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她神色慵懒,小嘴轻掩着,还不住打呵欠,好像昨晚没能好好睡上一觉似的。
「琴玉姑娘,您早。」敖公公见她出来,立即恭敬地上前问安。
这举动令凌皖儿感到疑惑。她到底是谁?为何以前没见过她?
「唔,我累了,昨晚太子几乎没让我睡,我得先回去睡一会儿,如果今晚太子召唤,再过来通知我。」说完,琴玉款摆纤腰,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离去。
她一走,凌皖儿立刻问出心中的疑惑。「敖公公,请问方才那位姑娘是谁?她为何……为何从太子寝宫出来呢?难道,是另一名秘密护卫?」
「不是的。」敖公公差点笑出来,「她是琴玉姑娘,和风铃姑娘、雅筝姑娘一样,都是太子房里的人,琴五姑娘是因为昨晚太子召寝,所以才过来的。」
「太子召寝?琴玉姑娘、风铃姑娘、雅筝姑娘?」凌皖儿万分震惊,好像从没听过这种事似的。
「是啊!简单来说,她们都是太子的女人,太子会按照顺序,轮流召她们来侍寝伺候。」敖公公知道她是宫外的人,怕她不懂,便特地压低嗓音解释。
太子的女人……
这句话,好像一记棍棒,狠狠敲在凌皖儿的脑门上。
他有女人?她怎么从不知道?她为什么都不知道?
不用蠢得去问敖公公他们在房里做什么,她很清楚,一对成年男女关在房里,能「做」什么。
她不该感到奇怪的,毕竟这是皇宫,宫中有多如繁星的艳嫔美妃,是极为正常的。
凌皖儿嘲讽地咧开嘴角,却挤不出笑容来。
她不由得想起离家之前,爹曾私下对她说过的一席话。「皖儿,当年子让年仅七岁,就已是个俊秀至极的男孩;爹相信长大后的他,绝对会是个能迷死无数女孩的美男子。但是皖儿,爹希望你把持住自己,千万不要爱上他。」
「为什么?」凌皖儿好奇地问。
「你别认为爹反对,是因为你们身分上的差异。爹从不认为你配不上他,只不过一入候门深似海,爹担心你爱上他、入了宫,会像只被囚禁的金丝雀,从此失去自由与快乐。
再说,皇宫有皇宫的规矩,太子是大理储君,太子妃必定是精挑细选的贵胄同千金,而且……只怕他不会纳一名妃子就作罢。
皖儿,你是个好女孩儿,值得一个好男人倾尽一生真心对待,所以你千万别爱上他!爹怕你爱上他,得到的只有伤心。」
当时的凌皖儿似懂非懂,只红着脸叫嚷:「我才不会爱上他呢!爹,您放心好了,我躲他都来不及了,绝对绝对不会爱上他的。」
那时她以为自己绝不可能爱上他,但如今……
凌皖儿咬唇,用力逼回眼泪,嘴角扯开一抹凄凉的苦笑。
不!她才没有爱上他呢,她没有那么笨,去爱一个身边有一大堆女人的男人!
她爱的人,身边不会有其他女人。
他的眼中,必须只有她一人,他得专心一意地对待她:永远不变。
她绝不要爱上身旁有一堆女人的他。
绝不要!
