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韩漳去看了看那个老鼠夹子,还是没有抓住老鼠,他又换了一个小蛋糕,把先前那个已经长毛的小蛋糕扔掉了。
“喂,我说吧,你抓不住的。”
“能抓住,”韩漳笃定地说,“肯定能抓住。”
越立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扭动,一边嘴里还咕哝着让人听不清楚的说话,似乎是做了什么让他不太舒服的梦。
睡在他身边的韩漳原本困得要死,却被他扰得一会儿就醒来一下,根本睡不塌实。他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把越立的枕头压得平了一些。这小子只要枕头太高或者是肚子太饿了就会做噩梦,可是他现在只能给他做这么多,要是把他弄起来吃饭的话,他的起床气反而会更大,而且他也很累,起不来。
越立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的为人很好,对人很温柔,也不会为别人打扰了他睡觉而发怒大闹,甚至到不讲理的地步。
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种事情,没有转折点的吧。所以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直到有一天他的一个同事笑着对他说,“你的脾气太大了吧?到时候谁敢嫁给你?”,他这才发现,在大学时代那个被韩聆的朋友们羡慕不已的那个“温柔男朋友”已经不见了,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呢?他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他绝对不是在被莫名其妙地抛弃的时候就变成这样的。
那件事对他打击很大,可还没大到这个程度。
枕头已经很低了,可是越立还是在滚来滚去,简直快要把韩漳从床上挤下去。要不是他睡在床的里面,恐怕现在已经掉到床下去了。
韩漳实在受不了他这么折腾,翻了个身,将滚过来的他一把抱住,双腿夹住他的腿,越立终于老实下来,在睡梦中也伸出了手回抱住他,两个人这才陷入了深眠之中。
第二天是个星期六,真是个美好的早晨……或者说中午。
“呀~~~~~~~~~~~~~~~~~~~~”凄厉的惨叫声,“韩漳呀呀呀呀~~~我的腿没了!”
所谓的腿没了当然不是真的没了,而是被韩漳的腿压了一个晚上加一个上午--现在是下午一点钟--已经麻得没感觉了,想上个厕所都没办法,因为站不起来。
韩漳朦胧地睁开眼睛,却看见越立呲牙咧嘴的扭曲表情,习惯性地吓了一跳。
“腿啊腿啊腿啊!你的腿快闪开啊!”
韩漳抬起腿,越立只觉得刚才都似乎没有了的双腿呼地热了起来,然后是一阵让人难以忍耐的酸麻,他连动都不敢动,开始惨嚎:“呀~~~我残废了!我残废了!这腿不能用了!呀~~~好难受啊!你不如把我腿切了吧!省得这么痛苦!呀~~~~……”
“真是不讲道理。”韩漳早就习惯了这种事,一只手放上了他麻掉的腿,轻轻按揉,“忍着点,一会儿就好了。”
他按揉的时候,越立的惨叫声比刚才还大,不过过了一会儿之后,声音就低了下去。
“好像好了不少……”
“真是废话。”你以为以前那么多次都是白按的吗?我又不是你!
“哎,韩漳,”腿好了一点,越立的思维就渐渐有点正常了,“我为什么没穿衣服?”
他全身都光着,一丝不挂--就连本来裹在腰部的浴巾也被他一晚上的滚动给滚得不知所踪了。
“因为你洗完澡就睡,敲都敲不醒你。”
“那你为什么穿这么整齐?”
韩漳身上还穿着昨晚接他的时候穿的衣服,只是由于一晚上的时间而被揉得满是皱纹,好像八十岁老太太的脸。
“因为你这个白痴在睡着以后热情地抱住我,害我想脱衣服睡都不行。”
“……”越立整个人依然贴在韩漳身上,一手托着下巴苦苦思索,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主动去抱他,“……我会做出这种事吗?会吗?会吗?”
当然不会,不过……韩漳拍了他的腿一下,翻身起床:“快起床吧!昨晚上就没吃饭,肚子饿不饿?”
