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半跪着,为坐在床沿的冷夜语小心翼翼地拆下包扎伤腕的白色纱布,一股清凉的药香弥漫室内,两天前的伤口已落了痂,新生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红。轩辕昊轻轻抚过,展颜道:“这伤药倒也灵验,再敷几剂催长新肌的草药,应当不会留下疤痕。”
冷夜语依然默然无语,心却因轩辕昊温柔的言语微微刺痛:明明已经被他那日的残虐伤到极点,此刻竟还对他的柔情感到一丝喜悦……冷夜语啊冷夜语,你还真是不可救药。他自嘲地暗笑一下,这两日的静思,心头已一片清明:自己早在不知不觉间,已深深眷恋上了眼前这个俊魅男子——温柔的、霸气的、狡邪的、强势的轩辕昊!最喜捉狭逗弄自己,看自己生气害羞的轩辕昊!即使被自己拳打脚踢,也要搂着自己入睡的轩辕昊!吻着自己,说会等待自己爱意的轩辕昊!……只是自己不愿承认而已。
因为爱你,所以不愿沦陷,怕自己付出所有的时候,你已厌倦了我!因为爱你,所以看到你左拥右抱时,被嫉恨攫住了心脏,决然离去,不甘同他人分享你的感情!因为爱你,所以当被你那样残忍凌辱时,心痛如死!也因为爱你,所以心伤如此,竟还希冀着你的温存……
心念百千回转,面上却漠然依旧——
轩辕昊紧紧捕捉着冷夜语神情,轻叹道:“和我说句话吧,哪怕是骂我也好!”将脸颊贴上他大腿,隔衣轻轻摩挲着,低声一笑:“我好想念前些日子,你一生气,就会骂我变态、疯子……呵,从没有人这样骂我的,你是第一个。”
“冷夜语!我真的很在乎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等你,可好?”轩辕昊抬头诚恳之至地望进冷夜语清凛明澈的凤目,瞬息不眨,似乎想要看透他的心。
——就是这双细长的魔魅眼眸,深邃幽黑如两泓无底冷潭,将自己吸了进去,无法自拔!其实相见的第一天,就已经被他吸走了心魄……轩辕昊!
冷夜语眼帘一阖,一滴泪水跌落。
“……冷夜语……”轩辕昊惊讶地看着泪珠自他紧闭的眼角源源流下,心像被狠狠抓了一把,用力抱住冷夜语,嘴唇轻柔贴上,替他吻去泪水。泪珠是烫的,味道是咸的,流进轩辕昊嘴里却是甜蜜而又苦涩……
“冷夜语,再给我一次机会,相信我吧……”轩辕昊坚定地道,冷夜语也应该是在意他的,只是被他伤了心,那就让他来弥补这伤口……
手掌轻拍,已解开他被封的穴。冷夜语肩一晃,便想挣脱轩辕昊的拥抱。轩辕昊却将他搂得更紧,带点怜惜地道:“别动,你气血久未流通,太用力会伤到自己。”举起他一缕黑发,放到嘴边一吻道:“那些侍人,我已尽数遣走,以后我只陪你一个,可好?”他微微露出宠溺笑容。
冷夜语一震,看他一眼,随即偏转头:“与我何干?”话出口,便懊恼地一咬唇,原已决定不再和他说话,怎么又这般沉不气?
轩辕昊听到他终于开口,一阵狂喜,抱着他摇了两下:“冷夜语!冷夜语……”激荡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含笑道:“自然有关,因为我只要你一个啊。”顿了一顿:“一生一世,都只要你一个。”
冷夜语转头定定看着他,嘴角突然浮起一丝讥诮:“一生一世?说就有用么?即使现在说的是真的,将来也有可能变成假的。”他说着渐渐激动起来,面泛红潮,露出又是讥笑又是难过的表情。
轩辕昊轻叹一声,沉然道:“我便知道你会这么说,因为你自幼便不信,从你娘亲将你送给路人的时候,你就不相信了。”
冷夜语浑身战栗,颤声道:“你说什么?”
