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一九0一年秋纽约市

牌桌上的钻石大如指甲,在灯光下跳跃着火焰般的光芒。牌桌边的赌友看得眼睛发

直。

“老天,狄艾德,你疯了吗?”其中一人道。

艾德闲倚在椅子上,嘴里叼着根香烟。他的衬衫钮扣敞开,皱巴巴地塞到灰色长裤

里。他的脸上是青渗渗的髭须,眼里的红丝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或是小房间里香烟的

刺激。他的左右手臂上各挂着一名衣着不整、胸前伟大的红发女郎。纽约市里有上百家

的男士俱乐部,其中许多家诉求的客层是精英人士,名声卓著。但艾德所在的并不是其

中一家。

鲍夫人俱乐部的声名狼籍,造访它的大多是社会边缘的人士,俱乐部的女人熟知

“各种”的娱乐——包君满意。艾德数个星期前造访了这里,从此之后就是这里的常

客。

瞧见桌上的钻石,挂在他身上的那两名女子惊喘出声。其他赌友发直的眼睛仍没有

恢复过来。艾德似乎漫不在乎。他慢吞吞地道:“我没有现金了。”他讲起话来已有些

大舌头。

“这颗钻石是桌上赌注的五倍价值!”一名留着山羊胡的赌徒道。

艾德没有回答。他漠然地看着那颗闪亮的钻石。“我们赌还是不赌?如果不赌我就

走了?”

接着响起了一片同意声,赌局继续。艾德似乎毫不在乎一名赌徒亮出葫芦,打败稍

早亮出来的两对。艾德面无表情地翻开牌。三条。赢的那个人兴奋地喊叫一声,将赌注

全部扫到面前,那颗钻石立刻进了他的口袋。“你疯了,”他对艾德道,笑得合不拢

嘴。“你刚刚输了一大笔财富。”

艾德耸耸肩。“真的吗?我该死地不在乎。”他站了起来,一臂揽着一名女子。他

对桌上的其他人略微俯首致意,挽着那两名巴结的女子,醉醺醺地离开了牌间。

珊娜漫步下楼,在玄关处停下来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这件象牙色的无袖丝料礼服完

美地烘托出她的身材,颈间的珍珠项链及耳上的钻石耳环更是相得益彰。她曾试着诱

惑、说服杰明买下这套价值不菲的珠宝,但没有成功。最后她自己买下它……用莎菲的

钱。她告诉自己就算莎菲知道,她也不会在意。

珊娜回头喊道:“丽莎?你在哪里?”

丽莎几乎是立刻出现。她穿着一身桃色丝料礼服,披着淡色的披肩,唯一的饰品是

一对钻石耳环。“我已经准备好半个小时了。”

珊娜不睬她继女话里暗示她打扮得太久。“我们出发去歌剧院吧!”

但丽莎并没有移动脚步。“你不觉得我们应该邀莎菲一起去吗?”

珊娜畏缩了一下。“她在她的工作室里画画。”

“她永远都在她的工作室里画画。”

“她会拒绝的。”

“也许。但我可以劝她去,”丽莎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她受到很大的打击,珊

娜。过去她有绘画就很快乐,但现在她已经不再是了。”

“她会捱过去的,”珊娜简洁地道。“我不想讨论这件事,丽莎。我知道怎样对我

的女儿最好。”

丽莎的脸庞紧绷。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珊娜,我们都了解发生了什么事。这样是

不对的,他应该做补偿。”

珊娜的脉搏加促。“你也许不赞成我处理莎菲和那个男人的关系的方式,但我的做

法是对的——你不要再干涉,或是在莎菲的脑子里灌输什么愚蠢的念头!”她的手紧握

成拳。“你没有听说过‘传言’吗?他已经被社交界摒弃在外;他最近的行为太过放

荡、引人非议了。上个星期,在一场慈善募款的场合,他居然带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参

加——那个女人的身上根本没挂着几块布!”

丽莎挺起肩膀。“也许他也不快乐。”

珊娜生气了。“我建议你多管你自己的事,丽莎,”她冷冷地道。“莎菲是我的女

儿。那个男人已经远离了她的人生,我不会再让他回来打扰她。”

“莎菲是我的姊姊!”

