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些刺客如附骨之蛆,如影随形。
譬如在太子书房里——
她才正想替段子让磨个墨,好让他习字,刺客却突然闯入。
「看我的绝招!」
好不容易击退了刺客,但她也搞得满头满脸都是黑墨,而段子让早巳倒在一旁的椅子上笑翻了。
而在御花园里——
刚摆好点心,才正要开始赏花,刺客又从花丛中窜出,她又是一阵卖力搏斗。
「别跑——」最后虽然打赢了刺客,但她人也落人镜月湖中,成了落汤鸡,又惹得段子让一阵大笑。
而夜里——
「有刺客!」
段子让一声惊呼,根本不敢熟睡的凌皖儿立刻破窗飞人,拚死扞卫他的安危。
下场是,她数个夜晚无法安眠,脸上挂着两个好大的黑眼圈。
「噗!皖儿,你瞧起来,真像蜀地里的黑眼熊哪。」段子让很坏心地,取笑她像只熊猫。
凌皖儿没到过四川,没见过什么黑眼熊,不过她想,那模样绝对好看不到哪里去。
「这都是因为你们没能从那名女刺客嘴里,问出同党下落!」她不只一次对段子让如此抱怨。
没错!绝对是因为他的疏忽,才会导致事情演变成现今这种无法控制的状态。
话说在抓到女刺客的隔日,凌皖儿立即追问起昨日讯问的结果,没想到段子让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轻描淡写她说:「喔,她呀?死了。」
「死了?」凌皖儿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怎么会死了呢?」
「服毒自尽。唉,我们本是打算好好拷问她的,哪知道,她事先在牙齿里藏了毒,才一转眼工夫就口吐白沫、魂归离恨天了。」
段子让说得一派轻松,彷佛刺客的死,与他毫无干系似的。
凌皖儿连吸了三口气,才能制止自己再度劈头臭骂他的冲动。
他手下的人明明可以更谨慎的,而他也明明可以督促底下的人小心审问的,可他们却满不在乎,才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这个人永远都学不会珍惜生命,他真以为自己有九条命可以死?
「以后抓到的刺客,都由我亲自来审问!」真是太让人生气了,她绝不会再让机会白白从眼前溜走。
可遗憾的是,纵使那天之后,刺客依然潮水似的不断涌入,但却再也没抓着半个,这教她深深抱憾。
「所以我说嘛,当初你们就该小心审问那名女刺客,现下,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啦!」凌皖儿第一百次抱怨。
「是吗?」段子让不以为意地轻哼。
有件事他倒觉得比较奇怪——怎么她到现在都没察觉不对劲?
防卫如此严密的皇宫,刺客却像走自家厨房似的天天报到,她不曾起疑过吗?
「我说,段子让,宫里是不是有内奸呀?」凌皖儿忍不住问出搁在心里好久的疑问。
「喔?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原来她不笨嘛!
「因为刺客对宫里的地形太过熟悉,我怀疑,是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凌皖儿一直忍着,不想做无谓的猜测怀疑,以免胡乱猜疑伤害了他人,但几回下来,她实在很难不这么想。
这帮刺客委实太过神通广大,厉害到她不禁疑虑,若是无人指点,他们根本不可能把宫里的地形摸得这么熟,因此她不得不考虑,是否有内奸暗中通报消息。
「是吗?你这么说,也有可能,我马上命人调查。」
其实哪需要调查呢?「刺客」对宫中的地形熟悉,那是因为他们全是由宫中的护卫假扮的;而真要说内奸……唯一的一个,应该就是指他自己了吧?
不过他想,她不会高兴听到这消息的,所以,还是继续瞒着她好了。嘻嘻!