轩辕昊紧拥他发抖的身子:“你娘亲原是一家富户的丫鬟,同少东家日久生情,订了山盟海誓还珠胎暗结,谁知那少东家竟听母命娶了位千金小姐,还任由主母将你娘亲赶出家门……”
“别说了——”冷夜语声音益发抖得厉害。轩辕昊摸了下他长发,以示抚慰,却仍徐徐而言:“你娘亲生下你后,便带着你四处流浪,替人帮佣糊口,你母子两人无依无靠,自是受了不少欺凌。你的脾气又傲又冷,只怕也是那时便有的。”想起冷夜语的倔强冷傲,不禁微笑,续道:“对你而言,娘亲自然是你的一切,以为娘亲会一生一世陪着你。谁知你四岁时,你娘因实在熬不住孤苦,将你送给路人收养,离你而去。从那起,你便不相信有人会真心关心喜欢你,我说的可是?”
“别说了!”冷夜语蓦然大吼,一甩身,挣脱了轩辕昊的怀抱,眼里怒气上涌:“你调查我?”
“没错。”轩辕昊点头,正色道:“我既已决心同你在一起,自然不想你心中有什么芥蒂。”看见冷夜语双手握拳,叹道:“你若解不开心结,始终不相信别人,与人隔绝,自己又怎会快乐?”
轩辕昊的一字一句,都将冷夜语心里最深的伤疤掀了开来,他双拳一紧,直想一拳打去,但终究忍住。长吸一口气,慢慢松开双拳,冷然道:“是又如何?我便是不相信。”他唇边又露出自嘲讥笑:“那男子立下山盟海誓,要与我娘亲厮守终生,还不是弃之如履?我娘亲说过要照顾我一生一世,还不是弃我而去?这夫妻情分,母子情谊都不过如此浅薄,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他瞪着轩辕昊:“即使你现在说什么要和我一生一世,谁能保证日后就不会变?”
“你怕将来会失去,所以现在就想拒绝,是吗?冷夜语!”轩辕昊平静地道。
冷夜语冷冷瞪着他:“我为什么要怕?”
“你怕的。”轩辕昊温和一笑:“你敢说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喜欢我么?没有为我乱心么?你怕真的爱上了,我却又弃你而去,所以你处处躲避,不敢接受我的情意,免得将来可能会后悔痛苦。是不是?”他微微摇头:“冷夜语,你这样做只是在折磨自己。”
“闭嘴!”冷夜语全身颤抖着,好可怕的轩辕昊!这个男人,竟可以轻易看透他的心。
轩辕昊深深望着他:“冷夜语,你其实又骄傲又脆弱。明明很想有人全心全意爱你,在意你,但又怕被人离弃,所以又想拒绝别人爱你,还真是矛盾!”
冷夜语哼了一声:“我不需要别人来在意我,我也不要别人来影响我。”
轩辕昊也不动气,反而笑了一笑:“是么?那你为何要不远千里,拜别师门,来京城投入当朝刑部尚书封衍门下,还认他做义父,供他差遣?以你的孤傲个性,又怎肯甘心受朝堂羁绊。”略一顿,他缓缓道:“只因封衍便是你的生父。你虽恨他,却又想得到他的父爱,哪怕他并不知道你是他的骨肉,只是当你义子、下属。”
他话声轻柔,冷夜语却像被鞭子抽了一下,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喃喃道:“你究竟还知道什么?”
轩辕昊将失魂落魄的冷夜语揽进怀中,爱怜地道:“冷夜语,你其实比谁都想要有人关爱你,为什么不试着接受我呢?”抬起他光洁的下颌,近乎虔诚地在他淡红的唇瓣落下轻轻一吻,然后放开了他。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纠缠——良久良久,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仿佛也停止了流动,天地一片静默,只听到两人的心跳。
最终轩辕昊逸出一声轻微叹息打破室内沉寂,再度覆上冷夜语的唇:“冷夜语,和我在一起吧。如果你不相信我说的一生一世,那就更要好好看住我,直到我死的那一天,你就会知道我没有撒谎。”
温暖的怀抱,轻柔的亲吻,像风过荷塘,花落水面,在心湖荡起圈圈涟漪……冷夜语缓缓阖眼,任那迷人的嗓音誓言蛊惑了自己——轩辕昊!真的可以相信你么?
