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什么一点忙!是大忙啊!知不知道回收那些被她爹流通在外的后宫物品,不被人发现地送回宫里要花多少工夫和银子!陆展言火大在心里。
我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叫黄全,一个叫封都。他们很可爱,从医颇有天分,我想爹会喜欢他们的。
黄全、封都?黄泉?酆都?这女人也不怕晦气真是!
途中救了一个人,自称一剑留痕施成墨,是个江湖人。
此人武功奇高,认识他之后才知道你那身武功只是比我好一点,就算是轻功,也只是跑得快一点、跳得高一些。
登高山方知天之大,临深谷才知地之厚。你相信吗?那人竟能一手扛着大捆药草、一手抱着我飞过城墙--
啪、撕!
「展言!」周屏幽瞪着看信看到一半突然怒不可抑、愤然撕信的男人。「你这是--」
「她从哪送来的信?」陆展言阴沉着脸,声音紧绷。
从没见过他这表情,周屏幽吓得忙道:「河、河阳。」
「河阳?」陆展言一愣,神情转为紧张。「那她一定往白水去了。」
这下换周屏幽愣了,「你怎么知道?」
「白水正在闹瘟疫,河阳与白水相隔不过百余里,她人在河阳不可能没听说。」陆展言脸色沉重,半晌,忽然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牌交给她。
「这是?」
「我要去找她。你的信是昨日从河阳送来的,算算日子她也应该快到白水了。」他说:「我爹和你爹的事交你处理,要多少银子拿这玉牌上「楚天阔」找帐房支领,我会交代他们配合。需要多少人手、打通什么关节你自己看着办。若遇官员刁难,上悦福客栈找一个叫赵七的,说是我让你找的,他会帮你。」
「你不确定小小会--」
「她会。」陆展言毫不迟疑道。「依她的个性,不去凑热闹才有鬼。
那女人在外头这么久,老是哪里有病人往哪里跑,上回还去漠北……」沉吟了会,倏地拍桌,气得冲出凉亭。
讶然。「展言?」
「该死的!就算怕回金陵就得马上成亲也不是这种躲法!也不想想自己都几岁了!再不成亲,她那肚皮还能生出个什么子儿来!」
「来人!」陆展言大步流星往马厩杀去,沿途一路咆哮;「把艾草、花椒、白毛香给我各备上一车,用最快的速度送到白水!」
周屏幽双手握紧玉牌,楞楞地看着老友失控的身影疾速跑远。
这人真的晕气昏头了呵……他知不知道自己刚又口误喊世伯爹了?
噗嗤!「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心呵。」失笑。真的是服了。
白水县。
大水、尚有防范之道,事后疫情的发牛亦可预料;但无关天灾人祸,就这么乎白而起的瘟疫着实让人猝不及防,更让人明白疾病的可怕。
「师父,这里!」巡视的黄全发现呼喘不过气的病人,立刻疾呼。
「这人快喘不过气来了!」
「我来了!」余小小应了声,离开前交代:「这人再不喝就用灌的,灌不下,等我回来一刀刦了他肚子倒进去。」
吓!不只病人,连被交代的学徒封都也吓了跳。
师父好……好可怕。
温和平静的眼横扫过集中在这处木棚下的病人。
「其他人也一样,别以为大夫就没脾气。想活就乖一点,别给我添乱。」
咕噜噜……喝药声立刻此起彼落。
很好。余小小满意地点点头,急奔到黄全身边,探了病人症状,立刻下针鱼际、肺俞、大椎等穴位。
「余姑娘。」又一会,一道伟岸身影以绝妙轻功落在师徒俩身侧。
「城北聚集了一群人,他们听说县城有大夫,从附近农村赶来看病的。」
难不成疫情传开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染了病,得先确认才行。」余小小思忖,半晌,拍了拍对方肩膀。「施成墨,又要委屈你了。」
从这到城北少说也要两刻钟的脚程,偏偏整座城只有她一个大夫,她很清楚自己的力气不能用在跑来跑去上头。
施成墨点头,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施展轻功飞奔。
途中,不禁又问了近半个月来重复多次的疑问:「真的不需要我跑一趟金陵?」
「不必。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余小小扳着指头算,边道:「从金陵到这,最快也要十天,我想再过四天应该就到了。」
「你的信是从河阳寄出的。」他提醒。「会来自水是离开河阳后听见这儿有疫情才有的主意,这样那人就知道?」
余小小淡淡一笑,看向他的眼神坚定如石,满满的净是对心中那人的信赖。「他很聪明,知道我会做什么。这里还有许多地方更需要你帮忙,当信差太浪费了。城里粮食不是,若没有你在此压阵,难保不会发生抢粮的事,到时情况更糟。」
施成墨点头,「我明白了。」
「真不知道这时候江湖人在做什么。」余小小有感而发。「练武功?