越立捂着肚子,那里空空如也。
“饿死了……”肚子很配合地发出了很大的咕噜一声。
“昨天我叫你都叫不起来,是不是中午没有睡觉?”韩漳一边问,一边脱衣服准备洗澡。为了这次的设计,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时间洗澡了,最多在凉水底下冲一冲,同时醒醒脑子。
“没~~~~~错。”说到这个,越立立刻变得非常沮丧,他坐起来,伤心地捂住脸,“昨天有一个新人作家到我们那里去,我请她吃饭,但是却没带钱……”那十块八毛钱啊……他当时还以为是一百块咧!
韩漳停下了脱衣服的动作:“是美女吧?”
“是啊,”越立放下捂住脸的手,为自己的自尊而继续郁闷,“连我打电话给你的钱都是她借我的,幸亏在那里遇见她,不然我连回都回不来了。”
其实他要回来还有很多办法,比如直接打个的士,到了韩漳的家再由韩漳付钱也可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没想起过这个办法,而总是被他麻烦的韩漳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对了,你要回去还是要留在我这里?”韩漳继续脱衣服,脱光之后抓起挂在床头的毛巾搭在肩上,“先说清楚,你要是想回去的话,我可不跟你去,你房间太乱,我受不了。”
“每次说受不了,每次不都帮我收拾,嘿嘿嘿嘿……”看着韩漳走进浴室,他在他后面大喊了一声,“小韩啊!你的屁屁好好漂亮!”
不出所料,他听见了浴室里某人滑倒的巨大声音。
越立从小就被只有他一个孩子的父母教育成了“君子远庖厨”的大男子主义典范,不要说做饭,连煤气炉子的开关在哪儿也不知道。他以前不管是学业也好生活也好,都是被父母所控制着的,但是他不想再继续那样下去,他不想再被控制,因此毕业之后便不顾父母的阻拦,而独自一人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在这里,他巧遇了韩漳。
一颗麦粒从天上掉下来,一根针插在地面上,麦粒能够随着风的动向而凑巧掉落到那根针的针眼里,这种机率能有多大?
据说,这就是缘分。
至于是不是真的缘分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这个人在逐渐侵入他的生活,他是从父母那里独立了,但是在韩漳这里却……
他盼着腿,托着下巴在那里愣了半天,好像是在思考什么重大的问题,但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瞌睡虫还没完全离开,纯粹在发呆而已。剩下的瞌睡虫好不容易才离开,他低下头,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穿衣服。
“啊……衣服衣服衣服……”他爬下床,拉开大衣柜,从里面拿出一套干净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他在韩漳的面前已经很习惯这样了。以前就算是在宿舍里,很熟捻的朋友们中间,他也很少会赤身裸体的,一般人也不会。可是不知为什么,在韩漳身边他就习惯了这样子,甚至连一点羞涩或尴尬都没有,一切天经地义。
或许那是因为,韩漳的目光之中丝毫没有避讳,也绝对不会让他产生任何怪异的感觉吧。
衣服是穿上了,可是没事做,连盥洗的用具都在浴室里,现在也没办法梳洗。他在房间里踱了三十秒的步,一头又倒在床上,心里告诉自己躺一下就好,可是眼睛一闭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韩漳从浴室里边擦头发边走出来,嘴里说着:“越立!洗脸了,快点,越……”
把湿漉漉的头发拨到后面去,却愕然发现那小子又睡着了。
“到底谁最瞌睡啊!你这个万年瞌睡虫感染者!”他坐在床边,拍拍越立的脸,“喂!你要再不吃饭胃可就真的要疼了!喂!”