但是……
来不及了,她早已……爱上他了……
泪,溃堤而出。
「喔,你醒了?」
房门再度开启,凌皖儿仓皇抹去眼泪;转过头,正好对上段子让那张俊美的脸庞。
或许是经过一夜欢快,他看起来格外神清气爽,嘴角微微上扬,笑得坏坏的。
段子让上下审视她,像要确认她安然无恙。
他压抑瞧见她的喜悦,故意冷淡地说:「看来你没事了,既然没事就好,往后你不必跟在我身边了,依你这种瞻前不顾后的性子,一定很快就会出事;要是出了什么事,本太子很难对我父皇母妃,以及你爹你娘交代。所以从今日起,你不必再担任我的护卫,我会多调派一支精锐的护卫队,维护宫中安全。往后没你的事了,你今日就启程回中原吧。」
段子让眼神轻蔑,虽像迫不及待要赶走无用的闲人,但心却隐隐抽痛。
为了不让她再次受伤害,他只能绝情地赶走她。
「……不。」
「当然,这阵子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会给你一笔丰厚的赏赐,并派人护送你回去。」如此他才可以确定,她会平安无事的回到金刀门。
「不!我不要!」凌皖儿爆发了,提高音量大喊。
段子让眯起眼。「你说什么?」
「我不会退出的!我要继续留在你身边,直到抓住那帮刺客的主谋为止。」凌皖儿抬起头,眸中写着痛苦与坚定。
「我既然承诺过要帮你抓住所有刺客,就绝不半途而废。」
「你——」段子让恼怒地瞪视她,她为何如此顽固,全不顾他的担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昨天的情形,还不够让你了解吗?那帮刺客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们和以前那些假——他们和以前的刺客不同,他们狡猾狠毒,你对付得了吗?总之,我不信任你了,我不可能再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你手中!」
他脸上毫无表情,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恶毒的言语,可能会伤害她的心。
凌皖儿确实受到伤害了,从她脸上可以轻易看出——她从来不懂隐藏自己的心情。
段子让感觉自己心口也抽痛着,但他仍必须坚持下去。
她一定得离开!
「已经够了!这些日子,你做得够多了,回中原去吧。」他转过身,掩饰疲惫的神态。
「我不走。」她语气平缓下来,但依然坚定。
她的顽固,激怒了段子让。
「你不明白吗?我根本不需要你!」愤怒使段子让口不择言。
「你想知道真相吗?好,我告诉你!没有刺客,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刺客,前阵子出现的那些,全是假的,是我派人假扮的是为了将你骗来,好戏耍你、作弄你,将你耍得团团转,以报当年你以木剑将我敲昏的怨气!在你前来的途中,在林子里将你绑住倒吊起来的人,就是我。」
段子让的冷笑招认,让凌皖儿宛如遭受雷殛。
她眼神仓惶地望着他,努力想将对方看清楚,却发现模糊的视线,怎么也无法将他脸上的表情看仔细。
「你说什么?」她颤抖地问:「你说这一切……全是假的?」
「对,全是假的。」
「没有刺客?」
「没有刺客,那是我瞎掰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编出来的?」
「对。顺道告诉你,我根本就懂武功,只是故意装成不会,好蒙骗你们这些傻瓜。懂了吗?就算没有护卫,我也压根不需要你的保护,我从来就不曾真正需要过你。」
段子让简短的几句话,却像利剑般刺痛凌皖儿的心。
「你还……记恨着当年的事?」她以为他早忘了。
「没有一天忘记。」他冰冷回答。
凌皖儿曾经以为,自己懂他,但现在她才知道,自己从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他竟如此深沉难懂,到底哪个他,才是真实的他?
一开始的温文尔雅?之后的戏谑逗弄?还是眼前的冶漠绝情,才是真正的他?
她已经搞不清楚了!
「既然你已知晓,我是撒谎将你骗来的,那么现在,你应当愿意回去了吧?」
段子让故意以讥讽的口吻问道。
「……不。」凌皖儿不曾改变自己的决定。「等我抓住所有刺客,自然就会离开。」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为什么非得赖在我身边不可?」段子让的忍耐彻底溃堤,他好想将她狠狠摇醒。
「我受够了你的愚蠢,你知道吗?你令我厌恶透顶!」
她不仅吗?他正在伤害她!
她没有尊严吗?连他如此践踏她的自尊,践踏到连自己都觉得心疼、痛恨起自己的残忍,她也不在乎吗?
凌皖儿幽幽抬起眼眸。
眼眶泛红,说明了她不是毫无所觉,也不是满不在乎,但处摇了摇头。
「对不起,让你感觉如此厌恶,我很抱歉,但,我还是不能离开。
记得你曾说过,我是个冥顽不灵的顽固女人;我爹也说过,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坚持到底不服输。我确实固执好强,所以我不会走。
当初我是因为你需要,所以才来到大理的,虽然那只是你欺骗我的谎言,但如今既然真刺客出现,我就不能抛下你。
我知道我的存在,会让你觉得碍眼,但请你再忍耐一阵子;只要抓到真刺客,揪出躲在幕后的主谋,我自然会走。这阵子,要请你多忍耐了。」
凌皖儿痛苦地闭上眼,向他深深一鞠躬赔罪。
「你……」段子让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