“她是你的继姊,如此而已。”

丽莎惊喘出声。”也许我最好留在家里,”她道,双唇微微颤抖。“我无法享受今

晚的歌剧,知道莎菲一个人在家,而且是在这种心境下。”话毕,她撩起裙摆,转身离

开。

珊娜挫折地看着她的背影。她不想待在家里。她想着杰明。他正和一名律师及两名

银行家关在书房里。等到她们处理完生意后,他们会一起抽烟、喝白兰地,或是去他们

的男士俱乐部泡着。也许数个小时后,他会找她上床,来一段短暂、自制的做爱,她在

过程中则想像着和她死去的第一任丈夫做爱。

珊娜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像,很满意镜中美丽的她。珊娜不想一个人无聊地待在家

里,等待她第二任丈夫不被渴望的宠爱。已婚女士一个人去歌剧院或参加社交聚会并不

适当,但珊娜决定就算丽莎不去,她还是要去。年轻的丽莎似乎愈来愈没有礼貌了。她

不跟去看歌剧也许反而好。珊娜在心里记下要和杰明谈谈为丽莎安排婚事。最近她不是

听到一位贫穷、但条件优越的英国伯爵正在纽约寻找一位富有的新娘?

珊娜吩咐了马车。等待马车时,她一直想着丽莎的事,试着不去想莎菲及她明显的

不快乐。假以时日,一切都会过去。珊娜经验丰富地知道这一点。

珊娜在歌剧院的这一晚很愉快。歌剧并没有引起她的兴趣,但她清楚地察觉到其他

人的注意力,而那令她非常感兴趣。其他包厢里的绅士不时地转过头看她,有的还大胆

到试图捕捉住她的目光,对她微笑。当然,她现在的名声毫无瑕疵,而且多年来一直如

此。在那次可怕的丑闻后,她绝对不想再重蹈覆辙。那些男人可以由远远的地方赞美

她,但只能如此而已。她和杰明结婚以来一直忠于他,不管她对婚姻床上有多么不满

意,多么地渴望着其他——特别是和杰克的激情。她现在聪明多了,不会再犯下年轻时

的错误。现在她知道“性”比不上门面重要。

然而她确实热切渴望得到男性赞美的目光。也许是因为杰明似乎很少注意到她是女

人,反倒比较重视他的生意。珊娜假装不睬那名过度热切的仰慕者,然而当她别开目光

时,她看见一个奇异、熟悉的身影正离开包厢,身边伴着个金发女人。

珊娜的心一阵抽痛。她的嘴唇似乎变得乾涩无比,呼吸困难。那是个高大、宽肩的

男子,一头阳光金色的头发披在外套衣领上。她象是被摧眠了,无法别开目光。

不——她一定是疯了!那个人不可能是杰克!

杰克死了。他在一八九0年逃狱后,死于一场大火里。他的尸体被不名誉地埋在伦

敦的墓地。她并未造访过他的墓地,但有一天她会。

珊娜平静了一些。杰克死了。尽管那是事实,但看见一个和杰克如此相像的人令她

的心抽痛不已。珊娜以手覆在胸前,但仍无法安抚她狂跳的心。那份失落的痛哭、心碎

永远不会平息吗?那名男子的背影和杰克是如此地扫似。

珊娜突兀地站了起来。仿佛被某种力量驱使,她追着那名男子的背影出了包厢。

杰克加快了脚步。今晚来歌剧院是个大错误。

但他已经厌倦隐姓埋名地住在他的河边大宅里。他在那里工作、在那里用三餐、睡

觉,也把他的情妇养在那里。爱薇已经抗议好一阵子了。她想要出去走走、玩乐。杰克

可以了解。即使是他自己也已经被关得不耐烦了。

“你在害怕什么?”稍早她问。

爱薇不够聪明得能猜出真相,但杰克也不能告诉她他害怕会有人再次巧合地认出了

他。

他不能告诉她他很害怕再次被抓回监狱。他宁可死。

因此他没有回答她。他只是拖着她出了歌剧院。

在歌剧院里谁都可能遇到,他却偏偏遇上了他的妻子。感谢天她并没有看到他。

他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她,还没有准备好应付在震惊过后,涌上心头的强烈感情——

那自然也包括了愤怒及恨意。

珊娜匆忙穿过宽敞的大厅。许多中场休息的观众在这里用点心、聊天。她在人群中

搜索着。突然间她僵住了。

那个男人背对着她,正在和那名金发女子说话。现在更加靠近了,她敢发誓他真的

就像是杰克——或是他的鬼魂。

那一对男女似乎在争吵。珊娜用力吞咽,凝视着那名男子宽阔的背。他倚近那名女

子,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的姿势是如此地熟悉——她几乎可以听见他沙哑、诱惑的声音。某种强烈的感觉