越立微微地打着鼾,对他的呼叫不予理睬。
韩漳气得长叹一声,双手撑在越立的身体两边,不知道是该揍醒他好还是让他继续睡好。他看了他很久,头慢慢地低下去,却在即将吻到的时候,蓦然起身,大步又进了浴室。
等他们吃到“早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越立顶着一张如丧考妣的脸往嘴里扒饭,因为他的胃在隐隐作痛。
“我早就告诉你了,”韩漳面无表情地说,“你要不吃饭肯定胃疼肯定胃疼,你倒好,洗完澡往那一躺就死了,怎么叫也叫不起来!”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我没听到!”越立理直气壮地回他。
“因为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就算我踹你你恐怕也醒不过来。”韩漳说这话不太对,其实他只轻轻叫了一下,后来则是因为他自己太疲劳,才导致的这个结果。
“总之,我不认为我有错。”越立坚持。
“反正你要不要认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以后你在别人面前不要因为死不认错吃亏就好了。快点吃,我要收拾东西了。”明明同时开始吃的,但是韩漳都已经吃完了,越立却还在和碗里的一点稀饭做殊死搏斗。
“韩漳……”越立哭丧着脸,“吃不完了……胃好痛啊……”
“你活该,最近吃药没有?”越立一直都有神经性胃炎,精神压力大或者饮食不规律都可以引发发作,要是韩漳能在他身边的话,一定会好好看着他吃,但是很可惜,这种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没时间嘛。”越立把碗一推,他本来就是坐在床上的,这会儿倒方便了,一头倒下去,又打算睡。
“越立!你怎么回事!吃完饭就睡!不怕变成猪吗!”韩漳一边把折叠桌收起来一边叹着气骂。
“不怕不怕不怕,变成猪也没关系,反正有人养。”嗯~~~伸个懒腰~~~~真舒服--如果连胃也不要隐隐作痛就好了。
“我才不养你。”
“呵呵呵呵……”越立奸笑,“不会的,你砸锅卖铁也会养我的,咱们好兄弟嘛。”
“谁跟你好兄弟谁就真倒霉了。”韩漳毫不留情地说。
“可是……你不是对我很温柔吗?”
韩漳愣了一下。
叮咚~叮咚~
门铃在这时候适时地响了起来。
韩漳把正想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到门口打开门。
“小韩哪,设计做好了没有啊?”门外是一个笑得花儿一样的男人,韩漳看见他,顺手就把手中的抹布往他脸上擦,“呀呀呀呀!你干吗!我的花容月貌……”
“你那张毁容的脸!”韩漳纠正。
“好吧,不管怎么样吧,我是来……”那男人笑着就往里走,一眼瞧见在床上做睡美人状的越立,立刻话锋就变了,“呵呵呵呵呵……好久不见了!小越!”
这个男人是越立同宿舍的恶友,于德参,毕业之后碰巧到了韩漳所属的公司工作,算是他们两个共同的哥们儿--不过,只有越立和他这么认为而已,韩漳始终看他不顺眼,所以当然不会对他有好脸色看。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韩漳面色不予道,“是骚扰我还是玩弄他?”
“都有。”笑得更开花了。
“……”杀了你……
“好啦,开玩笑的,我要准备开工了,现在来拿你的设计的,”于德参收起他不正经的笑,不过整个人怎么看也严肃不起来,“今天是最后的期限,你弄好了没?”
韩漳一声不响地走到桌边,拿起图纸卷好,往他怀里一塞:“快滚吧,别再出现了。”
于德参又摆出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无视于韩漳仿佛死光一般的眼神将图纸一张一张打开审视,确认无误之后才又卷起来:“小韩哪,不是我说你,现在的社会最重要的就是要会用电脑,你这样用手画实在是有点落后了……”
“有些傻瓜只有在面对电脑的时候才会有灵感,可是我更喜欢用手在纸上画,否则没办法。”韩漳脸吊得长长的,“你好了没有?还不快滚?”(蝙蝠:我就是只有在面对电脑的时候才有灵感……你能把我怎样!=_=#)
他越是这么说,于德参就越不走,最后甚至丢下设计图纸,坐在了瞌睡虫完全被他的聒噪嗓门赶走的越立身边,转眼看见还没被完全收回去的早饭,立马大惊小怪地叫起来:“呀~~~~~早饭好丰盛啊!谁做的?越立?”
“当然不是我。”越立兴趣缺缺地说,“我只会吃。”
“那就是韩漳做的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于德参的脸上带着非常诡异的表情。
越立发现是发现了,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表情里包含着什么意义……反正很诡异就对了。
“是啊,怎么了?”难道很奇怪吗?