微微叹着,冷夜语抬手抚上轩辕昊颈后发丝——
轩辕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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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昊!”红着脸,冷夜语恼怒地瞪了轩辕昊一眼——这家伙,自己昨日才给了他一个好脸色,他居然立即故态复萌,当晚就抱着自己宿在了雪樱轩,今早起身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眼下刚踏进门,便抱住自己一个亲吻,一点不管无影还跟在身后。
擦擦嘴唇,冷夜语看看无影,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禁佩服起他的好定力。
轩辕昊嘻嘻一笑,见冷夜语已从阴影里走出,又恢复了原先的怕羞,心情极是愉快,抓起他袖子道:“来,我有样好东西要给你看。”拉起他就向外走。
“什么东西?”冷夜语奇道。今天的轩辕昊一身红衣,黑发也未束冠,只随意用根丝带一扎,披散肩头,脸上笑得喜气洋洋,倒似捡到宝了一样。一低头,见他衣服下摆溅了几滩泥迹,好似刚自泥地里出来,难道他真的是挖到什么宝贝了?
轩辕昊笑而不答,只是带着冷夜语向聆雨院走去。
将近琉璃亭,冷夜语咦一声,已望见亭边多了一株梅树,记得上次自己来时,并未看到有这株梅树,怎么几天工夫,便凭空变了出来。再走近些,不由啧啧称奇。这梅树竟然开了红白两色花朵,半树嫣红,半树雪白,相映成辉,蔚为奇景。
轩辕昊见他看得目不转睛,笑道:“这株叫双色梅,是梅花中的极品,原本长在后山,千万棵中也只得这一株。我一直派人守着花期,今日凌晨才完全开放,我就把它从后山挖了过来。”
冷夜语睁大眼睛:“你一早出去,就是去挖这株梅花,再将它栽来此间?”一转眼,见树底的泥果然是新翻的。他怔了一会,道:“你也真好心情,其实去后山赏梅即可,何必把它连根搬来呢?”
轩辕昊一笑:“天天去后山岂不麻烦,如今你随时都可以看到它,喜不喜欢?”
冷夜语虽觉得他此举未免无聊,但终是一番心意,便笑着点了点头。轩辕昊见到他的笑容,顿觉自己挖了半天泥巴实是大有所值。
他领着冷夜语走进亭中,先前已命人在亭内摆了酒菜。两人坐在新铺的银白狐皮垫褥上,一角的紫铜暖炉里烧着木炭,春意融融。轩辕昊斟了杯酒递给冷夜语,笑道:“今天只差没有下雪,否则雪中赏梅,更添情趣。”自己也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冷夜语慢慢啜着美酒,心中慨然。想起那日飞雪中看着轩辕昊左拥右抱,不料今天自己却也同他在此饮酒,这时局倒也变得真快……
突然一凛,轩辕昊双手从背后穿过他腋下,将他环入胸膛,低声笑道:“在想什么?”温热的气息随笑意喷出,带着芳醇酒香,划过他耳际,酥酥痒痒的,冷夜语不禁微缩了下脖子。
“没——什么,啊——”耳垂出其不意被轩辕昊含入嘴里,冷夜语猛地一震,话声颤抖起来,已尝过情潮的身子竟对轩辕昊的举动敏感之极,虽然只是含住耳垂,已让冷夜语胸腹一阵躁热,他勉力保持镇定道:“别闹了。你不是和我赏梅么?”
