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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方便崔冰冰周末找上门来,问嘉丽索要所有柳钧的相片。崔冰冰来钱家已是不早,周末她也得睡懒觉,可是她到钱家时候,钱宏明依然元龙高卧。崔冰冰心说这家伙酒色过度,不过嘴上却对嘉丽说现代人职场辛苦,她每天下班非得小睡一会儿才能恢复精力,有胃口吃晚饭。嘉丽表示认同,一家的生计全部压在钱宏明身上,他确实比较辛苦。嘉丽领崔冰冰进书房,她将所有的照片,胶卷的和数码的,扫描或者直接倒入到电脑归档。因为崔冰冰本以为今天上门找照片会是一个巨大工程,想不到只要费点儿时间刻录就好。
嘉丽帮忙刻录,崔冰冰被整整两面墙的书橱惊呆了。她家好歹也是知识分子,可是比起钱家藏书之丰富,小巫见大巫矣。崔冰冰目不暇接了好一会儿,才能定下心来大致浏览。等嘉丽刻录完毕,崔冰冰也将两面墙快浏览完毕,脑子里揪不出这些书的中心。有很多古今中外的小说,有很多日本漫画书和碟片,有点儿小众的电影电视碟片,有中外美术论著,有咖啡红酒玉石等的赏析,还有花鸟鱼虫的种植养殖,文学论著,以及梵文书籍,和很多中外时尚刊物等等。崔冰冰至此才算明白嘉丽每天呆家里都干什么了,要把这些书看完,她承认,这是一个巨大工程。但崔冰冰也很老实地承认自己市侩,她想到柳钧还经常夸嘉丽富贵不能移,穿着打扮依然淡泊,可是看这两墙面的书,那可都是真金白银换来,钱宏明居功至伟,还说不奢侈?
嘉丽将刻录的光盘交给崔冰冰,她不善言谈,也不喜欢与人距离太近,见崔冰冰流连于她的书橱前,就道:“你喜欢哪本书,尽管借去看。”
崔冰冰指两墙面的书,略带夸张地问:“这些,你都看了?你脑袋堪比中心机房。”
“哪儿看得完。”嘉丽微笑。
“谦虚,看不完怎么可能买这么多书。”
“是真的看不完,可是看见好书又忍不住见猎心喜了。”
崔冰冰几乎是循循善诱地道:“不过你只要闲下来,泡一杯茶,坐进书房,总能抽出一本想看的。”崔冰冰想到钱家的住家保姆,相信嘉丽的闲暇时间不会少,她心说人生真是不公平啊,她也要这么闲。
嘉丽不知是计,依然微笑道:“是啊,或者看碟一下午。小碎花上学后时间多了。”
崔冰冰几乎不知说什么好,几乎听得感慨人生,幸好后面钱宏明终于出现,寒暄过后问:“柳钧没来?还是中午一起吃饭?”
“他一早听讲座去,一个据说是政策研究中心的经济学家来这儿讲学,票价很高,不过也不是有钱就能去,他的票是他们工业区定向的。一般结束后,他们几个熟悉的会聚餐。只单独请我吃饭,你肯不。”
“只怕请不到你,崔副行长,多少人前赴后继地想跟你共进午餐啊。”
“那是过去,我背靠工行好乘凉。现在做小银行,换成我追着你们老板要求请客,可惜老板们一般周末早上起不来,午饭总是约不到,晚饭我又得回家陪柳钧。”
钱宏明笑笑,知道这是实情。“柳钧现在与工业区的关系有好转?还是管委会主任换人了?”