涌达她全身。她的神经似乎都振奋了起来。而她已经许多年没有这种感觉。

他不可能是杰克,然而他是如此地像杰克——而且珊娜是如此地渴望他。她必须提

醒自己不论他有多么像杰克,她不能冒险牺牲她辛苦守护多年的无暇名誉。

那名女子愤怒地转身离开。她走向歌剧院的内厅。她经过珊娜身边时,珊娜看出她

不只是非常漂亮,而且还很年轻——大概十八、十九岁。珊娜看向那名男子,他也正好

转头看着他的女伴。两人的视线相遇。

珊娜震惊不信地喊叫出声。不一刻,那名男子转身穿过歌剧院的大门,消失在夜色

中。

她回过神来。他是杰克!杰克还活着!珊娜不假思索地拔腿追了过去,完全没有留

意她正在挤过群众,许多人惊讶地看着她。

珊娜冲出了门,停在人行道上,喘息不已。杰克人呢?她狂乱地四顾。而后她看见

他正大步走向第六街,几乎要隐没在阴影里。“杰克!”珊娜喊道,撩起裙摆,大步追

了过去。

那名男子慢下脚步,冻住在原地。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她。他的唇角抿成个冷

硬、阴郁的线条。她屏息地停在他前面。他没有死!真的没有死!

不睬街上的行人,珊娜飞奔向他。她的手臂环住他的肩膀,疯狂地亲吻他的下颚

——她唯一能够得到的地方。杰克突然将她拉开。

珊娜往后踉踉跄跄地退出了几步。“你没有死!”最初的震惊过去,继之的是领

悟。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哀悼他的死,想念他——因为他死了!

“是吗?想想,我以为这是地狱。”杰克慢吞吞地道,傲慢的语调一如往昔。

“我真想亲手杀了你!”珊娜喊道。

“如果刚刚那是谋杀的尝试,我真的是学到些新的东西了。”他视线游移过她的双

峰、她的臀部,停留在她的双腿间,目光里充满着轻蔑。

愤怒蓦地升起。他没有死——整整数十年来,她一直被痛哭、罪恶感折磨着,认为

他死了。“你这个畜生!”她喊道,举起手像个疯女人一样地挥过去。

杰克抓住她的手臂,扭在身后,牢牢地制住了她。珊娜停止了挣扎。有那么一刻,

她的身躯紧贴着他;她的大腿贴着他的大田腿,下体相接……

杰克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珊娜拾起头看他。他的脸庞显得历尽岁月沧桑,眼角也有

了鱼尾纹,但他仍是她所曾遇过最英俊的男人。珊娜深吸了口气,身躯因欲望而颤抖。

“他们说你死于火中!”

“明显地我并不是。”他放开了她,木然地看着她。

“你这个自私的畜生!这么多年来……”她打断,强烈的感情——悲伤、愤怒、喜

悦等等——她说不下去。

“这么多年来怎样?”杰克嘲弄道。“别告诉我你想念我?”

“我是的!”

杰克大笑出声。他突兀地托起她的手肘,缓缓地转过她的身子。他将她拥入怀里,

她悸动的女性抵着他的腿间。他俯近她。“你不是想念我,你是想念这个。”他挪动臀

部,巨大的坚挺抵着她。

珊娜感觉一阵战栗窜过全身。她已经多少年不曾感到这样的狂喜了——只有杰克能

带给她这种感觉。杰克依旧是她所遇过最有男子气概、最叫人意乱情迷的男人。

“是的,杰克,”珊娜低语,她的手指缠入他颈后的毛发。“我想念这个。”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他冰冷地推开了她。“而且你会继续想念它,我亲爱的老

婆,因为它已经死了,和欧杰克一起埋起来了。”

珊娜的身躯僵住。

“噢,抱歉,我怎么会忘了呢?你不是我的妻子了——你现在是雷夫人了!”他

对她笑着。

珊娜的身躯开始颤抖。“老天!”

“哪里不对劲了——亲爱的?”

“你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老天!你并没有死——我嫁给了两个男人!”

杰克的笑声狰狞。“也许你应该在再婚前多等一等,亲爱的。那时候你有什么理由

那么急吗?”

珊娜心想着自己的困境,并没有回答。

杰克怒气勃发。“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珊娜?我离开多久后你就上了地的床?”

