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江南。客船晚钟,荷塘新雨,炊烟残霞,环湖而种的碧柳,在暮色中丝丝垂绿,很柔、很媚……

一年前的回忆滑过心间,武天豪没有停驻,没有目的似的直直朝江南追去。其实不需耍花太多时间,一过杭州地界,武天豪就找到她了!

景福大街热络依旧,虽是不同样的季节,但面对同样的景致,两人却不再有同样的心情。

交错在过往人群中,她换上了属于她女儿身的裙装,亭亭玉立地站在石板桥上,那娇俏模样,依稀就是那年在风里初遇的仙女姿态,很特别,很傲然,虽是一身再平凡不过的装扮。但却掩不去那分光华流转。

遥遥踞在马上,他不敢转开视线,就怕一个不小心,她又如轻烟殷的消失了。

有惊艳一瞥的珍惜,其中还夹杂着难以割舍的感动,但是……武天豪一转念,所有的心情全冷淡了下去一—

他个人的想法已不重要,很难解释这种感受,武天豪只知道,当他一想到此行目的,想到七采石的下落,他的心就有种无从宣泄的恼怒!

这种被人玩耍于股掌的难堪,在他这样有点自负的另人。是无法接受的。

而唐璨,她没有再易容改扮,她笃定地以为已经完全摆脱了狄家。

就在桥上,迎着悠荡荡的风,这一路上安静的心湖被风一吹却掀起了涟潞,她想起那场风里的邂逅;更想起了在狄家堡马房下,那细长温柔的眼眸,和那总有淡淡笑意的唇……真是难以自拔,她嘴角同时泛起了不应有的笑。

一阵清脆响亮的马蹄声踢踏着石板而来,唐璨回神,昂起头把思绪自过往中拾回!

“唐姑娘想去哪儿?”

她转过身,看到武天豪静悄悄地望着她,在他怀里还揣着一张江南仲夏季节根本用不上的厚斗篷!

所有的感觉都空白了,而那令人窒息的情素又回来了!唐璨顿觉呼吸困难,她艰难地看着那斗篷,在心里诅咒自己的大意,眼神却警戒地朝他后方望去。

“不必看了,他们没有来,对付你一个人,不需要我们三兄弟出马。”

她没说话,只是安静。

那种悄然静得可以随时一触即发!武天豪想着。空气中仍流转着某些不属于他目前心境该有的气息,譬如。那股自她身上若有似无,却源源无从断绝的茉莉花香。

李茗烟……唐璨……

他先有了行动。

唐璨只觉背后一凉,肩上负着的包袱便勾进了他手里。

“你比我想象的还厉害,茗烟。”盯着她,他面无表情地赞美。

该来的总是要来,再怎么仓皇失措也没有用,收住所有的幻想,唐璨默认了。

“你的真名字呢?唐璨不会只是你其中一个化名吧?”他冷峭地问。

她摇头。

“唐璨,我的名字就叫唐璨。”说完她朝武天豪伸出手,“请把东西还给我!武公子。”

“包袱吗?还是这顶斗篷?”他仍然没有笑容,受伤的心仍为她在狄家的欺骗而苦闷着。

“我要包袱。”

“那斗篷呢?这样一大顶,要想从关外一路带回来,的确挺费事的,不是吗?”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我很抱歉!”

这是第一次,她真心道出歉意。

那天夜里在中庭,她早就想对他说了,但又怕他起疑,到头来还是忍下了。

“抱歉?有什么好抱歉的?不过是玩个捉迷藏的游戏,对你而言,是司空见惯了的,有什么好抱歉的?”

唐璨木然,没有理会他的冷言冷语;武天蒙也明知她不在乎,心头的怒意更炽,他只恨自己竟然这么在意她的欺骗!

包袱随他的手势一抖,唐璨看他俐落地负上了肩,她的心也随之提升至喉咙,就要呕了出来。

“七采石是我的,武公子,你没听清楚吗?”她提高了一点音量。

“你的?你还敢这么说!”他冷冷望着她。

“我为什么不敢!”唐璨依然面无表情,“七采石也不是你的,我先得手,就是我的!”

“我还以为你是多么有操守的女人,看来也不过是个贼!”

“对!我就是个贼!贼又怎么样?脏了你,坏了你吗?”

这女人从不生气的吗?明着已撕破了脸,她怎么还是这个样?武天豪直视她平静的小脸,那几句明明该含着怒气迸骂出口的句子,在他听来却比石头投进潮水中所激起的水声还悄然。他有无力感生起,她就和自己一样的性格,别人愈生气,愈有法子表现得无动于衷!