韩漳把剩下的东西都放在冰箱里,狠狠澄于德参一眼,很生气地去洗碗。
“以前你们两个都是谁做饭哪?”诡异,为什么会那么诡异?
“一直都是韩漳,有问题吗?”这个白痴到底想说什么?
“来来来,让我猜猜看,”于德参一捋袖子,兴致勃勃地低声说,“你以后想要的女人,肯定要会做饭对不对?”
“这不是很正常吗?”自古以来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他这想法又没错。
“还要很勤劳,至少一天给你洗一次衣服,对不对?”
“那当然!”他可是连洗一件衣服要用一包还是两包洗衣粉都搞不清楚的人,要是老婆也不会,难道要等衣服发臭长霉不成?
“还要很温柔对不对?”
“是。”至少不会揍人吧。
“而且对你百依百顺,你指哪里她就打到哪里?”
“你这用的什么词?”越立实在不明白他这一番不知所云的话到底有什么意义,难道他已经被公司闲置到这种地步,除了跑腿拿图纸和八卦之外再没别的事好做吗?
“嘿嘿嘿嘿……”于德参奸笑数声,“你看韩漳怎么样?”
越立从床上哧溜滑了下去。
“你你你你你你……你到底想说什么快点说!不然韩漳不杀你我也要砍死你!”越立暴走中。
“你看看他,很合你的条件嘛,”于德参扳着指头开始数,“你看他又温柔又体贴又会做饭又愿意洗衣服又勤劳又任劳任怨你踩他他恐怕都不会有反应,你看这么合适的人,你不要他要谁?”
“你放屁!”越立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老年痴呆吗!我为什么要娶他!他是男的!你懂不懂所谓的‘男’到底是什么意思!”
“男人等于难人,困难的意思。”于德参一本正经地说,“这世上没哪个女人能有这个殊荣能得到这个最贤惠最好娶回家做老婆的男人了,他对你这么好,你不打算以身相许?”
“我为什么要对他以身相许!我们是哥们儿!哥们儿!”咬牙说着这句话,越立踩着他的脚,用力转,“你这个肮脏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每次来都要说些让人忍不住想做了你的废话!”
于德参死命抽回自己的脚,抱着它冷汗涔涔:“你你你……既然不同意就不要听嘛!干吗要这么暴力!”
“是你要说出来污染别人耳朵的。”韩漳洗完了碗,走过来用手把比他矮了一截的于德参后脖子夹住丢到门口,“告诉你,这里是我家,要是再敢大放阙词就杀了你!滚!”
门砰地一声关上。
过了没两秒,门又打开一条缝,从里面把设计塞出来。
“小韩~~小越~~你们两个都对我好冷淡哦~~”于德参在门外娇媚地叫。
“滚!再不滚真的杀了你!”
确认那个变态真的走了之后,韩漳把挂在窗口已经干了的衣服收回来,又把昨晚没来得及洗的东西取出来一件一件放到洗衣机里。
“他刚才和你说了什么?你反应那么大。”他一边将干净衣服折好,一边不经意地问。
“他要我娶你!”一说起这个,越立就想再追上去把那个混蛋抓回来再砍两刀。
韩漳呆滞:“那个……变态!刚才不该放他走的!!”
“不过要是想一想的话,他说得也没错……”越立笑得毫无心机,从刚才半卧的姿势换成了蹲在床上的样子,“你又会做饭又勤快而且不罗嗦,跟你在一起一点压力也没有,不如你就嫁给我吧!”
韩漳微笑:“如果你只是想要会做饭又勤快又不罗嗦的人,最好去找个保姆,保你满意而且包退包换。”
“韩漳……”
“干什么?”
“你怎么为这点事就生气了?”
“……我没生气。”
“我知道你在生气。”越立低声嘟哝,“跟你认识七年了,你那种就算生气也笑得出来的脸能骗得过我吗?而且笑得那么古怪。”
“我笑得哪里古怪了?”韩漳回忆自己刚才面部肌肉拉动的方向,可无论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到底哪里和平时有不一样。
“你刚才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是很古怪。”
要是这里有第三个人在的话,九成九是绝对不会同意越立的说法的。韩漳刚才的那种笑不要说古怪,就算硬要别人说出他刚才的笑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那人恐怕也说不出来。可是越立不是“别人”,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知道的,但是他就是知道。
这大约就是在一起时间长了之后所会有的“特殊感应”吧?
