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尉家奇像游魂般的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他什么也无法思考，只要一定神，眼前必然会浮现那可憎的一幕和岚旭惊慌失措的神情，他受不了这个。
床头上，两人亲腻的合照此刻已成了一种讽刺，家奇一挥手将相框挥落到地毯上。
再也承受不了似的，他将自己的身体抛在床上。本想没出息的痛快哭一番，将委屈尽数发泄出来，但他忽地醒起，这床上是他和岚旭曾共度许多夜晚的地方，他怎能待得下去？
家奇走回客厅，将身子蜷缩在沙发上，就像稍早等岚旭的消息一样。只是，这次他的心情不再忐忑不安，只剩下满腔的愤怒和悲哀。
“王八蛋！”家奇忿忿地诅咒着。发现事情时他太震惊了，只能仓惶的从岚旭那儿跑走，根本没想到要当着那对“狗男女”面前指责他们。
为什么他没有狼狈地指责岚旭呢？家奇此刻懊悔不已。难道到现在他还舍不得那个背叛他的家伙吗？岚旭甚至没有追着他而来！
岚旭不要他了吗？一定是的，否则岚旭为什么不追他，也不打一通电话来解释，就这样由他一个人胡思乱想。
仔细一想，如果岚旭真在乎他，今天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他不会跟别的女人上床的。
“大色魔、浑帐、双性恋的王八蛋……”一连串的骂人字眼从家奇口中冒出来，他再也不要理岚旭了！心中火一起，客厅中的摆设全遭了殃，尤其是所有跟岚旭有关的东西，全被扫进垃圾桶里。
拿东西出气并不能使家奇好过些。他虚脱的坐进沙发中，将头埋进膝中，眼泪忍不住滴了下来。
突地，电话突然响起，家奇像触电般跳了起来，飞奔到电话前，幸好，电话线并没有被他扯断，他用颤抖的手将电话接起来。
“喂——”
“家奇，你那儿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并不是他期盼的声音，而是就住在隔邻的大哥尉家骢。
“大哥！”家奇失望极了。“怎么是你？”
“你是怎么了，乒乒乓乓的，跟岚旭吵架也用不着大动干戈吧？”家骢不解事情严重性，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们……我们……”家奇吸口气。“大哥，我们完了，岚旭他……有别的女人了！”
语带哽咽的哭诉让家骢体认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马上过去！”他“叩”的一声挂了电话。
不到一分钟，便响起门铃声。
家奇红着眼睛去开门。
门一开，家从骢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纪宛宛。
看到家奇红着双眼，家骢一把火往上冒。“岚旭人呢？我找他算帐！”
宛宛担心地瞅着家奇。难道悲剧就快要发生了吗？不行，她得设法排解才好。
“他……在自己的公寓，和那女人在床上逍遥快活。”家奇恨恨地道。
“可恶！”家骢环视一片狼籍的客厅，心疼地上前搂住自己的弟弟。“好了，别哭了，有大哥在。”
“大哥！”家奇投入他令人安心的怀中。“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如果他已经不喜欢我了，为什么不对我直说，为什么要背着我胡来？”
“你没有误会岚旭吗？”宛宛迟疑的开口。自从她来到这儿，已经发觉好多事情与未来不符，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她的岚叔在未来，是个为爱而发逐远方的痴情男儿，怎么这会儿却成了花心大罗卜了？
不过，照岚叔先前的那些所做所为，宛宛对他也没多大信心了。
“两人都关溜溜的躺在床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家奇自家骢怀中抬起头来，眼中因忆起那幕情景又燃起火花，显然余懑未消。
“那该死的家伙！”家骢诅咒道，双手不忘笨拙的拍拍家奇的背。
自从岚旭和家奇透过他而认识后，他就不止一次的后悔介绍他们认识。早就知道自己弟弟的性趣，也知道家奇要求认识岚旭的目的，但他原以为岚旭会拒绝家奇的，没想到岚旭却在家奇的热情攻势下弃械投降，两人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原以为他们两人会这么走下去，没想到岚旭花心的毛病又发作。被甩的是别人就算了，可对象是他心爱的弟弟，那可就不可饶恕了。
“也许……也许……”宛宛徒劳的想为她叔叔找出驳斥的话，但连她也想不出两个人光溜溜躺在床上，除了那档事之外还能干什么嘛！