面对那股熟悉的“李茗烟”式的不温不冷态度,武天豪满腔欲呕的怒气忽然没有了,他只能在心里叹息;看起来,追踪她远比控制她要来得容易多了。

“你脏、你坏都不干我的事。”他摇头,脸上的无奈表情取代了气恼。

“那么请把东西还我!”

“那不是你的,是你从狄家偷来的。”

不再理会她,武天豪扭头就走,这个茗……不,这个唐璨会跟上来的,见鬼的!他为何还要关心她、在意她?她把自己耍得团团转,他应该轻视她的;甚至讨厌她的!

“武天豪,把东西还给我!”她不动怒地跟着他离开桥边,心里却开始发急!

“不还!”

“七采石对你没有用,你拿着它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你再不把它给我,我真的会生气。”在追讨无效之后,唐璨尝试着对前头跟自己有着一样顽固和决心的男人讲道理。

霍然转头,武天豪的神情顿时变得怨怒,“你生气?唐璨,你会生气?不!你没有资格生气,该生气的是狄家,为了你,他们损失了这一季的收成,为了你,累得我们三兄弟……”

“你不用忍这么久的,刚刚在侨上,你就应该发脾气的,不必在意你的风度。武天豪,你想骂就骂,想动手就动手,反正我仍都不是在乎闲言碎语的那种人,你又何必如此?你说得好!你们是该生气!武天豪,你还漏了最重要的一点,最应该发脾气的是你才对!你气我骗了你,气你在狄家,甚至一年前在这条街上对我这种骗子做的慈悲善事!你怎么不说出来呢?把你积压的忿怒全冲着我来好了!”

“你也知道吗?”见她仍有办法无动于衷地把气话说得这么轻声细语,鲜少被激怒的武天豪几乎耍狂得大吼了。

可是,当他看到唐璨的眼底竟浮现了一丝悲哀,那丝悲哀抵掉了他所有的忿怒,武天豪骂不出口,见鬼!他真的无法对她做出这种破口大骂的粗事!

“是!我知道,你以为我这么做很好过吗?去欺骗一些我不想欺骗的人,去面对一些我根本就不愿负的责任,甚至去跟一些我从来就不愿意扯上关系的人接触,做一件违背自己原则和良心的事!你以为我很快乐?你以为装着不抵抗,被几个跟自己同等的下人凌辱,这样做很快乐?”

“你——在狄家最不愿意扯上关系的人,是我吗?”

她转开脸朝向别处,闭上眼睛很用力地点下那个答案。

武天豪只是漠然盯着她无语的回答,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有些被刺伤的痛苦。

“我知道这么说很伤人……”

“伤什么?你当我以为你是谁?不,不用解释,我了解!要换作是我,在进行卧底和埋伏计划前,也不会愿意一个假仁假义的傻子来坏事。”飞快截断她接下来那些可能更戳人的同情话,武天豪把斗篷抓得好紧。

“你没有假仁假义,你也不是傻子。”她张开眼,神情黯了下来,“不要这么说你自己;忘思负义的是我,假仁假义的也是我。”

这种态度不但没有抚平他的情绪,反而更加刺激了武天豪;到现在所有一切都拆穿了,她还想拿那种安慰的态度来欺骗他!

真是该死!

但更该死的是他自己,谁要他在乎她的程度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够了!我们离开这儿!”他低吼。

“去哪儿?”她固执地动也不动。

“回狄家,去把事情解释清楚!我不想知道你有什么天大地大了不起的苦衷或理由,你害得狄家为了你弄得人仰马翻,这件事说什么都要讲清楚才行!”

没有半点转圆的余地,唐揉几乎是绝望地,看他牵着马,把她所仰冀的希望愈握愈远。

※※※

两人同行的第一天,武天蒙才真正见识了唐璨的顽固;偏偏,她的顽固是那种不跟人争论、吵闹的安静X漠。

好像那种安静已经刻在她的脸,上了生生世世的彩墨;而他心里明知并不是那样的。在桥上,他还记得她在抱歉时,那曾略带着几抹哀愁的眼神,近她身前的一刻间,她嘴角那抹几乎察觉不出的微笑。

说实话,如果她跟他吵起来、骂起来,那对他还真的好办多了;可是她偏不来那一套,只是径自盯着他手里的包袱瞧,脸上则稳得看不出任何伤心、恼怒,甚至怨恨的情绪。

而且……他拧紧眉心,上天!他已经刻意避她避得很远的,但不知怎么地,那股茉莉香……

武天豪漠然撇过头,突然觉得自胸口升起那波窒息感,让他坐立不安;或者,他质疑自己,这么做并不好。

还在天人交战的当口,店小二热热络络地跑过来招呼。这一招呼,武天豪忘了唐璨,而把精神全放在这年轻伙计的两片嘴皮子上。

不能怪他没见过世面,这消息太夸张了,夸张得让他一时间撇开身边的女人,而想大笑出声!