轩辕昊舌尖轻轻一舔含在嘴里的耳垂,冷夜语又是一阵颤抖,脖子迅速抹上红晕。轩辕昊眼里情欲上涌,想不到冷夜语的身体居然如此变得敏感惑人,他嘴角不自觉露出邪邪笑意,舌头更卖力地舔弄起冷夜语的耳朵。
熟悉的快感立时窜起,冷夜语扭动着却挣不开紧搂他的双臂,反而在轩辕昊舌头技巧抚噬下,酸软酥麻的感觉从耳沿脊椎直达腰间,他软软坐倒在轩辕昊怀里,努力压抑着喘息,腹下一片骚乱,欲望似乎已经开始抬头……
啊——冷夜语羞到了极点,他的身体居然在轩辕昊几个简单的爱抚下就有了反应,刚想用力甩开他,轩辕昊魔魅诱人的声音响起:“你看这双色梅,红白相间,像不像你我此刻的情景?”两人此时红衣与白衫缠叠,倒真与双色梅有几分相似。冷夜语正极力与情欲搏斗,哪说得出话来,只含糊嗯了一声。轩辕昊见他窘态,更凑近他颈间:“你我就像双色梅一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听到这最后八个字,冷夜语脑中“轰”的一下,竟不由忆起那日自己在轩辕昊口中欲望横流的荒唐景象,全身血液顿时往下体冲去……
抱起腿脚无力的冷夜语回到雪樱轩,放在床上,轩辕昊正欲返身离去,冷夜语拉住他袖子,露出疑惑的神情。
“我只是出去冷静一下,过回再来!”轩辕昊面无表情地道,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再不出去自己解决的话,他就要烧起来了。
“在屋里就不能冷静?”冷夜语不明白,挑起凤目斜斜望着他。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轩辕昊倒抽一口凉气,下身却火上浇油。
该死!轩辕昊诅咒自己的毫无节制能力。虽然理智告诉他要尽快离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覆上冷夜语,抓起他的手,探入自己衣内,摸上滚热的欲望:“冷夜语……”
总算领会了轩辕昊的意思,冷夜语满面红云,僵直着背脊,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放开他的手:“你要我留在屋里冷静,也行!不过你可不要乱动,否则……”轩辕昊故意嘿嘿笑了两声。
“我不会乱动的,你,你也不要乱动。”冷夜语急急说,边悄悄向床里侧挪了挪——安全第一!
见他如此幼稚的举动,轩辕昊“扑哧”喷笑出来:这傻瓜,自己若真的想要,他躲进床底都没用。
冷夜语被他笑得浑身发毛,努力转动脑筋,想找个话题来改变一下眼前暧昧的处境——
“那个,你究竟把我的同伴关在哪里了?”总算记起唐云峰还落在轩辕昊手里,连日来多有变故,他都快忘记还有那么个可怜人。
轩辕昊危险地眯起黑眸:“你和我一齐躺在床上,居然还有心思想到别的男人,哼哼!”他一脸嫌恶地道:“那个小子,我一看就讨厌,你就别想我放他回去。”
“为什么?”冷夜语不解地道:“你我决战,又何必祸及旁人?”
轩辕昊哼了一声:“那小子总是用色咪咪的眼神看着你,不怀好意,你难道竟未察觉?”
冷夜语失笑道:“他又不是女子,怎会对我起意?”
“那我又何尝是女子?冷夜语!”轩辕昊瞅着他:“若真在意一个人,性别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冷夜语抓抓长发,总觉得他的比喻有些不妥,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轩辕昊一把将他搂进怀里,霸气地道:“好了,不要想别的事情,你只要想着我就行了。”
听他说得霸道,冷夜语不服气地抬头,见到他俊美邪魅的面容,一时竟微微出神——这个时而温柔如春,时而冷酷似冰的男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强势……明澈的眼睛对上细长的眸子,久久凝视——
“冷夜语……”随着轩辕昊一声低沉的呢喃,冷夜语猛地涨红了脸:“你,你!”顶触在大腿上的欲望似乎又开始发烫。
轩辕昊苦笑:“我也没办法啊,你又不肯帮我,我当然会欲求不满了。”冷夜语连脖子都红了,他怎可以如此大喇喇地说这种话。一转身,冷夜语道:“我才不管你。”
盯着他的背影,轩辕昊轻拈起一缕墨发卷上自己手指,丝丝缕缕,绕住了手,也缠住了心:冷夜语!既高傲又脆弱,既冷淡又怕羞的冷夜语!我不会放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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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红晨曦洒落碧纱,光影斑斓。
轩辕昊放低角梳,替冷夜语别上白玉簪,笑道:“好了。”
下人已布上早膳,轩辕昊喝了口莲子桂圆羹,突道:“我这几日要去京城一趟,有些教务处理。”
冷夜语淡淡应了声,心里一动,这可是离开听风小筑的好机会……却听他续道:“用过早膳,你和我一起走吧。”冷夜语刚放了匙粥在嘴里,闻言一下睁大眼睛,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你肯放我回去了?”