段子让毫无愧疚地,把良心这东西,抛到脑袋瓜后头去。
每日的早膳过后,段子让固定有一堂晨课。
所谓晨课,就是由数名饱读诗书、对治国大业有独到见解的太傅们,亲至太子书房,与他探讨治国之道。
以前教导他晨课的人,是他的皇姑丈们,但他弱冠之后,几位皇姑丈认为他已长大,再加上大理内祥和外安稳,他们的任务已尽,所以就各自带着皇姑姑们,出宫云游天下去了。
自此之后,替他上晨课的,便换成了几位老太傅。
晨课之后,一直到午膳为止,他仍得在书房里读书。
他虽贵为皇子,但打小所接受的严格教育,不但不允许他奢游放荡,还得花上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加倍用功,研读治国宝典与圣贤书册,以做好未来接位的准备。
他非常清楚,自己是太子,有应尽的责任与义务,现在与未来所做的一切,都必须以大理这个国家的利益为优先,所以他没有奢侈放荡的权利。
平日他可以嘻笑散漫,但该用心的时候,绝对必须用心。
段子让褪下嬉闹的面具,认真与太傅们讨论书籍中的治国道理。
凌皖儿在书房外候着,透过窗棂,往里窥视段子让与太傅谈话的样子。
他微拧着眉,神情肃穆,极力向太傅陈述己见。
平常看他总是笑眯咪的,神情一派轻松自在,没想到认真起来挺有模有样的。
嘻笑的他风流俊俏,但严肃的他,却格外有魅力。
凌皖儿下觉红了脸,微微出了神。
段子让一直给她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似乎是个很难捉摸的人。
他有时温文儒雅,有时戏谑讥讽;有时冷漠疏离,有时又认真严肃,好像在一个身体里,藏有好多个不同性格的他,因应不同的场合各自现身。
他们相处了好一阵子,但她却还没摸清楚他真正的性格,或许,她还得花更多时间来了解他。
温文的、戏谑的、疏离的、认真的,她说不出自己比较喜欢哪个他,也许——
她每个都喜欢?
啊!糟糕糟糕,我好像太激动了,得赶快冷静下来才行。
凌皖儿捂着烫红的双颊,试着平稳呼吸。
将注意力拉回太子书房里,段子让方才的疑问似乎得到解答了,脸上绽开一抹笑;那抹笑,像道温暖的阳光照人凌皖儿的胸口,几乎融化了她的心。
她感觉自己的心儿怦哆怦哆,在胸口跳得好急好快,好像擂鼓似的,十分急促有力。
她这才想起来,刚才她胡思乱想时,竟忘了注意四周的状况,真是太糟糕了!
凌皖儿赶紧拉回飘散的注意力,密切观察四周的动静。
幸好不远处还有护卫队巡逻走过,看来应是没有问题,她才暂且放下心底的担忧与自责。
「谢太傅教诲。」书房门口传来段子让的声音,原来是晨课结束了。
凌皖儿赶紧退到一旁,让道给太傅们通过。
晨课结束,段子让的心情明显轻松很多,脸上又恢复闲适自在的表情。
「我饿了,你替我吩咐人,送茶水和点心进来。」他对凌皖儿下命令。
「是。」凌皖儿呐呐应了声,认命地去传话。
她虽是护卫,但现下是以贴身婢女的姿态掩护着;为了不让人起疑,丫头的活当然也得乖乖做。
反正只是跑个腿,也不算辛苦啦。
回到太子书房,段子让已翻开上回没读完的书册,继续研读。
「吩咐好了?」段子让见她回来,两眼仍盯着书册,头也没抬地问。
「吩咐好了。」凌皖儿赶紧回答。
「嗯。」段子让满意地点点头,不再说话,趁着用点心之前的空档,把握时间多读点书。
不一会儿,茶和点心送来了,凌皖儿把东西放在一旁的茶几上,便不再动它。
段子让等了一会儿,却没见她有任何动作,于是抬起头,以一种忍耐的语气提醒:「你尝过了吗?」
「尝?」凌皖儿诧异地看看他,然后指着那盘茶水点心。「你是说——这些点心?」
「嗯哼。」段子让以一副「你终于发现了」的眼神瞧着她。
「啊?可是,这不是你要吃的吗?我怎能先尝?」凌皖儿傻傻地问。
「你不先尝,我怎么吃?」段子让无奈地翻翻白眼,实在受不了她的迟钝。
「你……要让我先品尝?」凌皖儿受宠若惊,眼角含泪,胸中的感动充盈到快要炸开了。
没想到他待她这么好,有好吃的,还礼让她先吃,这……这……哎呀呀,她怎么承受得起呢?
「我知道你对我好,可你才是太子,应当由你先吃啊,我想这样比较好……」
凌皖儿还在自我陶醉,段子让已经受不了地摇头叹息。
「请问,你不先帮我试毒,我怎么用?」
「咦?试……试什么?」凌皖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