那是一个传遍京城内外大街小巷,市井小民争相交头接耳的美丽故事,听得他瞠目结舌,差点忘了自己是谁。

这个真实故事是一桩由当今皇上亲口赐下的婚约,也是京城内最富传奇色彩的奇缘,女方是堂堂九王爷府的清黎郡主;而男方,则是红遍关内、关外的神捕。

那是在过去,如今他已被封为“武德将军”,以将军之尊配上郡主之贯,才不会显得突冗!

头衔和权势的结合,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传闻中那王爷府里的清黎郡主美如天仙,在礼佛上香时被贼人掳走,幸赖得将军一路拼死护驾,皇上龙心大悦之际,便促成这番美事良缘。

乍听之下,这个故事果真令女人神往,男人欣羡,只要是末婚男女,都恨不得自己就是这个故事里的主角。

仔细一想的确如此,一位美丽多情的郡主,被一位勇敢正直、享誉边城的捕快救下——英雄美人,千古以来便是风流佳话;更难得的是,在上位者还能促成这样的好事。繁华热闹的京减里,有好事之徒一传出,这样的传奇更加添了不少逗弄凡人心弦的浪漫遐思。

那店小二眼里瞄着武天豪发傻的表情,嘴上说得愈发口沫横飞了。

很少情况会让武天豪这么失控,唐琥眼底看得一清二楚,她没他来得严重,虽然也惊讶这个故事内容,但至少圆满解释了她的一部分疑问。

为什么那如影随形的三个人,最后只有武天豪来追她的疑问;原来另外两个人办其它事去了!

武天蒙会愣住的原因,是因为那位新上任的武德将军,原来大名叫做,狄——无——尘!

狄家堡的狄无尘!他的结拜生死大哥狄无尘!

唐璨心里五味杂陈地看着桌面,那狄家堡可说是攀上一门好亲事了,狄无尘更了不得,由个小小捕快一跃拔升为将军。

有几刻钟,唐璨忽然想要知道对这件事武天豪是怎么样的想法,他现在的心情,是像其他男人一样,充满艳羡妒嫉,还是……

管这么多干嘛?只要是男人,哪个不爱荣华富贵,她凭什么笃定他不是这种人!

依武天豪大哥的了解,实难相信这样荒唐之事。茗谈大哥为九王爷的承诺去把郡主找回,这他绝对相信,但是大哥怎么会扯上婚姻这种事呢?武天豪知道他是最讨厌被人拴住;尤其,还是跟皇亲贵族沾亲带故,那是狄无尘最不愿意的事。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让外人知道的原委。

“吃什么?”半晌他才想起她的存在,问了一句。

唐璨回过神,耸耸肩,眼中有鄙夷,脸上则是一副饿死了也不干他事的泥塑表情。

此举的确让他有点沮丧,仲手一挥,武天豪点了几样家常小菜。

唐璨此时站了起来,像木偶般的游走出去。她好蠢!居然想要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她在乎这么多干什么?她只要夺回七采石,其它的都不准想!

没有出声唤她、问她,武天豪知道,依她不服输的个性,为了七采石,她一定会跟着他的。

而就在那时,他望着唐璨僵冷的背影。脑海盘踞着狄无尘的奇怪际遇;忽然,对她的去留改变了主意。

※※※

其实,到了后头,唐璨比他更不能接受这样的情况。

习惯了武天豪待人的和气笑容,如今那绷紧的嘴角不再松开,从三天前他在客栈对她说了那句话后,算来已经三天。整整三天!他们只动作,不言声,两人皆在一种不服输的倔傲中沉默对峙着。

唐璨不认为自己还能再忍受下去,虽则现在快马加鞭赶到鄂州,她的时间仍算充裕,但就算有再多的时间,也禁不起这样的挥霍。

早一天能把人救出来是一天,一想到干爹在曲家受的折磨,唐璨便心急如焚。

还有七采石,一想起来不由得她咬牙咒骂,那陷她于如此处境,最最该死的七采石。

武天豪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有所行动,唐璨的耐性超乎他的想象,七采石仍原封不动放在他鞍上挂的包袱里,每回下马休息时,他是故意这么做的,故意放在她抬眼便可及的视线范围里,但唐璨就是没消息。