“家奇，这种人不值得你为他哭，我们就当作没认识他，大哥再为你介绍更好的人。乖，别哭了。”家骢手忙脚乱的安慰他。
宛宛匪疑所思地瞪大眼。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疼弟弟的大哥，一般的家人不是会劝自己的亲人“回归正途”吗？这尉家骢居然是要另外帮忙介绍新朋友，算是别出心裁呀！
“可是，我就是爱岚旭！”家奇执着道。没有了岚旭，他还会是从前的他吗？“大哥，你知道我用整个生命在爱他的，没有了他，我就只剩一半活着，再也不完整了。”
“显然岚旭并不这么想，否则他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回报你的爱。”家骢讥讽道。
宛宛听得心惊肉跳。不会错的，这家奇一定会用自杀来惩罚岚叔，然后岚叔因此而远扬，不再踏上这块伤心地。那可不成，她就是回来阻止这事发生的。
“我现在知道了。”家奇又忍不住泪眼盈眶。他从未想过，原来热烈的拥吻也可以没有爱，从头到尾，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家骢，你别火上加油了！”宛宛蹙眉制止他继续抵毁叔叔。“我们应该听听岚旭的说法，不是吗？”
“再见他一面，对我来说是一种煎熬。”家奇低语。“但我更想听他亲口对我交代，或者是说分手。”
“他不会的！”宛宛冲口而出。看两人诧异的回望她，宛宛尴尬的接口。“我是从他平常的行为来判断的，他待你的一片心意看来并不假。”
“这世上的事真真假假，人很难辩清何谓真假。”家奇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究竟是他说的话是真的，还是我的眼睛所见的才是真的？”
“那何不相信你的心呢？”宛宛坚定的说。“你的心愿意相信哪一边呢？”
“照我看，这种痛苦的爱情不要也罢！”家骢看来比家奇还气愤。“其实我本来就不赞成你和岚旭来往，当初你央求我介绍你们认识时，我就该拒绝才对。岚旭是无法专注对一个人的感情，趁这个机会分了也好，你值得更好的人。”
“岚旭是最好的。”家奇听不进家骢义愤填膺的话。
“这就对了！”宛宛喜道。“给岚旭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不要这样判了他的罪。”
“岚旭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样帮他说话？”家骢转而对她发火。
“我只是比某人多些理智罢了，知道怎样做对家奇最好。”宛宛顶了回去。
“我才是为家奇好，长痛不如短痛，这种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与其日后继续为他伤神，不如就趁这次了结。”
“这只是你的猜测之辞。”
“我跟岚旭大学同班了四年，看多了女孩子为他伤神，我不会让家奇也落到这种境地的。”
“既然家奇是岚旭第一个破例碰的‘男朋友’，你不人为家奇在他心中一定占有特殊地位吗？不要这样贬低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宛宛吼道。在未来，岚叔的伤心可不是假的啊！
“谁知道他是不是一时想尝鲜？”家骢撇撇嘴。“他连一句‘我爱你’也不曾对家奇说过，还说什么贬低他们的感情？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向是家奇单方面的付出，不谈也罢！”
这对兄弟的感情真是好得离谱，连这种话题都能讨论，宛宛不由得敬佩起家骢保护弟弟的这份心意，不仅对弟弟的性取完全包容，还能当弟弟的心情垃圾桶，真是十分不简单呐。
“说来说去，你只是以自己的观点为出发点，你难道不清楚如果他们真的分手，最伤心难过的人会是谁？”
“这……”家骢话语一顿。最难过的人当然是家奇，他不是不懂，只是——
他实在是看够了家奇为了岚旭的忽冷忽热，心情时好时坏的惨样了；而现在，那小子居然敢背叛家奇，他看不出这段关系有维持的必要。
“我知道你心疼弟弟，可我们也得给岚旭一个解释的机会啊！”宛宛苦心道。“不这么做，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只要他想起未来的尉家骢，是那般的落寞与痛苦，不忍的心便涌上心头，即便不为叔叔，为了家骢，她说什么也得阻止这件惨事发生，不能让他相依为命的弟弟就这么死去。
“家奇，你怎么说？”家骢转头问他。
“我……”他眼中显出旁徨，“我很想听岚旭的解释，可是我又怕……也许他会向我提出分手。”