韩漳不想再在这上面纠缠话题,便有意沉默下来,把剩下的衣服折好放进衣柜里,这才又继续说道:“今天没事吧?有什么打算没有?”
“没有,我打算睡一天。”越立舒服地又向后倒去,躺在干净清凉的床单上,果然比他几个月都没收拾过的猪窝好多了。
“你不回家?”韩漳说的“家”当然就是指越立的猪窝,他父母家在隔了两个城市的另外一个城市,必须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到,所以一般越立只有在有长假的时候才会回那里。
“不要!”那个家很脏啊!韩漳已经有很久没有帮他收拾过了,现在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没了,他才不想回去!
“既然这样,反正你已经睡了那么长时间,”韩漳说,“下午不如就跟我约会吧。”
“啊!?”
说是下午,但是“早饭”吃完是下午两点半,收拾完再加上越立一点也不想在那么酷热的时候出去而磨磨蹭蹭磨磨叽叽,等真正踏出门去的时候已经三点多了。
韩漳的房间是在五层楼的三楼上,又位于背阴面处,而且周围没有什么特别高大的建筑物,因此非常凉爽,从里面一出来,外面的热浪一下子就扑了过来,把人烤得头都昏了。
越立在楼门口静静地站了两秒钟,转身就想往回跑,韩漳拽住他的衣服后摆又把他拽了回来。
“你是真的想醉生梦死是不是?嗯?”觉得拽他衣服后摆不太方便,他又改为揪住他的衣服领子,“一口气睡到下午三点,吃完饭又睡!一动都不愿意动,你真的想睡死吗!”
“可是很热呀!”越立哭丧着脸,“而且你不是也睡到这时候,还敢说我!”
“我是生活不规律。”韩漳搂住他的脖子,“总之你给我乖乖听话,今天你要是不听话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来我这儿了。”
越立的脸哭丧得更厉害了:“你……你刚才不是说约会……?不会是想做其他的什么事吧?”
“没错,今天我就是想做点其他的什么‘事情’,要是你胆敢反抗我的话……我说到做到!而且今天这件事一定要做,就算把你绑起来也要做。”
“喂……”冷汗涔涔,“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为什么怎么听都很有歧义的样子?
“哼!”韩漳只有这么一声回答,再不说话,拉着胆战心惊的越立就走。
越立的心头有着很不好的预感,非常不好的预感,要是有了这种预感的话,他通常不会遇见什么好事。而且百发百中。但是他又没胆子反抗韩漳的安排,要是他敢不听从他的话,韩漳是真的会履行他的诺言的。
上一次,他因为连续加班没有听韩漳的话好好吃饭吃药,结果精神一松懈下来就头昏眼花倒地不起,同事慌忙一边找救护车一边找韩漳保姆,韩漳到了医院之后,抓住刚刚醒来的越立就是一顿臭骂,把他骂得钻在被子里不敢露头,把病房里其他的人也骂得不敢回自己的床,只要是能动弹的就都逃走了。那时候韩漳就跟越立约法三十二章,比如乖乖吃饭、乖乖吃药以及准时上床,要是哪一项做不好,对不起,越立你三天之内--时间的长短要看罪行的轻重--不要来我家,敢来就把你赶走。越立被赶了好些回了,被赶走的期间,他的房间又乱,自己做的饭又不好吃,外面的外卖又贵又比不上韩漳的美味,他可不想再过那种日子,所以只有老老实实地委曲求全。
今天韩漳一定要把他弄出来八成有阴谋,至于究竟是什么阴谋搞不清楚,反正绝对不是好事就对了。他现在非常希望的事情就是马上下一场冰雹或者瓢泼大雨或者龙卷风,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去了。可是上帝每天都很忙,没时间关心他那么多事,所以从他被夹住脖子拖到公车站、拖上公车又拖下来,这期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下了车,韩漳终于放开了他的脖子,他抬头一看站牌--A市第一医院……
“……”
……
……
又来了一辆公车,越立转身,鬼鬼祟祟地想趁着人多的时候也混上车去……
身后韩漳冷冷的声音传来:“你,给我差不多一点!”
