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又走了一天,龙脉净水终于找到了。
蕴藏龙脉的净湖其实是个高达数丈的断崖,四壁怪石嶙峋,正中是一眼碧潭,傅千裳探身张望,但见底下水雾蒙蒙,寒气悠荡,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就是龙脉?」
聂琦不答,只默默看着潭水,眼露惶惑。
「小琦,小琦!」
见聂琦神色不对,傅千裳便知他心智又开始混乱,忙伸手去按他两边太阳穴,希望能为他暂解头痛。
手被聂琦狠狠拍开,刚才干绝山的图形在眼前倏然闪过,他似乎隐隐记起了什么。
「净湖是龙眼,乃卧龙精髓之所,破其龙眼,断其龙脉,必可解潜龙腾渊之祸……」
极清亮的声音隐约在耳边响起,聂琦喃喃道:「没错,就是这里。」
「小心!」
四周尖锐哨声骤然响起,弩箭分射而来,傅千裳忙将聂琦拉到一边,谁知数道绳索游蛇般潜来,缠住他们的脚踝,将他们吊了起来。
傅千裳掏出匕首,在腾空之时便将绳子割断,随即匕首飞出,切断了聂琦脚踝上的绳索。
两人同时落在地上却见周围不知何时已立满了人,个个面图五色鬼彩,蓬发赤足,手握穹箭弯刀,将他们围在当中,口中还发出奇异哨声,满是敌意,前方几人则手持金杖,杖上金环在抖动中发出打玲脆响,扰人心弦。
眼神落在他们手足腕间佩戴的各种环饰上,傅千裳啧啧嘴。
「都是纯金的,这些人好有钱。」
「是稗越族人。」
「什么?」
傅千裳奇怪地看聂琦,却见他剑眉微蹙,似乎应话只是无意识的呢喃。
为首一人似是族长,双手呈天,喃喃祈祷半晌,方盯住聂琦,道:「果然上天警示无错,有人来此妄图切断我族命脉,观君天额,紫气祥瑞萦绕,罡亢明烈,难道便是紫宫之主?」
聂琦面露惶惑,「紫宫之主?」
傅千裳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掏出御令亮出,笑道:「看清楚,谁才是紫宫之主,还不跪下迎驾!」
御令在阳光下分外醒目,那族长看得清楚,立时脸露怨毒,一顿手中金杖,冷笑道:「如朕亲临?真是好笑,你们派兵强占我族领士,毁我庄园,逼我们迁移,现在还妄图断我族命脉,我倒要看看天子究竟有何能耐?敢到我们族上来挑衅。」
傅千裳立刻侧目看聂琦。
看不出这家伙居然这么狠毒,难怪走到哪里,都有人追杀,就这样还敢微服出巡,简直就是赶着去阎王那儿做客。
聂琦一脸惶惑,摇头喃喃道:「没有……」
傅千裳忙拉拉他衣袖,低声道:「我想法拦住他们,你快离开!」
现在敌强我弱,怕聂琦吃亏,傅千裳走上前去,那些稗越族人立刻挥舞茅枪弩箭向他进攻,显然他们信了傅千裳的话,把他当成真龙天子,倒把聂琦撂在了一边。
聂琦探头看那潭水,冷幽之气扑面,空中散发着熟悉异香,他不由自主掏出那瓷瓶。
是符水,只要注入潭水中,龙脉即破……
这是谁告诉他的?为什么突然之间记不起来?见聂琦不趁机逃离,却在潭崖边神游,傅千裳气急败坏,他身带内伤,被众人围住,腾跃间身形便有些滞涩,又顾及聂琦,一不留神,被一个族人铜杖击中,随即被人架住,弯刀横在脖子上。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见捉住了当今圣上,稗越族人个个神情激动,立刻呐喊起来,许多还伏拜在地,喝喊之声响遍山野。
见他们面露激愤,颈下弯刀还透着腥甜之气,看来是淬了剧毒,傅于裳知无幸免,再看聂琦,还愣愣立在潭边,神情惶然,像被人点了穴般,动也不动拜托,生死关头别犯糊涂,快逃命啊,他这个见习侍卫把命都搭上了,怎么着也要让他死的有点儿价值好不好?非傅千裳所愿,聂琦非但没逃,反而向前近了几步,朗声喝道:「放开他!」