珊娜猛地回过神来。“我一直到新婚夜才和杰明睡。”

杰克仰头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信。

“那是真的!”

他双臂抱胸,抿起唇。“我本来要去接你的。”

“什么?”

“我本来要去接你和莎菲到澳洲。但在你再嫁后,那个念头似乎失去了吸引力。我

从来就不喜欢和别人分享。”

珊娜感觉像要昏倒了。“我以为你死了!他们说你死了!有证据——”

他的脸庞凑近她的,他温暖的气息拂在她脸上。“你甚至没有哀悼我的死,你这个

小婊子。”

珊娜想起来她为什么恨他了。“我有的!我为你哀悼了好几年!”她的身躯颤抖

——因为愤怒及恐惧。“你还敢指责我!这都是你的错!我再嫁是为了莎菲,也是为了

自己!你抛下了我们!”

“我是被迫的,亲爱的。”

“你在那之前就要求和我离婚了!”

“没有错,”他瞪着她,嘴角苦涩地抿了起来,忆起了他被迫逃亡以前的那些争

吵。她指责他不忠,但事实上她才是不贞的用一方。最后他厌倦透了,他要求离婚,莎

菲由他照顾。珊娜拒绝了。接着不久他就被迫逃亡、被捕。“我猜监狱会使得男人心智

紊乱,使得男人想着家庭,使得他只想着好的,忘掉坏的,使得他像傻子般地作梦。”

他的手插在口袋里,想着他被押解到英国前,珊娜到狱里探望他的那一次。他试过和

解,但结果却是更激烈的争吵。他在狱里想像着她和其他男人上床,并为此和她恶言相

向。最后他要她带莎菲来探望他,但她硬是拒绝。他威胁着报复,她笑着反问他能怎么

做?而后他修改了遗嘱,把所有的钱留给了莎菲……

珊娜深吸了口气。“我不知道。我会和你去澳洲。”杰克拉回了思绪,回想他们刚

刚谈到的地方。“不,亲爱的。你不会去澳洲,和我过着拓荒者的生活。但当时我太过

孤独得起了这种疯狂的念头。”

虽然珊娜无法想像住在澳洲荒野的某个小木屋,穿着件破旧的棉衣煮饭、做家事,

把洗过的衣服晾在院子的洗衣绳上,但她可以想象过去十四年来,当他的妻子及他小孩

的母亲。“我会去的。”她坚持,即使她知道年轻的那个珊娜会直截了当地拒绝他——

但也或许不?

珊娜开始哭了起来。她的泪水是真心的,但她也记得过去杰克总是可以被泪水软

化。“我不想和你争吵,杰克!你还活着!而我嫁给两个男人——”她不敢告诉他内心

里她始终只是他的妻子,她爱他。只要他说一声,她就会离开杰明。而他会说的——不

是吗?

“珊娜,”杰克道,语气里有着浓浓的警告意味。“欧杰克已经死了。在法律上是

死了。你只有一个丈夫,不是两个。雷杰明。”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你并没有死!我们两个都知道你还活着!你疯了吗,杰克?

这是你的某个疯狂计划吗?如果是,为什么?”

“你认为这么多年后我回来是为了什么——冒着再次失去自由的危险?”

珊娜僵住了。只可能有一种理由——不论他口头上怎么说,不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

么,或分隔了多少年,那份热情从来就不曾消失,反而更炽,甚至是在争吵后。“你回

来看我,”她兴奋地低语。“你是来看我!你无法离开!从来就不能!”

杰克的表情变了。“不,珊娜。我回来是因为我无法离开莎菲。”

珊娜完全愣住了。“莎菲?”

“是的,莎菲,我的女儿。她现在怎样了?”他的语音变得浊重。

珊娜狠狠地被刺伤了,即使她告诉自己杰克当然会这么说。他太过骄傲得不会承认

他仍然渴望她。“她很好。”她才不会告诉他莎菲真正的现况。

“为什么她没有结婚?”杰克问。“我上一次看到她,她已经十七岁了。我以为她

现在早就结婚了。”

珊娜眨了眨眼。“你以前回来过?”

“是的。”

“多少次?”

“许多次。每隔数年一次。我第一次回来是九一年。”

珊娜尖叫着扑向他,试着捶他的脸,试着要杀死他。杰克抓住她的手腕,但她像发

狂的动物般挣扎,并哭骂不作。“我忘了我有多恨你了!”

