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总裁,关于市中心旗舰店预定地的土地标售一案,这份资料是地价分析和土地登记誊本及权状影本,估计预标购公司还有南部的建商,虽然这里的确是个黄金地段,可是总裁在标得之后,得先将原大楼拆除再重新建造,人力物力都有所浪费,若总裁执意要标下来建锡斯丹钻石的旗舰店,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原锡斯丹在台总公司总经理利杰正与刚大病初愈的总裁协商,可是他连串说了一堆,却发现路奕根本心不在焉的凝视着手中的玉戒,压根儿没听见他在说些什么。

这样的情况的确很少见,利杰忍不住费疑猜,那只戒指的大小,分明是个女戒:可,路奕和辜玟之间形同陌路,他不可能盯着一只女用戒指出了神,除非……是他逝去女友的遗物?

「总裁?」利杰低唤了声。

会议室里的人全盯着反常的路奕猛瞧,对他失神的反应不明就里。

「事实上……」路奕突然出声,眼睛却依然未曾离开过手中的戒指。「你和他们的顾虑都一样,只不过,我会这么做有我的用意。」

「什么用意?」利杰不解地问,原来他有在听啊?

「建立一间百货公司。」路奕不疾不徐地提出。

「百货公司?」全部的主管几乎都跳了起来,因为自锡斯丹创办以来,从未涉人这层领域,成立百货公司需要的财力人力都相当庞大,未经协商或拟定周详计画,可以预料绝对会亏损,主管们绝不可能同意他的一意孤行。

路奕冷漠的看着一下子变得嘈杂的会议室,突然觉得有趣极了。

这些人像极了立法院里的委员,整天吵个不停,各说各话,千奇百怪的反应都有。莫怪辜玟不想触碰这一块地盘,就连他也懒得听他们吵吵闹闹,他索性起身走出会议室,留下一屋子错愕的高级主管。

「辜玟?」路奕才走出门,就发现辜玟悠哉的靠在墙边,头发很随性的扎了个马尾,衣着则和妈妈级的欧巴桑有得拼,手中提了一只大红花布袋,活像刚离家出走的不良少女。

「妳怎么来了?」路奕对她衣着的品味一向不欣赏,皱眉补了句:「妳这衣服哪里来的?」

「垃圾桶捡来的。」她可是实话实说,他却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虽然他很不想相信,但她的表情非常认真!他也不便多说些什么,指着她手中的大红布包。

「这该不会也是来自垃圾桶吧?」

「这个红色的布包里头的东西可不是!」她回答得极为无奈,原本她不想出门的,因为现在她出门极不自由,随行的保镖比路人还多,到哪里都不方便;要不是老管家逼她,她更乐意在家里睡觉。

「里面?」他望着那包沉甸甸的布袋,更加疑惑。

「是啦!」她不耐烦地解释:「这几天我弄了几道菜,你家里的人全都试吃到怕了,老管家说你的嘴比较挑,要我拿些菜来给你吃吃看……」

还未说完,他严峻的脸上出现难色;因为他曾耳闻尝过她料理的人,都以腹泻、肚子痛收场,不难猜出恐怖的程度。

她瞪着他,不满的叹气。「没有办法,没有人愿意当试验品,偏偏没有一个人去向老家伙请命,撤销要我下厨的主意。」

「所以我成了试验品?」他很不喜欢这个名词,这样岂不是把他和白老鼠画上等号?

「不然呢?你以为我愿意?」她懒洋洋地说:「你也知道我真的不太会做这些家庭琐事,所以你还是签字离婚好了!早点将我们的关系公诸于世,好早点摆脱这种困境。」

倏地,他的脸色一僵。

她没有忘记自己的坚持,而他,似乎早已动摇许久了!她毫不留恋的态度,几乎让他火冒三丈。

她不认为自己说错了话,人来人往的四周却突然间空了大半,她还刻意压低声音,让音量维持在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分贝。

所以她不懂,他为什么又突然生气了?