轩辕昊似笑非笑地道:“你刚才不是在想着趁我不在离开这里么?”冷夜语被他一语道破心思,不由张大嘴怔怔看着他,一口粥含在口里也忘了咽下去。轩辕昊见状,哈哈一笑,夹了个脆皮烧卖飞快塞进他嘴里:“快吃,不然不等你了。”回头吩咐随侍一旁的无影去准备车马。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冷夜语一脸窘迫,只好埋头大吃。听轩辕昊不时发出轻轻笑声,终于忍不住抬头道:“笑什么?”
“你今天的吃相好……难看。”轩辕昊满脸戏谑。
“我又没请你看!”冷夜语气道。
“是,是,是我自己喜欢看。”轩辕昊忍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逗他生气了。
一餐早膳便在两人的笑闹拌嘴中结束。
冷夜语跨上马车,不禁暗暗咋舌。这车厢宽敞之极,也不必说了。内壁连车顶都包着精致华丽的上等丝缎,所有锦罗靠垫均熏了香,座上铺了厚厚貂皮褥子,中间花梨木小桌上摆着满满一台蜜饯瓜果,还有一壶香茶。冷夜语暗自摇头,此去京城不过十里,以两人的脚程,片刻即到,轩辕昊却如此铺张,好似踏青一般。但相处日久,已知轩辕昊极懂得享受,当下微微一哂,不再理会。
车轮辚辚,两人品着香茗,轩辕昊突然幽幽一叹:“冷夜语……”
这一声叹息似有无限惆怅,冷夜语与他相识至今,从未听过他如此语气,一呆。
轩辕昊眼光温柔看着冷夜语,半晌,又是一声轻叹:“我忽然有点后悔让你回去了。”见冷夜语一震,轩辕昊一摆手,续道:“我总觉得,你一旦离开我身边,我就抓不住你了。”他面上微微露出一丝苦笑:“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说过让你走,就绝不会再将你禁锢。”
他从背后搂住冷夜语,脸靠在他颈间蹭着他墨色流泉轻轻摩挲,闭目道:“如果我不放你自由,即使我倾尽所有,你也不会真心快乐罢……虽然我不舍得放你走,但我更喜欢有一天,你会回来找我,说愿意和我在一起……”淡然一笑:“不知那一天会等多久呢?不过没关系,我有一生一世的时间,冷夜语……”
——心某处漏了一角,一丝丝暖意随着温柔的话语流进缺口,暖暖充盈着……
轩辕昊……冷夜语扭转头,看着伏在自己肩头的男子:没了邪魅,没了暴戾,没了霸气,此刻的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说爱着自己的普通人……
头慢慢垂落,阖上眼帘,冷夜语轻轻将吻印上轩辕昊的唇——
轩辕昊猛地睁眼——冷夜语在吻他!冷夜语第一次主动吻他!狂喜顿时席卷全身,捧住冷夜语脸颊,轩辕昊化被动为主动,灵活的舌开启他唇瓣滑入,卷上他的舌与之缠绵共舞。
“……唔……”生涩的冷夜语很快屈服在轩辕昊的技巧热情之下,逸出无助申吟。
无意识的申吟更催发了轩辕昊越燃越旺的情欲,紧搂冷夜语,在他耳后颈中印上朵朵吻痕,一手悄然伸入他衣内——
啊!灼热的手指贴上敏感的大腿内侧,冷夜语一个激灵回神,立时羞红了脸:“你,你这个欲求不满的家伙!”挣着要离开他的怀抱,却被轩辕昊拉住。
情欲叫嚣着,轩辕昊又向冷夜语下体探去:“我来帮你舒服吧!”