“那还真奇怪,我并没有忘。”

珊娜的脸庞变得毫无血色。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她筋疲力尽地软倒在他怀

里。

杰克放开她。“莎菲为什么还没有结婚?”他再次询问。

“她并不急。”珊娜冷冷地道。她太过愤怒了,她不会告诉他任何事。毕竟他对她

和莎菲都说了谎,他有什么权利在现在出现,混乱她和莎菲的人生?

“她已经快二十一岁了。”

“她在攻读艺术。”

杰克笑了。“我知道。你以为我不会想要尽可能地知道我女儿的事?她非常地有天

赋,不是吗?”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

珊娜后退。“她对艺术疯了——就像你一样!你怎么会知道她的事?利用你几年回

来一次的时间到处窥探?”

“我也启用了侦探。”杰克平板地道。

珊娜突然想起了她现在戴的珍珠项链。她用莎菲的钱买的,那是她应该得到的,但

杰克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珊娜忿忿地倒:“但是你没有留给我半毛钱,你这个畜

生。”

“你不配得到半毛钱。”

他们互瞪着对方。珊娜突然想到杰克还是个被通缉的人犯。如果他被逮捕,会被送

回英国的监狱。

他的金眸变暗。“连想都不要想。”他警告道。

她笑了。“想什么?”

“我为自己创造出了个新身份。你不会知道的新身分。现在的我是个成功的生意

人,事业遍及爱尔兰及英国。很讽刺,不是吗?我现在甚至打入了更高级的社交圈——

当然我是很小心翼翼的。你别想掀我的底,珊娜。如果我完蛋了,你也会跟着我一起完

蛋。”

珊娜僵住了,知道他是认真的。

杰克笑了,笑容并不愉快。突然间他的手覆住了她几近全裸的丰满双峰。珊娜惊喘

出声,因为愉快及愤怒。他倚得更近,有魔力的手指揉掐着。“他曾经满足你吗,珊

娜?”他嘲弄地道。他们两个都知道他指的是杰明。“我看过他。我怀疑你在他的床上

时会想着他。”

珊娜惊喘出声,闭上了眼睛。“噢,上帝!你是对的!”

杰克推高她的双峰,解放了它。他的牙齿含住一颗蓓蕾轻咬、舔吮。珊娜的膝盖发

软。杰克轻咬,一阵疼痛般的欢愉窜过了她全身。珊娜不自觉地呻吟出声。

然而杰克已经抬起头。两人的视线持住。他逗弄着她的乳头。“你不会去密告我,

珊娜,而且我们两个都清楚得很。因为如果你那么做了,你就无法再希望我有一天会潜

到你的床上,给你你所需要的。”

珊娜嘤咛道:“我现在需要你。”

他笑了。“明显的是,”突然间他挺直身躯,他的手离开了她身上。“但我需要在

晚上爱薇回到家时,保留体力。”

珊娜语不成声地尖叫。

“如果那对你还不够,想想这个,”杰克冷冷地道。“如果事实传了出来,你也会

被毁掉,你和莎菲。”

珊娜看着他,双峰剧烈地起伏。

他的笑容讥诮。“你会被视为重婚者,亲爱的。正直的雷杰明将被迫把你和莎菲扫

地出门。而我们都知道门面对你有多重要,不是吗?更不用提到钱,”他的白牙闪亮。

“我会照顾莎菲,但你不会由我这里拿到一文钱——一文都没有。再见了,珊娜,”他

讥嘲地笑了。

“祝你今晚有个美梦,亲爱的。”

“杰克!”珊娜尖叫,但他已经走开了。她痛哭出声,满怀的愤怒、挫折与绝望。

“你该死,杰克!”

