:“果然有些意思,呵,你是叫碧落么?无怪醉梦阁名声远播了,哈哈哈……”大笑着仰起头,望向楼梯尽头静静伫立的美丽男子:“孟某若未眼拙,阁下当是此间主人厉黄泉了,失敬。”
轻撩乌发,眼光扫过地上的尸身,厉黄泉美丽如昔的面上泛起些微无奈:“这位孟公子,你杀的可是知府独子,却要连累我醉梦阁了。”
“哈哈,我孟天扬还是头一回听说,黄泉路的当家人竟会怕起官府来了?真是好笑——”
妩媚的眼波突然一凛,锐利如箭,凌厉射向俊雅男子,厉黄泉丽容笼上寒意:“孟天扬,你的消息倒也真灵通,只是我黄泉路与你风雅楼素无瓜葛,你来此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