他心里诅咒着这场似乎没有终止的心灵苦刑,尤其在她的香味有意无意绕过他时,她浑然不觉,武天蒙却被自己过去所有的愚蠢行为激得更没有耐心。

轻雾迷离的暮色在山林中罩落的速度加快,他们错过了道上的客栈,武天豪把全副的怒气发泄在赶路上;而唐璨,从不曾面临这么赶法,尽管四肢早痛得随时会散开,她仍是默默无言。有好几次,她难受得几乎要张嘴叫出来,却又硬生生地把那种痛苦吞下,她只是瞪着前方男人背后的包袱,努力想着如何取回东西。

但是……天!她好累,全身都痛,她从来没在马上待过这么久。

约莫一柱香时间过去,前方的他终于放缓速度,昏沉沉夜色中,他听到后方一声低叫,马儿狂声嘶呜,猛回过头,正好看到一幕令他心跳差点停止的景象——

身后的马已经停下来,而鞍上没有人!

武天豪用力扯住缰索,天!不要是他想的那样,我害了你,唐璨,我害了你!跳下马,他踏着落叶,三步并两步地冲到远方倒地不醒的唐璨,这条小径为何该死的这么长!他踩碎的不是枯草,而是他凄凄惶惶的心哪!

“唐姑娘!唐姑娘,你怎么样了?”扶起唐璨,他焦灼地唤着她,小心地摸索着她是否有严重外伤。

而她保留了一点神智虽听见了,却累得无法张眼,也不敢张眼。

山林里,已是人夜了,有怪鸟长鸣,有飞虫细喃,唐璨全心维持着清醒,仍在一片轻盈中,感觉自己突然浮在天上,她任他抱在怀里,不晓这男人怀中全是小心翼翼,备加珍重。

她要不是另有主意想利用这个机会,死都不张眼,唐璨一定会看到,在她上方那从来便笑得温存从容的眼睛,正被优虑的水光浸耀得发亮。

一个男人为了她就要落泪呵!

而悲哀的是,她却私心以为,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那一夜,正好是到达桐县的前一晚。

趁着他为她到小溪取水,不顾浑身满布的痛楚和山林里可能隐藏的危险,她跌跌撞撞地抽走了七采石,一步也不敢停留,喘息着,又朝更深更暗的林子里奔去。

捏着七彩石,唐璨祈求命运,希冀能把这个男人完全抽离自己的生命。

※※※

野州。

栖枫山上,顶上终年云气环绕,渺渺茫茫令人有如置身于仙乡。靠西侧的山崖旁,沿着石壁,有一方被巧妙凿出隐蔽的小石室,人口便没于附近几棵参天巨松下。

石屋里,那垂着两条粗麻花辫的女孩跪得直挺挺的,不解之情全投注在她正前方那名满面严冷的中年男子脸上。

“要我回家,为什么?”曲珞江出声,语气中几乎没有什么喜怒哀乐,就像她同那中年男人一股布着寒霜的清秀脸孔。

“十六年来他们末曾见过你,为师的想,也该是时候了。这次下山,虽说是探亲,但你爹早对你另有打算。”

回家?十六岁的曲珞江淡淡地想,所谓的家,根本是个她毫无概念的地方。从她有记忆以来,她熟悉的就是这座山里的一切,她知道自己的出身,知道山下的曲家是野州第一首富,她的父亲曲承恩是曲家的首脑人物;而在他左右,有一堆连自己都不清楚,也叫不出名字的兄弟姐妹。

她的地位是奇怪的。

因为所有兄弟姊妹中,独独是她,自襁褓中便被师父抱离了曲家,造成她今日处境的原因。师父从来不愿暗示,只约略陈述她母亲当年在曲家曾犯过大错,在她出生后,曲承恩余怒末消,便将怨气全发泄在当年才出生不久的她身上。

“他对我有什么打算?”