一声长喝由内力呼出,顿时声传四野,将族人们的高呼镇了下去,众人讶然看去,却见聂琦身立碧水崖边,狱峙渊停。
「朕才是当今天子,永嵊的皇,他只是朕的随从,放了他!"空谷瞬间一片寂静,见稗越族人相顾,面露惊疑,傅千裳只觉眼前一黑。
看聂琦神情自若,天威自显,也不知他是在故意做戏,还是药力已过,神智真已恢复。
若是金銮殿前说这番话,他会觉得聂琦英武十足,可是现在,他只觉得这家伙十足是只不知随机应变的呆头鹅。
偏偏聂琦还将呆傻贯彻到底,抬起手,将手中瓷瓶置于空中,沉声道:「这是破你族命脉的符水,放了他,朕将此水交与你,并立誓相约,你稗越族可回归故乡,永嵊之兵绝不越界,如何?」
一番话说的气势若虹,紫宫显瑞之气顿现,竞将数百人震在了那里。
那族长观聂琦气度,再看傅千裳,立觉相较之下,此人平凡了许多,他得到示警,知有祥贵之人来本族净湖滋事,却万没想到会是当今圣上,听聂琦之誓,想到族人再无需藏身荒野,又可免命脉被破之危,不由心动。
见他犹豫,聂琦又道:「否则,朕便投了这符水,到时净湖灵气便破,你们一族必衰,是相安无事好,还是同归于尽好,作为一族之长,好好想清楚!」
软硬兼施,族人果然嘈慌起来,族长忙摆手让大家静下,又问聂琦。
「汉人多诡计,焉知你不是在敷衍?」
聂琦并指向天,道:「朕在此以永嵊历代祖先之名立誓,若违誓言,必遭天遣。」
「族长千万莫信此人妖言,天子贵胄,岂能来此荒芜之地?」
说话的是族长身旁一名白衣男子。
那族长不言,只上下打量聂琦,但见他容颜祥贵,天尊冷峻,令人无形心生敬畏,再想到那示警,便信了大半,和周围几位长老低声细语了一会儿,对聂琦:「稗越族第二十三代组长白铣代表族人,答应你的要求,但你若反悔,必遭天神惩罚,受神灵万噬,神形俱灭!」
「喂,这诅咒太狠了点儿吧。」
傅千裳刚说完,便被推了过去,聂琦忙将他拉到身旁,并将瓷瓶递上。
白铣接了,谁知就在接过同时,那个白衣汉子突然挥拳向聂琦胸前击来,闻到腥甜之气传来,傅千裳忙挥掌迎上,拨开他拳中暗器,双拳相交,他一个踉跄,身形无法立稳,滑向潭崖。
「千裳!」
聂琦纵身跟上,毫厘间拉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扯住方才稗越族人下的索套,于是两人一上一下荡在崖间。
崖底深潭寒气涌上,傅千裳后背剧痛,真气提不起来,虽离崖顶不过数尺,却无法借力跃上,又见聂琦握绳索的手逐渐下滑,气得只在心中大叫笨蛋。
崖上众人都看得清楚,那白衣汉子立刻又挥刀向绳索斩去,却被自铣拦住。
「不可莽撞,若天子丧命于此,朝廷必不肯罢休,到时我稗越族只怕便会大祸临头。」
「族长便是事事小心,我族才会任人欺凌,既然此人自称天子,倒不如试试他是否真能得上苍庇佑。」
手起刀落,谁知刀锋在挥过绳索瞬问,一枚冷箭破空射来,将刀荡开,另一枚利箭紧跟着射穿他的腕问,顿时鲜血迸流。
十数名劲装打扮的人挥剑冲上前,为首是名女子,在跃上同时,探手用力抓住那绳索,其它人则拦住躁乱的稗越族人。
绳索在空中剧烈晃荡,聂琦随之荡在崖壁兀石上,肩头刨口被撞的剧痛,绳索无法握紧,在手间急速滑落。
「皇上!」崖顶传来惊呼,是郦珠的声音。
见侍卫们赶来,聂琦心下顿安,谁知紧握傅千裳的右腕处突然一麻,不由自主松开了手,却是傅千裳见他的手已滑到绳索尽头,知他支撑不住,于是挥指弹在他麻筋上,脱离了自己对他的牵制。
「千裳!」看着那个熟悉身影在眼前迅速滑落,聂琦不及细想,也随之松开绳索,下一刻,与傅千裳同时落入了潭中。