「妳的菜这么难吃,还不回去好好练习,想想该怎么应付爷爷,其余的妳根本没有资格去想。」他不客气的批评她。

「难吃?的确啦!」她承认,可是他又没吃过,凭什么这么武断的羞辱她?「你必须吃过才能批评我,这样我至少会接受的快乐点,你这么说其实是想侮辱我而已,对不对?」

「我根本不需要吃,家里的佣人突然间一个比一个瘦,光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妳的料理一定很难吃。」

「喂!算了,我根本不需要像个小孩子,整天跟你吵个没完!看你挺关心家里的佣人嘛!那好,请你去告诉老家伙,停止这荒谬的命令,大家乐得轻松。」

「妳是不是想利用难吃的菜逼我这么做?」他反问。

眼看着四周的目光渐渐聚集,辜玟对他最近阴晴不定的个性实在是受不了;管他三七二十一,一气之下,她点点头。

「没错!路奕大总裁还真是聪明,我想,我的手艺可以造就大家的胃痛,相信在老家伙寿宴那天一定也会有相同的结果。」

「妳不要拿大家的肚子开玩笑!」他不顾在场到底有多少人,压抑不住的低吼足以让围观的人心惊胆跳。

「是你逼我的。」她平静地说完,夹带一抹轻佻的微笑送给他。

「辜──玟──」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

他想不到自己竟会因这场像小学生一样毫无营养的争论而气愤难平,可是,她所提及的离婚,听在他耳里如同放弃,而她的放弃,牵扯了他所有的心绪,也引燃他心底最深处的情感。

他不想失去,更不愿放弃;所以,他绝不离婚!

「你挺爱叫我的名字嘛!」她的轻松自在只是更凸显他的怒气,她不是故意让局面变得难堪,而是他动不动就生气实在很奇怪。「你不吃正好,我把它们丢了算了,也算可以交差啦!反正我来这里也是不得已……」

「妳给我进来!」逼不得已,他抓住她的手往办公室疾步而行。

「我不要进去。」她摇头,在一阵拉扯之间,险些又摔跤,一路看见许多熟悉的脸孔,他们几乎都吓傻了眼。

利杰在会议室门口始终冷眼旁观,直到辜玟发现了他,他更留意到路奕投射而来的冷光所夹带的寒意是什么──

浓浓的愤怒中突然涌现的醋意,酸味几乎在这层楼的空气中蔓延开来。

利杰心头一阵不快,却也无话可说。

多年前,他欣赏辜玟的传言自那晚的告白后,谣言已甚嚣尘上;他很清楚只要辜玟有婚姻关系牵绊的一天,他一定没有机会!可他也知道路奕并不爱她,离婚,只是迟早的事!所以他一直保持单身等待机会来临。

而今路奕的改变,让利杰意识到一直在等待的机会已经消失了,他失落的叹了口气;也许,是该去寻找下个机会的时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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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拉我进来做什么?」

在路奕摔上门之后,辜玟瞪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坐回办公桌后方的椅子,她才有空发表意见。

办公室的正前方有座电子钟,自刚才进门之后,他一语不发的陷入沉默,让这个房间在她提出第一个问题之后,沉寂了将近五分钟。

她进退不得,静静的倚在门上,半瞇着眼数时间。

「妳不是要我吃?」他睨着那包食物,终于开口。

「你不是说这么难吃的东西,你根本不需要吃?」

「妳一定要和我吵吗?」虽然他习惯这样的沟通模式,但今天,在她提出离婚二字之后,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她一手扠着腰,一边将大红布包放下。「从刚才到现在,大声说话的人一直是你,我哪里和你吵了?」

「妳怎么把吃的放在地上?」他又问。

「这一袋东西很重耶!也不见你帮我拿,一进门就啰啰唆唆问了一堆……」

她嘀嘀咕咕了一串,甩了甩手,待手中的酸麻消失前,他抢先一步将红布袋往茶几前搁置。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一个大男人和红布巾上的结纠缠了好一会儿,一道道用保鲜膜包好的食盘呈现在眼前。

他仔细的审视保鲜膜下的食物,不论颜色或是摆设,估量起来还不错,至于味道……

「妳站在门边是预备随时逃走吗?」他看了她一眼。

她努了努嘴,这才缓缓地移动至他正对面的沙发坐了下来。

她极不愿意面对他的原因之一,就是在那一个莫名其妙的吻之后,她已经躲了他好些天。

她不想问他为什么突然吻她?为的只是不让自己像个花痴一样愈陷愈深。

「味道闻起来倒还好。」

他观察了很久,迟迟不敢动手的模样着实令她发噱。

「怎么?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她消遣他,「路奕大总裁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该不会破天荒害怕我煮的菜吧?」