露骨的挑逗让冷夜语几乎喷出血来:“你疯啦,这可是在车上,无,无影就在外面驾车——”
“我不管!”轩辕昊执拗道,手掌隔衣虚虚按在冷夜语的欲望处。
忍无可忍,冷夜语飞起一脚,踢在毫无防备的轩辕昊脸上:“我也不管你。”足尖一点,如风般掠出车厢,接连几个轻纵,已远远飘出三十余丈,清冽的话音却清晰传来:“我先走一步了。”
轩辕昊捂着脸——好重一脚!他低低笑了起来。
一口气奔出里余,冷夜语才停下脚步,满面红晕渐渐散退。再不走,他的欲望也要被唤醒了。
定了下心神,举步待行,听得身后遥遥传来无影声音:“冷公子,暂请留步。”冷夜语回头,果见无影正向自己飞奔过来。
无影近前,单膝跪地:“主人命无影奉还公子兵刃。”双手捧着冷夜语的银剑,恭恭敬敬举过头顶。
冷夜语啊的一声,心知这剑定是轩辕昊想等两人抵京分别之时交还自己,不料自己先走,便让无影追来送还。他接过银剑,见剑柄多了块血色龙形玉佩。
无影起身道:“这血玉玄龙佩是我家主人信物,血焰教众见佩如见教主,无人敢对公子不敬。公子慢行,无影要回去复命,先行告退。”躬身一礼,向来路奔回。
捏着玉佩,温润细腻的感觉熨贴手心,冷夜语唇角微微泛起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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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府”——精铜门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大门左右一对石狮凛然生威。
管家福伯见失踪多日的冷夜语突然出现,又惊又喜,一迭声地叫道:“冷公子回来了!”
冷夜语微笑道:“福伯,我义父近来可好?”
“公子失踪后,老爷急得发疯,调了好几拨刑部人手轮番寻找,都没有消息,老爷每天茶饭不思的……”福伯一路絮絮叨叨,陪冷夜语向书房走去:“退朝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脾气也坏得多了——”突然想起怎么在冷夜语面前说起老爷的坏话,他尴尬一笑,咳咳几声:“不过,公子回来,老爷就什么事也没了。”
将近书房,便听里面一声咆哮,紧跟着一个仆童跌跌撞撞冲出来。福伯一缩脖子:“老爷又在发脾气了,公子,老奴就不陪你进去了。”
冷夜语轻轻推门进去,书桌边一个相貌清癯的中年男子背对他站着,正是他义父封衍。
封衍听到脚步声,以为是仆人,怒道:“出去,谁都不许近来——“回头看见冷夜语,不由瞪大了眼睛,嘴巴张了张:“夜儿,你,你回来了……”
“是,夜语让义父担心了。”见封衍瘦了一圈,冷夜语心中一阵难过。他未见封衍时,一直恨他薄情寡义,抛弃他们母子,但自认封衍做了义父,觉得他并非想象中无情之人,且封衍夫人早逝,无子无女,许是父子天性,对冷夜语真如亲生一般。
封衍见冷夜语平安归来,喜不自胜,握着他手连连询问他近况。冷夜语怕他烦忧,早在路上就想了套说辞,只说当日决战中了圈套,唐云峰被血焰教抓去,他连日跟踪追敌无果,便归来再思对策。这番话其实漏洞颇多,冷夜语又不惯撒谎,好在封衍见他无恙,哪还去在意他的语柄。
喜悦之余,封衍忽然想起一事,笑吟吟道:“夜儿,你以后不用再这般四处奔波追凶了,我日前已向皇上荐你入宫作贴身护卫,今后你只在京城做事,免得每次外出,都让为父提心吊胆。”
冷夜语一怔,面露难色。他生性清傲,不擅交际,怎愿意去云诡波谲的宫中执事,而且还是去做什么皇帝护卫。当下便想开口拒绝。