刺骨冰冷涌上,阴幽碧水中散着浓厚的腥臭之气,令人几欲作呕。
「小琦,你这个大白痴!」
见聂琦居然自动跳下来,傅千裳气得咬牙切齿,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口鼻,以防毒气侵蚀。
潭中瘴气甚重,他自小与毒为伍,倒能支撑,却怕聂琦抵御不了这毒气,本来见有援兵出现,这才自行落水,聂琦少了他的牵制,较容易支撑,他得救后,必会想法救自己,谁知他竟跟着傻乎乎的跳下来。
不过,想起方才聂琦傲对众人,为自己解围的气魄,傅千裳又开心起来,问「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什么恢复记忆?」
聂琦不解地看看傅千裳,拉着他游到潭边,道:「好奇怪,刚才我们怎么会在崖边?」
「什么?」傅千裳大吼一声,但在对上聂琦的清澄双瞳时,顿时泄了气一看来是百萏香的药性过了,聂琦恢复了正常,也就是说……这两天,他都白奉献了。
「笨蛋!」
「我知道自己很笨,可是怕你会有危险,就跟着跳下来了。」
「不……」傅千裳用力深呼吸,「我在骂我自己。」
明明知道小皇帝心智失常,还跟他做那种事,不是笨蛋是什么?诡异吼声自水中响起,随即潭水剧烈波动,一个巨物慢慢浮上水面,昂起脖子,恶狠狠盯住他们。
大物形同巨蟒,足有尺宽丈余,瞳里暗红如灯,体上刺鳞遍布,昂首张嘴时,利牙暴现,吐出恶臭毒气。
傅千裳大惊失色,立刻避到了聂琦身后。
「小琦,现在到了你英雄救美的时候了。」
聂琦也被眼前的诡异景观矛愣住,下意识想攀崖而上,却发现崖壁湿滑,完全使不出力。
傅千裳还在他身后嘀咕:「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蛇出没?还这么巨大?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死在那帮土人剑下,也好过让蛇果腹……」
聂琦听着想笑,见那怪物慢吞吞向他们游近,也不免心惊,巨物形状丑陋,又身带毒瘴,莫说和它打斗,只怕一旦靠近,单是那毒气便足以令人致命。
崖上却隐隐传来高呼膜拜之声,聂琦豁然醒悟。
原来这怪兽是稗越族人供奉的神物,难怪他们视净潭为命脉了,但若它只是巨蟒之类,倒也不足为惧。
傅千裳却突然道:「小琦,我去引开它,你趁机攀上去。」
唉,若早知见习侍卫的下场会如此,当初太上皇就算用天下灵药做交换,他也不会应下,现在若抛开聂琦独逃,即便能攀上崖,也会被众人剁成千刀斩,左右是死,还不如死的轰轰烈烈一些。「
「等等……」
「再等下去,我们都逃不了!我决定舍生成仁,喂大蛇去,不过,你不许忘了我,每年清明,一定要去我坟前上香。」
「嘘,别动。」
见傅千裳要游开,聂琦忙将他拉住,跟着面向那慢慢逼近的怪兽,口中吐出古怪声音。
听闻聂琦口中嘶嘶怪声,那怪兽居然闭上了嘴巴,一番摇头摆尾后,血信吞吐,发出同样声响,接着,猛地探头逼近,腥臭之气扑面而来,傅千裳不敢乱动,只屏住气息,手紧扣在聂琦臂一下。
那怪兽并没有攻击他们,只是头部缓点,红信在聂琦颈边吞吐,良久,缓缓退开,一阵昂首嘶吼后,潜入了水底,水面上冒出连串泡沫,已没了那物的踪影。
聂琦长舒了口气,只觉臂上那手抓得甚紧,转过头,见傅千裳漂亮眼瞳里满是惊恐,于是微笑道:「没事了。」
傅千裳惊魂未定,喃喃道:「小琦,你果然是真龙天子,连怪兽都向你膜拜……」
聂琦唯有苦笑。
他幼时,身边一名近侍是异人,会各种兽语,有一次在训蛇时被他发现,那内侍怕传出去其命不保,于是答应相授,只求他为之隐瞒,聂琦答应了。