“还是原班人马,但谁跟利税有仇呢,人都很聪明很实际,不会得罪利税大户。比如你钱总,问问本市四大行之外的银行,哪家舍得得罪你。”
钱宏明听了无限感慨,这就是社会,势利的社会。“跟柳钧不能比,柳钧是实业界,受重视,比如这种定向放的讲座票,再多一倍,也轮不到我们头上。”
“你还真别跟他比,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傻大的一个目标,想低调都不行。有什么政策下来,先做他们的规矩,有什么天灾**,先找他们募捐,这一年年进贡的钱买一些讲座的资格绰绰有余吧。都是交易。”
钱宏明却笑道:“但那也是资格。”
崔冰冰出了钱家的门心里还在嘀咕,这钱宏明而今混得风生水起,干嘛总盯着柳钧较劲啊。按柳钧的说法是,他们从小据说在德智体美劳,甚至同学们的选票上较劲,现在换了战场,较劲其他的也算是顺理成章。可是崔冰冰不觉得,她也看到柳钧偶尔与钱宏明比较,但所用心思没那么多。
柳钧今天是第一次走进杨巡的酒店,此时有资格坐在本地企业家中间,听台上那位他大学时候已经听说过的经济学家讲学,他身边是申华东等朋友,他见到杨巡也在座,当然杨巡坐得相当靠前,杨巡现在有这资格。经济学家讲的是改革开放以来民营经济的展,以及解读国家近年对民营经济的政策。说着说着就说到今年的热点事件:江苏铁本事件。顿时,在场绝大多数人竖起耳朵,听得更加聚精会神。
铁本事件,是有点儿规模的民营企业家都无法视而不见的本年度大事件。柳钧先是从材料供应商那儿获知事件消息,他立刻就上网搜寻,凭借自身多年经历,很快就在心中拼凑出此事的轮廓。将之与申华东等朋友议论,向更多的材料供应商求证,感觉他的推测**不离十,地方中央政策打架,祸及企业。但是经济学家却从另一个角度层层剖析了这个时间,令柳钧眼界打大开,终于明白中央与地方政策打架背后的深层原因,原来也是逃不过“利益”两字。专家的解读,为柳钧打开认识中国问题的一扇窗口,让他从此对上至中央下至地方的政策重新认识,看透条条框框背后的思考,那么,在这个根据需要拿条规当大棒或者当牌匾的世界里,他能清楚什么可以明做,什么可以暗做,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了。原来如此。
当然,经济学家也有不便说得太明的地方,台下便交头接耳,自己解读。不少是有经历的人,一点即透。而类似申宝田那种坐前排的人,则是很少动作,柳钧相信,那都是些早已将理论运用到实践中去的高人。而柳钧更相信,宋运辉更是被经济学家拿来解读的人。
散会后,柳钧上厕所,出来正好撞上匆匆而至的杨巡。两人难得近距离面对面。杨巡看柳钧,已经一洗当年的学生气,整个人流露出强大的张力。而柳钧看杨巡,一个成功的男人,长相身高都在其次,关键在于一股精气,杨巡足够上台面。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止步,静静对峙了一会儿,杨巡才道:“等会儿我们与专家吃饭,你来不来。”
“不便打搅,谢谢。”
“他下来演讲,同时他也要搜集第一手资料,大家互惠互利。”
杨巡说着,焦急冲进一个刚有人出来的小间。柳钧愣了一下,就走开了。难道两人不打不相识?
柳钧与申华东一众人等吃完中饭回家,惊讶地见到好动的崔冰冰居然周末时间老老实实在家,而且是坐在落地窗前,对着一帘雨滴看书。柳钧走过去翻看封面,竟然是讲茶文化的。于是柳钧毫不犹豫地道:“哪个大神嗜茶?”
“你以为我是临时抱佛脚准备拍哪个大神的马屁吗,这书是嘉丽推荐给我的,据说茶能明目,这书清心。”
“看出什么心得来?帮我清清血压。”
“我刚开始看。嘉丽一屋子的书,不是极清雅我敬而远之的,就是很浅薄我不愿花时间在那上头的,呃,不能叫浅薄,应该说不适合我这年龄阅历。可是盛情难却,只好借了一本,好歹做工具书看吧。”
“看书很私人,你们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看书兴趣没有交集。没拿宏明看的书?”
“你那宏明兄哪有时间看书。今天的讲座有料吗?”