“都到这地步了，要提分手也该你来提。”家骢态度强硬。“就算他不提，你也得提，哥不希望你再和这种人交往下去。”
“……我不知道。”家奇整个人看来颓丧又无助。
在他从岚旭的公寓奔出时，也会想过两人就这样算了，就此一了百了也好。但此刻想来，他又依依不舍了。
“傻瓜！”家骢无奈的轻斥。看他那样子，大概也猜得出他又舍不得了。“不管你作什么决定，大哥都会支持你。不过，你真得为自己好好想一想。”
“我知道。”家奇点点头。“谢谢大哥，让你操心真是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家骢宠爱的摸摸他的头。“生气就拿东西出气，真的还是小孩子。”
“我们帮忙整理好了。”宛宛热心建议道。
“不必了。”家奇无力一笑。“等岚旭来了，这副景象会告诉他我有多生气。”
“也对，就让始作佣者去收拾。”家骢配合的说道。“要不要大哥陪你？”
“不了，我和他的问题就由我们自己解决。”
“那……我先回去了。”家骢边走边回头叮嘱。“有事一定要来找大哥。”
“我知道。”家奇回道。
“走吧！”见家骢还想再说，宛宛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她还有话跟他说呢！
他们走以后，家奇又恢复了原先蜷缩的姿态，将自己缩在沙发椅的一角。岚旭，我给你一小时的时间，如果你再不出现，我就真的判了你的罪，那时，我真的不再原谅你了。岚旭，快出现吧！别让我失望。家奇在心中不停祈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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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清楚的记得家奇脸上惊骇莫名的神情。天哪！他到底做了什么？
“总经理，你还好吗？”宋儒宜有些担心的看着不停甩头的他，担心他会不会把头给摇掉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岚旭猛抬头，阴冷的盯着他的秘书。他并没有邀她进屋的印象，更遑论是邀她上床了。
“你……你不记得了吗？”他凶恶的眼神令她结巴起来。“是你带我进来的啊！”
“胡扯！我完全没有印象。”
“你当真全忘了吗？”宋儒宜硬着头皮继续道。“晚上老夫人要我陪你回去吃饭，饭后酒喝不到三杯，你就醉倒了。本来是要让你留在老夫人哪儿过夜，你却吵着要回来，所以……我只好送你回来了。谁知道你会……”
不知是因娇羞或是心虚，她红了脸低头不语。
不过岚旭并没有心情欣赏她面泛桃红的脸蛋，只是狂乱的在脑海里思索她的话是真是假。他哪有喝什么饭后酒？他一向是不能喝酒的啊！不止是酒量奇差，他还会起酒疹，所以他对酒一向是敬而远之，不碰为妙。老妈也知道这点，所以也不许他沾酒，只肯帮他准备果汁之类的饮料。为什么宋秘书会这么说？这可是马上就能拆穿的谎言啊！
岚旭举起手仔细观看，只见手心处一片通红，再低头一看，胸部也是一点一点的红疹。天啊！怎么会这样/他果真喝酒了。为什么？妈明知他不能喝酒的啊！而且在回家吃饭时。他就事先说过晚上还有约会。妈为什么明知故犯呢？
明知故犯？！纪岚旭全身一震。难道妈知道家奇的事了？
“总经理，你还好吧？”宋儒宜小心翼翼的问，他的脸色青白交替，十分可怕。
“我们没有怎样吧？”岚旭静下心来问。
“你……你认为呢？”她瞄了瞄他精壮的身子，又飞快的别开眼。
“我什么都无法以为。”他冷冷道。
“你瞧——”她指了指肩膀处的一个吻痕，那是方才他咬过的地方。
岚旭心一沉。真该死！“我没有做到完吧？”他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道。
“总经理不必担心，我又不会要求你负责，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就是心甘情愿，她才会配合老夫人演这场戏。
“可是我并不心甘情愿。”岚旭冲口而出。“该死的！”他气愤的诅咒着。
“总经理……”宋儒宜因他直率的话而苍白了脸。“今天的事我会当成没发生过。”“我却不成！”他低吼道。
被家奇看到他和女人光溜溜的在床上，家奇怎么还会原谅他？他自己都很难为自己开脱了。“我不懂。”她因他的话而七上八下的，这会儿她又觉得她已打动他的心了。“因为我不仅背叛情人，也遭人背叛。”岚旭忿恨的说。“一个我信任的人，却狠狠地背叛了我。”
他是在说她吗？宋儒宜忐忑不安。