“可是韩漳!医院很恐怖啊!”越立叫屈,“而且我又没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要来这里!?”
“因为你不听话!”韩漳拽住他往回拉,“让你吃药你就是不好好吃!万一变成胃溃疡怎么办!”
救命的公车载满了假日的人潮,吭哧吭哧走远了。
“胃炎和胃溃疡没有必然的联系……”越立垂死挣扎。
“没有必然联系!?”韩漳停下脚步掐住他的脖子前后晃,“你这个混蛋自己的病为什么都不去好好查查看!胃炎就会得胃溃疡!胃溃疡就会得胃癌!胃癌就会死!懂不懂!你想死吗!”
这是强词夺理的说法,如果把其中的“就会”改成“就有可能”还差不多,但是韩漳对于自己说的话很坚持,尤其在越立的病情方面,他始终认为要往严重的方向说才是正确的,以至于越立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绝症,否则为什么韩漳这么紧张,简直紧张到快让他想自杀的地步了。
不管越立是抱着站牌不放也好,还是抱着路边的广告牌不放也好,韩漳都有办法轻轻松松将他从上面扒下来,强行拖入医院里。
一只手拖着越立,一只手挂号,韩漳轻车熟路地做完这些事之后便上了门诊二楼,找到了骨科。
明明是消化科的问题,为什么要到骨科呢?那是因为越立从发现有神经性胃炎,到因此而连住了两次院的期间,都是一位名叫沈齐鸣的大夫看的,那大夫医术很不错,总是能最快地找到病人的痛苦原因并且快速排除,越立在他手底下没吃多少苦,要是找别的医生就不一定了,有时候痛得他脸都青了,那些白痴医生还在慢悠悠等着化验结果。
不过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位沈大夫其实是骨科的主治医师,因为人手不够才被暂时借调到消化科。可是这并不妨碍韩漳对他的认定,所以从那之后他每次看病都会专门找沈齐鸣在的时候。
平时沈齐鸣这里都有不少人在排队,看来承认他能力的不止韩漳他们。不过今天诊视里看病的人加陪员只有两个,外面排队等的人更是一个都没有。真是少见的情况,大概是他们来的时间段恰好合适吧。
韩漳拖着越立进去,沈齐鸣看见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又继续去看那个病员脱臼的手臂,捉住它轻轻地上下试试动动。
越立来得多了,自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不过来得多也不表示会习惯,他对将发生的情况简直深恶痛绝……
果然,在一阵看起来无害其实是在麻痹病人感官的轻微移动之后,那个可怜的病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惨烈的惊叫,并且同时传来明显的咔吧一声,应该是接好了。那声惊叫刺入越立的耳膜,他拼命阻止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回想大学时候因为打篮球而脱臼的情景,不由得牙根发酸脊背发凉。
“沈齐鸣!绷带!”一个看来比沈齐鸣年轻一些的医生大步走进来,把几卷绷带交给他。
这位医生名叫叶翔,是沈齐鸣正在带教的新医生,和韩漳他们也见过几次面,把绷带交给沈齐鸣之后转身看见他们,微微一笑,点个头,又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为那病人用绷带固定,又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沈齐鸣这才回头面对韩漳他们,微微点头:“你们好,又来了?”
“没错,又来了。”韩漳把越立拉过来硬按在那病人让开的凳子上,对企图反抗的他狠狠瞪眼睛,“这小子不听话,最近的药大概又没好好吃,你看这怎么弥补一下。”
越立的脸色开始发白。
胃炎和胃溃疡一样,都是慢性的疾病,需要慢慢调理。要是说一段时间没吃药就用什么措施弥补一下,那种疗效根本就是不可保证的。韩漳带他来得多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说的不是“那个”意思,而是“别的”意思。
沈齐鸣是个不大爱笑的人,不过在听了他这个提议之后还是微微地笑了一下:“那怎么办?用一点最痛的药吗?要不要青霉素肌注一下?”