“有料,你晚上做吃蟹粉煲给我吃,我就说给你听。”
“晚餐,蟹粉,胆固醇,高血脂。你自己斟酌吧。或者现在可以去健身房跑五千米。”
“唔……你说嘉丽会拒绝宏明的美食要求吗,我们……”
“再次提醒,我跟嘉丽没有可比性,而且不仅仅是性格差异的问题,完全是人生观不同。”
柳钧笑笑,接起喧闹的手机。是宋运辉来电,让他去宋家旁听一个会议,说是一项重点工程的可行性会议。柳钧当即往手心呵一口气,仔细闻闻,道:“你闻不闻得出我喝过酒,我中饭喝了不到半杯红酒。”
“宋大神有这么可怕吗。我包里有口香糖,你拿两片。周末也不让人休息。”
“宋总没事不会找我,找我一定有事,而且是大事。他一直关照我。”
柳钧换上刚脱下的西装,又匆匆出去。崔冰冰又变得无所事事,闻闻刚才柳钧靠着她坐的右肩,似乎有股味道在,再闻闻,味道又消失了。这若有若无的味道搅得她无法清心看书,于是对着雨帘呆。等被朋友的电话吵回神,心里暗骂自己一句,好死不死,学什么嘉丽。可是两个小时候见到柳钧回来,她立刻就变得充实起来。她现问题很严重,她在严重趋嘉丽化。
“宋大神周末也不休息?不怕挨他太太埋怨?”崔冰冰跟着柳钧换衣服,顺手接住柳钧脱下来的西装。
“宋总公司管理层二十四小时开着手机,没人敢忘记充电。他太太跟我说,她就喜欢脚踏实地做实业的男人。”
“对,我跟宋大神太太一样。”崔冰冰终于摆脱像嘉丽的危机感。“宋大神太太大富大贵,她与宋大神结婚时候,有没有签什么婚前协议。”
“不清楚。刚才去的是宋总家,他儿子今天回家,小不点儿非常机灵可爱。”柳钧严肃地看住崔冰冰,意有所指。“我每次见每次都羡慕宋总的儿子。我什么时候可以有?”
“很简单,就在你一个态度。”
柳钧闭上眼睛,眼前飞来飞去都是宋运辉儿子可可机灵的身影,严谨的宋运辉难得允许儿子在会议期间稍微捣乱。柳钧即使是旁听会议,他今天还是冒昧伸手强抱可可好几次。他硬下心来,道:“我不会改变决定,希望你理智地理解我的态度。我今天开始搬去市里住,希望你冷静考虑。”
“你什么意思?”崔冰冰见柳钧镇定自若地摊开手,耸耸肩,神情犹如应对一个寻常谈判对手,她心碎了。“我如果不签字,你是不是准备提出分手?换句话说,你以分手要挟我?”
“在零和游戏里,必须有人退出,局面才会有所改观。你别恶意揣测,我们这样僵持不是办法,在所有措施都已采取,我已黔驴技穷的前提下,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冷静思考。”
“这不公平,只有你才敢提出退出一段时间,我不敢,你瞅准我离不开你。”
“那是你以为。男人同样有感情和名誉。如果你愿意,请你跟律师商谈修改协议细节。唉,这在你看来又是很无情的谈判,我不敢参与,以免以后无法与你见面。我走了,晚上睡觉前别忘记锁门关窗。”
“等等,这是你的地盘,应该是我走。”
柳钧当作没听见,大步出门,钻进车子里飞离开,他已经看见坚强的崔冰冰眼睛里蕴含的泪水,他怕自己心软。可是这个死结非解开不可,他而且相当理智地想到,对于他犹可,而对于崔冰冰,生殖的生理年龄转眼到头。难道两人不明不白地一直如此同居?
柳钧开车到外面路边停下,才收起冒失,想到一个严重问题,如果崔冰冰不答应,卷铺盖从此离开呢?在两人关系充满无数变量的情况下,在因此而无法建立数学模型的情况下,他唯有运用不大可靠的概率分析。他赌,崔冰冰赌气离开,只是一个小概率事件。
但今天显然是一个忙碌的周末,罗庆又打电话给他,约请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