他凌厉的瞪了她一眼,正愁该怎么开始吃。

「这是什么?」

她盯着他手指的方向,摇了摇头。

「英文字的什么菜加里什么肉的。」

「A菜和里肌肉吧?」真奇怪的组合!他皱眉纠正她后,又指着另一盘问:「那这个呢?」

「嗯……好象是花菜炒甜香蕉吧!」她随便找了个类似的名字,凑合着说。

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明明是花椰菜和黄甜椒。」

「是吗?」

「那这个呢?」他愈问愈心寒,桌上这碗汤料特别多,他几乎可以猜出她会说些什么了。

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一副灵光乍现的样子抬头报告:「这是加了绞肉球、竹笋、黑木耳、红萝卜、蛋花还有人参做成的汤!」

「人参?」他看来看去,就是看不到一片人参,倒是海参还多些。

天底下恐怕只有她对自己所料理的食材记不住菜名的吧?

「对呀!你要吃就吃,问这么多做什么?我又没有下毒。」

她开始不耐烦了,在他面前,她总是不自在极了,正想起身踱步,他锐利的目光却警告着她不得轻举妄动。

「吃的人是我,我有权利搞清楚吧?」他冷睇着她。

「随、随便啦!你要吃就快吃,我得回去交差。」她躲避他的视线。

他挑挑眉,「妳还是很急着走?」

「我这人很识相的,你不是一向都不太欢迎我吗?」

再这样争辩下去也没有结果,他索性将目标镇定在眼前的饭菜上。

贝威的命令乍听之下的确无稽,但经过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后,他体悟到爷爷的用意只是想利用看似合理的方式逼迫她留下来。

除非她料理出一道象样的菜色,否则她永远也离不开这个家。

这项领悟令他的心情格外飞扬,才夹起一块里肌肉片准备就口,眼尖的他马上发现一项严重的问题。

「辜玟!」他紧紧盯着那盘炒肉片,视线半刻也没离开过。

「怎么了?」她瞧他一副只差眼珠子没掉出来的模样,好象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眼前晃似的。

「这肉没熟!」他冷着声提醒她,「还有,肉片上居然还有彩虹般的线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熟吗?没熟又不是不能吃……」她压低了声音,迷惑不已。「只是,肉里怎么会有彩虹?」

不过,她的确在肉片上有了惊人的发现,意外的低呼:「真的耶!好特别哦!怎么会这样?这是不是证明我的厨艺不错?」

「妳……妳想气死我吗?」他耐着郁闷的怒火,顺便给她上了一课。「妳居然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这表示肉早已不新鲜了,不新鲜的肉根本不能生吃。」

「哦!」她大力的点了点头,挑眉反问:「那……意思是这道菜不能吃了?」

「没错!」

「不吃就不吃喽!」反正她已习惯了接受打击,只不过她一直觉得这道菜是她的得意之作,却老是记不住它的名字。

察觉她眼底的眸光闪动,他怀着疑虑追问:「妳该不会自己煮东西都不会试吃吧?」

「我当然会试吃!可能是平常乱吃惯了,再加上我的味觉和一般人不同吧,我倒觉得我挺会弄些奇怪的料理,却不被人欣赏。像你说这道菜不新鲜,我个人可是很捧场的吃上一大盘了呢!」

「一大盘?」堤文西家宅的厨具中,最小的盘子至少也直径十五公分以上,她所指的一大盘是……路奕不敢再往下想。「妳的肚子都没事吗?」

「没!」她这会儿不就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可,才刚自信满满的回答没多久,肚子便开始隐隐作痛,疼痛的感觉立即传遍全身,一阵剧烈的绞痛倏地使她的脸色发青。

「妳……」他还未问完,只见她瞪大了双眼,苍白的额间迅速渗出汗珠。

她一手捂着嘴巴,如旋风般的冲出他的办公室,飞奔至女厕里。

他刻不容缓的尾随其后,也不管男女有别,才刚踏入女厕的时候,就听见一阵又一阵凄惨的呕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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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间?路奕守在门后直到声音稍微停歇之后,他才叩门关心的询问:「辜玟,妳还好吧?」

「嗯……」一阵像极了叹息的响应,轻轻飘了出来。

食物中毒的上吐下泻,简直要了辜玟的命!