比谁是天下第一?百姓为瘟疫所苦,他们怎么能置身事外、无动于衷?」
这一问,问得施成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抱歉,我只是忽然想到,这时候正是英雄好汉们行侠仗义的大好时机,怎么不见他们踪影,没有别的意思。毕竟连城里的大夫一发现有疫情都跑得一个不剩,他们不来也情有可原。你比较倒楣,被我拖下水。」
「不,我一点也不觉得。」施成墨神色复杂地看着怀中姑娘。
「其实你想走说一声就行,不必勉强自己报恩。说真的,我也没有把握--」
「到了。」施成墨打断她,同时落地,松臂放人。
余小小道声谢,正要走向被挡在城外的人群时,施成墨忽然从后头拉住她。
不待她问,便道:「余姑娘,能待在你身边,其实我--」
「余小小!」由远而近的马蹄声与一声怒吼堵住他未竟的话。
两人循声看去,就见快马朝他们疾驰奔来。
施成墨本能地挺身欲保护身旁的余小小,孰料欲保护的对象竟闪过自己,朝对方奔去。
就在同时,马背上的人侧身弯藤将跑向他的余小小截抱上马。
施成墨看着两人一马经过自己,往后扬长奔去。
瞬间的交会,他看见余小小露出自己不曾见过的灿笑。
他苦笑,庆幸自己话没有说完。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久违的惊喜令被掳上马的余小小忽略男人的怒气,怔忡看着刻在心版上的脸。
真的是……想他了呢。
怒气直冲九霄的男人没注意到怀中女人望着自己失神的表情,气得口不择言:「你是要我来救人还是来捉奸?」
捉奸?回过神来,一脸茫然。捉什么奸?这人在胡说什么真是!
「乖。」无视男人怒火正炽,余小小拍拍他绷紧的臂膀,一手绕到颈后,揉捏他僵硬的颈背,眼睛直往后瞄。「东西带了吗?那些用来消海的药草何时会到?」
还乖哩!四年没见,第一句话竟是叫他乖,陆展言气得险些咬碎一口钢牙。乖什么乖!她都不「乖」了他乖什么鬼!
若不是……若不是她双手不自觉地抚揉这么舒服,他定会被摸顺毛的男人蔫了火气,「乖乖」地说了:「怎么可能没带。已经跟着我来了,不只药草,连大夫都带来了。」
边说边掉转马头往回走。
「怎么可能这么快!」好惊讶。
「过几天,金陵那会再送几车过来。」余小小难以置信的表情取悦了他,终于有了笑容。「我得到消息之后立刻让金陵分号准备,运东西不像骑马那么快,所以我同时飞书要禹州总号备妥先行出发,又到余人居将白水疫情告知你爹娘,他们要我带几个大夫一起赶过来,禹州那也有几家医馆听说后自愿跟来帮忙。」
说话时,载药的马车与单骑的十来个大夫已陆续跟上。
看见满满的药草与几张熟面孔,余小小眼底不禁发热,有种自己已经回到余人居的错觉,不禁怔忡。
直到身后的男人轻推她一下才回神。
「还不快忙你的事去。」他催促,不容她沉溺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太久。
余小小点头,让他抱自己下马,真的就照他的话与等着她的大夫会合,俐落分配工作,忙着救人去了。
被留下的陆展言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扬起自得的笑容,浑然不觉身后有人接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