当年学兽语只是好奇心作祟,谁想有一天竟会救自己一命。
跟怪兽对语全出于侥幸,此刻想来也觉害怕,但是看到傅千裳眼里满是崇敬,突然满足感大增,想安慰他几句,却觉一阵烦恶涌上,眼前模糊起来。
方才他与那毒物相视,吸入不少它喷吐的毒气,此时心神放松,毒气涌上,自然便支撑不住。
傅千裳见聂琦脸色暗黄,便知是中毒,忙冲上面大叫:「快救人!」
刚才的一幕崖顶众人都看得一清二楚,白铣等长老亲眼见到聂琦挥喝神物,早已把他奉为神明,不必郦珠发话,便命人相救,稗越族人善攀越,几人腰揽绳索,飞快下到净潭低处,将他们救了上来。
聂琦一上崖,遥枫便冲上前,伸手搭住其脉搏,他容颜看上去颇为憔悴,全无平素淡雅之风。
没想到遥枫居然也来了,傅千裳有些吃惊,让聂琦靠在自己怀里,道:「潭下瘴气太重,皇上只是一时不适,快寻个安静之所,我为他下针解毒。」
自铣等族人仆伏在地,恭敬道:「请皇上移驾到我族地。」
稗越族自被赶出原有族地后,便隐居在于绝山深处一所僻幽境中,离净潭羊不远,深谷空静,竹屋相连,如世外桃源。
来到谷中,白铣请他们在一间室内休息,又命人准备热水为他们沫浴,傅千裳记挂聂琦毒伤,道:「先下针吧,沐浴不急一时。」
他将头上银簪拔下,管头旋开,簪身中空,里面藏有数枚药针,是以备不时之需所放。
见傅千裳手中长针对准聂琦胸前要穴,遥枫立刻伸手拦住他,喝道:「你一个见习药官,怎敢对圣上胡乱下针?」
郦珠刚才一路行来,见聂琦举动,似乎与傅千裳相当熟稔,但她不知对方粜历,犹豫了一下,建议道:「皇上,遥枫公子也懂金石之术,不如让他为您诊冶?」
聂琦受毒瘴侵蚀,此刻心胸烦闷,神智恍惚,但众人面前仍维持他的儒帝之风,只握住傅千裳的手,淡淡道:「无妨,朕信他!」
看到聂琦握住傅千裳的手的那份坚持,郦珠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再多话,用眼神示意傅千裳下针。
药针依次轻轻落在了聂琦的胸前,颈处及头部,然后在顺长柔细的指问轻捻,傅千裳凑在聂琦耳边,轻声道:「放轻松,好好睡一觉。」
聂琦依言合上眼帘,沉进梦乡,立在周围的侍卫们无人敢发出半丝响动,遥枫则坐在床榻旁,神情较之方才平和了许多,只是不时伸屈的手指泄漏了他的焦虑。
当傅千裳将药针一一旋出时,聂琦已安然入梦,郦珠让傅千裳自行沐浴休息,她和遥枫则侍候在床头,等待聂琦的醒转。
没人询问傅千裳这两天发生了何事,只把他当成无足轻重的小卒来看,他自己也乐得逍遥,直到傍晚聂琦醒来,传他觐见,他才跑过去,进门便叫:「小琦!」
卧室里立了不少侍卫,遥枫也在,听到他的叫声,微皱了下眉头,傅千裳眼珠转了转,忙装模做样行了一礼。
「参见皇上。」
聂琦只是吸了些毒气,在傅千裳药针针灸下,已恢复如常,方才与郦珠和遥枫谈话后得知,遥枫在卜筮中算出他有难,便猜想到他可能是借祈福之名,偷偷去了千绝山,于是一路快马追来,又用印信通知郦珠,率众人顺踪迹追查至此。
之后聂琦又从白铣那里得知,三年前稗越族人被永勤王强封族地,迁徙至此,两族纷争不断,多缘于此,至于符水之事,聂琦只推说是救人措辞,绝无破稗越族命脉之心。
白铣等人早将聂琦看作神明下凡,对他的话自是深信不疑,原想将那名害聂琦落崖的族人治罪,可是自出事后,便不见了他的踪影,估计他是心生畏惧,逃去哪里避难了。
要事谈完,聂琦这才吩咐人传傅千裳觐见,谁知他一头冲进来,没大没小的嚷嚷,接着又不情愿地有利问安,看到郦珠整张俏脸气成了黑炭,聂琦心里暗自好笑。
这个不拘俗礼轻灵如风的人儿啊,只怕永远都不可能融进那个沉闷虚伪的宫廷中吧。