封衍知他心意,微笑道:“你只管负责皇上安全,其余都不需理会。而且当今昭帝仁德明理,又是爱才之人,不会为难你。”他拍拍冷夜语肩膀:“我的夜儿如此才俊,怎么可以在刑部埋没?”脸色微微严肃,续道:“本来我也不会擅自替你安排,但我朝与迦泺国一向交恶,最近又有密报,迦泺国意图暗杀皇上。宫中责我刑部来处理此事,我想也只有夜儿你能保护得了皇上,才向朝廷推荐了你。正好过几日,皇上要宴请群臣,你随我一起晋见便是。”
冷夜语暗自叹了口气,知道事情已无回旋余地,只得道:“但凭义父吩咐。”
晚间封府摆了盛宴,又请了冷夜语几名较熟稔的刑部同僚,与他洗尘,着实热闹了一番。冷夜语却想到入宫之事,心中烦闷,浅饮两杯,便推说不适,独自来后府花园散心。
他坐在池边假石上,望着水中月影呆呆出神。
——轩辕昊……
从决战的那一夜到现在,仿佛做了长长的一个梦。但冷夜语知道,那不是梦,十数天的时光,他却已尝遍了比过去二十多年都要强烈的喜怒哀乐。轩辕昊这个名字已深深镌刻心中,无法磨灭……
手指轻抚着袖中的血玉玄龙佩,轩辕昊,你此刻可曾想到我?……
“冷大人——”突然一声叫唤从身后响起。冷夜语一惊回神,见两名同僚正走近池塘。他脸上一热,以他耳目之聪敏,居然未觉察有人近身,实是想轩辕昊太过入神。
司徒风、司徒雷兄弟张大了嘴巴,因为他们心目中素来如天人般清傲高洁的冷大人眼下竟露出从所未见的羞讷表情,玉白的脸颊染上淡淡晕红,两兄弟不约而同倒抽了一口气,太,太诱人了!这真的是冷大人么?怎么觉得比以前更美,更——妩媚了。
暗暗咽了下口水,司徒风笑道:“冷大人,我兄弟两人正想做东,请大人出去再饮多两杯。”
“这……”冷夜语迟疑道,他酒力不是很好,但司徒兄弟盛意拳拳,他不善言辞,又想不出什么借口拒绝。他微侧头想了想,夜风过处,吹起他耳际发丝。
司徒雷突然像发现什么似的叫起来:“哎呀,冷大人,你耳朵后面怎么红红的一块一块,是什么来着?咦,脖子上也有,大冬天还有这么凶的蚊子——啊呀,哥,你干嘛拧我?”他哇哇叫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蠢!司徒风狠狠剜了他一眼,不过没工夫骂他,自己的下巴也快掉了——看不出那么冷淡的冷大人居然如此热情,那些密布的吻痕,连他这个终日厮混花坊的老手看了都忍不住脸红心跳。
啊?!——冷夜语总算回过神来,明白司徒雷说的是什么。顿时面红耳赤。心里把轩辕昊骂了个够。
原来冷大人也是同道中人——司徒风发现明天可以向同伴好好吹嘘一番,不过此刻……他眼珠一转:“走吧,冷大人,兄弟有个好去处,大人一定喜欢。”也不管冷夜语还没答应,一把拉起他就兴冲冲地往外走。
被两兄弟搅得正头疼的冷夜语被司徒风拖着,也不好意思当场翻脸,于是稀里糊涂地跟司徒兄弟俩出了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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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好去处,就是这里?”冷夜语神色古怪,看着司徒风慢吞吞地道。
如果他没有弄错,他现在正坐着一家青楼里——朝夕阁。虽然听司徒风全力推荐,这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花坊,来这里捧场的尽是达官贵人,这里的姑娘也个个色艺双绝。但青楼就是青楼,浓烈的桂花发油混着脂粉味,莺声燕语,冷夜语不禁蹙起秀眉。当两个衣着暴露的女子向他靠近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咦?好象冷大人对这两个女子并不满意。司徒风暗中一咋舌,冷大人的眼界还真高。不过他岂能在大人面前丢脸?他大声叫来老鸨:“瑶若怎么不来?”