现在家奇一定很心痛、很难堪吧？岚旭不安的猜测道。不行，他得去解释。但……解释什么？说他是被母亲陷害的？即使事实摆在眼前，岚旭仍不相信亲生母亲会这么对他；何况，妈不见得知道家奇的事啊！“总经理，我还是先走吧！”宋儒宜自床上起身，拿起被单遮掩身子，拾起地上的衣物。“浴室借用一下。”
岚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理会她。
一会儿后，宋儒宜蹑手蹑脚自浴室走出，而岚旭的仍维持原来的姿势。
“我……我先走了。”看来总经理受了不少的打击，她也许做了一件大错事。
“宋秘书，”岚旭忽地抬头。“对不起。”
宋儒宜心头一震，止住了前进的脚步。“为什么？”
“不管如何，你是最无辜的人，很抱歉占了你便宜。”他诚心的说。
他诚挚的话让宋儒宜心绪大乱，胡乱地点点头，她极欲离开这个地方，在手触及门把时，她停了下来，转身面对他。“总经理。”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口“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喜欢你。”
“这……”岚旭别开眼不看她，他是知道她的感觉，不过却不当一回事。
“也许是太喜欢你了，所以任何可以得到你的事，我都愿意做，包括和你上床。”“我很抱歉。”“今天我们上床了，你对我的感觉有任何改变吗？”她大胆的问，一反平日的温顺内向。“……抱歉。”他的满脑子都是家奇和老妈，根本没时间也没精神考虑她的事。“好几句抱歉了。”“抱……”岚旭及时止住。“我们并没有真正上床。”她石破天惊的说道。“真的？”他眼中绽放的喜悦拧碎了宋儒宜的心。
该死心了！这段数年的痴恋是该告个段落了。都到了这个境地，在他误以为两人已上床的时候，仍是对她没有一丝怜惜，他想的人不是她，而是刚才那个他无意背叛的情人。而现在，知道两人毫无暧昧后，他的如释重负也告诉了她他的真实感受。他们之间是不可能了吧？
“是真的。”她点点头。“真要开始时，你的朋友就进来了，我还来不及引君入瓮呢！”
想到那一幕，岚旭好不容放松的心又沉重起来。“为什么要告诉我实话？”
“也许……我不想让你说抱歉吧！”“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是所过了吗？我很喜欢你。”
宋儒宜举步欲往外走，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你很喜欢你的情人吧？”
岚旭苦笑着不作答。直到今天之前，他一直不曾思考他和家奇的未来。在他心中，说是下意识的认定他们必然会分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也许，今晚的事是个契机，到了他们该分手的时候了。但，看了家奇的神情，他怎么也舍不下他呀！
“应该是吧。”最后，他才如此回答。
能让他这种放浪不羁的人如此承认，那女子可真幸运。“不过老夫人一定不喜欢她。”她警告道。“像这样的事。以后一定还有很多。”“果然是妈指使你来的。”“除非我愿意，否则老夫人也指使不了我。”她有些好奇的问。“老夫人为什么不喜欢你的情人。”
“她有她的理由。”岚旭黯然摇头。“怪不得她。”
“你跟老夫人说清楚嘛！既然是你看上的女子，应该不至于太差才是。”
“没用的，妈不可能接受的。”
“不管如何，那是你的问题。”而她，与他的交集只到今天为止了。
“的确是我的问题。”而且是非常令人头大的问题。在他自己都没确定要和家奇共度一生时，要如何去为两人的将来争取呢？
“再见。”宋儒宜留恋的看着他俊朗的面容，深刻地将他记忆在脑海中。这一声“再见”，他们是再也不会见面了吧！她没脸也不愿再见他了。
“再见。”岚旭胡乱的点头，也没抬头看她。
连最后一眼也不肯瞧她，她死心地走了出去。
宋儒宜解决了他最棘手的问题，但……他真要去解释吗？他和家奇再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后果是可想而知的。妈将他视为命根子，一心想着为他挑个明门淑女结婚，如今他大大违背了他的心愿，交了个永远也蹦不出孩子的家奇，难怪妈妈会使出这种手段来。
为了妈妈着想，这段不该持续的恋情是应该告终了，他不能伤了妈的心；至于家奇……只好让他伤一次心了。岚旭有预感，即使这次的事平安落幕，妈也不会轻易罢休，与其让家奇一次又一次受到伤害，不如就这样一次做个了断。
是啊！这样会比较好的。
虽然劝自己理智的这么想，但……心好痛啊！想到家奇一定在家里等着他，岚旭的神色更黯然了。如果……妈能接受家奇才，那该有多好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