聂琦挥手让傅千裳平身,又遣众人退下,遥枫在离开时,向傅千裳深施一礼,为自己之前的失礼道歉,傅千裳连忙还礼,他对遥枫一直很有好感,毕竟两人在容貌上有着相同的抱憾——美丽的人都是寂寞的。
感叹归感叹,等大家一退下,傅千裳立刻又兴奋起来,凑到聂琦的床边,一边伸手替他搭脉,一边道:「把那招驭蛇术教给我吧。」
聂琦但笑不语,只看着这双漂亮眼随里灵光闪烁,充满了崇敬,艳羡和好奇,让那原本平凡的容貌生动了许多,说实话,能在傅千裳眼里看到这种色彩是难能可贵的,从两人相识以来,基本上他从来没把自已当成皇帝来看,更别说是这种崇拜的目光了。
下巴被轻轻捏住,傅千裳皱眉看他。
「笑得好假,这里就我们两人,你就别再戴着这副面具了。」笑僵在了脸上,聂琦无言以对。
傅千裳诊完脉,聂琦的脉象平和沉稳,已无大碍,看他神智,百萏香的毒似也已消除,想起这两日里他毒发时,神智糊涂下截然不同的个性,傅千裳突然有些紧张。
两人的耳鬓厮磨,旖旎承欢,那个原本要杀他,却在生死时刻救他的冷漠少年,很郑重地对他说「我会负责」……
喉咙干燥,脸颊不自禁地发红,心也突然跳得厉害,傅千裳用手肘拐了拐聂琦,小声问:「你曾被人下毒蛊惑,迷了心智,可还记得这两天的经历?」
「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清醒过来时,就看到白族长要杀你……」
聂琦醒来后也一直在想这件事,他只记得在客栈时,让博千裳帮忙去寻钱袋,后来来到千绝山的川边,再之后就是些断断续续的片断,很模糊,模糊到不敢去多想。
「全都不记得了!」
傅千裳一声大吼,上前扯住聂琦的衣领。
虽然之前在寒潭看到聂琦的反应,他已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但还是忍不住气愤。
奶奶的,不记得了,那他们这两天的相互扶持,耳鬓厮磨不就全都玩完了?人家嫖妓还要掏钱呢,可他倒好,从见习御医到见习侍卫,又一路见习到床上,什么便宜都没捞到,还被吃干抹净,现在一句不记得,就全部撇了个于净,皇帝就了不起啊,惹恼了他,照揍!拳头挥起来,准备以暴力刺激聂琦记忆恢复,眼神却不经意瞟过一旁的书案,上面搁放的画卷让他的拳头定在了空中。
一幅水墨仕女图,只寥寥几笔,便勾出了女子的出尘灵动,那神态极其熟悉,熟悉到就像看到了自己……
幸免被殴打的永嵊新皇没注意到傅千裳的失态,见他看到了那画,立刻兴致勃勃道:「很美是吗?可惜这里只有普通笔墨,无法画出佳人的万千之一,下山后我会另外作图,悬赏寻她。」
心有瞬间的净空,傅千裳吐出的话音透着干涩。
「我以为你会忘了她,那毕竟只是个梦,不是吗?」
「那绝不是梦,千裳,你相信一见钟情吗?这世上定有一个人是在为你等候的。」
傅千裳的手放了下来,摇摇头。
「不,不会有……」
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再也容不下第二个。
「千裳……」
发现傅千裳辉瞳暗了下来,直觉感到他在不高兴,虽然不知缘由,可是不喜欢看到他这副模样。聂琦忙转了话题。
「那你把这两天的经历说来听听吧,说不定我会记起来。」
傅千裳垂下眼帘,待再抬起时,已是满眼笑意,耸耸肩。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至少对你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
也罢,就把这段经历当是一场春梦好了,反正记住这个梦的只有自己不是吗?