“哎哟,大爷,您真有眼光,瑶若可是我朝夕阁的头牌倌人。”老鸨笑得一脸谄媚:“不过,爷您今天真是不巧,瑶若已经有了贵客在伺候呢。”
司徒风脸一沉:“谁都知道瑶若是清倌,什么时候开始接客了?”这老太婆,分明小看他。司徒雷也跟着兄长起哄。
“哎呀,大爷,您有所不知,那两位贵客可是砸下大把银子包下了瑶若,他们一来,瑶若就……”老鸨不厌其烦地絮叨着,冷夜语听得头昏脑涨,站起身便向外走,发誓以后再也不进这等烟花之地。
司徒风见冷夜语要走,登时一急,他是个武人,向来莽撞,用力一拍桌子,大喝道:“管你什么贵不贵客,叫瑶若出来。”
这用力一拍,桌子没碎,楼上一间厢房的门却开了,走出一个黑衣男子,冷冷道:“谁在闹事?”
冷夜语已走到门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回头望去,果然是无影。他一震,无影既然在此,那轩辕昊……
随后从厢房走出的男子,锦袍玉冠,雍容华贵,正是轩辕昊。
两人目光一对上,都怔在当场。
跟在轩辕昊身后还有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一袭淡黄绣白鹤缎衫,发束银冠,冠上镶着几颗滚圆的东珠,宝光四射。他面目清俊,虽不像轩辕昊那般俊魅慑人,但浑身威仪天生,站在轩辕昊身旁,竟半点也不输与轩辕昊的王者气势。
此刻这男子顺着轩辕昊的眼光看到楼下的冷夜语,蓦地眸光一闪,回头再看看轩辕昊,他唇角露出一丝玩味,手中折扇轻摇,呵呵笑了起来。
轩辕昊听到笑声,登从乍见冷夜语的惊诧中醒来,眉头一皱,望着冷夜语:“你跑来朝夕阁做什么?”
冷夜语气结,想到轩辕昊说什么来京城处理教务,原来却是欲求不满来嫖妓。枉自己还真相信他的话……他越想越气,眼神冷冷盯着轩辕昊:“那你又跑来朝夕阁做什么?”衣袖一挥,径自转身离去。司徒兄弟也没了兴致,急急跟上。
“哎哟,赵公子,轩辕公子,没打搅您两位雅兴……”老鸨见司徒风这凶神一走,又活络起来。
那赵姓男子看着冷夜语一路离去,直到背影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轻笑道:“倒是个妙人儿。”轩辕昊目光一凛望向他,充满浓浓警告意味。赵公子却丝毫不在意,仍是一脸温和笑容,走回厢房,轩辕昊也跟了进去。
挂着鸳鸯戏水锦帐的大床上平平躺着一个女子,柳眉樱口,生得十分美艳。但却双目紧闭昏昏睡着,只有胸口衣物随呼吸微微起伏着。
轩辕昊毫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回头道:“药力差不多要过了,你还有什么事,快说吧。”
赵公子折扇轻摇,微微笑着,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突然一合扇子,道:“他叫什么名字?”
轩辕昊凌厉的眼光如刀,在他面上掠过,赵公子淡淡笑道:“你不用瞒我,他发上那支白玉簪,可是我们母亲大人留给你的唯一遗物,呵呵,有意思。”
他笑得极是温和,轩辕昊俊魅的脸却渐渐阴沉下来,散发出一股森寒气息:“不准动他。”冷冷的言语让人不寒而栗。
“那可真是麻烦了。”赵公子“豁啦”一声重又打开扇子,优雅地扇了两下:“你忘了么?凡是你喜欢的东西,我也会一样中意的。”他轻轻一笑,慢慢地道:“我最喜欢从你手上把东西抢走了。”
“你若动他,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轩辕昊眯起细长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道。
“是么?”赵公子微一耸肩,含笑道。眼光毫不畏惧对上轩辕昊。
定定看了他半晌,轩辕昊唇角缓缓勾起邪魅笑容,眼里却不带半点笑意:“你这次叫我回京,只是为了和我来朝夕阁看个女人睡觉么?”
“当然不是,她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工具罢了。”赵公子收了笑容,自袖里取出一张薄笺,平静无波地道:“三天之内,替我杀了名单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