但他已经走了,消失在夜色里。

一九0一年圣诞前夕巴黎

莎菲一早醒来,发现巴黎的第一场雪已经下了,外面的街道被妆点得一片雪壁银

妆。更好的是,数个月来第一次,她起床后没有想呕吐的感觉。

数个星期前,她在白太太的伴护下抵达了巴黎。雇用古板的白太太是珊娜的主意,

但珊娜同意她到巴黎后可以另外雇个法国伴护,那一来她的秘密就可以保住。越过大西

洋的一路上,莎菲天天吐得要命,但白太太以为只是晕船。一个星期前,珊娜找到一位

新伴护,白太太也搭船回纽约。

莎菲起床盥洗。巴黎的冬天寒意迫人,但想着肚里的孩子,莎菲的心却是温暖的。她

已经想好孩子的名字了。男的就叫杰德,女的叫艾洁,纪念艾德及她的父亲。

她在十月时知道了自己怀孕。生平的第一次,她的祈祷得到了回应。奇异的是,在

如此深刻的喜悦快乐里可能搀杂着如此深的痛哭及哀伤。她立刻去找珊娜,珊娜坚持她

在怀孕的征兆显出来前就去巴黎,在巴黎把孩子生下来。莎菲也亟愿意离开纽约——逃

离纽约,至少她可以逃离“他”,以及关于他的那些丑陋传言。

珊娜对莎菲津津乐道艾德的丑闻,丝毫不知道她的做法等于在莎菲的伤口抹盐。莎

菲知道艾德不断地换女伴,出入一些低下的场所,酗酒、赌博。他的女伴多半是歌手、

女演员,甚至有娼妓。她还听说他在赌桌上输了一小笔财富。她还知道他仍和何思蕊藕

断丝连,及他在许多社交场合已经不被欢迎。了解艾德,她知道他一定感觉很不好受。

那些曾经赞美、羡慕他的社交界现在改而将他拒在门外。

莎菲紧紧闭上眼。虽然远隔在千哩外的巴黎,每次想到他仍令她黯然神伤。她不停

地想着他现在在做什么?他过得怎样?他是否记得她——记得他曾经向她求过婚?或者

是他有了新欢,已经忘了旧爱。她不能再想他,她孩子的父亲——而他甚至不知道他即

将成力父亲。

事实上,莎菲曾经考虑过像许多的美国艺术家一样,就此定居巴黎,远离伤心地。

巴黎是个美丽迷人的城市,到这里数个星期,她已经深深迷上了它。而且它还是个艺术

家的天堂,特别是她现在寄居的蒙马特地区。这里是前卫艺术家、作家、文人的群集

处。

帮她找到这处公寓及画室的是她当年的美术老师范保罗。初抵巴黎时,她和白太太

依照范老师留给她的住址找了过来,而保罗就住在蒙马特区。一开始到蒙马特区时,她

也被这里吓着了。第一眼的印象这里是个凌乱、邋遢的地区,街上到处可看到醉鬼及狂

欢的男女。但深入了解后,她就爱上了这个自由开放的地区,这处波西米亚人的天堂。

(译注:波西米亚人指的是奉行无拘无束、奔放不羁的生活方式的人。)古板的白太太

自然对这个地方深恶痛绝。回纽约后,她也告诉了珊娜。但莎菲并不理睬她母亲的反

对。她已经不再是把珊娜的话奉如纶音的小女孩。她曾经违反珊娜的意思,爱上了艾

德,怀了他的孩子。而既然现在她人在巴黎,她打算过自己的生活方式。

保罗在巴黎帮了她许多忙。他帮她找到画室、住的地方,及代替白太太的伴护。红

发高窕的辛瑞雪住在蒙马特区,是个业余模特儿,但她的工作并不足以维持生计,必须

另外兼差。她和保罗是熟识朋友,对绘画有相当的了解。现在的男友是蒙马特区的诗人

艾特罗。第一欢和她见面时,保罗正和她谈论一位叫“华卡索”的画家为她做肖像画。

他们同意这位叫毕卡索的画家画风截然不同于流俗,而虽然他现在并不出名,终有一天

他会。就这么一面之缘,莎菲决定雇用瑞雪,不睬白太太的反对。事实也证明了瑞雪是

个极好的伴护。她的个性爽朗善良,善体人意。不多久,她已经成为莎菲的好友。

保罗仍不知道她怀孕,瑞雪也是,然而莎菲知道她不能再瞒多久。保罗看得出她不

快乐,也希望能够帮助她,但莎菲无法告诉他——或任何人。这期间唯一的好消息或许

是在纽约的乔尔拍来的电报;电报里说她的“新堡海滩的绅士”卖掉了。保罗知道这个

消息雀跃不已,鼓励她再接再励。莎菲也很高兴,但她却心如槁木死灰。她已经数个月

没有动画笔了——她一直提不起那个心。似乎自从艾德离开她的生命后,她也失去了她

的艺术,她生命的动力。她无法再画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画。

今晚她答应保罗到他儿子家参加圣诞晚会。她知道今晚的聚会会很热闹,但她也可

以预期这会是个孤单、寂寞的夜晚——只有对艾德的思念陪伴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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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fter Innoc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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