一听到打针,而且是青霉素,越立立马头都昏了,面色青白地死命摇手:“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打针!我坚决不打!死也不打!!!!”
没错,韩漳就是“这个”意思--好好给这个怕打针的家伙一点教训,下次他就记住了!
“谁让你永远都记不住吃药!”韩漳骂。
越立萎缩在凳子上想反抗又不敢,看来很可怜的样子。
要是非关越立身体疾病问题,韩漳是会很温柔,可是要是和这个有关的话……他会马上就变得很恐怖。
“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记住按时吃药的?”韩漳问。
“没办法,”沈齐鸣摇摇头说,“这个要看他自觉,而且必须重视。”
“我很重视了……”
“还说!”
越立抱住头,防止韩漳会一拳头砸上来。
“我有办法!”那个叶翔医生从门口走进来,声音得意地上扬着。
“你有什么办法?”沈齐鸣脸吊得很长,看来很不高兴。
叶翔对着他嘿嘿一笑,却不对他,而对韩漳说道:“其实很简单,你只要给他带个手机或者BP机,到了时间呼他就行了。”
“不要!”越立断然拒绝,“那样就好像狗绳一样,主人摇摇铃我就得安命令做事,我才不要!”
叶翔笑起来,沈齐鸣却摇头,认为这实在是一个很糟糕很糟糕的主意。
不过韩漳和叶翔一样,认为这个主意还算不错。所以他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越立。
越立扭过头去看诊室里的一株盆栽。
韩漳继续看着越立。
越立开始冒汗,但是依然坚持不转过头来。
韩漳仍然看着越立,打算把这场耐力赛比下去。
越立汗流浃背。
韩漳打算把越立的后脑勺看出个洞来……
越立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大吼道:“好了好了!我答应就是了!不管你是要安狗铃铛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我都答应了!行不行!?”再这么下去,他肯定要先神经衰弱了。
见越立妥协,韩漳显得很满意,对正在大摇其头的沈齐鸣有礼地微笑:“既然这样,就麻烦沈医生给再开点药吧,他上次的药应该也快吃完了。”
“还有差不多一个星期的份!”越立辩解。
“来了这么多次你还记不住吗?”韩漳冷冷瞪视他,“沈医生坐门诊的时间只有每个星期六的下午!其他时间他都在住院部里,难道你还专门跑那里去找人家?”
“又是我错……又是我错……”越立沮丧得话都不想说了。
沈齐鸣向韩漳询问了一下越立的近况便拿过处方笺,正想写,又停住笔,交给站在自己身旁的叶翔:“你来写吧,还是用上次的药,不过再加一个……”
他快速地跟叶翔说完,又对韩漳说道:“他现在的情况我光是用眼睛看也弄不清楚,所以你要多加注意一点,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话,最好记录下来……”
“你应该对着我说……”越立插嘴。
韩漳看他一眼,越立沉默。
沈齐鸣又继续道:“不过像这样也不够,治疗一段时间以后应该让他做个钡餐透视或者胃镜……”当沈齐鸣说到胃镜的时候越立开始面色发青,拼命摇头表示自己死也不会再做了,“……不过他的病情不算太严重,不一定需要专门做胃镜,下个星期找个时间,不要吃饭来这儿做个钡透,做完的结果给我拿来看一下就行了。”
叶翔写完处方交给韩漳,韩漳收起来,向沈齐鸣他们道谢之后带着如蒙大赦的越立离开了。
“沈齐鸣……”叶翔托着腮悲伤地说,“你就不能像那个人一样,对我温柔一点?”
沈齐鸣脸色很差:“你喜欢他怎么不跟他走。”
“你这样,难道是在……吃醋吗?”叶翔诡异地笑。
沈齐鸣转过头去不理他。
叶翔大笑:“自从我念完研究生回来,你就变得越来越可爱了嘛,亲--爱--的--”
沈齐鸣一圆珠笔砸到了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