她足足窝在厕所半小时,想开门的时候,呕吐的感觉再度袭来,最后,她干脆坐在垃圾桶盖上,朝着马桶「膜拜」十余次。

不论她待了多久,路奕也关切的一直守在门外。

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倒是始料未及,两人在厕所里的新闻很快就传遍公司内部,只差没有发稿通知社会大众,众说纷纭,口耳相传的结果,来到了利杰的耳朵里,他再次受到严重的打击。

「她怀孕了?」利杰差点崩溃,辜玟一直以来犹如他心目中的女神,女神怀孕?他光想象就头皮发麻,心惊胆跳。

所以他马不停蹄的赶来女厕,想了解事情的真假。

在厕所门外,路奕挺拔的身影伫立在那儿,忧心忡忡的神色着实紧张。听到利杰的疑问,路奕的神情一凛,没有回答。

空气中浓浓的消毒水味和芳香剂混合成一股特殊的味道,厕门内的冲水声每隔一段时间就激活一次,可以想见辜玟的情况有多惨。

「要不要去医院?」利杰问。

路奕一见到他,没来由地不舒服。脑中浮现的,始终是利杰钟爱辜玟的表白;直到最近,益发浓烈的醋意几乎到达一触即发的地步。

「利总经理,这应该不关你的事吧?」路奕冷冷地提醒他。

利杰很清楚的感觉到路奕的敌意,依然一派镇定。

「我想,帮总裁夫人叫个救护车这件事,应该是身为公司里任何一个员工的责任;再说,她怀孕是天大的喜事,我想大家会乐意为夫人安排安胎事宜。」

「安胎?」路奕听得一头雾水,门外挤了一群看热闹的员工,在路奕的冷睇下一哄而散,他当下明白了八分。

辜玟的呕吐声再次传来的时候,路奕微拢的眉宇渐松,决定将错就错。

「这倒是!她的体质不太好,一怀孕就吐个没完,是得想想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那……敢问总裁,夫人是什么时候怀孕的?」利杰半信半疑的追问。

「你的关心是不是超出了你的本分?」

利杰摇头,「多年来,我的确对你和她的关系感到疑惑,我也承认到刚才为止,我对辜玟的情意仍在,会关心她也是必然的。」

「你的意思是,你还没有死心?」路奕几乎是由齿缝间迸出这个问题,怒火狂烧的瞪着他。

「你这么在乎?」利杰试探性的说:「你当初会娶她的动机也让人怀疑,不是吗?这些年来,你对她漠不关心,倒是常常到静芳的墓前去思念她,既然如此,我等待你放辜玟离开的想法,有何不对?」

路奕如鹰般锐利的眸光突然黯淡了下来,利杰的话有一部分切中他的心思,令他在瞬间有些惶恐,他一直对静芳的爱深浓不变,可如今,动摇的不安扰烦了他的情绪。

「辜玟不可能离开。」这是路奕唯一肯定的意念,不论是否被生生世世的轮回所扰?他无法不坚守梦境中的誓言。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将对静芳的爱转移到她身上?」利杰深知这样的说法对辜玟并不公平,但他实在想不出路奕迟迟不肯松手的理由。

「我不需要对你坦诚任何事!」路奕低喝道。

「如果……你只是将她当成替身的话,就不该让她怀孕!」利杰生气了!在他眼中,路奕成了禽兽不如的家伙。

这时,厕所的门终于打开;辜玟虚弱的靠在门边,脸色惨白;她在里头倍受痛苦折磨,却还得听着外头文不对题的争吵,深觉无奈。

「你们够了没?」她的声音如鬼魅般飘忽,更令她疑惑的是,路奕为什么不跟他好好解释?任凭利杰误会下去?

什么怀孕替身的?她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对这些问题发表意见,只想好好休息。

「我实在听不懂你们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受不了!」

她缓缓的移动脚步,四肢无力的她脚软欲倒,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随即将她紧紧的揽入怀中。

瞬间,她鼻腔中溢满了一股熟悉的气味,是路奕……还是梦里的展子谦?

她不需要特别区分,因为两人都有着相同的味道、一样宽阔的胸膛,可以将她整个人包覆住,舒服好闻的让她想窝上一辈子,这就是她「丈夫」的味道。

眼皮好沉重啊……她好象好些天没睡好了。

她脑中残存着一些声音,好象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座白雪皑皑的山中,一个男人对怀中的女人柔声诉说着──

生生世世……我都要娶妳……生生世世……我们都会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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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世情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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