“联姻。”

“我的存在,对他而言,就只有利益的价值吗?”听到答案,她并不伤心,好像她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

“看来是这样。”甄铭点点头,端详着眼前的徒儿,身为女儿身,珞江却令他骄傲。

在他离开曲家后,上了栖枫山,此后他只收过巫青宇和曲珞江两名徒弟。论资赋,论才智,珞江也许比不过从小便不良于行的青宇;但提及那分处事的冷静和沉稳,六岁的珞江却比成年的青宇更完全继承了他。

青宇的感情还有锁匙可以打开,珞江自小被他教养长大,她的感情完全没有丝毫缝晾。

对一个孩子,甄铭知道自己这么做是残忍的;但是为了保护珞江,他只好打从开始就一层层剥掉她温软感情天真快乐的一面。

现实不会眷顾任何人,一如他亲眼照过珞江母亲的下场;所以甄铭坚信着自己必须以另一种严苛,却更长命的方式去爱护这个徒儿。

“别忘了,你已经十六了,山下的女孩,有些都已经做了母亲。”

“这才是他真正目的?”她冷咛-声。

“曲承恩是个商人,任何对他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包括家人,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是绝对不会忘让这些东西替他赚回些许利益的;况且,这回还是个一本万利的生意。”

“我那些姊妹呢?没有一个可以代我做这种嫁人的愚蠢事?”

“你的对象是扬州以高利借贷出名的巨贾‘樊记银号’,此次联姻非泛泛之合,为了抓紧樊记,曲承恩不会掉以轻心,你那些庸俗的姊妹,他是怎么也不敢送出去的。”

“所以找上我?”

“樊记那糟老头当年见过你娘一面,当他知道有你的存在,根本毫不犹豫,他跟你爹指明要你下山去见一面。”

话说得再清楚不过了,生为一个女人的命运原来不过如此,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在男人的谈笑间便落了刀,连叫都叫不出声;但曲珞江显然并不在乎,也不关心自己将来的命运。

她想的是母亲,那个一生下自己便死去的女人;然而这非关她的感情,只是一个疑问。

“珞江!”

“是,师父!”她颔首,把那从来就没有答案的疑问抛诸脑后。

“下山去之后,如果你爹问你,你便假意允了这门亲事,但必须坚持要他们两年以后才能抬人。这段时间,你想尽办法留在曲承恩身边,务必要得到他的信任和器重。”

“我懂,请师父指点。”曲珞江回答,她隐约知道策动自己命运的轮盘己经开始转动了。

“要得到他注意的最好办法,就是替他拿到一样东西。”

“七采石。”

“很聪明;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铲除掉一个人。”

“谁?”

“曲展同。”

“曲家的长子?”那是……她的大哥?不,曲珞江否决了,她是没有大哥的,这世上,她只有师父和师兄,没有旁人。

“没错,以精明干练,曲展同是曲家第二代唯一在才智上能与你对峙的,你的吃亏之处就在于你是女人,而他是男人;男人天生就注定占有一切,而女人什么都不值!”

“除掉曲展同后,你得想办法替曲承恩拿到狄家堡的七采石。如果你成功了,不仅可以避开被送到扬州的命运,还能留在曲承恩的身旁,取得他的信任。”

“是。”

甄铭看着她许久,十六年了,他相信这女孩将过得很好,也许……少了欢笑,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珞江,记得师父对你说过,要主宰你的命运,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拿下曲家。”她不加思索地回答。

“对!”他欣慰地抿抿嘴,“你要赢得你在曲家的位置,非要这块石头不可!曲承恩这些年来一直想取代狄家在商场上的势力,传说中这颗七采石就是狄家最崇高的精神象征,你爹他妄想了许多年,但始终不得其门而人。”

“这么做,他就会对我另眼相待?”

“会的!他虽然势利,但却很聪明,一旦他明白你在他身边有所助益,他会倚重你;不过,那只是个过程,我要他因为相信你而倚重你,而不是因为你能干而倚重你。”

“徒儿知道。”

“非常好!珞江,你要是能做到,也不枉师父的苦心了。至于,你上头其他的兄弟,他们全是扶不起的脓包,也没有继承到曲承恩在商场上特有的冷酷和精干,财大气粗的举止不知给曲家惹来多少麻烦,茗不是曲承思人脉熟、地缘广,怕不早被那几个成天只知花天酒地的大少拖垮了。别在乎你只是女孩子,只要能让曲承恩器重你、依赖你,那么别人的话都不用去理会,我会要你师兄陪你一道下山。记得,你是没有感情的,就连对曲承恩,也不必存有仁慈之心,时机一戚熟,你连他都可以推下去!”

“是!”说了这么多,起身后,曲珞江的脸仍是平平板板。

“还有——”甄铭视而不见地看着山外自石壁外源源奔腾下的泉水,他想起曲家另一个负心人,“那位曲家大夫人杜秋娘,她虽是你亲娘的姊姊,但并不代表你就可以信任她,记得,在这个世间,没有你值得托付的人,曲承恩不值得,杜秋娘,更让人鄙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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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藏在傲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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